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格尔小镇依山傍海,景色如画,站在旅馆前面的草地上仰头便可以看到山巅常年覆盖着积雪的南阿尔卑斯山脉,本该是充满了闲适气息的地方,过多的人和车却让这宁静的小镇显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躁动。

因为天气的原因,前往巴特拉岛进行救援工作的官方机构和各种民间组织的救援人员都被迫滞留在了这里。这种情况对我们来说也是有好处的,突然增多的陌生人让我们这几张东方面孔并不显得那么醒目,所有的人都在焦急地等待天气的好转。蔡庸说,具体的情况旅馆老板也不清楚,只说巴特拉岛附近沉睡的海底火山突然之间变得非常活跃,之前的海啸也是由于海底火山的活动造成的。

当然这是一个非常客观的说法,但是站在我的角度,却不可避免地将所有的表面因素连接在一起:海啸、拥挤在混乱人群中的海族人、出现在撤离的人群中的暴徒以及安东、夜翎这两个确凿无疑的夜族人。我本能地猜测会不会是夜族人想要霸占这个岛做什么?

这个时刻本该是夕阳西下,漫天云彩热烈燃烧的景致,可惜的是天空中布满了厚厚的云层。风声飒飒,仿佛正酝酿着一场暴风雨,这样的天气会让让人本能地感觉不安,神经在短暂的松弛之后又重新绷紧,持续地做深呼吸也完全无济于事。

几个男人的反应则跟我截然不同,晚饭后他们就开始围着一张咖啡桌打扑克,同时分享着一瓶Sauvignon Blanc。我想,比其他白葡萄酒略低的酒精度也许是他们选择了它的原因,毕竟每个人都没有忘记今天晚上我们还有要去面对的事。

即使他们看起来都轻松得要命。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一瓶Sauvignon Blanc也终于见了底。蔡庸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扔下满手的纸牌,低声说了句,“时间到了。”

含在嘴里的苏打水猛然咽了下去,喉咙里顿时泛起热辣辣的刺痛感。我从窗台上跳了下来,放下捧了一晚上的水杯就急急忙忙地直奔洗手间。这个是我新添的坏毛病,越是到了紧急的时刻,我越是控制不住地膀胱发紧。

等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男人们都已经准备好了。蔡庸把我那份装备推到了我面前:一个野外背包,里面鼓鼓囊囊地不知装着什么东西。风镜、匕首、枪、微型通话设备,还有零零碎碎几样出发之前蔡庸讲过但是我记不清到底有什么用的东西。

枪别在腰带上,匕首藏在短靴的靴筒里,背上背包…好沉。抬头看向蔡庸,他上上下下把我们打量了一番,冲着身后的房门挑了挑大拇指,“走吧。”

被蔡庸指定留守的林天凑过来挨个拥抱我们,连一向心存芥蒂的果冻也没有落下。这人长期混迹于市井流氓之中,练就了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高超本领。最重要的是,他的口语说得非常好,和当地人沟通完全没有任何问题——虽然他说的话如果写下来的话十有八九自己都不认识,这也是蔡庸选择留下他的最主要的原因。

约定的时间是三天,如果三天过去之后我们都没有回来并且也没有传回任何消息的话,林天会使自己返回皇后镇,再由那里转道奥克兰回国。

当然这只是计划,谁也不希望真的会这样。

这里温差很大,白天的时候还只穿薄T恤,一入夜都得披上厚夹克。天色已经阴沉得很厉害了,风呼呼地刮着,海浪拍打崖岸的声音又快又急。这一带的海岸不再是温情脉脉的平缓沙滩,而是礁石和大大小小的碎石组成的石滩。我们从旅馆后面的斜坡走下去的时候可以看到码头停靠着不少游艇,据说在新西兰平均八个人当中就有一个人拥有游艇,看来所言非虚。

我们的出行自然不会如此明目张胆,沿着这条斜坡一直向东走,很快就把镇子甩在了身后。转过一块突起的山崖,蔡庸指了指远处的海边,压低声音说:“那里面有一个废弃的小码头,我们约好的地点就是那里。”

天空已经完全被乌云遮挡住了,没有光,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艘游艇的影子,看上去要比“米娅号”略大一些。甲板上一个模糊的影子晃来晃去的,不知道是不是蔡庸约好的那个人。

“上船之后直接进船舱,”蔡庸压低了嗓门继续嘱咐我们一些需要注意的细节,“不要跟船上的人做任何交流。”

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我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出于安全的考量而给出的忠告,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之所以这么做不是为了防止他人打探到我们的秘密,而是为了避免让船上的人认为我们在探听他们的底细,或者更要命的,认为我们是警方找来的人,从而给麻烦缠身的我们惹来更大的麻烦。

他们是有秘密的人,这也是我很久之后才知道的。

自从岛上的居民疏散之后,这艘船就一直秘密地前往岛上运送武器和食品,风雨无阻,没人知道他们的买家是什么人。

蔡庸说,那是一个真正的秘密,连金钱都无法买到。

二、地狱第二层

这是一艘经过了改造的游艇,舱房被分割成了若干套小房间,我们几个人被蔡庸带进了最靠里的一间小舱房里。这间小小的舱房没有放家具,只有靠近舱门的地方亮着一盏小灯,呼吸之间除了海水腥咸的味道,还有种幽闭的空间里常常会味道的潮湿的霉味。

我们几个人席地而坐,静静倾听着海浪拍打船舷的声音,觉得自己活像见不得光的偷渡客。蜷缩的坐姿令腰间那个多出来的硬物触感明显,微微发凉的感觉,像是在无声提醒着什么,快艇的速度以及密闭的空间都令人头晕目眩。

“要不要睡一会儿?”果冻轻声问我。

我摇摇头,这样的时候,谁还睡得着?

蔡庸留在了外面,小小的船舱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周均靠着船舱闭目养神,果冻仿佛想心事的样子,不时看看我的反应。他们两个人看起来都十分镇定,紧张的似乎只有我一个人。

“喝点水吧。”果冻再次提议。

被他看出我的紧张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可是已经到了这一步的我却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我的执意参加会不会成为这几个男人的拖累?我的拳脚不够狠,出枪也不够快,甚至…我无法肯定自己是否能在某些特定的场合下做到心狠手辣。

“不渴,没事。”我勉强笑了笑。我记得出发之前蔡庸说过,食品和干净的水目前是岛上十分缺乏的东西,千万不能浪费。

“别想那么多,”果冻安慰我,“咱们这几个人里头就只有你认识那些人,你可是咱们的核心。”

我低下头笑了。

坐在斜对面的周均也睁了一下眼睛,淡淡说道:“林天还说等咱们回来了要撺掇着大家一起去一趟那个专门出三文鱼的地方呢。”

“看他这点出息!”果冻也乐了,“不知道吃点别的?没听飞机上空姐说牡蛎、龙虾什么的。”

周均也笑了起来。

舱房里压抑的空气里忽然多出来一些看不见的东西,轻快的破开了笼罩在我们头顶上无形的压抑。

我的手无意识的摸了摸靴筒里的匕首,冷兵器总会给人一种让人胆寒的冰冷感觉,不过这一刻,这种感觉却让我迅速的镇定了下来。行动已经开始了,如果我还在琢磨已经做出的决定是否合适只会坏了大家的事——我就真的变成拖累了。

那可不是我飞过半个地球跑到这里来的初衷。

我握紧了拳头冲着头顶的空气用力击出一拳,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战场上见吧!

我们停泊的地方并不是正式的码头,这一点从脚下这座栈桥的终点是一幢海边别墅就能看出来。出发之前我看过蔡伐发来的资料,资料上说这一带的海岸,很多别墅都是这样的格局,很小的私人码头,方便自己的游艇出行。

别墅里的人很有可能已经撤走了,连门廊的灯都是黑着的。不光这一家是这样,借着微弱的天光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附近几幢房屋的轮廓,黑沉沉的,都没有灯光。再往远处看,掩映在绿荫丛中的小岛一片漆黑,安静得不可思议。不但没有旅游胜地常见的彻夜狂欢的篝火派对,甚至听不到鸟鸣或狗吠。到处都死气沉沉的——不是受媒体影响在脑海中形成的混乱场面,而是彻底的死寂。

这么大的落差实在让人有些意外。

游艇开走了,蔡庸快步赶上来,低声催促我们,“快!右边那栋房子!”

不明白他说的快是什么意思,心底那根弦却本能地紧绷了起来。一溜小跑地跟上了他,我的身后是果冻和周均。这是一个把我护在中间的队形,在路一那个废弃的食品加工厂训练的时候,我们曾经排着队上蹿下跳地练习过。不过,真的跑起来我才发现练习得还是…太少了。如果没有武器,没有背后这个超大的背包…我应该还可以跑得再快一点儿吧。

我们一行人迅速跑过栈桥,在别墅侧面的门廊下停了下来。这个时候我们才注意到别墅的门和窗都是开着的。不知是主人家临走时慌忙,还是…已经遭到了洗劫。我们靠在门廊的阴影里静静地等了几分钟,然后蔡庸带着我们飞快地穿过空无一人的小路,蹿进了后面的一个院子里。这幢房子看起来要糟糕得多,半边屋顶都坍塌了下来。

蔡庸小心地带着我们穿过了凌乱不堪的小径,尽量不发出声音。几分钟之后,我们穿过了另外一条人行道,顺着宽宽的石径摸进了一幢空无一人的别墅。底厅的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夜风中就传来了某种声音。我拍了拍蔡庸的肩膀,轻声提醒他,“有人靠近。”

蔡庸一怔。

我补充说:“四个人,挤在一辆越野车上。”

声音还很远,他应该听不到,但确凿无疑是朝着我们的方向靠过来的。我靠在墙壁上留神倾听,很嘈杂的声音,四个男人的嗓门都很大,他们说的是我听不懂的语言,不是英语,也不是毛利语。我记得蔡伐的资料里说过,新西兰的官方语言似乎不止这两种…但是还有什么情急之下却也想不起来了。这几个男人似乎都喝了酒,当他们大声吆喝起来的时候,我听到了给枪支上膛的脆响。

“他们有枪。”我的提醒还没有说完,远处就传来了一声十分微弱的脆响,像过年的时候有人在远处放鞭炮似的。

血液奔流的速度骤然间加快,我无意识地把拳头放在嘴边重重咬了上去。果冻和周均都小心地缩进了屋角的阴影里,呼吸绵长而镇定,像进入了备战状况的战士。我转头去看蔡庸,模模糊糊的人影仍然斜靠在离我不远处的窗边。黑暗模糊了一切,我只能看到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持枪的男人越来越近,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在寂静中听得十分清楚。虽然一带的房子都空无一人,有些还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但是看到我们尚未关紧的房门,我的心脏还是无法遏制地激跳了起米。

越野车从房前的人行道上碾了过去。这样的寂静把一切声音都放大了,让我生出一种错觉,仿佛整座房屋都随着车轮的碾压而微微震动了起来。

越野车载着大呼小叫的男人们渐行渐远。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一次例行的巡查。也就是说,这片空旷无人的别墅区已经在他们的控制之下了。一想到岛上其他地区可能会陷入的处境,我的心开始一路下沉。几分钟之前我还因为太过顺利地上岸而萌生出了几分不以为然的感觉,可是现在,尽管那些身份不明的持枪男人已经越走越远,我的指尖仍然不停地微微发颤。这里并不是训练场的认知头一次如此鲜明地刺穿了我的脑海。

松开拳头,手心里满是冷汗。我悄悄地在长裤上蹭了蹭,紧跟着蔡庸朝客厅的另一侧走了过去。在我的身后,果冻和周均也一前一后地跟了上来。

房子里很静,不光是这幢房子,周围的这一片别墅区都非常的安静。因此,哪怕是最轻微的声响都会在这种过度的安静里被放大,我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开始变得压抑。

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才发现,这幢房子也像是遭到了抢劫,家具一部分被砸坏了,另外没有被砸坏的一部分也东倒西歪地躺在地板上,花瓶或者类似东西的碎片撒了满地,每走出一步都要十分小心,还好地板上铺着厚软的地毯,即便偶尔踩到了什么也不会发出刺耳的声音。

蔡庸站在客厅中央努力地在一片狼藉中分辨房屋的格局,然后带着我们走进了本该是餐厅的地方。这里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吊灯被拉扯了下来,在离地不到一米的高度上摇摇欲坠。木质的餐桌被掀了起来,几乎把整扇窗户都堵住了,椅子歪七扭八地堆成了一堆,原本摆放装饰品的层柜上空无一物。

蔡庸伸手在墙壁上慢慢摸索,周均和果冻一个守到窗边从餐桌的缝隙里湖患着外面的动静,另外一个则站到了餐厅的门口。几分钟之后,从蔡庸那里传来一阵咔咔的响声,像是被卡住的什么东西正费力地想要挣开。

“找到了,”蔡庸的声音里透出大松一口气的轻松味道,“殷茉、周均跟我来,果冻注意后面。”

就在墙上那幅歪歪扭扭的挂毯后面露出了一道窄窄的门,蔡庸扭开了手电,很弱的光却足够看出这是一条房主修建的秘密通道。很窄的通道,地面上铺着地

砖,男人们需要弯着腰才能够顺利通过。通道里应该有出口或者通风口,拂面而来的是带着淡淡腥咸味道的海风,并没有密道中那种潮湿霉臭的味道。

果冻在我的身后合上了那道门,蔡庸将手电筒的亮度调高,走了一段台阶之后,我们来到了一间小小的地下室。蔡庸在墙上摸索了几下,头顶的一盏小灯啪的一声亮了。这是一间面积还不到三平的地下室,一角堆放着成箱的瓶装水、真空包装的食品、急救药品和应急灯,其余的地方都铺着榻榻米似的垫子,在我们进来的那个入口旁边还有一间很小的盥洗室。

蔡庸解下背包放在了榻榻米上,转头对我们说:“今晚留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我们进城。”

看了看我们几个迟疑地神色,蔡庸解释说:“市区的情况可能会很糟,我们必须养足精神,这里相对来说要安全一点儿。”

他说得没错,从刚才那辆巡视的车来推断,市区的情况还不知会怎样,我们的确需要一个地方养精蓄锐。

我卸下背包扔在了榻榻米上,这才觉出两边的肩膀被肩带勒得生疼。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周均问他。

“我以前来过这里。”蔡庸沉默了片刻,缓缓说道,“这么说吧,那个扎塔尔…他是我几年前的同事。”

“佣兵?!”我的嘴巴顿时张得老大,愣了片刻才想起蔡伐对RC的介绍。有了蔡伐跟RC之间的那重关系,蔡庸再搅和进去做佣兵似乎…也不是什么不可想象的事情。

果冻和周均面面相觑。他们两个人都是退伍老兵,对于佣兵这回事儿的感情想必要比我来的复杂一点儿。

“有一次出任务失败了,”蔡庸盘着腿在榻榻米上坐了下来,神色漠然地继续解释,“在镇上的那家旅馆里躲了整整两个月。”

“那个胖老板为什么救你?”周均出了会儿神也坐了下来,“他看起来可不是慈善家。”

“他当然不是,”蔡庸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他不过是觉得以后可能会用到我这种亡命之徒罢了,他是个不打折扣的投机分子。”

“这里也是他的产业?”我问他,“这条路线…你来这里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

蔡庸迟疑了一下,“我不知道他和岛上有生意,我只是找他帮忙安排我们上岛。”

“海边偏僻的住宅、住宅里的地下室、地下室…”果冻转过脸问蔡庸,“大白天的咱们不可能招摇过市,这里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的通道可以通往市区?”

蔡庸脸上流露出赞赏的神色,“盥洗室有个出口可以直接进入下水道,从那里进市区。旅馆老板在市区有一家分店,咱们先去那里,摸清楚情况了再商量怎么行动。”

听到“下水道”几个字,我的后背一凉,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有一段时间我被室友拉着看恐怖片,好多令人作呕的剧情都和下水道这个特定的场景有关。

果冻看了我一眼,淡淡说道:“别担心,没事的。”

就算没事,胃里还是不舒服。不过在没有更好的选择的情况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如果不是我,他们大可躺在旅馆露台的躺椅上品着Pinot Noir或Sauvignon Blanc继续打扑克…

“吃点东西,睡吧。”果冻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摇摇头,出发之前在旅馆的餐厅里已经把自己填饱了。这种时候吃东西是不必的了,但是神经一松懈下来,人就觉得累,尤其是两边的肩膀,更是酸痛不已。

榻榻米的面积并不大,几个男人都很自觉地靠墙坐着——这种情况下他们自然是优先照顾我的。我也不客气,把背包推到墙角,拿它当枕头躺了下米。背包太硬,换了好几个角度都枕得很不舒服,正忙着拍拍打打地想要堆出一个让人舒服一点儿的形状,身旁的果冻拍了拍自己的腿,貌似不经意地问我,“借给你当枕头,要不要?”

我斗争了两秒钟不到就屈服了。非常时期,非常情况,人家把我当哥儿们,我也没必要矫情地非要把自己当成是一位女士。我利利索索地把背包踢到一边,枕着果冻的大腿闭上了眼睛。人皮枕头,果然比背包舒服。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普普通通的旅馆老板,住宅下面有地下室,同时还拉拢亡命之徒,他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

睁开眼却见蔡庸的目光正从果冻的脸上扫过去,一眼间的神色竟格外的意味 深长。

我微微愣了一下,想要问什么问题就再也想不起来了。困意袭来,连连打架上下眼皮终于沉甸甸地合到了一起。

一觉醒来,头顶上那盏昏暗的小灯还亮着,看了看腕表才知道已经快到七点钟了。蔡庸坐在我对面,周均坐在他旁边,脑袋歪靠在他的肩膀上睡得正香。我小心翼翼地爬了起来,一抬头却见熟睡中的果冻皱了皱眉头,一只手无意识地伸了过来在我躺过的地方揉了几下。我得承认这个喜欢装酷的男人清醒的时候是不会有这么可爱的表情的,想笑的同时有些愧疚,都是因为我…

我一动蔡庸的眼睛立刻就睁开了,他看看我再看看自己肩膀上的那个脑袋,冲着身后的小盥洗室努了努嘴,“你先去洗漱,然后是我和周均,果冻排最后。”我明白他让果冻排在最后的用意。都怪我这一觉睡得太沉,果冻的一条腿这会儿肯定是动不了了,他需要时间来缓一缓。

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出来的时候大家都醒了。果冻正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那条腿。

“对不起,”我连忙道歉, “本想着靠一下就起来的,没想到就这么睡过去了…”

“还客气上了?”果冻乐了,“没事儿。”

他越是说没事,我心里就越是愧疚。

“殷茉,我发现你睡着了之后特别老实,”果冻又笑了起来,。一整晚居然都不带翻身的。”

这句话令我微微失神,同样的话,深海也曾说过…

“都赶紧把自己收拾好,”蔡庸从那堆备用物资里拿起几包压缩饼干扔给了我们,“把自己的肚子填饱,走的时候吃的东西能带多少就带多少。”

好像…要去打仗一样。

压缩饼干的味道很奇怪,说不清楚到底是甜还是咸。我吃了半块就再也吃不下去了,不过牛奶非常好喝,清清甜甜的,感觉没有国内的牛奶那般浓稠。我一边喝一边还想着我家的阿寻,不知道走的时候能不能带点回去呢?

吃饱喝足,果冻也活动着四肢表示自己没有问题了。蔡庸推开盥洗室的门,在那墙壁上又是一阵摸索,最后在洗脸池旁边的地面上找到了一块活动地砖。小心地撬开这块转,冷空气顿时扑面而来,带着一种湿乎乎的怪味道。从洞口塑望下去也不知道是下水道的什么部位,黑洞洞的。一道竖梯立在一旁的石壁上,看起来锈渍斑斑,似乎很久没有人用过了。

“就是这里。”蔡庸的声音里透着轻微的兴奋,“我先下去看看,你们先别跟着。”

他用双手撑在洞口,小心地将自己送了下去,半分钟之后,就听他在下面喊:“先把我的包扔下来。”

周均提着他的背包扔了下去,很轻微的一声响,被他接住了。

很黑,但是…还没有黑到让人感觉恐怖的地步。突然间意识到入类的思维会无意识地将自己害怕的部分放大,让我大松了一口气。不过就是一条地下通道罢了,黑一点儿,臭一点儿,空旷一点儿…正这样安慰自己的时候,蔡庸手里的电筒一晃,光影交错之间好像什么东西自前方的岔口闪了过去。

“好像有人。”

我正在琢磨是不是我眼花或者被心里的恐惧催生了什么幻觉,身边的周均就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我一转头,却见蔡庸正留神倾听着什么,手脚僵硬,还维持着正在往背上背包的姿势。

这个时候,貌似只有我还在溜号吧?这几年我的神经总是处在绷紧然后放松,放松又绷紧的状态反应速度比原来快了不少。

“左前方有两个人,大概是在九点钟位置。我们后方还有人,五点钟位置,”我细细分辨了一下,“六个或者七个人,其中有两个应该是病人——他们用什么东西堵着嘴,不想让人听到咳嗽的声音。”

“距离呢?”蔡庸早已领教过我的耳力,因此也不再质疑我的发现,干脆利落地问道,“我们刚才看到的是左前方的那两个人?”

“应该是,他们现在跟咱们的距离大概不到一千米。后面的那一伙人离得远一点儿,大概隔着五或者六幢别墅,他们走得很慢,应该没有发现我们。”

“不管怎么说,前面逃走的两个应该是发现我们了,”蔡庸压低了声音喃喃自语,“看到载们却不露面,反而会跑走…”

从他们的表情我看得出他们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很有可能是发现我们在人数上要略占优势,这两个跑开的人是去召集同伴了。

“咱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蔡庸的表情凝重了起来,“我们不熟悉这里的地形,继续留下来很危险。”说到这里,蔡庸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简易地图递给了我们,“记住地形,万一我们失散了,在五月旅馆碰头,不见不散。”

地形图并不复杂,看过几遍大家就都记住了。不过说实话,我还是不希望我们会在这样的环境下走散,哪怕是在地面上感觉都会好得多吧…

下水道的结构非常复杂,我们所在的这一段上上下下部是管道,有的地方仅够人弯腰通过,管道两侧留给维修工人行走的通道很窄,两个人并排行走的话就会有点挤。往前走出~段之后,我们的左侧出现了一道门,门外是和管道平行的一条水道,灯光照过去可以看到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乱七八糟的垃圾,臭气熏天。

绕过这道门,沿着管道继续向前走,从地图上看这里已经到了别墅区通往市区的公路。旅游手册上介绍说从海滩通往市区的公路两侧长满了高大的棕榈树和各种会开花的岛屿植物,不时可以看到掩隐在绿荫丛中的各式别墅,景色非常优美…我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也许我头顶上就有一株最漂亮的植物呢,开着艳丽的花,在满天阴云之下摇曳生姿…

“这边!”蔡庸手里拿着指南针,轻声地催促我们。

下水道的网状结构很容易让人走岔路,空气潮湿,带着浓烈的霉臭味,脚下还时不时地有小型的啮齿类动物飞过,这样的环境会让人本能地神经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