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个爱扮男人的小阿满,已经出落成如此亭亭玉立的模样了。

尚风悦正若有所思,忽觉周身一轻,绳子与衣衫都被剪了个彻底,露出了他精壮匀称的胸膛。顾君乔丢了剪子,双手一环便靠了过来,身子柔软得仿佛没有骨头。

火热的温度自她碰触的地方霎时燃烧开来。他愣了一瞬,理智还未告诉自己该推开她,手却已经环上了她的腰。

顾君乔附在他耳边,轻轻喘息道:“…你的办法呢?”

他手指顿了顿,这个…方才想的办法和他眼下想用的办法,仿佛有点不太一样。不过略一迟疑的工夫,她已经本能地缠了上来,仰起头便是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这一吻,终于将尚风悦最后一点理智都燃烧殆尽。

“罢了,”他低声道,“阿满,你可不要后悔。”

她蒙眬地应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清。

明明中春药的是她,为什么忍不住的却是他呢?

在某一个恍惚的瞬间,尚风悦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一生自由自在,不喜被束缚,不愿被牵绊。可实际上,自他收了顾长惜为徒那一天开始,九凰就悄无声息地在他心中扎下班一个根。那是每当他觉得漂泊太久,就会第一个想到的地方。

仅仅是因为师徒之情吗?

时光悄然回溯到那一夜。

十六岁的顾君乔站在树下,拍手笑道:“好啊,那我就嫁给你!”

晦暗的灯火飘摇着映在她脸上,将那笑容染上一层朦胧,纯真美丽得不似真实。他吓了一跳,好一顿拒绝安抚,终于劝得她先回房歇息,只是走的时候嘴还撅得老高,发间的小珠翠随着她离去的步伐轻轻摇摆,折出了几分月光。

逢场作戏久了,还真觉得有些新鲜。尚风悦摇头轻笑:“小孩子脾气,若她三年后还这样说,我便应了她。”

顾长惜瞧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谁知她竟执著了七年。

所谓因果循环,轮回报应。早在四年前,在她最好的年华里,他就应该应了她的。

这是他亏欠她的,所以要用一生来偿还。

对不起,阿满。

便罚我余生,囚你左右,画爱为牢。

自尚风悦被她用计捆在了床上,已过了两日。

这一天阳光正好,容家小焕在院子里晒药草。她嘴里哼着小曲儿,下意识地往花园那边望了望,这几日顾君乔没差人过来,也不知进行得如何了。

从某种方面来说,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起码说明已经成功了。她想到尚风悦被摧残后的脸色,心中不由得一阵好笑。

挺过了最初两日的虚弱,顾长惜和唐戬的身子都已好了许多,起码自己可以慢慢坐起了。她清晨特地起了个大早去偷看唐戬,他倒是一如往常般呆呆的,也没有再提过那日的事情,容家小焕觉得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心情也就格外的舒畅。

她收拾妥帖,转身便去了顾长惜的寝殿。

微风低拂,红木漆金大门双双敞着,院中鸟语轻鸣。

顾长惜已然醒了,正坐在榻上看一封书信。容焕走过去,顺手带上了门,碎碎念道:“这般吹着,小心着凉。”

“晨风而已,我哪有那么金贵了。”他弯起一抹笑,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儿,“二喜起了个大早,是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啊…”容焕心虚地挠挠头,随即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起早了?难道你监视我?!”

“如今这九凰内外都在我的掌心中,又谈何监视。”顾长惜顿了顿,眼神意味深长,“二喜腰间沾了许多晨露,从你住的地方到这里,并不需要穿过花草,不如让我猜上一猜…”

“咳咳,去花园那边转了转而已。”容家小焕赶紧打断他,试图转移话题,“你在瞧谁的信?”

“一个同僚的。”他略一沉吟,然后对她认真道,“事不宜迟,你今日换过这件衣衫便上街吧,记住,要在未时三刻到扬州酒馆正门去。”

为了顺利转移话题,容家小焕没有丝毫异议便应下了。

眼下正是未时二刻,她手中抓了一把葵花籽,躲在扬州酒馆门外的阴凉处吃得欢实。顾长惜给她准备的这套衣服十分普通,比她常穿的那几套紫色罗裙还要粗劣一些,然袖口与领襟却绣了些奇特的花纹,腰间挂着的小锁也十分精致,隐约携了一种淡淡的异族气息。

对于未时三刻到这里来做什么,顾长惜说得简单,容家小焕急于溜走,也不过听了个大概,归根结底不过一句话:一会儿从这里会经过一个人,他已打点好一切,只要她见机行事便可。

容焕一把葵花籽见了底,估摸着到了三刻,心中终于有些紧张起来。

街道间人群熙攘,一队侍卫忽然疾奔而过,将路中拦出一条道来。

几个小贩被挤到了扬州酒楼的阴影处,恰好就在容焕旁边,她听几个人小声言语道:“听说是太傅夫人要从此经过。不愧是京城的大官儿,啧啧,光是夫人就有这般阔气的排场。”

“你懂什么?刘太傅可是当今天子的老师,夫人也是封了一品诰命的,这排场能小得了吗?”

“哟,自官家小姐扎堆往咱们九凰跑之后,这诰命夫人也来跟着凑热闹啦?”

“去去去,没个正经,放心让人听见。”

“我知道我知道,这太傅夫人是去神王庙祭祖的,不过途经九凰而已。”

容焕心中默默画了个地图,去神王庙的话,这个“途经”仿佛不是很顺路啊…

然人家说途经,那就是途经,一般人也不会在意这种细节。

容家小焕来了兴致,与众人一起仰着脑袋向远处张望。一辆样式简单的马车缓缓接近,虽看着十分低调,然那车帘上的暗纹微微折出银光,一看便价值不菲,两匹拉车的骏马脖子上挂了两个木质的小牌子,上面用隶书刻了一个飞扬的“刘”字。

随着马车越来越近,两旁的人也越来越兴奋,人群开始拥挤了。容焕正打算向后退几步,却不妨人流汹涌,她竟不知不觉被挤到了前面,还没反应过来,便觉一只手在她背上推了一把。

容家小焕一个踉跄,便扑到了大路中间。

眼见马蹄子近在眼前,车夫急忙喝停骏马,惹得马车猛地晃了一晃。

一个泼辣的声音立时吼了起来:“怎么赶车的,惊了夫人贵体,你拿什么赔?!”

车夫委屈得很,转身正欲言语,便听车中又传出一个温柔典雅的女声:“不得无礼,掀开帘子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容家小焕十分尴尬,心中默默将那推她的人骂了百十遍,刚爬起来还未拍身上的土,便见帘子一掀,一个婢女模样的人探出头来瞧了瞧,回身恭敬道:“回夫人,不过是一个姑娘不小心摔了,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原来如此,人没有摔伤吧?”

这太傅夫人的声音温柔如水,又毫无架子满怀关切,直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容焕挠挠头道:“我没事,惊扰夫人实在是对不住。”

她说罢便想溜走,却听那夫人忽然急道:“且慢!”

容焕不明所以地转过身。

玉白的五指搭上车门边,一个女子躬身探出头来,满头环佩叮当作响,在阳光下煞是好看。

太傅夫人已经不年轻了,岁月在她的眼角和唇畔都留下了痕迹,不过仍然能看出当年标致的轮廓。她身穿一件宫装华服,整个人雍容贵气,一看便知性子十分温和。

只不过此时的太傅夫人显得有几分急切,她被婢女扶着走下车来,目光一直胶着在容家小焕身上,直到行至她面前,目光才向下掠去,停在她腰间的小锁上。

“这位姑娘,你…你可是在西方边境伏霞村出生?”

容焕怔了一瞬,这位太傅夫人怎知她八岁前生活的小村庄的名字?

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就见太傅夫人更激动了,复又道:“你爹…你爹是不是姓容?”

容焕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那太傅夫人立刻嘤咛一声,忽然泪如雨下。

容家小焕不明所以,微微后退一步,便在那夫人腰间瞧见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小锁。

“我苦命的孩子…”她掩面哭道,“我是你的亲姨母啊!”

两旁路人瞬时炸锅,议论声嗡嗡作响。容焕呆了一呆,仍是不明白自家老娘怎么忽然多出了一个姐妹来,从未听她提起啊!

然还未待她反应,便见那太傅夫人猛然扑过来将她抱在怀中:“这小锁…是我娘亲的遗物,当今只有两把,那可还错得了吗…”

她似是眼泪不要钱一般,哭得容家小焕都觉得自己不哭简直忒狼心狗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