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她已经烂了,剩一堆骨头。”

“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王华大叫着,后退一步,撞在徐铜山身上,后者嫌恶地将他推开。

徐铜山说:“我们四个人还呆在海滩上,一直望着铜海跟王华,忽然就听到婴儿的哭声。循声一看,那小孩也漂到沙滩上了,吚哩哇啦哭得正欢。黎明时静悄悄,这一哭,跟着有只公鸡就打鸣了。跟着第二、第三只公鸡也开始打鸣了,一打鸣就意味着天亮了。古大仁吓坏了,一巴掌捂住小孩子的嘴巴。孩子的小嘴扑腾腾地踢着,眼看就要没命了。刘绍良夺了过去,说留她一命,反正她妈妈也死了,偷偷将她送到人家门口。她长大了,也不会发现自己的身世的。刘绍良很坚决,古大仁就让步。刘绍良抱着孩子往有人家的地方走去,古大仁朝石向东、王华使了个眼色,两人跟了上去。我知道这家伙肯定没按好心…”

古大仁嘿嘿冷笑,说:“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我既然做了,那就做绝到底。刘绍良将孩子放在一户人家门口,他前脚刚走,石向东和王华就将孩子抱回来了,顺手又拿了人家院子里的锄头,跑到灌木丛中挖了个坑就埋了。可是这孩子身上怎么会有张金片地图呢?这是我想不明白的。”

“我知道。”徐铜山说。

古大仁和王华齐齐哦了一声,都看着徐铜山。

徐铜山说:“我那天有意拿地图给海蓝看,她一副从没见过的模样。而且我查过她行李,真的没有。这么重要的东西,铜海不可能不作交待的。后来我忽然想起,去三蒜岛的躺上,是铜海抱着那孩子的。他肯定当时将金片塞在她身上了。”

以徐铜海的性格,非常有可能这么做的,大家恍然大悟。

海蓝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可是刘绍良父子都死了,他的那张地图呢?”

许倩倩忽然妩媚一笑,说:“那两个笨家伙,死了可真省了我的事。”她掏出袋里的金片地图晃了晃。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海蓝看着他们纷纷掏出金片,王华一张、古大仁两张、徐铜海两张,一样的金光闪闪。大家都看着徐铜海,终于明白是谁杀了石向东。

“现在,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海蓝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已经拿到地图了,不去寻找宝藏,为什么还要耗费时间,给我讲陈年旧事?”这也是王华问过的问题。

25.海盗宝库

古大仁盯着她,说:“因为只有你一个人看到圣婴庙。”

海蓝豁然明白:“宝藏的入口在圣婴庙?”

古大仁点头:“这是我查了很久才发现的,地图上并没有说明。”

海蓝拍拍身上的尘,说:“走吧,还等什么,天都快要亮了。”

她这么爽快,反而令古大仁四人犹疑了,面面相觑。海蓝睃了他们一眼,说:“想什么呢?不想去,那就算了。”

古大仁心想不过是个丫头片子,我们四人难道还怕了她不成。跟徐铜山、王华交换眼色,说了声“走。”

海蓝回头瞥了阿霞一眼,她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本想叫古大仁搬她上去,后来想想,等一下她自己醒来,自然会回去的。深深地看了这间卧房一眼,不知道为何,她有着永远看不到它感觉。

从古堡到圣婴庙,大家走得很快,半个小时就到了。海蓝双手推开门,抬脚迈进门槛,庙里的石像浑身散发着荧光,将庙里照得亮堂堂的,它那炯炯有神的眼睛一直凝视着海蓝。

海蓝回头看了呆若木鸡的四个人,说:“进来呀。”

四人面面相觑,古大仁说:“根本就没有东西。”

海蓝又快步走出庙外,拉住许倩倩的手,说:“一个拉着一个,照我的动作走进来。”四人依言而行,紧跟海蓝跨进庙门槛的许倩倩欣喜地叫了一声:“ 我看到了。”徐铜山、古大仁、王华也纷纷露出诧异、欣喜的神色。不过一看怒目而视的圣婴雕像,四人都觉得心头一震,不自主地打了个抖嗦。

古大仁告诉自己,这圣婴是个平常人,扯掉香案上的黄色帷幔。大家心头都是一凛,帷幔掉下来,露出了一直挡着的圣婴像的脚,原来它是踩在一只大鸟上的,那鸟也雕刻的栩栩如生,一双眼睛还被点成赤红,凶狠而诡异。在鸟下面才是方方正正的石头基座,正面有六个卡式小孔,就象磁卡电话的插口。

四个人喜上眉梢,将六张金片按顺序插入。原来这不是地图,而是钥匙,金片上的峰峦图案是既是为了识别钥匙的次序,也是钥匙的纹路。如此匠心独具,海蓝不由地暗暗佩服。

一阵喀喀巨响,圣婴像缓缓地向旁边移开,露出一个黑森森洞口中。古大仁大喜,拿出手电筒照了照,递给海蓝说:“来,你先下去。”

海蓝清楚他心中的算盘,他怕里面有什么机关埋伏,所以让她走在前面。她冷笑一声,也不点破,大步走了进去。里面的空气很清冽,一级一级的台阶向下,约摸走了二十来级,赫然出现一个大石门,同样是六个卡式插口。

古大仁四人又各自拿出金片插入其中,先是一阵齿轮咯吱声,门轰隆隆地开了,现在一个黑黢黢的石室。海蓝手中的电筒虚虚一晃,刹那间,石室里光华流转,象彩虹一样。

古大仁抢过海蓝手中的电筒,灯光定在某处,一串如小拇指大小的珍珠散发着淡淡的光晕。电筒缓缓移动照着角落里堆放的金砖,再移照到一只白玉西瓜…古大仁心如小鼓咚咚作响,王华与徐铜山眼中精光暴涨,许倩倩喃喃地说:“这不是梦吧,这不是梦吧…天呀,我会美死的。”

唯有海蓝留意到入口处有个高高的烛台,推了推身边的徐铜山,说:“拿打火机出来。”

因为她打扰自己欣喜金银财宝,徐铜山很不耐烦地掏出打火机给她。咔嚓一声,火苗串起,海蓝将烛台上的六支半截的红烛全点燃了,石室里顿时光明大作。这间二十平方米的石室,是不规则的六角型。除了开门的一面,其他五面墙都有一排木架,架子上放着各色珠宝,金块玉石。墙角还放着几口大箱子,有几个箱盖开着,满满的全是金银首饰。所谓金玉满堂,便是如此。

石室的正中有一个圆窟窿,周围安了铁栅栏,可能是防止有人不小心摔进去。石室的空气很清冽,跟在外面呼吸时没有区别,想来这窟窿是连着外界的。除了海蓝,谁都没有注意这个窟窿。

他们早为眼前的珠光宝气震慑住了,脸上犹有半信半疑的神色,眼睛却已如痴如醉。

“各位。”海蓝清清嗓子,叫了一声。

没有人理会。

“各位。刚才你们给我说了一个很长故事。所谓礼尚往来,现在应该是我给你们讲故事的时候了。”

依然没有人理他,他们的眼睛要看珠宝的,他们的手也在摸珠宝。

“三个月前,我的父亲也就是你们说的徐铜海车祸死了。我在整理他遗物时,发现我结婚证登记时间是1979,而我是出生于1978年春天的。另外父亲给下了一堆石塘的剪报,还有一封没写完的信,信上说,我的母亲是石塘人,姓郭…”

四个如痴如醉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他们投起头来,惊讶的目光射到海蓝身上。

“她在生我时难产死的。叫我有机会将她的骨灰送回家乡郭氏墓地,至于我的亲生父亲,据说是姓乔。信没写完,我安葬父亲后,就来到了古镇,只是想看看母亲曾经生活的地方。却没想到…”她的眼眶里泪光滚动,“让我查到了过往的一切,我母亲的不堪遭遇。”说到这里,她的眼睛仇恨地盯着古大仁。

古大仁已恢复了平静,说:“真没想到,她当时居然没死,还被徐铜海救走了。原来你是她的女儿,怪不得你能看到圣婴庙。你这么配合我们,原来是别有居心。可是你一个姑娘家,能斗得过我们三个大男人吗?”

“她是不能。”门外响起一个男人斩钉截铁的声音,“但我能。”

26.海噬

赵文杰手拿一把枪站在门口,脸上挂着三分笑意。

许倩倩惊呼一声:“你?你不是疯了吗?”

赵文杰哈哈大笑,说:“我要是不疯了,你们敢这么大胆吗?”

徐铜山看看海蓝,又看看赵文杰,说:“原来你们两人早就商量好的。”

“没错,这一切都是海蓝的主意。制造我们不合的假象,又让我装疯。她可真是个聪明的姑娘。”赵文杰说,“现在各位都明白了吧,统统举起手来。”

徐铜山、古大仁、王华、许倩倩无奈地举起手来。

“还有你。”赵文杰指着海蓝。

“我?”海蓝惊讶地瞪大眼睛。徐铜山四人也是大惑不解。

“当然是你。刚赞你聪明,你就不聪明了。”

一刹那,海蓝脸上神色变化无端,半晌,惨淡一笑,说:“我真是瞎了眼,没看出你的居心。”慢慢地举起手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古都是这个理。你也别怨自己了,以后多长个心眼就行了。”

海蓝冷笑,心想你还会让我有以后?

赵文杰冲身后招了招手,说:“快进来,将他们都绑上。”

“好。”话音刚落,一个明媚的女孩子拿着一把绳索进来了,居然是阿秀。海蓝苦笑不已,心想自己眼力可真差。

阿秀冲海蓝扮了个鬼脸,说:“别怨我,文杰要我这么做的,我只是听他的话。”说着,三下两下将海蓝捆了个严严实实,跟着又将徐铜山四人绑成一团。

“哇…”阿秀终于留意到石室里的珠宝,两眼放光,嘴巴张成大大的O型。赵文杰把枪收起来,一把搂住阿秀吧唧亲了一口,松开手张成大字型 ,深深地吸气,大喊一声:“发达了。”

阿秀也兴奋不已,说:“是呀,是呀,我终于可以当公主了。”

赵文杰搂住阿秀的细腰,说:“说错了,你笨,我是国王,你是王后。哈哈哈…”

两人目中无人地亲热了一番,丝毫没注意大门这时无声无息地合上了。阿秀从兴奋的顶峰渐渐地冷静下来,皱眉看着绑成棕子样的众人,说:“这些人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赵文杰伸手住自己的脖子一横。

“别,我可不想让鲜血溅了我的珠宝。”

“那怎么办?”赵文杰偏头想了想,一眼看到当中的黑窟窿,走到旁边张望了一眼,笑了,说:“有办法了。这窟窿很深,估计摔下去变成肉泥。”

“好呀好呀。”阿秀欢喜地拍手,指着海蓝说,“先把她扔进去吧,她的眼睛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正好赵文杰也有同样的感觉,笑嘻嘻地对海蓝说:“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姑娘,如果没有你,我也不可能得到这些宝藏。说句实话,我很感激你,以后每年清明,我会给你烧金山银山的,你安心地走吧。”

到这个时候,他还要说俏皮话,海蓝气得脸发青,索性将脸转到一边,不再看着这对恶毒的男女。

赵文杰提起她到窟窿正上方:“3,2,1.”松手,海蓝啊了一声,消失在窟窿里,石室里一直回荡着那她的声音:啊…

赵文杰与阿秀站在窟窿边侧耳细听,一直没有传来到底发出的“啪”的一声。阿秀吐了吐舌头,说:“这么深呀,那不是通着海里?”

“嘘。”赵文杰示意她不说话,“有声音了。”

“什么声音?我怎么没听到?”

“好象是海水的声音。”赵文杰说。

这时,不仅是阿秀听到,连离着窟窿有一段距离的古大仁四人也听到了。是海水拍岸的声音。渐渐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现在,那声音就在脚底响起,赵文杰甚至闻到了海水的咸味。

只见一股白浪从窟窿里喷出,浪尖坐了一个人,正是刚刚被扔进窟窿的海蓝。那股浪象是有生命的物体,扭着腰肢将海蓝温柔地放在地上。跟着白浪发出一声尖锐啸声,扭动着身躯,象龙卷风一样绕着赵文杰。赵文杰只来得及发出“啊”的一声惨叫,身子就象铅笔卷中的铅笔被削成一片片,然后化成齑粉。

跟着白浪围住了浑身战栗的阿秀,一眨眼间,阿秀也消失了。

白浪又转到了徐铜山四人身边。

吓呆了的海蓝终于惊醒过来了,大声喊到:“不要,不要。”可白浪好似发了狂,根本不理会她,一圈一圈,徐铜山四人消失后,惨叫声还在石室里回荡,久久不散。

白浪心满意足地退回了窟窿,海水拍岸声渐渐远去。石室里的空气比刚才还清冽,散发着浅浅的咸味。海蓝口呆目瞪地坐了很久,才想起挣脱身上的绳索。刚才的情景犹如一场噩梦,让她浑身发软。她捡起古大仁的手电,离开了石室。上了台阶,回头再看,这时才发现大门上刻了几个阳文:非郭氏族人,擅入者受海噬之苦。郭盛鹰于乾隆癸亥年施咒。

施咒?海噬?看来郭盛鹰就是圣婴,他并不是寻常人,二百多年前施的咒到现在还有效。这个圣婴究竟是人是神还是魔?

海蓝拖着疲倦的双腿,跌跌撞撞地下山。天色很暗,俗称黎明前的黑暗。又有歌声飘来,幽幽凄凄,那么宛转哀伤,象雨夜里的二胡声。海蓝循声来到悬崖边,悬崖边立着一个人,背影既熟悉又陌生。

司徒转过身来,温柔地看着她,说:“我要走了,海蓝。”

尽管海蓝早就意识到了,这句话依然是一记击在胸口的重拳,她不胜虚弱地退了一步,仰着脸问:“要去哪里?”

“大海,我是属于大海的。”

眼睛里水光盈盈,海蓝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过于哽咽:“能不能再为我唱首歌?”

司徒点点头,嘴巴开合,低沉的声音在夜色里飘荡,一种叫伤感的东西象迷雾笼罩了海蓝。一首歌的时间为什么是如此的短暂?象朝露。

最后几句,司徒反复吟唱了几遍。海蓝不知道唱的是什么,那旋律已足以叫人肝肠寸断。

“呱”的一声远远传来,尖锐地刮着海蓝的耳膜,在远处浅浅的黑色,有一个深深黑点迅速地移动着,疾如闪电。近了,近了,一对赤红的眼睛闪烁着不是凡物的光芒。

司徒纵身跃上大鸟,一鸟一人倏忽远去。歌声依旧在海蓝的耳边萦绕,如泣如诉。多年以后,海蓝终于学会了闽南话,也终于知道最后几句的意思:飘忽曲折的爱是一出蜃景看起来近在眼前却永远无法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