我想起那个船舱里的网筐,那些用在自己身上的神秘药剂,想起上岸之后他们对我的照顾,想起他打着雨伞把我送到车旁时关切的眼神…尽管在我的心目中从来没有把他们看做是分开的两部分,但我仍然不得不承认米娅的说法,严德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请你来丁香公寓看看他。”有一些莫名的东西被压抑在她的声音里,像勉强忍耐的呜咽,将我心底里那一丝不祥的预感瞬间放大。

“他…”

“大概就在这两天了。”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他想见见你。殷茉。”

黄昏时分,就在路一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带着“我的朋友”考察完毕顺利返回市区的同一时间,我也站在了丁香公寓的大门外。

这个有着很乡土的名字的地方,从外表看,几乎和我第一次看到时一模一样。大门开着,种满了花花草草的院子依然显得生机盎然,沿墙栽种的一溜丁香树已经长到了墙头那么高,茂密的枝叶挨挨挤挤,把树后的砖墙遮挡得严严实实。树丛旁边的秋千在昏黄的光线里轻轻摇曳,像温情的女子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寂寞。

客厅的门敞开着,灯还没有亮起来,站在院子里只能看到门厅里的一角矮柜和矮柜上盆景的暗色剪影,硕大的一蓬草状植物,从昔着光的角度看过去活像一个人披头散发地站在那里。即使明知是自己的错觉,我的后背仍然爬上来一阵毛毛的感觉。

迈过院门之后我才注意到楼上卧房的窗户都开着,象牙色的窗纱微微拂动,窗纱后面是阳台苍白的墙壁和几茎细竹,我记得那是严德喜欢的植物,在船舱里的时候我就曾见过。没记错的话,那里应该就是严德和米娅的卧房。

我走上台阶,在大厅门口站了一会儿。

客厅里还是老样子,深色的木质家具搭配着象牙色的地毯,纯粹而又内敛的颜色折射出他们那个年纪的人所特有的优雅。虽然客厅里空无一人,可是空气里仍然残留着一丝温暖的东西,仿佛落霞满天,余晖脉脉,迷醉的感觉里混杂着黯然神伤。

即使我对这里的主人心怀芥蒂,仍然无法否认这里的确是一个令人感觉舒适的地方,就好像相爱的两个人之间那种令人心动的电波正由某个特殊的点均匀地辐射到房间的每一处角落。

我转回身望向楼梯的方向,米娅站在楼梯转弯的地方静静地看着我,也不知站了多久。她应该是在看我,但是视线却又仿佛从我的身上穿了过去,望向了旁人不知道的地方。微微有些出神的样子,眼底一抹掩饰不住的黯然。

“米娅。”她不说话,只好由我主动向她打招呼。

米娅的目光微微一跳,仿佛被惊动了似的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我的脸上。她隔着半个客厅静静地注视着我,目光之中慢慢地浮起一丝纠结的神色。

“你真的来了。”她的声音略显沙哑,“我以为…”

“严德还好吗?”我打断了她的话。

“他一直在等你。”米娅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说完这句话就率先朝楼上走去,我望着她的背影,忽然间有些迟疑。我其实并没有做好要见他们的准备,很有可能见了面也不过是听严德说一句对不起罢了。面对一个即将离世的人我又能说什么呢?这种想要求得谅解的情结我能理解,但是一句违心的“没关系”真的可以让他了无遗憾地离去?

一路行来,我的脑子里始终一片空白,可是到了要见面的时刻却反而变得纠结起来。深吸一口气,抬头看时,米娅已经伸手握住了卧房的扶手,正转过头来用一种略微有些担忧的目光看着我。

我想她也许是要叮嘱我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可是等了几秒钟却始终没有听到她说什么。诧异地抬头看她,米娅却微微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避开了我的视线。与此同时,她的手向下一压,象牙色的木门无声无息地在我面前推开了。

卧房给我的第一眼印象竟然是满目苍绿。门边、窗下、屋角…我数不过来这间卧房里到底摆放了多少细竹。仿佛不论身处房间的哪一个角落,随便一眼瞥过去都能看到一莲蓬醉人的绿。那个苍白桔槁的男人正闭着眼静静地躺在这一片绿色当中。几年不见,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稀稀疏疏地铺散在浅色的枕头上,衬着他毫无血色的皮肤,看上去宛如茂密盆景中一块浅色的点缀,消瘦得几乎要被那大把大把的绿色吞没了。

几年前深海就说过他的年纪可能已有八十或九十岁了,可是看到他那张原本优雅而沧桑的脸如今消瘦得只剩下一层干枯褶皱的皮肤,要说他有八百岁我也会信。我从来都不知道人可以衰老得让旁人完全认不出他本来的样子。

“他每天这个时候都会睡一会儿,大概要再过几分钟才会醒来。”说完这句话房门便在我身后关上了。也许她只是不想参与我和严德的谈话,但是随着房门带起的那一缕微风拂过,我的后背却止不住有些发凉。我忽然有点怀疑床上的那个人是不是还在继续呼吸?那么苍白的样子,让人看了完全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生命力。我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人真的是严德吗?

窗外传来一阵拍翅膀的声音,一只鸽子落在窗台上,歪着头朝房间里看了两眼又拍打着翅膀飞走了,洁白的双翼在夕阳下泛起一层柔和的橙红色光翠。

视线从窗口收回来的时候和另外一双眼睛碰了个正着,几秒钟之后我才反应过来。

“严德?”

这是严德的眼睛,沉静而沧桑。看着他略显浑浊的双眼里慢慢亮起的光彩,我心里的不安也慢慢散开,一种略带心酸的温和的感情重新占据了上风。

。严德,”我朝前走了几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你感觉怎么样?”

严德的嘴角很艰难地向上弯了起来,可是肌肉仿佛已经僵硬得不再听从他的指挥,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无法形成一个微笑的表情。我不忍再看,匆匆移开视线,不那么自然地琢磨着该找点什么话题来缓解一下眼前这无比诡异的气氛呢?谈他的身体…这应该是一个不怎么受他欢迎的话题。谈论他的老婆…又是一个不受我欢迎的话题…

“茉茉,”耳边传来的声音虽然微弱,却足够清晰,“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

几秒钟之前还盘旋在我脑海里的那些并不真诚的想法忽然间令我觉得羞愧。我几乎忘了面前的是一位通达睿智的老人,他有一双看透世情的眼睛。

我低着头有意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我知道他会从我这双并不擅长掩饰的眼睛里看出太多的东西。就算彼此都清楚我到这里来得并不那么心甘情愿,可是这样的想法如果在面对面的时候被他看出来,无论对他还是对我,都太难堪了。

“我的时间不多,你也很忙,我就长话短说了。”短短一句话被他断断续续地分成了几部分来说,作为听众的我忽然觉得有些难过。

“你能不能告诉我,”严德的声气虽弱,脸上的表情却透着异乎寻常的固执与急切,仿佛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米娅六号在你身体里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我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再次移开了目光,“我的耳朵变得很灵敏。”

“还有呢?”严德固执地继续发问。

我稍微有些犹豫,“还有…我进入海水之后可以用鳃来呼吸,还会长出蹼。”

“就这些?”严德略显失望。

“应该还有吗?”我反问他,心里却明显地不安起来。

严德陷入沉思,两道花白的眉毛紧紧皱在了一起。其实,早在我发现自己身体上出现异常的情况之后就想来问问他了,毕竟米娅六号是他自己的作品,可是因为种种原因还是未能成行。再后来深海出事,即使出了天大的问题我也断断不会再来向他请教了。我忽然觉得,如果这次会面对严德来说是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对我又何尝不是呢?

“我有两个孩子,”犹豫再三,我还是对他说出了这个秘密,“是双胞胎,他们出生的时候,儿子是人类,和我一样在海水里的时候有鳃和蹼。女儿是人鱼,眼睛是蓝色,头发和尾鳍是银白色,很漂亮。”

严德的气息明显急促了起来,“你没有把他们带来吗?”

“我的女儿…一出生就被夜鲨带走了。”本想平静地叙述这件事,但是一低头,还是有一滴泪落在了自己的膝头,“和深海出事是同一天。”

严德的呼吸似乎停顿了一下,几秒钟之后才沉沉喘了口气,“因为米娅没有帮忙…所以深海…所以你的孩子…”

我摇了摇头。事情过去这么久了,再说这个没有什么意义,何况,就算当时米娅肯站在我这一边,她一个人的力量是不是足够对抗族长与一徽长老的组合?我虽然对她当时的选择心怀怨恨,但毕竟还没有自私到想让别人为了我们一家而牺牲自己的地步。

“儿子出生在海里,”我抽了抽鼻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现在是不是还可以在海水中呼吸我没有试验过。他的发育程度和普通人类的孩子没有太大区别,女儿的情况我完全不了解…”

“我还在找她。”我补充说,“如果老天保佑我能把她救回来,我再带她来看你。”这本来是一句顺口说出的客套话,可是话说出口之后我却开始真心地期望会有这样的机会。在他们成长的过程中,有一个对他们的身体发育情况十分了解的专家守在一旁,不论是孩子还是我都会少了许多困惑吧。我到现在还记得怀孕的过程中那种不知道下一天会出什么状况的忐忑不安…

严德凄然摇头,“我恐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你会好起来的。”我的安慰毫无底气,连我自己都听出来了。

严德闭着眼,眼皮却不住地抖动。我知道我出现在他的面前,只会让他联想起自己当年的经历。我忽然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我也并不觉得他有什么必要在临终之前再对我说一遍对不起。

“严德,我不想再提过去的事,米娅没有错,你们也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换了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我站了起来,“你好好休息,有时间我再来…”

严德刷地睁开了眼,“你等等!”

一边说一边还掀开薄被费力地想要从床上坐起来,我连忙扶住他,“要我去喊米娅吗?”

严德一边费力地喘息一边摇了摇头,躺回枕头上的时候用一根颤巍巍的手指点了点衣橱的方向,“那里面…那里面…”

“取东西?”我有些疑惑。

严德点头,脸上缓过来一些颜色,“第二扇门,最下面的抽屉。”

依言打开衣橱里的抽屉,厚厚几本相册中间挤放着一个小盒子,就是超市里常见的那种透明药箱,里面挨挨挤挤地放着几个唱的扁的盒子,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这个?”我举起来拿给严德看。

严德点了点头,费力地说了两个字,“收好。”

我楞了一下,“收好?”

严德再度点头。他眼里这么明显的意思我不可能会看错。可是他千里迢迢把我教导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么个小药箱?难道这里面是针对米亚六号的后遗症特别研制的解药?可是能够在海水中呼吸的能力我并不想失去。我手里可用的筹码太少,我还指望这一点本领在救人的时候能派上用场呢。

“收着吧,”严德低低地咳嗽了几声,“这是我这辈子的最后一个发明了。”

这个东西在他心目中要算是对我的一个补救吧,可是。。。无论是他的歉疚还是这样东西,我都不需要。

“收好。”也许说话耗费了他过多的力气,严德说话的时候明显的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也许以后会对你有用。”

“谢谢。”我微微叹气,也许他能或者,对我来说才是更加有用的事。

严德似乎看穿了我心头所想,眼神中流露楚几分淡淡的无奈。我以为他还要说点什么,可是几分钟故去了,他却始终没有再说话。

映红了半边墙壁的晚霞悄然无声地由明转暗。时光流转,曾经经历过的以往在这一刻安静的对视里一格一格地从我的眼前闪过,我再一次清楚地看到自己如何踩着那些悲伤的,快乐的,甜蜜的或苦涩的过往,一步一步变成了现在的自己。

“不要以为我是在补救什么,茉茉,”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严德在我的身后缓缓开口,“那不是我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的手停在了门把上。

“我只是在你的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严德低声咳嗽了起来。

我伸手拉开房门。外面是寂静无人的走廊,夕阳的与会正从走廊光洁的地板上撤走最后一抹旖旎的颜色。

夜就要来临了。

当我走出卧房,反手要掩上这扇木门的时候,身后再一次传来严德压抑在喘息与咳嗽中的声音。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一直觉得,如果我有个女儿的话,她应该就是你这个样子,茉茉。”

严德似乎看穿了我心头所想,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淡淡的无奈。我以为他还要说点什么,可是几分钟过去了,他却始终没有再说话。

六 南太平洋上的岛

严德下葬那天,连着下了好几天的小雨竞出人意料地停了。头顶的天空、远处的山峰和围绕在墓园周围的柏树林都被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就连石径边的小草都在夏日炽热的阳光里泛着最纯粹动人的颜色。

空气中饱含着草木清新的气味,沿着小径一路行来,耳畔除了风声便只听到鸟鸣。这样安静的地方,让人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唯恐会惊扰到长眠的人。

因为堵车的缘故,我来的时候距离电话里和米娅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两个小时。墓园里很静,看来严德的亲友和学生们都已经离开了。这样也好,我可以安安静静地看看他,为着他送我的礼物再向他道一声谢。

走上一段台阶,抬头看到石径的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还站在墓前时,我心里并没有过分惊讶的感觉。她还在这里…似乎她也只能在这里了,这个世界虽然很大,但是在陆地上,她所拥有的不过是一个他罢了。

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架着那么一副大墨镜,不必太过直接地去面对她的悲伤。

对她,我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我并不埋怨她,同时却也不愿意再接近她。可是我知道,在她和陆地之间,严德是唯一的牵绊。也许她会回到她自己的世界里去,也许今生今世我们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我想起初次见面时绽放在她脸上的明朗笑容,她和深海拥抱时长者般的姿态、她提着酒瓶走上甲板时的样子、她在海里竖起头发对我发出警告的样子…心情莫名难过了起来。

缓步走过去,将怀里的百合花束放在了严德的墓碑之下。墓碑上,健康而年 不那么好了。他一直怀着慈悲的心情惦念着我,而我却在处心积虑地躲开他。他留给我的那个药盒、那副写眷“米娅七号”的药剂和那张写着。送给茉茉,希望我此生最后的发明可以对你有所帮助”的纸条,会一直是我心头无法解开的一道枷锁。

他走了,我的灵魂却因此背负了更多的东西。

我终于知道人类为什么会衰老了。

硕大的拳击手套由远及近,砰的一声砸在我右边的脸颊上。一刹那间,我甚至听到了拳头挥动时带起的风声。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响,眼前顿时变得一片漆黑,身不由己地连退了几步,一跤坐倒在了地垫上。

一只脚伸了过来,在我胳膊上、腿上反复踢了几下,蔡庸的声音里微微透着几分意外,“喂,我说,你别躺着不动啊,动一动,当心肌肉会抽筋。”

我想翻个身却怎么也动不了,只好佯装无事地闭着眼甩了两下胳膊。

蔡庸用脚尖在我的腿上反复地踢来踢去,几分钟之后才又开口问我,“出什么事了,出门一趟怎么情绪变得这么不稳定?”

汗水很快就把地垫洇得潮湿了,我想换个位置无奈全身上下都僵硬了,丝毫也动弹不得,只好继续躺在原地呼哧呼哧地直喘气。

“到底怎么了?”蔡庸又问。

“没事,”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他,“认识的人过世了。”

“哦”蔡庸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他出了一会儿神之后还是不太自在地把话题转移开了,“你的体质要比我预料的好一点儿,从来没有接触过格斗、搏击这些东西,能练到这个程度已经算不错的了。”

“还是看不起我?”他的总结让我有种悻悻的感觉。

“真不是。”蔡庸笑了起来,“你的枪法就很有进步啊。”

这话听不出是真是假,我忍不住睁开眼很是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事实上跟着他们一起训练我确实觉得吃不消,但是不参加的话,我心里的焦虑压抑又无处发泄。像这样跟着他们上蹿下跳,有十分的精力也会耗掉十二分,每天都累得像死狗一样,失眠的状况倒是大有改善。

“下午还跟着我们去射击俱乐部吗?”蔡庸又问。

“当然去。”我从他手里接过水瓶,拧开盖子喝了一口,“你刚才不是还说我枪法有进步?”

蔡庸看了看厂房另一侧正在进行搏击训练的几个人,回过头冲着我笑了笑,“你这性格我倒是蛮欣赏的。”

我苦笑。

蔡庸也笑,没有再说什么。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明晃晃的光线透过厂房上方的玻璃窗,在靠墙一侧的地面上均匀地投下了一条长长的光带。废弃的机器七零八落地堆放在厂房的一端,有些部件已经生锈了,从铅灰色的外壳里透出了破败的锈色。所以空气中除了难闻的机油味道之外,还混杂了浓重的铁锈昧儿。地板已经整理出来了,铺着深色的胶质地垫,簇新的质地和周围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这家废弃的食品加工厂位于市区西北,从市区开车过来要花费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厂房外面是一片农田,不过大部分都荒废了。据路一介绍,从这里再往西有一个挺小的村子,村子里的青壮年很多都跑去附近的城市打工,留下来的十有八九都是妇孺。村子里有两三家商店,需要的生活用品可以去那里买。

工厂外面围着一道高墙,厂房修在院子的一侧,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院子的砖缝里长满了齐小腿高的荒草,破败得像恐怖片里的山神庙。不过,等我从严德的葬礼上回来的时候,这里就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训练场。

当然是不那么讲究的训练场。

此时此刻,果冻他们几个人两两一组正在教练的指导下进行搏击训练。教练也是蔡庸找来的,很是沉默寡言的一个人。蔡庸说他办事嘴很紧。我虽然不觉得给别人进行这样的训练指导有什么嘴紧的必要,不过,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对我们来说,应该是好事吧。

“休息十分钟,”蔡庸看了看我,又端出了教练的架势,“然后慢跑半小时。”

我点点头,刚把水瓶放在一边,就听扔在一旁的外衣口袋里传来了一阵电话铃声。电影《黑客帝国》的主题曲,专门设给蔡伐的电话铃声。刚刚缓和下来的心跳又一次加快了频率,我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溜小跑地冲过去接电话。

“殷茉,”电话一接通蔡伐的声音就急不可耐地大喊了起来,“他们的落脚点是在番禺的一个镇子上…”

“广东番禺?”

“对,他们是两天前入境的,还在去广州的路上就把我的人给甩掉了,这根线好不容易才又搭上…”

“海伦真的和他们在一起?”我的呼吸不由自主急促了起来。

“对。”蔡伐回答得很肯定,“一个浅色头发的小女孩,不过没敢拍照。上次在新加坡就是就是因为拍照引起了他们的警觉,所以这次我没敢让人带相机。”

“好,”我的声音不由自主抖了起来,“我们马上准备。”

“我让人给你们订了机票,最快一班飞机是在五个小时之后。”

“我们马上回去!”我挂了电话冲着一旁的蔡庸喊道,“出发了!”

“不会又是虚惊一场吧?”蔡庸显得忧心忡忡,“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确切地说,是两年以来的第四次了。从广西到新加坡,从新加坡到北海道,从北海道到釜山…每一次都让我们扑了个空。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在他们和我们之间已经系起了一根无形的线,而这两端的距离正在一点一点地缩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