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宁若珑却面色如常,她弯起嘴角,“看来我们想要这钗,只能亲自向王妃讨要了,不知她往何处去了?”

“便在前面,隔了两个铺面的成衣店。”巧姐将包好的首饰恭敬地递上前去,“恭送夫人小姐。”

临远侯夫人与宁若珑携着浩浩荡荡的家仆一出门,旁边的小厮便嘟囔道:“明显是找王妃麻烦的,掌柜的你干吗告诉她?”

巧姐横了他一眼:“你也不瞧瞧那是谁,镇国公和临远侯,啧啧啧,若是得罪了,只怕你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他们在京城,我们在九凰,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见巧姐忍不住要来敲他脑袋,小厮忙道,“我自然不是地头蛇,可是王妃嘛…”

巧姐顿了顿,忽然笑得一脸意味深长:“那夫人也就罢了,她旁边的小姐倒是美貌又斯文,可别伤到了才好。”

“哼,又是一个肖想王爷的,亏她和王妃还是旧识。”小厮愤愤道,忽然又一脸担忧,“掌柜的你说,王爷不会真的与王妃生了嫌隙吧…”

“据说确是实事,听隔壁老刘在王府中当差的侄子说,这几日王爷的脸色能冻死人…”巧姐顿了顿,随即赏了小厮一个爆栗,“瞧不出你还挺操心呢,人家比你命好,去去去干活去!”

另一边,容家小焕刚从成衣店出来,便迎面撞上了随后进来的一行人。

说是撞,还当真撞得很彻底。子桑肘间挎着的篮子险些飞出去,露出了里面崭新的紫色罗裙。容焕倒是头发丝儿都没被碰到,饶是如此也吓了一跳。

宁若珑走上前来,帮着容焕扶起子桑,然后笑了笑道:“王妃还是喜欢紫色。”

容焕瞧出这伙人是故意的,便也没有理她。临远侯夫人拍着胸口从后面探出头来,一脸假笑道:“都是喔这家仆不小心,冲撞了王妃,这里有些银两,权当给她压惊吧。”

她手中递过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容焕正欲拒绝,便见临远侯夫人轻飘飘地松了手,银两软绵绵地落在了容家小焕脚边,似是携了满满的嘲讽。子桑面色一沉正欲张口,容焕却拦了她,伸手捡起那银票,弯起一个笑:“夫人太客气了,子桑,还不谢谢夫人。”

自家姑娘这个表情,子桑最是熟悉不过,当下也没说什么,顺从地道:“多谢夫人赏赐。”

临远侯夫人心中冷笑,终于扬眉吐气地抬起头,从容焕身边趾高气扬地走过。

只是她刚刚走过容家小焕身畔,却不知脚下绊了什么,顿时毫无防备地向前跌去,摔得极为难看。宁若珑惊呼一声,连忙过来相扶,口中却道:“王妃,褚姐姐已赔过礼,你怎还伸腿绊她!”

“真是对不起,我也跟夫人赔个不是吧。”容焕笑得十分温善,将那张百两的银票收起,从袖中掏出一张十两的,轻轻丢在宁若珑面前,“劳烦师姐给夫人买点药吧,啧啧,怕是手掌擦破了皮。”

这时候还不忘占便宜,真不愧是容家小焕。

 

姬瑶光浅浅笑着,忽然抬起目光,容焕还未来得及收回,便与她撞在一处。霎时间,容家小焕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便见她仰起头,忽然站了起来。

随后站起的还有宁若珑,她二人一个古筝一个琵琶,准备合奏一曲为五公主祝寿。容焕心中古怪的感觉越发强烈,直到姬瑶光解开披风的一瞬,她忽然恍然大悟。

她身上的紫色宫裙,材质、样式,甚至衣角的花纹,都与自己当日在成衣店所买的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容家小焕扫过不远处的临远侯夫人,她端着酒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于是容家小焕知道她们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素闻九凰王妃舞技绝世,不如我们以曲相和,共为公主祝寿如何?”

容焕抽了抽嘴角,她自小贫苦,只会下河上树,长大后又一心从医,何时会过一点舞技? 这个旁人不知道,宁若珑自然是知道的。太傅夫人担忧地瞧了她一眼,容焕顿了顿,缓缓站起身来,福身道:“姐姐说笑,我那点微末舞技,只及得上姐姐万一,还是不出来献丑了。”

“王妃这么说就太见外了,”姬瑶光适时出来补刀,摆明了就是想让她献丑,“为五公主福寿庆贺,何必这样扫兴。”

她抬了五公主这尊大佛出来,容焕便再无法拒绝,只得笑了笑站到殿中:“姬家姐姐说得是,只是事出匆忙,我没有穿合适的衣衫,只怕不妥。”

九凰王妃一推再推,显然不愿跳这个舞。五公主在上面瞧着,眼下已经嘟起了嘴,众人偷偷向顾长惜瞧去,见他面无表情地饮茶,显然没有半点帮腔解围的打算,心下不由得有了计较。

姬瑶光几步走过来,面上装作一副亲热模样,伸手来解容焕的披肩:“王妃不必再自谦了,以你的资质,便是普通的衣衫又…”

披肩滑落,她言语未尽,忽然怔在了当场,似是被震慑了。

以临远侯夫人原本的计划,这二人穿着同样的衣衫站在一处,容焕自然会让姬瑶光对比成一个笑话。然眼下二人虽是同样的衣衫样式,只是…

只是容焕身上穿的,是珠光华锦。

大殿中静默了一瞬,便开始窃窃私语。

没人瞧见顾长惜弯了下嘴角,转瞬便又恢复冷淡。

两年前,珠光华锦在后宫中只是惊鸿一瞥,如今陡然现于众臣面前,自然造成了极大的冲击。戌荣帝也是第一次瞧见,不由得啧啧称奇,连皇帝都这般说了,旁边以皇后为首,周遭大臣自然跟着称赞,一片和谐。

于是姬瑶光变成了一个笑话。

她站在那里,手中还握着容焕披肩的带子,面色微青。然只有站在她面前的容焕才能看见,姬瑶光又羞又怒,已经快要无法自控,从头到脚都在微微颤抖。

临远侯夫人也不复方才得意之状,面上一片阴沉。

便在此时,宁若珑的声音适时响起:“瑶光与王妃衣衫相似,当真是有缘,看来我们注定要一起为五公主祝寿了。”

姬瑶光回过神来,这时失了脸面,一会儿定要让容焕出更大的丑,当下忍住心思道:“不错,咱们开始吧。”

议论声渐渐平息,容家小焕在心中叹了口气,微微一笑道:“实不相瞒,我身子不适,确实不可一舞。”

还未待姬瑶光和宁若珑再言语,五公主已不满道:“王妃怎这样不痛快,莫非是我生辰不配你一展舞姿吗?”

她毕竟年纪小,说起话来也十分尖刻。容焕心思一转,正欲回答,便见五公主忽然移开了目光,包括殿上众人的视线,都已转向她身后。

容焕回过头。一个人淡淡站起身。

“公主多虑了,王妃身子不适已久,”顾长惜面无表情地道,“这一舞若出了什么事,本王当如何处之?”

他声音清淡,听着不怎么严厉,却携着一丝微妙的威胁。一双琥珀色的美目从戌荣帝看到镇国公,又从镇国公看到临远侯,那两人忍不住心头微虚,先后瞄向临远侯夫人。临远侯夫人见父亲和夫君面色不善,顿时心中一缩,垂下头萎了。

戌荣帝饶有兴致地看着大殿顶上,似乎打定主意要置身事外。五公主对这个美貌冷淡的王爷一向有些惧怕,却又顾及脸面,只得硬着头皮道:“哦?不知王妃身患何疾?我宫中新得了一批灵药…王爷只管开口。”

众臣心中各自摇头,九凰富庶众所周知…只怕你宫中的灵药,人家还不一定看得上眼。顾长惜绕过案几,缓缓走至容焕身畔,对五公主弯起一个冷诮的笑:“王妃…有喜双月余,本王自小心珍护,不牢公主费心。”

容焕面上一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好讨厌!

殿中众人张大了嘴,似是比见到珠光华锦还要震撼。戌荣帝率先反应过来,大喜道:“顾爱卿嘴巴真是严啊,连朕都瞒着,这贺礼只能仓促些了。”

群臣立时醍醐灌顶,纷纷站起道喜。顾长惜一一应下,解开身上的官服外衫,轻柔地为容焕系好,随即执起她的手,丢下一句“殿中闷热,容臣告退”,便旁若无人地从正门走了出去。

容焕侧目,太傅夫人欣喜若狂,身畔四个媳妇亦是举杯相贺。姬瑶光傻在当场,临远侯夫人不敢抬头,只有宁若珑还笑着,然面色有一丝勉强。

她满意地回过头,好在自己脑袋还算灵光,觉得成衣店那件事临远侯夫人不会善罢甘休,是以事先想好了种种可能,临时换去了那件紫色宫裙,否则还真会让她们得逞一下下。

容家小焕若有所思,没注意脚下已然停了。

顾长惜牵着她站在御花园的池边,月光那么清美,在二人身上散落一片浅浅的光景。

“你不是答应我先不说的吗?”容家小焕不满道,“方才却…”

顾长惜冷哼一声:“你还答应我三年内不会要孩儿呢。”

“这个嘛…”容焕立时换过一副脸色,讨好地抱住他的手臂蹭了蹭,“小高玮太可爱了,我瞧着子桑一家三口羡慕得紧,爹爹也想要外孙…”

她这般软声软语,顾长惜便再生不起气来,只伸臂揽住容焕的肩:“你知道我担忧什么。”

容焕心中微酸,又泛上几分甜蜜。她自然知道…历经青夫人与雷燕儿之事,顾长惜见过太多难产的后果,对这种事有一种莫名的惧怕。他并不是不想要孩子,也不是不开心容焕有喜,只是比起这些,他更在意容焕的安危。

“我知道你担心,可是顾三儿你别忘了,我是个大夫,”容焕轻轻抱住他,似是宽慰一般, “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

顾长惜没有言语,半晌才道:“可以搬回去吗?”

容焕忍住笑,一本正经道:“不行,至少得分房三个月才成。”

于是俊美若仙的某人脸色又阴沉起来。

二人这般依偎了一会儿,容家小焕觉得腹内空空,决定再回到宴席上先吃饱再说。

顾长惜冷着脸站在池边,目光微沉。

不知何时,身后忽然冒出一个人。他瞧了一眼池边的身影,微微咳了一声:“作为一个睡了半年书房的人…这事我有经验。”

顾长惜眼睫都未抬:“不是让你去保护王妃吗,高护卫。”

你二人在这里浓情蜜意,我能不回避吗?!高守心中撇了撇嘴,面上却十分淡定:“二十三号接替我了。”

顾长惜没有应声,随即便向大殿走去。

“哎?”高守抻着脖子,“王爷当真不要我字字精辟的经验之谈吗?那可都是血泪史啊…”

那身影足下未停,只远远丢出一句:“晚上来我书房。”…

看来与王妃分居半月,某人已经束手无策了嘛,高守心中窃笑,随即又忍不住道:“王爷这般着急进去,难道也没吃饱?”

“找镇国公与临远侯好好聊聊,”顾长惜的声音低低传来,“大约他们过得太舒服了些。”

高守望着那远去的身影,心中微叹。

这二人还是一般的不能得罪,未来的小世子或是小郡主,可千万不要继承爹妈这般性子才好。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