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谷主准备的,便是老谷主留下的,也够一百抬了。”

“大小姐有这般嫁妆傍身,即便到了国舅府,也定可以挺直腰杆儿的。”

“哎,现如今女儿想在夫家过得好,全靠娘家的嫁妆呀。”

“宁氏两位小姐是老谷主的嫡亲侄女,留下的自然丰厚,只是亏了二喜,哎…”

容老爹苦笑,实际宁馨子待容焕并不比自己的亲侄女差,她可是将神农谷与宁致都留给了她,可是…

“这有什么,没了老谷主,还有谷主呢,他总不会薄待自家师妹。”

“就是,谷主向来一碗水端平,对三个师妹都是一视同仁…”

因着容焕的关系,神农谷上下都对容老爹礼数有加,也有早就觉得不平衡的,此时便似抓到了小辫子,甚为直接地道:“老容头,不说谷里,你自己备了多少嫁妆啊?”

容老爹常年在药田劳作,吃穿均在谷中,每月有二钱银子也都花用了,便是攒下也不过三四十两,虽然对普通人家里来说没什么不妥,但因容焕身份特殊,与宁氏姐妹一比,立刻就寒酸了许多。话说回来,这般言语本来就是明知故问的刁难。

“我…”他不善扯谎,只动了动嘴,脸已憋得通红,“我没备什么好的,只有…”

“只有一摞地契而已。”

这声音突兀地响起,众人回头,见一个男子站在那里,着了一身暗紫色的绸缎衣裳,一双眼生得窄而狭长,透着几分阴凉。

谁也没瞧见他是如何出现的,仿佛他一直都站在那里。一个人立刻道:“你是何人?怎么这个时辰了还在谷中?”

项岚笑眯眯地道:“我是来见容老先生的。”

他一笑,周围的人立马默默退了一步,气温莫名下降了几度。

容老爹背后毛毛的,颇为没底地问:“来…来找我做什么?”

“给您送容家的嫁妆啊。”项岚说罢,向他身前走去,周围的人立刻让出一条道儿。容老爹爹眼睁睁瞧着他走近,若不是腿脚不方便,只怕他也想后退几步。

项岚从身后拿出一个锦袋,随便摸出一个竹筒,将里面卷好的布帛倒出来,摊在桌上,上面书着东羽一条黄金旺铺街的地契,另一边的公文和画押都有了,只有容老爹这边还空着,似是在等他按手印。

趁众人都去围观的空当,项岚又掏出一个竹筒,里面是一张上好的熟宣,竟然是一家三层酒楼的地契,公文和画押也都十分齐全。

如此这般三十余个竹筒倒出来,屋中众人都有些傻眼。这些地契,随便哪一个都是有市无价的东西,够一个小户人家过几辈子了。眼下竟有三十多个…老天爷,容老爹能买下一座城了!

容老爹被震撼了。

此时那个在谷口围观的药农也正在努力回忆,怎么看项岚都觉得眼熟,最后他终于一拍后脑勺道:“啊,你就是晌午那会儿九凰王府来下聘的人!”

“正是,”项岚笑眯眯地瞧了他一眼,成功让那人后退几步,“可惜宁大人拦着,不然我那时便来见过容老先生了。”

容老爹哆嗦着手指道:“你你你…这这这…”

“容老先生不必着急,我家王爷与令千金情投意合生死相许,那三百二十一抬聘礼只是个彩头,好戏还在后头。”项岚恭恭敬敬地说,“这些地契,还请容老先生笑纳,都随您老人家花用,至于嫁妆…”

他顿了顿,沉声一笑:“我家王爷待令千金一片真心,并不看重这些虚礼。”

屋中众人大眼瞪小眼。

敢情不是“龙”和“洪”,是“容”啊!!!

“王爷…是那个天仙一般的九凰仙?!”

“他看上了我们老实的容丫头?”

“谷规中可有一条不医顾氏,这两人是何时对上眼的?”

“啧啧啧,好孩子就是有福报,咱们谷中竟然出了个王妃啊。”

“好你个老容头,怪不得谷主岳丈不稀罕做,原来有个王爷岳丈等着呢!”

“是哇,你这老头儿口风忒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满满都是羡慕嫉妒恨,却不知此时容老爹心中挣扎得厉害。历史的教训告诉我们,好事来得太突然,也许就并不是好事…

“这、这位公子…”

“老先生唤我小项便好。”项岚赶紧屈身上前,难得笑出了几分亲切。开玩笑,王爷的准岳丈呢,此时不拍马屁更待何时。

“此事,我…我还得跟二喜商量一下…”容老爹结巴道,脑子里早就蒙了,只瞧着那锦袋一阵阵眼晕,赶紧往项岚身边推了推,“这个不能收,不能收…”

“若容老先生答应了,想必好事就已成了大半。”项岚不动声色地避过那个锦袋,又笑了笑,别有深意地在上面拍了拍,“今日贸然到访,多有失礼,项某这就告退了,还请您老人家好好考虑考虑。”

他语毕,便扭身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停下来,含笑道:“王爷曾言,若容姑娘肯答应,九凰上下定倾城以聘。”

话音一落,项岚便倏地消失了。

屋中一干老小呆呆地瞧着,不知是震撼于他鬼魅般的身法,还是他离开前那最后一句话。

白日间晴空万里,晚上也难得无风。然在神农谷后山的小院中,气氛却紧张得一触即发。

容家小焕披着大氅站在院中,手里捏着一根狗尾巴草,她低眉顺眼地盯着地上,一副等着挨训得孙子状。

宁致坐在石桌旁冷眼瞧着,半晌不吭一声。

唐戬瞧瞧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颇有些没底。他虽有心帮一帮容家小焕,奈何自己是外人,能在谷中住下已是不错,人家师兄训话是绝对插不上嘴的。

“我将你藏在后山的这番苦心,可是白费了?”他面无表情道,“阿焕,已经吃过一回亏,你怎就不长记性。”

容焕没有言语,心中番了个白眼儿:师兄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若神农谷那些守卫能拦住顾长惜,她就是想见也见不到好咩?况且那天晚上…完全是个巧合啊!

宁致见她不语,以为她还对顾长惜有所幻想,不由得说了几句重话,这下唐戬听不下去了,他犹豫了一下插言道:“宁谷主,那晚阿焕只是随便走走,不想撞见了来上香的九凰王,也不能全…”

他后面几个字消失在宁致毫不客气的眼刀中,不过好歹他也是容家小焕的恩人,宁致没有再说什么。容焕终于扯秃了那根狗尾巴草,小声道:“见一面而已,又不会怎样,难道我这辈子都要躲着他过日子?”

“不会怎样?”宁致冷笑一声,随手拍了一下石桌,却听啪嚓一声,那石桌面上裂开了无数细小的纹路,随着细纹越来越多,石桌眨眼间便轰然崩塌。

容焕吓了一跳,师兄已经气成这样了?他的功夫何时可以单手碎大石了?

宁致的惊讶并不比她少,方才他根本没用力,怎会…他顿了顿,眼睛微微眯起,难不成…之前也有人拍过这个桌子?

见容焕和唐戬被震慑了,宁致哼了一声,也没有说破,继续言道:“你去谷前瞧一瞧,足足三百二十一抬聘礼,九凰王好威风好气派——他这是要做什么?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什么?!”

容家小焕一怔,还未及反应,这声惊叫却是来自唐戬。

他面色一白,竟似比容家小焕还要惊讶,只是不知为什么满眼都是惊惶,他急急上前一步道:“你说得可是真的?他…他当真弄出了这般大的阵仗?”

宁致瞥了他一眼,心中微微有些奇怪。唐戬喜欢容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因着他的医治手段确实有效,他才准他在后山照顾容焕。难道唐戬觉得自己比不过顾长惜,情切之下才如此失态?

他想得复杂,却不知唐戬现在忧虑的事情远比那严重得多。如果顾长惜当真这般做了,如此大的手笔,顾君璟一定很快便会知晓,会觉得顾长惜对容焕有意,定会拿她来大做文章。 届时,他又该如何自处?

唐戬心中焦急,宁致面色不善,两人都若有所思,只有容一脸平静:“反正我又不会答应,师兄才是多虑了。”

宁致定定地瞧了她半晌,忽然放软了声音,轻道:“阿焕,他或许觉得心中对你有愧,可这样做…”

“我知道。”容焕打断了他,垂下头笑了,“就算没有这一切,他是王爷,皇上怎么可能承认这门亲事…师兄放心,我认得清自己的身份。”

宁致顿了顿,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但她说得这样直接,没有留丝毫的余地,笑着的模样也不似有芥蒂,大约是真的放下了。

不过短短半年时间,她不再是那个感情用事的小姑娘,也再没有忤逆过他的任何言语。她似乎一夜之间成熟起来,让人瞧着稳妥,却又不安心。

因为她的脸上,也再没有那种纯粹而开怀的笑容了。

第47章

第十七章解救

神仙岭官道处。艳阳高照,将大地烤得火热。

顾君乔戴了一顶草帽,擦了擦额角的细汗。她穿了一身粗布衣裳,低调地扮作一个路

人,此时正鬼鬼祟祟地偷瞄着前面不远处。

到了神仙岭老三就不坐马车了,反而去驿站牵了匹马,难道是要上神农谷?她微微纳

闷起来,自神农庙祭祖之后,回京这一路比起来时简直正常得太不正常了。顾长惜安安稳稳地将公主送回了京城,态度温和不说,偶尔甚至会露出几个颠倒众生的微笑,南胜激动得夜不能寐,终于觉得不虚此行。

越是这般,越是反常。果然顾长惜回到王府没过半日,便迅速地收整了一番出行了。顾君乔岂会放过这个八卦的好机会,便也紧跟着上路了。

只是这神农谷,在发生这么多事之后,如今也不过是个伤心地而已,老三去那作甚?

她思绪刚刚游离了一点,目标就霎时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