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容焕很入戏的作出一副害怕神色,声音都抖了:“奴婢不敢欺瞒大人。”

她这副模样,与高府任何一个丫鬟问话时的神态毫无二致。柳书不疑有他,反过来宽慰她道:不必害怕,我最喜欢诚实的姑娘,你若回答得让我满意,这次下山我便将你带走,去官老爷府里做个大丫鬟,你瞧可好?”

他说罢,身子向前倾了些,手也顺势落在了她手上。

过了一瞬,容家小焕才反应过来这厮是在色/诱…

官老爷府里的大丫鬟,说得隐晦,配合这撩拨的姿势,意思便是小老婆嘛…对于出身卑微的普通婢女,可以一朝翻身为主,的确是很有诱惑力的条件。可惜容家小焕日夜对着顾长惜如花似玉的容颜,眼睛早已养得刁了,即便柳书生得也不错,却完全没有被勾引的自觉。

于是她强忍着笑点了点头,脸迅速憋得通红,看起来倒像是在羞涩一般。

柳书显然很满意这效果,便压低了声音道:“你家主人姓甚名谁,何方人氏,到雷家寨来作甚?”

“回大人的话,我家主人姓顾,名三,淮北人氏。”容焕面不改色的现场胡诌:“家里是与神农谷做药材生意的,这次来雷家寨,主要是收些成色好的灵芝和山参。”

“只是药材客商么?”柳书沉吟道:“听闻你们刚来就发生了命案,这个暂且不说,雷管家死的那晚,顾三亮了一晚烛火可是真?”

她心中咯噔一下,这回却是真的脸红起来:“是…是真。”

“哦?”柳书立刻来了兴致:“与我详细说说。”

…容焕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他爹个尾巴。

纪允虽然已经离世,但他必然已向雷放汇报,包括当时在场那几个下人都已知情,此时定然不能再编别的。但要容家小焕亲口说出与顾长惜这这那那的言语,她又觉得难以启齿,是以结结巴巴的十分为难。

容焕越是这般,柳书便越是怀疑,当下又靠近了些,将她整只手握住,露出一个自以为英俊潇洒的笑容来:“别怕,我不怪罪你就是。”

…好想给这货下点毒药啊!

她越来越尴尬,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背心忽然一紧。她脱了柳书的手,整个人向后退去,顺势撞进了一个怀抱。

容焕没有回头,熟悉的衣衫纹饰与如同锦缎般的乌发映入眼帘,不用猜她都知道是谁。

“柳大人。”顾长惜将容焕拽到身畔,弯起一个冷诮的笑:“想知道什么,大可直接来问顾某,何必拐弯抹角。”

…这嚣张的气焰,好像你才是大人啊!

虽然你本来就是大人,可是说好的低调呢…

“来得正好。”柳书显然也很不爽:“这小丫鬟吞吞吐吐,雷管家那夜你究竟——”

“当夜之事,我早已向雷公子言明。”他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容焕:“既然柳大人对闺房中事如此有兴趣,我也可从头到尾说给你听。”

“顾公子倒是坦然。”柳书不怒反笑:“门口的下人虽证实你未出来,但也只是在门外所见而已。你当真在不在屋内…还有待商榷。”

从某种层面来说,这个柳书倒还蛮聪明的,因为他们当时确然不在屋内来着…顾长惜没有言语,柳书顿了顿,似是觉得自己言中了大半,面色陡然阴狠起来:“虽然没有你有罪的证据,但也无人可证明你无罪。我随时都可以把你当凶手抓起来,少在我面前耍花样!”

容焕禁不住在心中翻白眼,真是无知者无畏啊,现在耍官威,等这厮知道顾长惜数个时辰前还在盘算着做掉他时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她心思越飘越远,浑未在意手中抱着的衣物在逐渐下滑,待她回过神的时候,其中一件衣服里却掉出了一个玉佩模样的东西,好在容焕眼疾手快,总算拽住了绳结,使其免受破碎之灾。

一时间,三人的目光都向她手中瞧去。

那是一块成色绝佳的血丝玉,上面用极其精湛的工艺雕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双翼与尾羽都与血丝纹路融合在了一起,看起来便似活的一般。

“还好还好。”容焕心有余悸的将玉佩握在手中:“看起来蛮贵的,幸好没掉在地上。”

她说罢,另外两人都没有言语,四下一片安静。

柳书呆呆瞧着她握着玉佩的手,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变黑,别提多精彩了。

奇怪的是,顾长惜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容焕何等聪明,立刻便知自己大约不小心露了顾长惜的底,眼珠转了转打圆场道:“柳大人若问完了,奴婢可以去浣衣了么?”

柳书嘴唇哆嗦起来,他似是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眼睛从容焕看到顾长惜,再从顾长惜看到容焕,那感觉大约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恐惧。

“这…这玉佩是…是您的?”半晌他终于憋出这么一句,连称呼都变了。

顾长惜顿了顿,唇畔弯起冷笑:“不错。”

这回答像是一只手,无形的扼住了柳书的咽喉。他的冷汗涔涔而下,脸色也越来越青,看起来几欲晕去。

顾长惜冷着脸瞧了他半晌,正欲说话,却听前面院门内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

容焕立时扭过头,周遭已经有下人跑过去查探。顾长惜点头示意:“过去看看。”

二人随着人流走向院门,柳书终于缓过一口气,在原地犹豫了一瞬,当下也跟了过去。

第十章

饶是容焕已经猜到了几分,进屋时却仍吓了一跳。

死的是元婆,她在客房中悬梁自尽,桌上照例留有一封说自己犯有滔天大罪的遗书。已有人通知雷印和雷放,而柳氏见到元婆的死状,呆愣半晌后,竟然疯癫的笑了起来,大约是受刺激太过导致了精神失常,下人们围在外面窃窃私语,都说是雷燕儿的冤魂作祟,现场乱成了一团。

雷放赶到后,先去安抚众人。雷印则考虑的周全些,首先去问柳书的意思。可惜柳书心不在焉,且还时不时的偷瞄顾长惜,那副畏缩的神情与半个时辰前嚣张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容家小焕心下大为好奇,即便顾长惜是九凰王的儿子,那也不过是个王公贵族,虽然身份尊崇,却也不至于让柳书怕成这副模样,难道那块凤凰玉佩还有什么别的含义…她脑中掠过几个念头,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熟悉的气味,似乎在哪闻过。

柳氏被两个人架着,正要送出门去,经过雷放身畔那一刻,她忽然激动起来:“是你!你要给你娘报仇,你杀了阿俏、雷英、元婆…是你做的!全都是你!”

“佩如!”雷印露出一丝怒容:“你冷静些,放儿今日一直与我在一起,如何杀害元婆!”

“不,是他!就算不是他,也是他派人做的!”柳氏抱着头尖叫道:“你把他抓起来,不然他还会杀我——”

“快把夫人带走。”雷印转过身,下人们手下发力,直接将柳氏抬了出去,过了院门仍然能听见她的尖叫声。自始至终雷放都未说什么,顿了顿走上前道:“爹,母亲只是被近日之事吓到了,孩儿不在意,你也莫放在心上。”

雷印叹了口气,似想说些什么,然大约觉得在场闲杂人等过多,便敛了表情微微颔首道:“你明白便好。”

这场面十分父慈子孝。

容焕微微眯起眼,瞧雷放生了一副端正忠义的相貌,倒真不似是那暗中害人之辈。然纪允之死太过蹊跷,所有证据都指向他,动机也十分契合…她略一沉吟,又偷瞄了一眼旁边的顾长惜,顿时觉得释然了:这金玉其外的家伙还不是一副蛇蝎心肠,可见皮相这东西果然是不可信的。

见顾长惜与容焕站在一旁没有言语,雷放走过来安抚道:“让顾官人与二喜姑娘受惊了,本该好好招待几位,奈何…唉。”

“雷公子不必客气,”顾长惜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我知道你有许多事要忙。”

这话说的极有双关之意,雷放却似没有听懂,只是礼貌的点点头:“这地方我得叫人打扫一下,还请顾官人先回房休息。”

的确,若柳书要查案,有他们这些外人在场定然不方便。顾长惜也未拒绝,似笑非笑的瞧了柳书一眼,这便施施然离开了。

容焕紧随其后。

一路顾长惜都没有言语,气氛有些奇怪。眼下已是入夜时分,衣服却是洗不成了,她手中还攥着那块凤凰玉佩,想了想还是将其原样塞进怀中的衣服里,小声道:“雷放有不在场证明,难道他有帮手…或者我们都想错了?”

晚风徐徐间,他脚步顿了顿:“你怎么不问我那块玉佩。”

“有什么好问的。”容焕耸耸肩:“你若想让我知道,自己便说了。若不想让我知道,那问了也是白问。”

顾长惜似是笑了笑:“二喜果然是个聪明人。”

容焕也不跟他客套,略一沉吟道:“那么…柳书是发现你的身份了?”

他并未回答,二人已走回了客房的院子。高守迎上来,向顾长惜行了个礼,低声道:“公子,玉佩——”

顾长惜摇摇头,面色有些肃然:“他看见了。”

容焕不明所以,高守叹了口气:“还是晚了一步。”

原来方才顾长惜及时出现,是来追回这块玉佩的,看来此物确实大有文章。容焕嘴上说不想知道,心里早就好奇得忍不住了,于是便旁敲侧击道:“他看见了…会怎样?”

顾长惜弯起一个冷诮的笑:“你也看见了,怎么不想想自己会怎样。”

她想起柳书怕成那样的神色,后背炸起了一片毛:“我眼神向来不好,上面是只芦花鸡咩?还雕得挺好看。”

仿佛说得越多死得越快的样子…

顾长惜不理她,高守从内间抱出一只雪白的鸽子,腿脚处绑着一个极其小巧的竹筒,他将那竹筒顶了开,露出一个袖珍的纸卷,中间用火漆封得十分完整。

高守瞧了一眼容焕,她立时乖觉的打算离开,顾长惜却道了一句“无妨”,高守便将那纸卷呈了过去:“灵草郡太守的私账。”

顾长惜打开快速扫了一眼,饮了一口香茶:“柳家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属下也探听了一番,柳氏嫁入雷家,目的并不单纯。”高守道:“二十一年前…也许真的发生了什么也说不定。”

“这样也好。”顾长惜冷冷一笑:“我动起手来便无需顾忌。”

容焕站在一旁,凭这几句对话也猜了个几分,不过是些贪官污吏利用职权做的一些肮脏事,然她眼下心思全然不在柳家的八卦上面。那凤凰玉佩是什么,雷放又是如何做到不在场…她正专注的出神,忽听顾长惜要她拿来笔墨,便应了一声端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