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项岚忍不住又哈哈大笑起来,“我们叱咤风云的王爷啊…居然也有今天!”

高守顿了顿,随即也跟着大笑起来。他笑了半晌,然后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肋下,那里被划了一个不起眼的口子,伤虽不重,流的血却不少。

这次子桑总不舍得把他往外赶了吧?他深沉地望向远方。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王爷久了,总算学到了些人家的聪明才智,真是不容易啊不容易。

容焕醒来时,人已在九凰王府了。

她瞬间想起发生了什么,急忙连滚带爬地跑出去,却险些一头撞在一人怀中。项岚后退两步,笑眯眯地行礼:“容姑娘醒了,卑职已等候多时。”

“顾三儿呢?我爹呢?还有唐大哥呢?”她紧张得手脚冰凉,扯着项岚的衣服便不肯撒手。

哟,王爷排在第一个,看来这一刀没有白受。

项岚微微躬身道:“容姑娘莫急,王爷和唐公子都没有性命危险,只是此时仍然昏着没有醒来,至于容老先生…姑娘随我来就知道了。”

容焕心中稍安,这才喘了口气:“我爹怎样,他没受伤吧?”

“怎么会?”项岚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王爷吩咐过,若容老先生少了一根头发,我们都要少了脑袋的。”

太夸张了吧?容家小焕心中腹诽,却也泛上了一缕甜蜜。她走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微红着脸道:“对不住,还未请教这位大哥的名字。”

“是卑职失礼,在下姓项,单名一个岚字。”

“原来是项大哥。”

项岚赶紧顿住身子,回头摆手道:“‘大哥’实在不敢当,容姑娘唤我项副统领便好。”

容焕瞪圆了眼睛:居然是副统领啊!大人物!

项岚惊出一身冷汗:王爷瞧那个“唐大哥”的眼神像是要把他活吃了,若他当真做了这个“项大哥”,只怕过不了几天就要被扔到血凰阵里去。

二人不过寥寥数语的工夫,已经到了九凰王府最大的院落中。

此处原是顾君璟住的地方,容焕却没有来过,当时她唯恐避之不及,自然不会去凑近他的寝居。

大门缓缓打开了。远远便传来容老爹慈祥的声音。容焕心头一喜,她跑了几步,只见顾君乔正陪着容老爹围在桌前下棋,旁边放着瓜果点心,子桑挺着肚子在喂池中锦鲤,花园中绿荫浓密花团锦簇,这景象要多平安喜乐有多平安喜乐。

容老爹最先瞧见她,赶紧站起身来:“二喜回来了!我听说你被劫了去,可吓坏爹爹了,今早得知你平安才松了口气,只是那项家小哥不肯让我去探…快过来给爹瞧瞧,伤了哪儿没有?!”

容焕像一只小鸟一般,飞扑进容老爹怀中,一颗心才终于落了地。

“爹,你怎么在九凰?也不与我说一声…平白惹我担忧。”

“唉,此事说来话长。”容老爹有些惭愧地说道,“那天拿了人家的地契,我觉都睡不好,只想还回去。后来在那锦袋里瞧见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若想归还地契,就在第二日子时到谷口去,我便去了。哪知那位项家小哥在那等我,又说我有危险,说什么也要将我带到这里来。”

容焕顿了顿,这时机倒把握得真好,若是再迟一天,可就正好撞到顾君璟手里了。不过…顾三儿怎会知道容老爹有危险?难道他一早就知道顾君璟要拿自己对付他?

“姑娘,姑娘!”子桑凑了过来,“你平安就好,听说你被劫走了,我便让高大哥跟着血凰卫一起去了,他还受了伤呢!郡主也很担心你…”

容焕心中咯噔一下,这才将脸转向一旁,顾君乔站在那里怔怔地瞧着她,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

一直以来,她躲在后山装死一事,觉得最对不起的便是顾君乔。偏偏宁致不让她说,她也就只好让她这样伤心了半年之久。方才她一进门就瞧见她了,只是大约是愧疚作祟,竟然不敢去看她。

“郡主,”她垂下头,小声道,“瞒着你是我不好,对不…”

容焕话音未落,便觉顾君乔猛然扑了过来,将她死死抱在怀中:“阿焕,你怎么瘦成这样了?面色也不如以前好…那寒毒还是给你落下了病根,是不是?”

容焕回抱住她,只觉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没有,我挺好的…这不是病根,只要再调养一阵…”

她还未说完,顾君乔也呜呜地哭了起来。明明是高兴的事情,两人却抱在一起哭作一团,惹得子桑也在旁边掉眼泪。

项岚在门口做望风景状。

待得里面闹完了,容家小焕整理了一番,款款走出门来。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东西,微微躬身道:“这是之前王爷命人从神农谷取来的。”

容焕眉开眼笑地接过自己的药袋子,觉得心中沉甸甸的十分踏实,便对项岚行了个大礼:“还未感谢项副统领救了我爹。”

“这如何敢当,”项岚赶紧避让,“卑职只是依王爷之命办事,容姑娘还是谢王爷吧!”

容焕笑了笑,顾三儿嘛…自然是要谢的,不过在此之前,有些事需要先弄个明白。

“他既然事先救下了我爹,说明已经猜到我会有危险,”她瞧着项岚的眼睛,“大约…你们在世子那里是有眼线的吧?”

项岚眼皮都未动一下,微微垂手道:“此事并不是卑职负责,容姑娘若是好奇,待王爷醒了一问便知。”

“我也只是随便猜猜罢了,昨晚我在城楼上时,有人在下面放了一支信号焰火。那时我就在想,会不会是你们血凰卫的人。”她状似无意道,“项副统领若不方便说倒也无妨,我只问一句话,不知昨晚我们是如何撤离神栖崖的?”

“得知容姑娘被俘,王爷在营救之前,已经做了周密的计划。我们在傍晚前去时,偷偷在索桥不远的崖边装上了一根长长的铁链,两端都垂在悬崖下面,夜间不仔细看是瞧不出的。王爷一早就猜到他们要烧索桥,正是未雨绸缪之举。”

“原来如此,王爷果然神机妙算。”容随口赞了一句,心中已经有了计较。项岚这货笑眯眯的,一脸杀气,说什么都滴水不漏,说了半天什么都没套出来,真不愧是能做副统领的人。她又笑了笑,“项副统领也不简单。”

“容姑娘谬赞。”

项岚望着容焕离去的背影,心中长嘘口气。

虽然知道此事定然是瞒不住的,王爷也说过容姑娘聪明绝顶,早晚会让她猜到,但是不过刚醒来没两个时辰就开始怀疑了,这准王妃…略有些可怕啊!

容焕回房洗了个澡休整了一番,转身便去了血凰卫在王府外的院落。

顾长惜曾经告诉过她,为办事方便。他特地挑选了数十名血凰卫住在九凰王府近旁,极得他的重用。这些人规律森严,即便不在军营中,其起居进出都有专人把守。容焕一进门,便瞧见一个凶神恶煞的大爷坐在门房处,桌上摆了笔墨,似是看守的样子。

这大爷见了她,一双眼睛立刻瞪得如铜铃一般:“你是何人?”

容焕顿了顿,轻声说了从前顾长惜告诉她的暗语。大爷听了面色一缓,又打量了她几眼,努力做出一副和蔼模样:“这是王爷专用的暗语。姑娘来此,不知有何吩咐?”

“没什么,王爷差我来查一查近日的纪律,看看有没有人不守规矩。”

“那不可能,我老赵自上三代统领起便守着军营,从没出过一点岔子。”

“那就有劳赵大爷。”容焕极快地扫了一眼桌上的白纸,上面工工整整地记录了许多互相对应的号码,多是一对一对的,而最上面的一张纸上却只写了一个。似是匆忙间随意写上去的,便问道,“我瞧大家的名牌都有房间。怎的这个人没有,可是新填上的?”

“哦,你说二十三号啊,他之前一直在外面为王爷办事,昨夜才刚回来递了名牌,我还未来得及安排,不过方才他收了项副统领的飞鸽传书,又要走了…哎,就是 他,”赵大爷指着屋中走出来的一个人,“他就是二十三号。”

容家小焕霎时转过身去。

二十三号背着包裹,无论如何也未想到会在这里瞧见容焕。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渐渐转为一种奇异的绿色。

她笑了笑:“你就是那晚在房中扶我起来的侍卫吧?”

他不答,眼珠儿飞快地瞄了一眼屋顶,似是想伺机跑路。

“别想溜,我已经见着了你,这干系你是撇不清了。”容家小焕笑眯眯地威胁道,“骗我后果很严重的。”

“岂敢岂敢,王妃多虑了。”二十三号也笑了笑,只是笑得比哭都难看。现在谁都知道容焕是自家王爷的宝贝疙瘩,轻易得罪不起,便露出一副讨好的容色,“那晚那个胆敢对您不敬的家伙,我趁您进了城楼便给料理了,王妃放心。”

他一口一个王妃,倒叫得容焕不好意思起来。她心中略一沉吟,原来她上了石阶后听到的那几声闷响,就是他在作怪。

“若我没有听错,后面跟上来的人就是你。”容焕斟酌着字句,疑惑道,“可若你一直都藏在门洞里,我被顾君璟掐住脖子的时候,你一定全都瞧在眼里,为什么迟迟不出手?”

二十三号苦着一张脸,自家王爷吩咐的是:不到最后关头不准轻易亮出身份。就在他刚要出手的时候,唐戬却从对面的门洞里扑出来了…据项副统领方才的飞鸽传书说,为着这件事,当时王爷的面色极不好看,容姑娘也起了疑心,要他赶紧出去避一避,别叫她撞见。结果…嘤嘤嘤他会不会被王爷扔进血凰阵里自生自灭?

思及此,二十三号不禁背后一毛,露出一副沮丧的容色:“我让唐公子先一步救了王妃,王爷已经很恼火了,这次我一定会死得很惨。”他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容焕稍微走近了些,温言宽慰道:“那也不见得,倘若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没有丝毫隐瞒,我便可以装作从未见过你。至于唐公子那件事…我也可以让王爷不再追究。”

二十三号愣了一瞬,虽然他面上对容家小焕表现得比较孙子,然骨子里还是心思缜密货真价实的血凰卫,之前顾长惜也是看中了他善于伪装这一点,才让他潜伏去顾君璟身边。是以他听了容焕这几句话,脑子里立刻开始计算可行性,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亲娘哎,靠谱!

“王妃大恩大德!二十三号永铭五内!”

“首先别叫我王妃,八字还没一撇呢。”容焕咳了一声才继续道,“我们接着刚才说,那个在城楼后面放焰火信号的,就是你吧?你们究竟有几个眼线,何时安插进去的?”

“回王…回容姑娘,自大世子半年前逃走之后,我便混进去了,只有我也一个。”

“这么早?!”容焕略有些讶然,她眼珠儿转了转,“这么说,他的一举一动,其实全在你们掌控之中?”

二十三号挠了挠头没有言语,等于默认了。

容家小焕心中更加明晰了几分,又笑问道:“所以不管形势如何,其实我都没有危险对吗?”

二十三号继续沉默。

她略一沉吟,已推想出了整个来龙去脉,茅塞顿开之余,心中不免又涌上几分复杂。顾君璟这货怕是被顾三儿利用来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他怕牵扯到容老爹,还事先转移了他老人家,又安排内线确保了自己安危,随后就是自由发挥了。这其中唯一的状况,只怕就是唐戬了。他精心安排的苦肉计,让人家捡了个现成的便宜…

容家小焕有种被欺骗的气恼,又觉得有些好笑。二十三号见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只觉心里直打鼓,他顿了顿。扯个包裹便从她身侧“嗖”地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