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沣忽然放下打火机,抬手拉开外套拉链。孙廷雅看着他,男人含笑询问:“你想睡外面,还是里面?”

孙廷雅与他对视片刻,莞尔道:“你是病人,当然睡里面。”

沈沣走过来,孙廷雅以为他要先上去,谁知男人微微弯腰,一手放在她背部,一手绕过她腿弯,就这么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床的里侧。

他没有立刻离开,半伏半压在她身上,彬彬有礼道:“我是男人,当然睡外面。”

孙廷雅愣了一瞬,在他想抽身坐起的瞬间勾住他脖子。沈沣被迫压了回去,因为太用力,牵扯到背上的伤口,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孙廷雅笑道:“原来还是会疼的啊?我看你能耐那么大,还以为药效神奇,伤口这么快就好完了。”

沈沣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忽然想起下午在彭杰家床底下,她紧紧挨着他,温热的呼吸拂上他面颊脖颈。

就跟条件反射似的,他觉得脖子有些烫,还有些痒。

他忽然拉开她的手,强行坐起来。孙廷雅一脸莫名,他觉得不能这么安静下去,生硬道:“结婚之前,怎么没听说你还有这个毛病?”

问得没头没脑,孙廷雅却很明白,睨他,“怎么,有脸盲症做不了你沈家的媳妇?”

沈沣露出个笑脸,半真半假道:“当然。要是知道你有病,我就不跟你结婚了。”

“唉,残疾人真可怜,备受歧视。”孙廷雅闭上眼,“我记得你沈公子在网上还挺有名的?呵,回头就去天涯挂你,一定让你入围今年的金乌鸦…”

沈沣听着她略显含糊的声音,有点想笑。

昨晚的事还历历在目,他的心态却和缓许多。他开始觉得没必要和孙廷雅置气,她发火也有她的理由,虽然自己并不认同,但…他是男人嘛,应该大度一点。

这么想着,他道:“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不过这件事你确实冤枉我了。你从没告诉过我你有这么个病,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在耍我,并不是故意隐瞒身份。”

孙廷雅睁开眼,诧异于他的突然服软。然而当看清他脸上的“宽宏大度”后,本来还算温和的眼神陡然冷了下来。

她笑道:“哦,这样说起来,都是我的错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些事是我们无法控制的,就像你怪我瞒着你,可你不是也没告诉乔小姐我们的关系吗?你又为什么瞒她?”

沈沣道:“所以啊,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就不要去强求别人。这才是道理。”

孙廷雅看着他,没有做声。

也许他的是对的,可他的表情太欠揍了,欠揍到她不找回这个场子,今晚就没法儿睡了。

沈沣没等到反驳,以为她被自己说服了,惊讶于这场谈话居然这么顺利,自己完全占据上风。

正心情愉快,忽然听到女人咳嗽一声,道:“恩,你说的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不应该强求别人。况且认真说起来,我连你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你也是可以生气的,对吗?”

孙廷雅偏头看他,沈沣眉头微动,不语。

孙廷雅追问:“你生气了吗?”

沈沣有些不自然道:“还好。”

孙廷雅眼波一转,“其实我昨晚也想了不少。之前在纳木错边,你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你说,承认这个游戏很有意思,你以为我在玩什么游戏?”

沈沣面色一变。

孙廷雅笑起来,无限戏谑,“让我想想,你不会以为,我在故意跟你玩情|趣吧?沈公子,这可有点夸张了啊。”

沈沣额角狠狠一抽,黄澄澄的光线里,他的脸色无比精彩。

话不投机的后果就是,两人早早睡了,且一个朝左一个朝右,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同床异梦。

半夜时孙廷雅忽然惊醒。旁边枕头上躺着个人,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的男朋友,紧跟着才想起,离开英国前她就和Ralph分手了。

稍微坐起来一点,她打量沈沣。他睡得很沉,大概是要避开背上的伤口,身子侧着,只能看到左半张脸。孙廷雅盯了好一会儿,试图在脑中拼出他的整张脸,却以失败告终。

看来是没有缘分。她耸耸肩,将目光转向窗户。玻璃上白蒙蒙一片,她有些惊讶,小心翼翼起身绕过沈沣,推门走了出去。

“下雪了?”

的确是下雪了。七月份的雪花,在这个高原上的夜晚,纷纷扬扬地落下。天空是美丽的黛蓝色,被这些纯白点缀得异常美丽,像锦缎上的云朵。小院里也铺了层白霜,角落的杉树舒展枝叶,尖端晶莹剔透。

孙廷雅从没在这个季节见过下雪,觉得很新鲜。她站在院子中央,抬起手去接雪花,惊喜程度无异于小时候第一次去到北方,见到满天飘飞的鹅毛大雪。

沈沣站在走廊下,静静看着雪中的女人。早在她坐起来时,他就已经醒了,却一直没做声,直到她出去后久久不见回来,才忍不住跟了出来。

没想到推开门就看到这样一幕,他不由自主想起一年前的婚礼上,她身穿纯白婚纱站在漫天飞花里。只不过,那时她的脸上并没有笑容。

孙廷雅偶一回头,惊讶地发现沈沣居然在那里。她眨眨眼,“我吵醒你了?”

沈沣走过去,一言不发将白色羽绒服披到她身上。孙廷雅愣了愣,笑着点头,“谢谢。”

他不回答,孙廷雅知道他大概还不痛快,因为自己睡前的嘲讽。她决定回馈他的好意,主动道:“其实我应该正经谢谢你的。下午在彭杰家,你挺仗义。”

“客气了。”沈沣不咸不淡道。

孙廷雅不以为意,“我一直想问,你当初为什么会发起这个项目?做慈善的选择那么多,你想到这个,不会是没有缘由的吧?”

沈沣凝睇她,哂然一笑,“没有你想的那些伟大而深沉的原因。我做这个,只是为了一个计划。”

孙廷雅心思被看穿,无趣地扁扁嘴。她本来确实想得有点多,什么多年的执念啊,曾在雪域高原留下不可磨灭记忆之类的。毕竟是搞创作的,脑洞很大。

“无论是因为什么,你能对次仁这么尽心,我还是挺意外的。”

以他在团队里的位置,不管次仁再正常不过,她没想到他会跟自己一起过来。

沈沣似笑非笑,轻声道:“不用意外。毕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明白生命的意义。”

这是她昨晚的话,此刻被他拿来回敬,孙廷雅笑笑,伸了个懒腰,“恩好,我造了。你去睡吧,我想出去走走。”

沈沣皱眉,“现在?”这荒郊野岭的,还下着雪,她不怕出事?

孙廷雅:“当然。草原雪景,可不是每天都能遇上。”说话间已经打开了院门。

沈沣迟疑片刻,还是跟了上去。他绅士惯了,从没做过让女伴半夜在外瞎晃,自己躲屋里睡觉的事情,更何况孙廷雅不仅仅是女伴。

深夜的贡曲村很安静,没有路灯,四周黑漆漆的,只有月光照耀着前方。细雪纷飞,风也很大,两人并肩朝前走,都没有说话。

孙廷雅长发未束,被吹得四处乱飞,甚至打到沈沣脸上。他拂了两次,发现没效果后,不得不用手替她拢住头发。孙廷雅感觉头皮被拽,回头看到沈沣的动作就笑了。

沈沣没好气道:“你一定要像个女鬼一样么?”

她从羽绒服兜里抽出根皮筋,沈沣没懂,她直接塞到他手里,“帮我扎头发啊。”

沈沣被动地接过,孙廷雅已经背过身去,他看看皮筋再看看她的头发,发现自己竟无从下手。

给女人扎头发,以前没干过呀…

他迟疑了会儿,觉得不能在这种时候跌份儿,硬着头皮上了。手指握住如瀑青丝,另一只手将皮筋往上套,一不小心力气就用大了。

孙廷雅冷冷道:“你故意的?”

沈沣看着被她扯下来的头发,那样长那样乌青的几缕,也有些心虚,“失误,失误。”

他憋着口气,用上堪比从前赛车冲刺时的注意力,终于成功帮她扎好了头发。正想开口要邀功,却听到前方遥遥传来孩子的哭声。

两人同时变了脸色。

孙廷雅说:“是彭杰家的方向。次仁,次仁在哭吗?”

沈沣当机立断,“去看看。”

两人一路小跑,冷风混着积雪刮在脸上,跟刀片似的。孙廷雅忍不住庆幸,赏雪前换上了运动鞋,不然现在就抓瞎了。

整个村子,属格桑家离彭杰家最近,不过也要走十几分钟左右。可是这会儿,他们还没靠近,就远远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茫茫夜色里。

彭杰抱着次仁,闷头朝一个方向走着,差点就看到了他们。沈沣抓着孙廷雅的手,两人往阴暗处一躲,等到彭杰带着孩子走远了,才又钻出来。

沈沣道:“他要去哪里?”

“不知道。”

孙廷雅眉头紧皱,盯着彭杰的背影半晌,在他消失在视野前道:“不过我们追上去,就知道他要去哪里了。”

沈沣一惊,“追上去?要是被他发现我们跟踪他…”

“那又怎样?”孙廷雅打断,“我有预感,今晚是我们的机会!”

她双目有神,看着沈沣道,“听我的,跟上去。然后也许明天,我们就能带次仁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副本马上就要结束啦,然后就肥北京了~这段经历对两人感情发展很重要的,对后文也有重要作用,我还挺喜欢的…【对手指

蓝后说一下,这文后天【星期五】开V,当天三更,希望想看下去的妹子都能尽量支持正版。怎么说呢,这篇文开文之初我就有过担心啦,因为无论是主角的性格设定还是感情走向都跟晋江现在盛行的风格很不一样,基友都说我要扑23333333不过我实在喜欢,就一往无前地写啦,设定不讨大部分人喜欢我也知道,所以我希望那部分喜欢的妹纸能支持下订阅,也给我一点信心啦~这篇文计划不长,反正比《星光》短多了,花不了多少钱的…

再蓝后,不喜欢这种风格的菇凉也没关系,我下篇文已经在写大纲啦,风格跟《等你的星光》比较接近,你们要是真不喜欢这篇文,我们也可以约下一篇呀,啾啾啾~

chapter 18

雪下了大半个小时,还没有停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大。

孙廷雅和沈沣相互扶持,穿行在深夜的草原。她现在开始感激这天气了,夜色和风雪是最好的掩护,哪怕她不小心摔倒发出声音,前方的彭杰也没有察觉。

只是她终究太虚弱了,她的病本来就不可以劳累,可今天白天折腾就算了,晚上还连续走了这么久。到最后她双腿发软连站都站不住,半蹲半跪在地上大喘气,“疯了…这家伙到底要去哪儿啊…有完没完了…”

沈沣看看彭杰,再看看她,直接在她面前蹲下,“上来。”

孙廷雅一愣,“干什么?”

沈沣拍拍肩膀,略显不耐道:“还能干什么?我背你。再不追上去,人就要跟丢了。”

孙廷雅本不是犹豫不定的人,可现在情况特殊,还是忍不住道:“你行不行啊?我看你也喘得不轻,别累趴下了…”

沈沣直接拉过她的手,放到自己肩上,两手箍住她的腿,强行将人背起来。

往前走了几步,他才略略回头,斜睨她,“不要随便问男人行不行。”

孙廷雅扑哧笑出来,然后咳嗽一声,正色道:“好,懂了。你行,你最行。”

后面的路程对孙廷雅来说就轻松多了,趴在沈沣宽阔的背上,两手圈住他脖子,她惊讶于他走得居然不慢。看来这人身体素质真的不错,以前是她小瞧了他。

沈沣感觉到她的呼吸,那种又痒又烫的感觉又来了。正心猿意马,忽然听到耳边道:“我刚想起来,结婚那天,你也背过我吧?”

他略一回忆,记起来了。确实是背过。他们在希腊举行的婚礼,美丽的爱琴海边,朋友们玩都high了,非要玩背人赛跑的游戏。男士背各自的女伴,他当然是背她这个新婚妻子,不过他们配合太没默契,最后输给了表妹和她的丈夫。

他唇边溢出笑意,“我事后教训小熙了,婚礼当天抢我的风头,这个妹妹当得太不应该。”

孙廷雅:“自己跑不过妹夫,连累我一起输,还好意思教训我小姑子?”

居然把责任都推到他头上,沈沣扬了扬眉,刚想好好掰扯掰扯,孙廷雅就一把捂住他的嘴。他愣了愣,顺着她的手指往前看去,才发现彭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前方是个缓坡,坡顶是块平坦的空地,他此刻就站在空地上。次仁被放在旁边,耷拉着小肩膀,似乎已经睡着了。

彭杰忽然跪下来,仰头望着天空,嘴里发出似哭似喊的声音。这样的风雪夜里,所有景物都被蒙上层阴影,他的举止就愈发显得怪异,鬼怪般让人心中发寒。

孙廷雅从沈沣背上下来,皱眉看着彭杰。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彭杰大晚上来这儿干什么,可看到高台之上跪地痛哭的粗野汉子,她居然觉得胸口压抑得要命。

是悲伤。

他的悲伤那样浓烈,让见惯了世间悲喜的她都无法忽视。

沈沣见孙廷雅表情不对,想靠近一点,谁知夹克的口袋太浅,刚才背她又把衣服弄皱了,一提步口袋里的打火机就掉了出来。金属的材质,端端砸上块鹅卵石,清脆的声音,在这样的情形下是那样刺耳。

彭杰猛地回头。他居高临下,孙廷雅和沈沣的身影顿时暴露无遗。

沈沣见状,懒得再躲,索性跟孙廷雅一起走上高台。这个过程并不迅速,因为两人都没多少力气,可彭杰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他们,直到两人在他面前站好了,才嘶哑着嗓子道:“你们?”

沈沣点头,“是我们。彭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彭杰满脸愕然,“你们来这里做什么?你们怎么知道这里?”

他居然没有立刻怀疑他们在跟踪他,沈沣有点惊讶,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们听到了次仁的哭声,就找了过来,看到你抱着他两个往这边走…我们是跟着您来的。”

彭杰愣了好一会儿。沈沣以为他会发怒,尤其白天刚发生过那样的争执,可他还是跪在那里,无限疲惫的样子。就好像这里有什么东西,抽走了他所有力气,连声音都是低沉的,“噢…我知道了。”

雪花灌进嗓子里,他剧烈咳嗽了一通,“…那你们走吧。不要再跟着我了,也不要再想带次仁离开。他哪儿都不会去的。我不相信你们。无论你们做什么,我都不会信的。”

“不,你撒谎。你明明已经信了。”孙廷雅冷不丁道。

彭杰脸色一变,沈沣也诧异地看着她。孙廷雅仿若未觉,自顾自道:“你其实明白,我们是诚心要救这些孩子,并不是在骗你们。毕竟,你也没什么值得我们骗的,不是吗?”

彭杰:“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不承认?”孙廷雅挑眉,“孩子被抢走了,知道去找村里的负责人,这证明你是信任他们的。难道他们没有告诉你,我们是货真价实的慈善组织?还有那么多愿意跟我们去北京的乡民,他们难道都是傻子吗?你在县医院待了一夜,我不信你什么都没看到。

“要是这些理由都不够,那你下午听到沈沣身份时的反应,总可以说明了。如果只是一个骗子团体的头领,哪儿值得你这么激动?其实你潜意识里明白,做手术是真的,出钱也是真的。你只是没想到,会有这么核心的负责人跟你接触,对吗?”

彭杰张口结舌。孙廷雅盯着他,步步紧逼,“所以,你相信我们是为了次仁好,可你却不肯同意我们的计划。难道说,你根本就不在乎你孩子的死活…”

“你放屁!”彭杰终于回过神来,骂道,“次仁是我儿子,我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他活着!”

“噢?不是因为这个,那是因为什么?”孙廷雅眼睫落了雪花,低低道,“莫非,是因为她?”

彭杰一愣。沈沣顺着看去,女人手指着一个方向,可那里除了积雪和泥土,什么都没有。

孙廷雅一字一句道:“梅朵,你的妻子,次仁的母亲。你不肯送次仁去看病,是因为她吗?”

她之前一直不知道,这里到底有什么特殊。可是刚才,看着彭杰古怪的表现,闻着空气中隐隐约约的气味,她忽然想起之前看过的资料。她忽然就知道了这是什么地方。

天葬台。

这是村子里的天葬台。

彭杰之所以大晚上来这里,只可能是因为一个人。

因为梅朵,是在这里进行天葬的。

孙廷雅轻声道:“你很爱她吧?你一定很爱她。她离开了,你很难过,很痛苦,就快活不下去了。你不肯让次仁走,其实是因为你自己不肯走,对吗?你不能离开梅朵,你希望随时都能来看她…”

彭杰双目赤红,头发凌乱地缠在一起,像痛失伴侣的孤狼。他想骂孙廷雅,却只能喊出含糊的音节。他已经痛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啊…”

孙廷雅像没看见似的,继续道:“可是我听格桑说过,次仁的名字是妈妈取的。在藏语里,次仁是‘长寿’的意思,梅朵希望她的儿子长命百岁,你却要因为自己的私心害死他,以后到了天上,你就不怕梅朵怪你吗?你还有脸见她吗?!”

最后一句话犹如尖刀,瞬间刺进彭杰心脏。他跪在地上,双手深深插|进土里,手背青筋暴起。长发挡住了脸颊,只能听到他在不断重复,“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念着念着,他开始觉得恍惚,似乎又看到了过去的自己。那样孤僻的他,打从生下来就和周围格格不入。同村的孩子没有一个喜欢他,只跟小女孩梅朵,只有她和他要好。

他是那样喜欢她啊。帮她放羊,和她一起种青稞,春天时两人骑马去草原,她像只百灵鸟般叽叽喳喳,他却笨拙得一句话都不会说。不过她不嫌弃他,还给他跳舞,太阳底下女孩兴奋地转着圈,她的裙子真好看,转起来像一朵花,她就是最好看的花。

彭杰捂住脸,终于痛哭流涕,“梅朵…她就是在医院里死的。我送她去治病,村子里的人都劝我送她去治病,因为我治不了她,医生才可以。可是我送她去了,她却死在了那里,就连最后…就连最后的时间,我都不在她旁边…”

孙廷雅没想到还有这么个缘由,一时间有些措手不及。彭杰抬头看她,眼睛里是疯狂的光,“我不能送次仁去。他也会死的。我做过梦,他死了,像他妈妈那样死了!梅朵会怪我的…如果我没有照顾好次仁,梅朵一定会怪我的!那样,我才再也没脸见她了…”

孙廷雅犹豫一瞬,还是走上前去。在他对面跪下,她直视着他的眼睛,道:“不会的。次仁不会死的。”

彭杰摇头,重复那句说过无数次的话,“我不相信你…你不会懂的,对你那样重要的人,就这么没了。这辈子也失去全部盼头,什么都没意义了…你不会懂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懂?!”孙廷雅忽然发怒。

彭杰看着她,孙廷雅眼睛不知何时也红了,泪光隐隐。

她咬着牙,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艰难,“我懂。我真的懂。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死去,人生也因此彻底改变,我真的明白这是什么感受…彭杰,你相信我。我想帮你,想帮你和梅朵的儿子,我说的全部是真心话!我用我的生命起誓,不会害你!”

也许是她表情太郑重,又或者是她眼中的痛楚太真切,彭杰居然怔住了,神情第一次出现明显的松动。

“爸爸…”

细微虚弱的声音忽然响起,孙廷雅悚然一惊,扭头便看到次仁站在不远处,乌黑大眼定定看着他们。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的,只是孩子脸上的表情是那么脆弱,让孙廷雅忍不住走到他身边。

她在他面前弯下腰,“次仁,怎么了?”

次仁没有回答她,而是看着彭杰,轻轻道:“爸爸,妈妈走了,我陪着你不行吗?不管我怎么听话,怎么努力,都不行吗?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要我…”

彭杰呆呆望着他,次仁却抬头看向孙廷雅,看着看着,他两眼发红、唇角微弯,神情中竟出现浓浓的依恋。

就是这个表情刺激了彭杰,他忽然朝前爬去,想将他抱入怀中。他的神情太迫切也太狂热,次仁被吓到,仓皇地往后躲。

“次仁…”

他原本就站在高台边缘,这么一退立刻一脚踩空,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去。孙廷雅挨得近,见状本能地一扑,接住他的身子!

“孙廷雅!”

沈沣只来得及抓住她衣服的一角,下一秒布料就从掌心滑出,他眼睁睁看她抱着次仁,一起滚下了高台!

沈沣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几步跳下去,风雪拂了他一脸,他却全然不管。睁大眼睛在四周搜寻,终于看到一处草丛里,躺着两个人。

他连忙走过去,抱起她迭声道:“孙廷雅?孙廷雅你怎么样?孙廷雅?喂!”

孙廷雅怀里还抱着次仁,费尽地睁开眼。沈沣见状刚松了口气,却发现漆黑夜色里,女人面色煞白、气息紊乱,看起来非常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