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李世民身上感受到了王者之气,比以前看过的任何“帝王”都要强烈。以前萧皇后对“真命天子”之说并不如何相信。可能是因为见过了太多王者,她觉得他们一个个虽各有不凡,但还没有到“舍他其谁”的程度。

他们登上皇位既有人为的因素,也有侥幸的因素,谈不上什么注定不注定。但是在李世民身上她却分明有了种“天下之主,非他莫属”的感觉。

虽然她可能只是被李世民那种“舍我其谁”的气势感染了,但是他单凭气势就能让人相信他是独一无二的王者,难道还不能被称为真命天子吗?

也许因为马上就要触及自己心中最黑暗的部分,李世民眼中的豪气和狂气如风息云止一样消逝,脸上的神情渐渐转为苦涩,还有种无法形容的复杂:

“我认为我是理直气壮的,但天下人不会这么认为。在传统的观念里,名利和位置,君子是不可以去争的。即使受之无愧,也必须等别人塞给你,还得再三推辞才可以收下。更别说本来不该属于你的东西了。可是现实哪有怎么荒诞呢?任何东西都不会自己送上门来。即使送自己送上来门了,不赶快去抓取,也可能失之交臂,何况一辞再辞?是的。父皇从没有让我作过太子。他的心只在建成身上。”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363)

"建成和元吉也没有那样害过我。但是并不是他们不想害我。事实上,大家虽然对我的功绩装作看不见,背地里都是死死地盯着呢。建成和元吉觉得我‘功高震主’,怕我会有‘不臣之心’,”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脸上透出一丝尴尬的神情。事实上,他那个时候的确有了不臣之心:“…想要铲除我。在朝堂上使出浑身解数跟我斗,背地里也使过不少阴谋诡计。只是我心思机敏,他们害不到我,因此他们的伎俩也不为人知。说来也真是讽刺,他们如果害到了我,我夺嫡的理由便充分了,可是恐怕也非死即残,成不了事了。”

萧皇后紧紧地抿着樱唇,用力地点了点头。把“理解”在她那灿若桃花的脸上演绎得淋漓尽致

宫廷斗争,瞬息万变,敌对双方皆不留余力,呼吸之间便可分生死,哪有命大的人能被敌人一害再害而无恙?

李世民感到非常欣慰,看向她的目光中甚至还有了几分感激,便一点都不想对她隐瞒:“不过说实话,类似的伎俩我也使过不少。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见萧皇后仍能理解,心里更为放松,一不小心把最为隐秘的事情也一并坦诚:“‘秽污宫闺’那件事,一开始也是他们想害我。因我常去宫中请安,遇见父皇的妃子,也时常支应一声,他们便打算让张、尹二妃对我先行引诱,再告我非礼。他们之所以打算这样构陷我,可能是知我…”说到这里他如梦初醒,硬生生地卡住了,脸上不仅现出尴尬的神情,甚至还有几分忸怩。

萧皇后心头一动——这一瞬间的感觉就像有只小虫煽动翅膀,竟敏锐地感觉到他下面要说的可能是“好色”。

而且李建成和李元吉怎么知道他“好色”,很可能还和玳姬有关。这完全是无根据的猜测,完全是第六感在起作用,更奇怪的是,她还对这猜测非常笃定。

发觉自己已经触及了李世民的绯色往事,她竟感到了莫名的好奇和兴奋。这可不是单纯的恶趣味,因为她还感到了少许醋意。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犯忌,吓得她立即把它抹杀,聚精会神地继续听李世民说话。

因为要让自己心无旁骛,她不由自主地盯住了李世民的眼睛,丝毫没发现自己眼中已经目光灼灼。李世民本来想把这段往事一带而过,没想到看了她的目光之后,竟感到自己无法对她隐瞒。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364)

想到自己既然已经对她说了这么多,把什么都告诉她也未尝不可。便索性毫不避讳地说:“他们知道我喜欢玳姬(玳姬在李建成身边时的称号),便断定我好色,以为用张、尹二妃来勾引我便一定可以让我失足就范。是的,我是有些好色。如果把对女人的喜欢都归为好色的话,那天下的男人都好色。我并不认为我喜欢玳姬有什么错,她也喜欢我。建成把玳姬纳入东宫,却专心宠信别人,玳姬喜欢上我也是理所当然。”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隐隐现出几分自得之色。他这句话后还有隐句。他想说的其实是他武功文采远强于李建成,相貌又比李建成英俊,玳姬爱上他是理所当然。

这些话当然不能直接说出来,否则就显得他太浅薄了。但萧皇后还是听懂了,嘴角忍不住泛起了一丝笑意,就像不经意时抹上的一丝绯色。

她倒不觉得李世民浅薄,只是觉得他可爱。

她心底又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地翻滚,就像温热的酒液在酒盅里轻轻晃荡。这种感觉非常轻微,她并没有发现,否则根本没法再气定神闲地站在这里。

李世民捕捉到了她这个细微的表情,心头也是微微一动——他的感觉就像被一个温热而又细嫩的小指头挠了一下,心头竟有些微醺。

说真的,虽然他说得理直气壮,但背着他自己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脸红。她毕竟是女人,和自己又不是如何亲厚。但是,他既然连这种事情都对她说了,是不是已经把她当成…

李世民没有再胡思乱想,那棉丝般的暧昧的心情也转瞬即逝。接下来他要说的可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虽然他已经不怎么痛悔和自责,但回忆起那件事情的时候还是会感到难以言喻的疼痛和冰冷。他的脸色渐渐凝固,声音也慢慢有了棱角,一下一下地,全在割着他自己:

“我在宫里也有眼线,听说他们要这样害我,不由得砰然心惊。但仔细想后觉得不如将计就计。张、尹二妃受了建成和元吉的金帛,天天帮他们传递消息。,因此他们有不少书信来往。我便以此抢先向父皇告发,说建成和元吉和张、尹二妃私通。父皇仓促之间无法相信,便召建成和元吉进攻。我便带了我的亲近臣下埋伏在玄武门,准备乘他们进宫时杀死他们。”说到这里他似乎感到了一丝隐痛,暂时停了下来,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很是凄沧,就像一滴干涸的鲜血:“很卑鄙啊。虽然他们卑鄙在前,但我仍是很卑鄙。可是没有办法,有时候,不卑鄙就成不了大事。这是这个处处提倡礼义仁爱的世界上,最矛盾的一个地方。”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365)

萧皇后深深地垂下眼帘,感觉一口浊气堵到了胸口。她的心里也在翻滚,却不是因为李世民。

李世民忍痛似地长叹了一声,眼中似乎已有泪光闪烁。

泪光是隐隐的,似乎眼泪很少,却能让人感到那眼泪一定无比的酸苦,他的声音也像从喉咙里拧出的血滴:

“建成是我亲自杀的。我拉弓瞄准他的时候,眼前浮现出小时候我们一起学射箭的情景。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一箭射出去了。元吉死的时候我也是看着的。虽然当时是他不死我就死,但看到尉迟敬德朝他一刀砍下去的时候,心头还是感到了不忍。可是不忍归不忍,我还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到他死,更别说出声喝止尉迟敬德了。”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剧烈地颤动了起来,就像他的心正被人用力拧着沥出鲜血。

萧皇后忽然感到心头一阵剧痛,似乎有什么淤结的东西破裂开来,心里忽然迷乱起来。之前她认为自己不是为了李世民而心潮澎湃,现在却无法确定自己是为了谁。

说完这最黑暗的部分,李世民的语气稍稍平稳了一些,但仍很压抑,也仍然有着血泪的气息,却也有几分释然:“建成和元吉死后,李家就只剩下了我一个皇子。幼弟元霸早已死在战场上了。父皇虽然对建成和元吉的死很悲痛,但还是没有对他唯一的儿子作什么,一声不吭地立我为太子,并在不久后让了皇位。”

“玄武门之变后我便对建成和元吉的家属进行清洗。我也知道这样太过残酷,但是没有办法。如果不除掉他们,就会对大唐的社稷留下无穷无尽的隐患。我的理智不允许我放过他们,帮助我夺嫡的功臣们也在看着我。我把所有可能的敌人都铲除之后,便开始造舆论,粉饰我皇位的来历。那些酸腐的书生的确很有本事,把我的行为描绘得无比堂皇。不知道此事的人都以为这就是真实的历史。但是知道的人还是知道。”

“父皇虽然对我非常客气,但我能清楚地感到他对我只剩下了厌恶和恐惧,不管我怎么孝敬他,他都无法去除心结。一年之后郁郁而终。玳姬虽然任由我把她纳入了宫里,却昼夜无法心安,最后竟然疯掉了。可能虽然她对建成有怨,心里还是有些念着他的。或许亲眼看到了我的残酷之后,心就完全倒向建成那边了。对她,我也努力过,真的。但就是无能为力。现在她死了,我也只能由她去了。”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366)

他说玳姬的时候话很短,却把他对玳姬的愧疚、想念和她给他的伤痛全说出来了。

任何人听了他这话都会动容,萧皇后听了也许还该有些醋意。但她现在还来不及细品他这句话。她的心里正发生这剧烈的变化,剧烈得让她感到迷乱和窒息。

说完了别人之后该说自己了。李世民自嘲地冷笑了一下,带着几分自嘲,甚至还带着几分另类的豁达,说:“当然,不仅别人知道,我自己也知道。其实最难骗的人就是我自己。我觉得我应该夺取王位。这不仅是我自己争得公平,也是给天下谋福。但当我想起这段血淋淋的往事的时候,仍然会感到心痛。但是心痛也没有办法。我既然作了,就由它痛吧。”说到最后的时候,他的语气虽然仍很哀伤,却已经完全释然。是啊。不管作下了什么罪孽,鼓起勇气面对吧。因为不管怎么作,过去的事情都回不来了。

萧皇后轻轻地叹了一声,叹息纤细绵长,就像线香燃气起那飘远的青烟。

不仅是李世民释然了,她也释然了。她对李世民有了全新的理解,也是彻底的理解。

她对他已经完全宽容了。当然,被她理解和宽容的不只有李世民。还有杨广。

以前,虽然她对杨广一味盲从,也是非常盲目的爱他,内心深处对他还是有隔膜的,非常深的隔膜。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贪淫好色,还因为他对父亲和兄弟的毒辣手段,以及对母亲的狠心欺骗。

他的这些劣迹对她的杀伤力很大,超过了他的贪淫好色。

这些隔膜关系重大,令她非常痛苦,感到整个心都被塞实了。现在她的感觉却好多了。她仍然觉得他是错的,却是可以理解的了。

她心中的淤积在刚才全被凝成的一团,忽然间全部粉碎掉了,没有粉碎的也掉进了心里僻静的角落,不再占据主要的位置。只要他可以被原谅,就好了。

萧皇后此时的感觉就像是作了无比悲哀的梦后幽幽醒来。虽然仍很悲哀,但终归醒了。醒来之后自然是畅快的。畅快之后就会发现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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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感到自己对李世民的感觉和刚才大不一样了。

虽然她还没有傻到把杨广和李世民重合起来,但对他们的感觉还是有某些重合了。

比如李世民给她的感觉竟如此的亲近,就像已经相伴了多年。

萧皇后此时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还被李世民握在手里,慌忙往回抽,李世民此时才从遐想中醒过来,竟本能地握紧萧皇后的手。

对她倾诉了这么多之后,竟觉得她已是非常重要的人,是不可以放开的。

李世民和萧皇后就这么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说话。气氛在无声中慢慢地升温,渐渐被染上了暧昧的眼色。

萧皇后的手已经沁出了一层香汗,像个惊恐的蝴蝶一样在李世民的掌中轻轻地颤抖着。双颊更是飘满红霞,就像被酒喷过一样。她的心里也是一团慌乱。

并不是因为眼前的男人。让她如此慌乱的,正是她自己的心情。

以前不管是被强逼还是自愿,她在面对男人的时候心总是定的。即使稍有动心,理智也从未变得模糊。

可是在李世民面前,她却分明感到自己的心已经迷乱了,也似乎马上就要失去理智。

李世民也感到萧皇后的手在微微颤抖,却加力握紧了。她的手沾上了汗,变得滑腻若脂,更能聊起他心中的情欲。他的手掌迅速地升温,几乎要把萧皇后手上的汗蒸干。

他也知道自己有些荒唐。且不论她的辈分和身份,光凭她的年纪,自己把她纳入宫中就足以让天下人说一辈子。但是自己就是想要她。

之前只是躁动的情欲,在倾诉了一切之后,对她又有了几分亲人般的亲近,竟感觉她应该、也必须是自己的妻子。他心里虽然仍是热血翻涌,躁动不安,但已打定了主意。

紧紧地捉住她的手腕,缓慢地而又坚定地把她往自己这边拉,令一只手也扶向她的香肩。

他知道自己不需要多费口舌。她早已是成熟的女人,只要稍微暗示一下,她就会明白。他相信她不会拒绝他。就凭她此刻脸上那蜜桃般的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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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皇后的确明白他的意思,却没有表现出羞怯,也没有因此而更加慌乱。

她毕竟已经年近五十,不会像小姑娘一样,那么容易意乱情迷。

虽然她的理智也有些模糊,但是还不至于泯灭。

她脸上的红意迅速地消退,宛如被大风吹散的红霞。

她轻轻地咬了咬嘴唇,眼睛在微暗的光线里闪闪发光,就像含着冰冷的水滴:“陛下,奴婢已经老了。就像一匹年代久远的绸缎,虽然外表仍然光鲜,但只是外面那一层而已。您若是要打开来看,就会发现里面已经腐败如灰烬。奴婢不敢以灰烬之身以事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她知道越是伟大的王者越是说一不二,拒绝这样的人和拔去老虎最珍爱的胡须没有两样。

李世民显然是个伟大的王者,她在当面拒绝他的时候却丝毫没感到害怕。

可能因为她非常地信任他,觉得他绝不会伤害她。

说来也讽刺,她异常坚定地拒绝他的爱,对他却有着类似亲人般的信任——说是类似丈夫的信任也不为过。

李世民见她以腐烂败絮自比,不由得砰然心惊,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她的手。

萧皇后抓住机会,迅速地告退,干净利落却也礼数周全。

李世民呆呆地看着她离去,心头竟是怅然若失,虽没有感到伤痛,却分明感到了一分空洞的麻木,就像心里有一大块凭空被挖掉了一样。

虽然对她是如此的不舍,竟没有有冲过去把她强行抓回的冲动。看来他已经被萧皇后降服住了呢。完全的。

萧皇后咬着牙迅速地向空外退去,也感到心了——不仅是心空了。她甚至感到全身的精力都已消失无踪,千肢百骸里空荡荡料无一物。

如果不咬紧牙关,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身体马上就要垮散如一团烂泥。

她没想到拒绝李世民之后,自己的反应也会如此巨大。她甚至开始不自觉地责问自己,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腐败如败絮。

问自己之所以这么坚定的拒绝他,是因为自己坚定地不愿呢,还只是因为道德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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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如此之乱,令萧皇后大为惊诧。

若按一般人所说,她恐怕是陷入了真正的爱情之中。真正的爱情?

哼。一丝慢含着嘲讽的冷笑爬上萧皇后的嘴角,鼓动着溢出无限寒意。

她都已经这把年纪,又已经经历了五个男人,立即去死都可以了,还谈什么真正的爱情?

萧皇后脸上现出了无比沧桑的表情,眼底更有一分对自己的残忍。心若要乱,就让它乱去。情已乱,但理智还在。

既然已经出现了这般局面,按理说她应该谨守宅邸,不再出来招惹李世民了。

可是她偏偏要频繁地冒着撞见李世民的危险,在杨妃宫中晃。因为她担心杨妃。

无论哪朝哪代都会出现夺嫡之争。夺嫡之争在宫闺争斗中是最血腥的,闹得大了,也可能让国家分崩离析,战火四起。

李世民宫中的夺嫡之争已经开始了。长孙皇后生了三个儿子。太子李承乾,四子李泰,九子李治。既为皇后之尊,又连生三子。表面上看储君一定是会是长孙皇后的儿子,但仔细一看,其实另有变数。

太子李承乾因幼时染病,一条腿有些跛。又加上前几年李世民忙于征战和夺嫡,对他疏于关怀,长孙皇后身体不好,余下的精力又全用去辅佐李世民去了,对他的关怀也有限,导致李承乾性格乖戾。

小小年纪,又是跛足,又是乖戾,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太子之位坐不长的。

至于四子李泰和九子李治,都还年幼,不成气候。

其他的皇子应该都有机会,尤其是母亲受宠的——这些只是普通人的想法。萧皇后可不是普通人。

她知道长孙皇后之子必然是下一任皇帝,这是笃定了的。

首先,一个皇子能够登上皇位,靠的不仅仅是才干,还要靠自身的血统及母亲的势力。

若没有这两个条件,一个皇子就算再有才干,恐怕也沾不到皇位的边儿。

历史上经常有把痴呆儿扶上皇位的例子。就因为他是皇后所生,且母亲权倾朝野。李承乾虽然有缺点,总比痴呆儿好多了。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370)

他的母亲是皇后,而且权倾朝野,又深被李世民敬爱——嫔妃们见识短浅,也许会长着自己被李世民宠爱,跃跃欲试地想要与长孙皇后一搏。

殊不知在一夫多妻的情况下,丈夫对妻子最重要的感情不是宠爱,而是信赖与同盟。

李世民的信赖和同盟显然全给了长孙皇后。萧皇后可以清晰地感觉出来。

她相信如果让李世民杀光自己的妻妾而独留一个,剩下的肯定是长孙皇后。

这个道理只有作过皇后的人才懂。杨妃显然是不懂的。

她一定以为自己最受宠,自己的儿子也最有资格和长孙皇后的孩子一搏。她生的是三子李恪,虽年纪幼小就俊逸不凡。光这个就足够撩动她在立储上与长孙皇后一争高下的欲望了。

然而,萧皇后知道。她的动机并不至于这些。她要为自己的儿子争储,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李恪的外公也是皇帝。

他父亲是皇帝,外公也是皇帝,若只能当一个普通的皇子,他的母亲肯定受不了——为人母者都希望给自己的儿子最好的。

而且,关于隋灭,杨妃自己肯定也是不甘心的。但她身为女人,又已嫁予李世民,唯一可作的,就是把带着亡隋皇室血液的李恪推上大唐的皇位。

理由很充分,却也很危险。她不知道,李恪因为拥有这种血统,即使之当一个皇子都会为很多人所侧目,如果还要争储,无疑是自寻死路。可惜她不懂。只因为她受宠。

萧皇后不能看着她把自己和自己的儿子都推向悲惨的深渊。但是又不能贸然劝她。

萧皇后知道一个人若是打定了主意,磨破了嘴皮也是劝不来的。

若是贸然相劝,说不定会让她心生逆反,惹出不必要的祸患来。

因此她能作的,只有时常入宫,盯着她,在她要作出过分之事时暗加弹压。

这种方式按理说应比明劝更令人生气,但却比明劝更有用。不知道为什么。

令她欣慰的是,杨妃也不是一味的恃宠而骄,也知道提防长孙皇后。

一天她把萧皇后引进内室,神秘兮兮地说:“现在关于玳姬之死已经有定论了…大家都认为她是自己失足落井,当初疯癫,也只是因为她自己想不开。可是我总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说不定…和长孙皇后有关!”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371)

萧皇后眉头一颤,哭笑不得。没想到她对长孙皇后的提防竟然只是“疑其有罪”。实在是太不成熟了,不由得不以为然地笑道:“不会吧,以长孙皇后之贤,怎会作出这么卑鄙的事情?”

杨妃的脸“唰”地一下涨红了,萧皇后不信她的话,似乎令她颇为着急:“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贤德啊!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女人为了争宠什么都作得出来!尤其是皇后…她不仅要争宠,还要保主自己的后位…玳姬刚进宫的时候,那个受宠劲儿,谁看了都受不了!”

她无意中也暴露了自己的内心。看来受不了的人当中有她,对玳姬动了杀意的人,说不定也有她。

萧皇后沉默了。刚才她没有仔细品味杨妃的话,现在仔细一想,她说的也完全没有道理。

人不是单面的。长孙皇后贤良淑德,并不代表她不会对玳姬暗下毒手。

而且偷偷清除宫里的异端分子,历来也是一个贤后应该作的事情。看看历史书就知道了。

玳姬也许不会对李世民不利,但她的身份就注定了她是异端。

况且她还不善于掩饰,把心中的不满全写在脸上。无

论是哪个皇后,恐怕都会有把她从宫里清除出去的冲动。只不过下手轻重有别罢。要

是萧皇后,恐怕只会把她送出宫去。但如果张孙皇后真的把玳姬弄死了的话,还是让萧皇后感到些许心寒的。

不管怎么说,长孙皇后比她心狠。

“就算她不会作这种事,那长孙无忌呢?他可是一个虎狼般的人,焉知他会不会买通宫里的人,暗害玳姬?”

杨妃继续说,脸上已经笼了一层黑烟般的恐惧。萧皇后想了想长孙无忌的权位,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

是啊,自己是皇后,连生三子,又受皇帝敬重,还有强大的外戚作为后台,长孙皇后无论怎么看都具有压倒性的优势。杨妃若和她斗,的确是以卵击石。

可惜看杨妃偷议其非的样子,不仅不知道这一点,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的意味。看来萧皇后的确要天天泡在杨妃宫中了。看着她,提醒她,千万不能让她犯浑。

身历六帝宠不衰:至魅(372)

以前萧皇后从没有仔细地看过李恪。

也许以前杨妃对萧皇后还没有完全放心,只是让奶妈抱着李恪,短短地和萧皇后见过就退下,从没有让萧皇后看个真切。

现在也许终于在潜意识里把萧皇后当成了母亲,便亲自抱着李恪,交到萧皇后手里,要她抱着,仔细地端详,慢慢地逗弄。

第一次见到李恪,萧皇后就喜欢上了他。真是个粉雕玉琢般的娃娃。

虽然只有五岁,眉目就已长得清晰,长眉星眼,鼻梁高耸,不仅俊俏,还显得非常聪慧。

大概只有杨妃和李世民这样的父母,才能生出这样的娃娃。

萧皇后轻轻地捻着李恪肉嘟嘟的小手,在心里由衷地感叹着。

李恪看来也很喜欢她,银铃般地笑着,紧紧地抱着她的手腕,欢喜无限地抚摸着她手上的金镯玉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