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是一个误会,等谢氏醒来,自己和她解释清楚,马上以正室之礼迎娶沈梅君便可。

傅望舒这样想着,瞬间心头阴霾尽散。

沈梅君不问事情的经过,他便不说,横竖谢氏醒过来后,自己向谢氏解释清楚一切便行了。

这天沈梅君没回傅府,至夜里,谢氏仍是晕迷中,沈梅君一直在谢氏的床前守着,傅望舒一言不发陪着她。

傅府里事务不少,沈梅君不在,下人抓寻不到当家的乱糟糟的,傅太太有些得意,寻思沈梅君才理了几天家,便这样惫懒,需得到傅老太太面前说沈梅君坏话,梳拾齐整了才要出门,窗户嘎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

有了上次的意外,傅太太这回没紧张。

跳窗而入的,果是傅望超。

“好好的大门不走,总是当梁上君子,什么德行!”傅太太嘴上薄责,心中却是满心欢喜,问道:“府里事务那么多,沈梅君却出去没回来,是不是与你有关?”

傅望超微笑着点头,跳坐到梳妆台一角,道:“娘你学聪明啦。”

“少贫嘴。”傅太太走到门边拉开门看了看,关上房门上闩,小声道:“上回阎家傻子的事,你安排的不周到,不仅没得逞,还累的你舅父垮了,这回不会再出差错吧?”

“吃一堑长一智,这回不可能再出差错了。”傅望超阴森森一笑,道:“大哥刺伤沈梅君的娘,他和沈梅君不可能在一起了。”

“大少爷怎么可能刺伤沈梅君的娘,真是胡扯。”傅太太摇头:“又是你搞的鬼吧?这么做比阎傻子那事还不妥当。”

“谁说的,妥当不过了。”傅望超冷笑。

他一直躲在暗处寻找机会,真给他找到机会了,傅望舒从盛州回京竟然带着林昭,他当即花银子雇了几个人到骆展鹏的画廊说些风言风语给谢氏听到,使谢氏对傅望舒心生不满。

谢氏曾想把沈梅君许给阎石开的心事,傅望超从阎老太太的举动言行里看出来了。

这一次,他不再假手于人,而是亲自动手。

谢氏和傅望舒争执时,他就躲在屋顶,傅望舒的突然剧咳不能及时辩白,是他揭开一块瓦弹了咳粉末至傅望舒口鼻,傅望舒和谢氏争执到最激烈处时,他朝屋里弹出了迷魂粉,又飞快地下了屋顶,从堂屋后窗跳进屋里,在谢氏和傅望舒神智不宁的那一刻,用骆展鹏放置在几案下的匕首刺伤谢氏,然后把匕首塞进傅望舒手里,跟着跳后窗从容离开。

那让人瞬息间失智迷神的迷魂粉,可是他花了重金才买到的。

这种粉的效力只有刹那工夫,既让人失魂,却又因时间太短而无法发觉。

这一次设局如此天衣无缝,他不信傅望舒和沈梅君还能洞察玄机。

傅望舒解释不清,谢氏那时又没知觉肯定认为是傅望舒扎的自己,傅望舒这黑锅背定了。

这一回他连收买医馆大夫都没有,谢氏不管生死,沈梅君都不可能嫁给伤害自己母亲的仇人了。

没有沈梅君,他娘就会是傅家的当家太太。

他再动动手脚,傅氏就会落进他手里。

若不是怕惹上麻烦,他更想给傅望舒下药毒杀他一劳永逸的。

“真的不会像上回那样曝露?”傅太太忧心忡忡问道。

“不会,娘你放心好了。”傅望超懒懒道:“娘,沈梅君走了,老太太和老太爷只能让你来管家,你要装着不肯的样子刁难他们一下,至少不能给他们以后随便想捋就捋,一点也不尊重你这个太太。”

“如果推三推四的,会不会惹恼老太爷和老太太?”傅太太有些胆气不足。

“惹恼了又怎么样?你这十几年来一直顺着老太太,老太太何曾力保你?”傅望超灿烂的桃花面变了颜色,凶狠恶毒,“你这一回重新执掌庶务,要和以前不一样,狠着来立威。”

“我能立什么威?外面赚钱的是大少爷,里面你爹又不宠我,若不是仗着老太太疼你捎带着支持我,我哪站得住脚?”傅太太叹气。

傅望超沉沉笑了,道:“娘,你可以先拿我的娇红馆开刀立威,把娇红馆里的美人全部遣走,份例外的下人一个也不要留。”

“啊?”傅太太奇怪地瞪圆眼,上上下下打量傅望超,“小四,你舍得你那些美人?”

“不舍得也没办法。”傅望超摊手,“娘,我给你找了一个比傅氏商号背景更强大的儿媳,那些美人得处理掉。”

“你要娶杜碧萱?”傅太太惊叫,伸手摸脸颊,过去许多日了,被杜碧萱命人扇过的脸还在痛着。

“不,杜碧萱算啥,除了一个官家千金小姐的身份,什么都不是,我要娶的是……”傅望超得意地扬眉笑。

他要娶的是——林昭。

一个才貌双全手腕强硬,家底丰厚万里挑一的女人。

林昭作为女子能挑起一个家族的重担,固然是因为林家无子,最重要的原因却是她极能干。

因为太能干,一般男人进不了林昭的眼,而有能力的男人,很多又拘泥于世俗的偏见,不想娶一个不安于室像男人一样在外行走的女人。

傅望超看中林家丰厚的家底,看中林昭的能力,看中林昭的美貌,虽然林昭大了他五岁有些美中不足,他还是毫不犹豫出手了。

在对女人方面,傅望超从来都是手到擒来,对林昭,他不过是多花些许心思,林昭眼下已是春`情荡`漾芳心暗许。

那么精明能干的女人都落进他用柔情蜜意织就的网里,为何沈梅君就油盐不进水火不侵呢?

傅望超越想越恨,决定在娶林昭夺得傅氏商号的当家权后,再暗里阴沈梅君一局,把沈梅君弄到床上玩一玩。

傅望超母子密谋着,画廊后院厢房里,孤灯如豆,暗影里沈梅君苍白的脸更加憔悴不堪,纤弱的身体更加消瘦,随时会倒下一般。

傅望舒看得心疼难忍,伸张开手臂把沈梅君轻轻搂进怀里。

温暖坚实的胸膛,熟悉的清新气息,沈梅君空茫的脑袋聚焦起一丝清明。

视线里看到傅望舒的右手时,沈梅君瞳仁遽然收缩。

傅望舒洁净修长的手指上染着点点沉暗的红色,那是血迹,她娘谢氏胸膛涌出来的血。

“梅君,娘不是我伤的。”注意到她在看自己染血的手指,傅望舒急忙解释。

沈梅君眼睛刺痛,在傅望舒开口前,她已看出谢氏不是傅望舒扎伤的。

若是傅望舒拿着匕首扎进谢氏胸膛,他的手定不是只有几点血迹。

娘,你为什么要这样?沈梅君在心中无力地想,胸腔胀满疼痛、愤怒、悲哀和绝望。

强压下痛苦,沈梅君问道:“我听到你对我娘大声吼叫,因为什么事?”

“你娘让我不要那么自私,放手给你嫁给阎傻子。”即便知谢氏是因有所误会,傅望舒还是难抑愤怒,“咱们都这样子了,你娘还动不动就起异心,我真怕就算咱们成亲了,一有什么磨擦矛盾,她就想让你离开我另嫁。”

“我娘也是为我好。”沈梅君无力地为谢氏分辩。

“离开我就是为你好?我就这么不值得托付终身吗?”

64、第六十一回 ...

心上人随时会离开自己的担忧让傅望舒有些烦躁,那个总想着拆散他和沈梅君的人是沈梅君的娘,他再多的深情,也不能抵抗谢氏一次又一次的以死相逼。

傅望舒感到害怕恐惧,无法操控一切的恐惧,这恐惧就像那一年看着他娘亲躺在鲜红的血水滩里一般,让人绝望让人发狂。

沈梅君不能跟着傅望舒一起指责自己的母亲,她沉默了,她的沉默使傅望舒苦苦维持的理智丧失。

“梅君,我不想再等了……”傅望舒狂热地盯着沈梅君,拖抱着她站了起来,几步离开厢房来到隔壁的堂屋,将她死死压到墙上。

娘就在隔壁,随时会醒来,不能行,沈梅君拼命挣扎。

傅望舒环着她的双臂强`硬有力,她哪挣得开,泪水模糊了视线,迷朦里但见傅望舒眉锋横扬,怒浸俊颜,身体不由自主微微发抖。

绯色领口被扒开,他把手伸了进去,月白里衣也被撕扯开去,翠色抹胸下丰`软盈盈颤动。

……

……

沈梅君浑身发抖,心尖因愉悦而颤`栗,红唇辗转过千言万语,吟`喘里只喊得出望舒两个字。

傅望舒听到她喊望舒,那是她从心底承认了他是她的夫郎,他们不是从属的地位,是心心相印的爱人,那一声望舒不谛于天籁之音,傅望舒发狂了,他喊道:“梅君,再叫我望舒,多叫几声,不停地叫……”

“望舒……”沈梅君叫了,不停地叫,一声声像猫爪子轻挠过傅望舒心窝,搔`刮出一波比一波炽烈的火焰。

这一刻最是让人情`动,也最是刺ji,傅望舒紧盯着令自己魂牵梦绕的容颜,要将沈梅君此刻的每一丝表情变化深刻进脑海里。

咚咚拍门声远远传来时,傅望舒僵住了。

他爆了句粗口,神情狠戾,沈梅君已不知如何反应,呆呆看他,傅望舒狠咬唇,退了出去,把沈梅君抱起来,飞快地拾起衣裳帮她穿上。

衣裳有些皱,在暗夜里倒也还行,只髻发松乱一时间梳拢不了,傅望舒把沈梅君钗环卸了,用手指梳理顺滑,撕了自己袍裾一角作发带束成一扎。

隔壁灯火相继亮了,骆家人也都醒来了,傅望舒轻吻了沈梅君一下,柔声道:“这时候来的可能是府里或是商号的人,兴许是出什么事了,我来处理便可,你去隔壁看着娘,把门关上不用出来。”

沈梅君柔顺地点头,芙蓉粉面红霞晕染,水眸波光潋滟,傅望舒看得差点抬不起步。

看到画廊大门外站着的是一个气宇轩昂威姿赫赫的中年美男子时,傅望舒双手攥成拳头。

他猜,来人是沈梅君的亲爹,恩平侯沈训。

傅望舒一直觉得,沈训不顾尊严体面公开休妻,又那么狠绝地把女儿也一起赶出侯府是另有隐情,这一刻,他却希望没有隐情,他很讨厌沈训此时出现,在谢氏昏迷着之时,在他和沈梅君风雨飘摇之时。

跟在傅望舒身后的骆太太惊讶地问道:“沈训,你怎么三更半夜过来?来看蕴秀和梅君?”

骆太太的话证实了傅望舒的猜测,对骆太太竟直呼沈训名字,傅望舒有些讶然,心念一转,深眸从沈训脸上扫过下视,看到他微颤的双手,瞬间什么都明白过来。

谢氏真可悲,嫁给沈训十几年,结发夫妻之情,竟敌不上一个外人。

沈训在傅望舒了然的目光里有些无地自容。

骥国公府与女儿相遇后,听说女儿竟给人作了通房,沈训再也控制不住,使了人打听女儿和谢氏的消息。

得知爱女在离开侯府后受了那么多苦难后,沈训自责不已。

他痛苦纠结,不知要继续坐视不理,还是接了妻女回去,就在这时,受命打听沈梅君母女下落的人向他汇报,谢氏受了重伤晕迷不醒,收了他女儿做通房的傅家大少爷外面有谣言说要娶门当户对的大富商家千金为正室。

沈训在灯下来回彷徨,闪烁的灯影里突然出现了妻女平静的没有气息的尸体,他再也控制不住,寅夜赶了过来。

沈训和谢氏的结合缘于阴差阳错,他要娶的本来是骆太太温語岚。

在辗转难眠的夜晚,沈训无数次想,成亲那一天的错误,是不是谢氏谢蕴秀设计的。

因为,和温语岚同一天出阁是谢氏提出来的。

骆谦因反诗给皇帝下大牢,差点抄家灭族,告发他的人是杜顺,沈训如五雷轰顶,猛然间醒悟过来。

动手脚使新娘上错花轿的是杜顺,杜顺窥觑温语岚,谋而不得,想着上错花轿后,两家若是退亲,他便有机可乘。

那一天他和骆谦各自迎了新娘出来,半路上遇到官兵追捕逃犯,带着官差抓犯人的便是当年尚是应天府兵马都统的杜顺。

那一天场面乱糟糟的,等得混乱过后抬了花轿回去,拜完堂入了洞房,他方发现新娘抬错了。

他想悄悄的不动声色换回,骆谦和温语岚不愿意,谢氏更是珠泪滚滚。

这一错,不愿意的只有他一个人,温语岚与骆谦彼此有情,谢蕴秀深爱着他。

沈训认下了命运的作弄,他想,只要温语岚快活幸福,也便罢了。

因彼此是错嫁,为避嫌,谢氏和温语岚明明是闺中蜜友,却不再往来。

十几年过去,他与谢氏相敬如宾,心中却念念难忘已成为骆夫人的温语岚,在梦里,他无数次梦到温语岚。

他没有纳妾,并不是对谢氏深情,而是心灰意冷提不起劲。

对女儿沈梅君,沈训说不清自己的感情。

疼着宠着爱如掌珠,女儿秀丽温婉,娇艳可人,又是那么聪慧善解人意。

却又恨着,恨沈梅君不是自己和心爱的女人生下的孩子。

沈训与温语岚没再见过面,断断续续只听到温语岚与骆谦夫妇情好,骆谦也没有纳妾,日子过得美满幸福。

沈训以为自己就这样度过一辈子,骆谦下狱消息如晴天霹雳砸来。

沈训意识到当年新娘上错花轿是杜顺一手造成的后,他恨杜顺毁了自己的姻缘,使自己娶的不是心上人,更恨杜顺害骆谦入狱,使心上人幸福完美的家破碎。

沈训想报仇从大牢中救出骆谦,然而,连顾相在皇帝面前竭力保骆谦也没有保住,他一个只袭世爵的侯爷更加无能为力了。

顾相郁郁而终,皇帝对杜顺恩宠有加,加官进位,沈训决定破釜沉舟,与杜顺拼个你死我活。

与杜顺怎么拼?拼输了怎么办?沈训思虑了许多个计划,均觉败多胜少。

自己一死不足惜,妻女呢?

杜顺爱慕着温语岚,骆谦下狱后,再狠也不会怎么羞辱温语岚。

他若败了,他的妻女则不然,最好的下场是被杜顺弄死,最大的可能是被送进教坊司,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训想不出两全之策,他想把妻女悄悄送走,却又怕后来终究会让杜顺找到。

在他苦思无计时,谢氏的表妹伪造了所谓的通奸信。

沈梅君是不是自己的女儿沈训清楚,谢氏对他一往情深他自也明白,然而,在看到那封信时,他不是替谢氏主持清白,而是觉得这是天赐良机。

他休了谢氏,把谢氏和女儿一起赶出侯府,半点恩情不留,还将自己戴了绿帽子的事宣扬出去。

沈训想,与杜顺的争斗若败了,杜顺对饱受自己鄙弃的妻女也不会为难,若胜了,则将妻女再接回来。

为了使杜顺不起疑,他连关注妻女消息都没有,且,另娶了谢氏的表妹蒙弊杜顺的耳目。

沈训也担心过妻女的生活,却从没想过她们会过得那么惨,毕竟,谢氏娘家也是望族世家,即便不欢迎,总会给她们母女一个落脚安身之处的。

他压根不知道,谢氏蒙着不守妇道被休的恶名令谢家蒙羞抬不起头来,谢家比他做得更绝,连给谢氏母女进门都没有。

他也没去想过,他娇生惯养居于深闺的女儿,即便聪慧颖秀,在与突如其来的残酷打击下如何挺直脊梁。

傅望舒视线扫过沈训,沈训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傅望舒。

面前的年轻人眉锋飞扬眸如幽潭,长身玉立光华逼人,就是那傅家大少爷吧?

沈训打量了傅望舒一眼看向骆太太:“听说蕴秀和梅君在你这里,我想看看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