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意思也完好地传达给了驰厌,他接过来:“替我谢谢他。”

小姑娘也不笑,严肃地点头。搞得像秘密任务交接似的。

驰厌看她一眼,从右手拎着的袋子里拿出一个东西递给她:“拿去玩。” 

小姑娘下意识接住了,姜穗两辈子都没逮过鸟。

手上一只被捆住了爪子和翅膀的、生无可恋强行挣扎的小雀鸟儿。

她瞪大眼睛,白嫩.嫩的手指捏住细绳,惊讶又无措问:“它它它……在动,我怎么办?”

驰厌别过头。

真是……

真他.妈……让人心软到浑身不自在。

“捉不住就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我没有评论。

小读者就要有小读者的亚子!你们怎么不留评,你们怎么这个亚子!难不成是我没有吱吱吱迷,写得不好看吗?

哈哈哈最近被这个普通话洗脑。

☆、我们年少

然而这只小雀鸟到底是没丢掉,姜穗小心把它捉回家,姜水生还在院子里清理药材上的泥巴。

“爸爸,鸟儿怎么养?”

她小心翼翼捧着它,姜水生一看失笑:“下着雪呢,你哪里来的鸟?”

姜穗想起曾经学过的课本《少年闰土》——“用短棒支起一个大竹匾,撒下秕谷,看鸟雀来吃时,我远远地将缚在棒上的绳子只一拉,那鸟雀就罩在竹匾下了。”

她估计驰厌就是这样捉到鸟儿的。

她说:“驰厌哥哥给的。”

姜水生看了看:“这是野生斑鸠,养也能养,如果是麻雀就养不活。”

姜穗隐约知道,麻雀性子烈,不是一种能关在笼中的雀鸟。

姜水生问:“斑鸠养着也麻烦,要不炖汤喝吧?大冬天的,炖个汤也懒得养了。”

姜穗哭笑不得,她连忙把鸟儿拿回来:“我养。”

姜水生摸摸她脑袋:“那杂货屋里放了个鸽子笼,你给关进去。”

姜穗兴冲冲就找笼子去了。

她倒不是爱心泛滥,只不过如姜水生所说,斑鸠冬天可以拿来炖汤喝。驰厌总不是嫌着无聊去雪地捉鸟玩,这是他口粮,他自己都没舍得吃,她怎么好意思吃?

这只斑鸠瘦巴巴的,姜穗摸摸它脑袋。

把你养胖一点,再送回去吧。真没办法,驰厌先生现在活得还不如你自在呢。

*

驰厌快走到家门口,脚步顿了顿,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手套。

羊毛手套一看就很暖和,然而这样的好东西,对于自己来说却没什么作用。他这双手不是养尊处优的手,总有活给他干,戴着这样金贵的手套不方便就算了,还容易弄脏弄坏。

屋里驰一铭还在写字,这种分指手套给学生写作业再合适不过了。

然而他第一次有些犹豫。

许久,他拉开拉链,把手套放进了怀里。

像揣了这年冬天的一丝暖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进屋以后,驰一铭连忙说:“哥,你回来了。”他关上门,隔绝外面的冷空气。

驰厌点点头,打开袋子,袋子里还剩一只不动认命的斑鸠。

其实过年他和驰一铭相对来说好过许多,毕竟过年家家户户吃得都不错。然而到底是少年,饭桌上邓玉莲拼命给自己女儿夹肉夹菜,驰一铭和驰厌一人一碗饭,不能再多。

他们都很饿。

驰厌在长身体,平时干的又是体力活,他觉得自己胃像个无底洞,能吃下三大碗干饭。

赵家这点养猫养狗一样的饭,让他晚上有时候饿到都睡不着,家里存折的钱不能动,他们都还没有念过高中,不知道一个孩子念高中到底需要多少钱,所以想吃东西只能自己想办法。

两个少年自己打水拔毛开火。

驰厌挖了土洞,又用砖砌起来,驰一铭早早削好了木头签子,把瘦巴巴的斑鸠烤了。

外面一场银白的大雪,落得厚厚的压在树梢。

斑鸠被烤得金黄,皮脂泛出油花,撒上调料以后,香气被关在小小的屋子里,驰一铭盯着它能盯出一团火来。

“哥,我们一人一半。”

驰厌罕见沉默了一下,他说:“你吃,我吃过了。”

两只斑鸠,本来是为自己和驰一铭准备的,过年就当给自己加点荤了。然而怀里这双手套,换走了他的那只斑鸠,驰厌便不愿再动剩下这只。

驰一铭显然不信:“哥,你别骗我,你怎么会自己先吃。我吃过午饭的,不饿,我们一人一半吧。”

驰厌淡淡说:“没力气,饿了就先吃了。”

他说完就起身,也不看弟弟和斑鸠一眼,开始看姜雪初中的课本。

烤斑鸠诱人的香气本来让人躁动,可是他只喉结动了动,怀里的暖,又让他沉寂下来。

驰一铭垂下头,还是默默分了一半出来,他拿起另一半啃,眉眼终于沾上了一点新年的欢喜。

“哥,明年我就六年级了,以后我好好读书,一定也让你过好日子。我们买一堆烤鸭鸡腿,吃一半丢一半。赵楠么,就让她也眼巴巴看着。”

驰厌懒得理他这种幼稚的想法。

“说实话,你说赵楠这死丫头怎么长得这么丑?又黄又瘦,邓玉莲给她吃得那么好,她还长得那么丑,比我们班的小斗鸡眼还丑,偏偏赵楠还喜欢往梁芊儿身边站,她是为了去给别人陪衬吗?哈哈哈哈。”

驰厌演算着数学题,翻了一页。

“我们班男生女生都很没意思,特别笨。每次他们找我问题,我特别不想说,但不说也不好,我都想着跳级算了。”他顿了顿,忍不住低头笑了下,“笨丫头最笨,你知道么哥,她就坐在我后面。有一次我故意微微站起身子挡住她视线,她在后面也努力坐直,憋红了脸都不知道给我说她看不见。”

驰厌手顿了顿:“谁是笨丫头?”

驰一铭说:“姜穗啊。”

驰厌看了他一眼,驰一铭丝毫不觉,他用着小少年独有恶劣的语气说:“她动作慢吞吞的,一篇小字要写一个小时,怪不得连梁芊儿都不和她玩了,不是说梁芊儿以前还和她是好朋友吗?”

“你讨厌姜穗?”

驰一铭本来还滔滔不绝,闻言可疑地顿了一下,到底没吭声。

驰厌便懂了。

弟弟不讨厌她,他说起后桌的小姑娘时,语气明明是愉悦快乐的。

驰一铭转移话题:“我讨厌赵楠。”

这个话题便心照不宣没有进行下去。

*

开春时,大雪还没有化完,驰厌又回到了摩托车行上班。

他的老板叫文雷,是个手臂上纹了老虎的健壮青年,据说年轻时捅了人坐过牢。但是文雷此人很会来事,有着那般骇人的过去,依然特别擅长与人笑眯眯和善地说话。

文雷在一旁看着驰厌修车,少年动作很熟练,文雷说:“赵家那个凶婆娘没找你要钱了吧?”

驰厌手上不停:“没有,谢谢雷哥了。”

“唉,客气什么,人活在世上各有难处,那婆娘也太不是人了。哥看好你,你这机灵劲儿,以后好好干,少年人前途无量。”

文雷说的倒是实话,去年驰厌才来的时候,一听他十三岁,文雷就不太乐意,这么个小孩,能做什么?

然而后来试用两天,文雷彻底改观。

驰厌很聪明,许多事情一教就会,别人学换胎,要讲好几回,驰厌呢?自己上手一揣摩就会。

驰厌这小子是个闷葫芦,看着不言不语的,可是好几次,别人组装车子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看。

文雷问他:“会?来试试。”

驰厌犹豫了下,慢慢开始动手组装。

少年勤快,又好学聪明,文雷看得清楚,这种人不会一辈子没出路。

驰厌拧了拧摩托车把手,车子轰隆隆响,他说:“好了。”

“驰厌,还想回去读书吗?”

驰厌动作顿了顿:“不回了,学校没法挣钱。”俨然不是给驰一铭的那个答案。

文雷叹了口气:“那多学点,出了社会技多不压身。”

驰厌点头。

文雷哈哈哈大笑:“以后有钱了,就讨个漂亮老婆,女人那身子软得哟……”他一想起驰厌才十四,连忙噤了声,遗憾地啧了一声。

驰厌只是笑笑。

他有时候也会想,弟弟在学校里是什么生活?他从不打断驰一铭讲学校的事,于是他知道阳光小学的副校长很凶,喜欢在窗户外面看学生有没有开小差;班主任是个刻板普通话不标准的女性;还有弟弟口中的小笨蛋……她似乎会做那些题,可是考试总是写不完。

修车的日子太漫长了,他这年盼着长大,肩膀再宽阔些,路子就多些。

春天到来以后,连石缝里都顽强钻出花儿来。

*

那只病恹恹的小斑鸠幸运地活过了春天。

每天姜穗上学的时候,它就探头探脑地在笼子里看。

养久了倒是习惯它的存在,养出些感情了,姜穗拖啊拖,从冬天到春天,再从春天到初夏,愣是没舍得把它还给驰厌拿去炖汤。

她犹豫地说:“再养养吧,还不够胖呢。”

小斑鸠歪着脑袋打量她。

姜穗说:“这个冬天,如果他们还饿,我就得把你送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穗穗:可是他饿呀

斑鸠(尖叫):啾啾啾!

本文更新时间从明天开始暂时调整为:22:30

☆、翻车

1998年夏天到来,班上有些胖胖的女孩子开始发育了,穿着少女柔软的内.衣,胸.脯开始鼓起来。

班上的男孩子也多多少少有些变化,其中最受欢迎之一的是驰一铭,他来五年级(1)班还不到一年,就已经得到了班上大多数男孩子的认可。

下课常常能看到他和别的男生踢足球,身影阳光又有活力。

驰一铭的同桌陈淑珺情窦初开,红着脸给姜穗说:“今天老师留的思考题,驰一铭花了两分钟就写出来了,然后他很大方给我看了。”

姜穗盯着小姑娘看了好几秒:“你喜欢他?”

陈淑珺跟被烫到了一样:“哪……哪有!”

姜穗也不拆穿:“哦。”她慢吞吞补充,“不喜欢最好。”

陈淑珺羞恼地瞪了她一眼,转而写作业去了,然而她眼珠子老是在驰一铭身上转,让她的话毫无可信度。

热气蒸腾的夏天,驰一鸣打完球回来,男孩子不拘小节,拉起衣摆擦脸,露出一截腹部。

他皮肤白,皮相也好,从他精致的长相就可以猜出他的父母长相也一定非常出色。再过几年他长大,那张不错的脸混娱乐圈都有口饭吃。

也怪不得引得陈淑珺的小少女心怦怦跳。

驰一铭写了会儿题,回头看着姜穗:“姜穗,借我一块橡皮擦。”

姜穗不情不愿,磨蹭了很久,从自己的哆啦A梦文具盒里递了一块橡皮擦过去。驰一铭默默看着,接了过来,他转过头去,才差点笑出声。

他打开自己书包,把这块橡皮也扔进去。

里面俨然摆了好几块橡皮,全是姜穗的。

驰一铭心想,她什么时候愿意和我说话,我就什么时候还给她。

然而小姑娘姜穗立场坚定,都快一年了,她从不主动找他攀谈。驰一铭这种小小的恶劣偏偏还不能和其他人说,总不能到处说:驰一铭他借了我的橡皮擦从来不还。姜穗也没有说人坏话的习惯。

驰一铭看久了,也没觉得小后桌青青紫紫的小脸多丑了,看在她那双水灵的桃花眼儿份上,她慢吞吞的性格还是挺乖的。

星期五放学的时候轮到第二大组大扫除。

这一年学校流行一种夜光石,绿色莹润的石头,在夜晚会发光。商家看准了市场,把它做成心型,于是被阳光小学和初中的男孩子女孩子拿来表白。

姜穗小心翼翼下楼丢垃圾的时候,恰好撞见了最不想撞见的一幕。

被分配打扫厕所的是陈淑珺和驰一铭。

女孩子脚下落了一颗心型夜光石,捂着嘴巴在哭。

驰一铭说:“烦不烦啊你,我明天就去申请换座位。”

陈淑珺哽咽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小少年俊秀的眉眼露出讥讽的意味:“我为什么要喜欢你?不看看你这张大饼脸双下巴,还有黏糊糊恶心死了的眼神,要哭就在厕所哭够再出去,不然丢人的可不是我。”

他刻毒不留情的言语让陈淑珺浑身发抖。

连慢吞吞下楼的姜穗都一身冷汗。

驰一铭这样的人,不管是喜欢一个人,还是讨厌一个人,都是和你玩儿命。姜穗第一次这么庆幸自己还不到十一岁。

放学的时候,姜穗折了一只粉色的千纸鹤,翅膀一拉就能动。

陈淑珺眼眶通红,眼神放空。

姜穗也不提自己不小心听到的事,温柔地摸摸她的头,把小千纸鹤放在她的掌心。陈淑珺吸吸鼻子:“谢谢你啊,姜穗。这个怎么折的?”

姜穗细细给她讲。

年少的心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会刻骨铭心,却也单纯至极。

*

秋天到来时,姜穗十一岁了,升了六年级。

六年级重新评选班干部,班上一共51个人,驰一铭以48的高票成为了班长。驰一铭在讲台上念名字统计,他眼睛微微眯了眯,班上没有给他投票的三个人,其中两个他不用猜都知道是谁——陈淑珺和朱峰。

还有一个,他看着手中端正可爱的圆润字体,上面写了“班长方莹莹”。

驰一铭瞥了眼姜穗,小笨蛋低着头,在写数学作业。

她作业总是写很慢,虽然也对的多,然而这对于考试来说并无裨益。

驰一铭冷冷哼了一声。

丑丫头,她不待见自己,自己还不待见她呢。

班长头衔最后还是落在了驰一铭身上。

初冬的时候,男孩子们在操场上踢球,后来驰一铭第一个回来,他闷声坐在座位上,眸中情绪阴戾。

朱峰走进来,声音毫不避讳:“驰一铭的鞋可不是我踩烂的啊,哈哈哈我没那么大力,他鞋底整块掉了,袜子还破了两个洞,一看早就该坏了。”

有人扯了扯他:“朱峰,你别这么说班长。”

朱峰之前被驰一铭他哥揍的仇还没过,在他眼里驰一铭就是个暗地里搞小动作的卑鄙小人。闻言他说:“我又没说假话,不信你们看他鞋和袜子啊。”

班上所有同学都悄悄看过去。

驰一铭脚趾蜷缩,没有吭声。

他唯一的这双球鞋,还是舅妈不知道从哪里给他带回来的旧鞋子,穿在他脚上大了,他也没想到今天鞋底会整块脱落,露出了里面破了两个洞的袜子。

他的同桌是和他玩得不错的一个男生,闻言安慰道:“驰一铭,你别管朱峰,请假回去换双鞋吧。”

驰一铭笑着摇摇头:“没事,放学再回去换。我不怪朱峰。”

姜穗长长的睫毛眨了眨。

如今换了座位,她离驰一铭挺远的,她还真是第一次见这么大方的驰一铭,一时间也惊疑不定。

直到放学,所有同学都离开了以后,姜穗心中惴惴不安,她知道关于驰一铭的事情不要管最好,可是最后,她还是没走多远就折返了回来。

初冬已经很冷了,R市的冬天总喜欢刮风。

姜穗忍着哆嗦在教室里看了一圈,然后听到了厕所微弱的拍门声。

“救命……”

姜穗也顾不得那是男厕所,拿掉锁门的棍子,进去一把拉开了门。

门后面,朱峰全身被淋湿,他跌坐在地上发着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姜穗倒抽一口凉气。

*

朱峰的事情闹得很大,据他说,是驰一铭把他关在里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