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把势要了出进去梳洗,过了一会儿,推开与货郎房间相邻墙壁上的暗门,赫然是一身清朗的段怫,而洗去一身热汗的货郎,正是蓬莱幽径旧日的当家——沈幽爵。

沈幽爵已经不再佩剑,作为他身份象征的那柄幽冥剑,已经作为他寻求十方阎罗殿帮助所需付出的代价,交给了段怫。然则,他却一点也不觉得留恋。只要能救无情脱出深宫,别说是一把宝剑,就是他所谓幽冥爵爷的名头,蓬莱旧主的权利,无情实际上的师兄的身份,他都可以付出,如果需要,连他的生命,也可以取去。

现在的他,用的是一跟银丝与天蚕丝交织的腰带,只需贯注内力,便是可以杀人于无形的利器。这时在腰带在静静缠在他的腰上。

段怫看着他腰间银色的腰带,再一次兴起的一分敬服。

这是一个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开过去,放下成就名利,放低架子的男人。

只这一点,他已经可以放心地把无情交给这个男人。

“我去采买点干粮,麻烦沈兄照顾一下小月。”现在是非常时期,人多口杂的地方,他们一概敛去无情的名字,单叫她“小月”。“也好早点出城。”

“阿怫,不急。反正一时半刻这毒也解不了,我想好好看看山水,一路看过去。”无情叫住段怫,“你别紧着我,暂时不会有事。”

段怫笑了,“我可不是紧着你,我赶了这么久的车,得去洗个澡。”

“早说便是了,”无情挑眉笑了起来,“阿爵你也去吧,大热的天,又走了这么久的路。”

沈幽爵摇了摇头。“没关系,我和段兄轮流去好了。”

新立储君,如今各路人马的注意力,多半都放在了立储之事上,可是他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妥,更不放心留无情一人在客栈里。

无情却笑了。

“阿爵在自己的地盘上,稍微放松一下罢?我们一路走走停停,你若是一路绷紧神经,等真到了目的地,只怕我还没倒下,你却要先支持不住了。”

是她任性,不想快马加鞭,回到南诏。她身子里的毒,她比外人更清楚。这毒,其实无解。要么每日发做,苦苦捱过去,然后等待下一日毒发,终至无法忍受,爬也要爬到施毒者的身边去,求之若不得,即使偷即使抢即使杀人放火,也要得到;要么,乖乖呆在施毒者的身边,每日服上一剂,享受那片刻舒坦,然后又是骨酥筋软,懒懒过一日,最后被毒药掏空了身子,发焦骨枯而亡。

这虞美人的歹毒,比之当初她身上种的悬丝蛊,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她决不要回去,继续服食毒药,苟延残喘,那么唯一的出路,便是离那禁药远远的。

她可以忍受那每日一个时辰的毒发之苦,却不能忍受永远被禁锢在深宫的无奈。

她愿以每日一个时辰发磨折,换取一天的神智清明,看遍天下名山大川,游遍五湖四海。

阿怫是懂她的,因为他从小就认识她,知道她的梦想。

想不到,沈幽爵也是懂她的。

想起当初,秦淮河上的初见,他冷冷地笑,残佞的举动,如今想来,都是给外人看的。他的师傅,亦是她的半师——因不曾正式拜在蓬莱散人门下,所以只是半师——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因她母亲月初晴的亡故,抛下一切,云游去了。彼时他只得二十岁,因一双碧眼,却长着一张中原人的脸孔,在外不知受了多少排挤,吃了多少暗亏,才造成了他的冷酷和喜怒不形于色,也成就了蓬莱仙境超凡脱俗的江湖地位。

这样的他,原应逍遥自在,澹泊悠然的。

她本不想拖累旁人的,可终是累得他,放下一切,追随而来。

沈幽爵伸手,在无情额心弹了一下。

“别乱想。我奔波久了,想停下来看看风景,恰好你也在。就这样。”那中间的曲折,是他的事,与人无尤。

无情一愣,继而捂着额,轻柔笑了。

是她庸人自扰了。

“我不想闷在屋子里头,等会儿阿怫回来,咱们去市集逛逛,可好?”

“今日…可算是过去了?”他想问,今日的毒,可发作过了,想了想,只是隐晦相询。每日她毒发,都把他们驱离,然后独自隐忍。等一个时辰过后,他和段怫回到她身边时,她已经大汗淋漓,仿佛自死里走过一遭。

他们都不忍问她,那痛苦,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折磨,可以让一个如此坚强的女子,日复一日地,憔悴至斯。他们也怕看见了,终究不舍得再让她受这样的折磨,而去求那个下毒的男子。a

无情点点头。

毒发的时候,生不如死,真想插翅回到京城,哪怕能再饮下一点虞美人,也是好的。

然,那无异于饮鸩止渴。

不让晓与罗跟上来,也因为如此。

晓迟早,会心软。

一日,两日,三五七日,晓还能坚忍,可是一旬,两旬,三五七旬呢?

这是铁骨铮铮的汉子也熬不过去的痛苦折磨呵。

所以她必须选择一个同她一样,拥有决断力,拥有坚毅忍耐力的人,陪她一起走下去。

“陪我下一局吧,也好打发些时间,等阿怫回来,我们再商议,去什么地方。”无情指了指沈幽爵的房间。

沈幽爵会意,他房间货郎的褡裢里,放着众多物品,其中有一个纸卷和两个牛皮囊。那纸卷不是常物,而是一张西汉麻纸,一尺六寸见方,黄色间白,质细而薄,有韧性,表面平整光滑。世存如此完整的,亦不超过三张。而这张麻纸上以细细的墨线勾划出天经地纬各十九条平行线,制成一张独特的简易棋盘。牛皮囊里则盛装着工匠以缠丝玛瑙打磨出来的棋子,合三百六十一之数。白子剔透,黑子深幽,光洁清新,手感舒适圆润,只是看着,亦是一种享受,何况是执棋厮杀?

“古今多少事,都付棋牌中。好,我二人就对弈一局。”沈幽爵回自己房间,取来棋盘棋子,在桌上摆好棋盘。

无情取一把棋子,猜单双决定先后手,开始对弈。

沈幽爵猜中单数,执黑先行。

他的棋风,秉承新安派程先生的风格,布局工整,奇正迭出,取舍各尽其妙。

无情则秉承了永嘉派棋中师纵横妙无匹,处处争雄长之风,有咄咄逼人之势。

沈幽爵也不惧她,毫不相让。

两人下得聚精会神,连段怫沐浴整冠回来,也没有惊扰到两人。

段怫静静不语,走到桌边观棋。

沈幽爵执黑,局极大,弃取变幻,势沉且猛。

无情执白,布局壮阔,开阖精妙,凌厉灵活。

这是两个胸怀磊落又行事冷静沉稳的人,眼下看来,应是和局了。段怫观棋不语真君子,只是在心里暗暗想。

果不然,无情将手中捻着的一枚缠丝玛瑙棋子放回到牛皮囊里去,轻吟浅笑。

“青山不厌千杯酒,白日唯消一局棋。阿爵,我输了。”

“从来十九路,迷悟几多人。不,小月未输,我亦未赢,此局当和。”

段怫在一旁抚掌而笑。

“肥边易得,瘦肚难求,思行则往往失粘,心粗则时时头撞。休夸国手,谩说神仙,赢局输等即不同,且道黑白未分时,一着落在什么处?好局,好心胸。”

其实他与沈幽爵都知道,若再下下去,无情或恐会输,精力不济,气息已散乱。

想必无情自己也是知道的罢?

“阿怫,城里可有什么好去处?我在车里闷得久了,想到外头走走。”无情一边慢慢收拾棋盘上的棋子,一边问段怫。她从未来过开封,长江以北她来得较少,下意识里避开了皇帝的势力。

“现下外边日头正旺,你先小睡一会儿,到了晚下,暑热散了,我们去看中秋灯会,逛夜市。”段怫南来北往惯了,倒晓得些本地风俗。

“好。”无情并不是娇纵女子,也深知这两个男子为着她,一路上耽极心事。“记得叫我。”

“嗯,你好好睡,我们到时候叫你。”段怫允诺,和沈幽爵一起走到隔壁上房里,将两房之间的门顺手合上。

第十二章 琼楼玉宇(3.13更新)

上房里只有一张床,段怫抬头看了看房间布置,然后一笑。“沈兄一路辛苦了,理应沈兄睡床,我就另想它法了。”

说罢,又去那褡裢里取出一捆绳子,纵身跃上房顶,将两头系在了房梁上。一松手,那一捆绳子抖落开来,竟是一张两头窄中间宽的网子。段怫飘身落在网子里,把手枕在头下,躺得轻松惬意。

沈幽爵看得有些趣味。他自幼生长在北方沿海,鱼网见过无数,可以张起来躺人,到是头一回看见。

两人静静不说话,直到隔壁传来均匀的细细呼吸声。

“我小时候,跑到月冷山庄后山,在竹林支上结两张吊床,和无情一人一张,躺在上头悠悠荡荡,可以一躺就是大半天,看着头顶蓝天白云,闻着鼻端竹露清馨,吃着山里野果草根,不知多么逍遥快活。”

段怫也不管沈幽爵是否在听,径自回忆。

“山庄里的禁地,倒成了无情和我的乐园。现在回想起来,那是我和她最快乐的时光。”

“我是弃婴。因为天生一双碧眼,就被家人抛在树林里,等我被冻死,饿死,或者是被野兽叼去吃了。想不到我大难不死,竟然被师傅捡了回去。师傅说除了包着我的那个玄缎襁褓,我身上只挂了一只翡翠雕成的爵。师傅以此给我起了名字,教我学文习武。

“蓬莱的小伙伴很多,大家玩笑嬉闹,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我七岁,一切突然便不同从前了。”沈幽爵却突然也讲起了往事。七岁那年,师傅出去参加武林盟主大会,回来之后,就此变了一个人。常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关就是大半天,动辄神情怅惘。后来他才知道,师傅遇见了一个叫月初晴的女子,那是一个美丽无双的女子,更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勇气与胆识。再后来,师傅常常离开蓬莱,一去就是半年甚至是十个月,而把偌大的蓬莱幽境都交给他们几个徒弟。他二十岁那年,听说月初晴去世,也就在这一年,师傅放下了一切,云游四海而去。

“我常常在心里问自己,月初晴是谁?那个令师傅将父亲般的关切都转移到她身上的月无情又是谁?是什么样的人?长相如何?脾气可讨人喜欢?将来有一天,我们会不会偶然遇见?她会不会知道我是她的师兄?心里的疑问堆积如山,却,从未想过真的去寻求答案。师傅不说,我们这些弟子,便不问

“后来,江湖消息,有人欲对月冷山庄不利,我想趁到江南巡视自家商号之机,看看是否需要帮忙。我只是没料到,会在那样的情况下,那么突然地,以那样的方式,同无情相遇。”

遇见那个言笑宴宴,笑容可掬,眼神明亮直率,声音清朗冷冽的,顶着别人脸容的月无情。

他初时并不知道那其实就是无情,只以为是一个月冷山庄的管事,心里有些好奇,有些佩服。以他的阅历,竟看不出那少年究竟是天真善良的勇敢,还是智计深沉的狡猾。他彼时想,如果月冷山庄的一个管事,都有如此能耐,想必也用不着他出手,解山庄之困了罢?

后来,他一次次遇见无情,遇见无情这样或者那样的面目与风情。

如何便爱了呢?

许是经久的,对一个叫月无情的女孩子的猜测推想,日积月累成了渴念。

许是蓦然相逢间不经意的一个回眸,叫他守了仿佛一生的心,刹那沦陷。

他也不知道,由何时起,已经爱上。

他看见过师傅爱之而不能得的痛苦,也看见过师傅为了所爱的人的奔波与无怨无尤。他警告过自己,不要如此爱上一个人。

然而当有一日,他发现自己也如此义无返顾地,爱上了一个人的时候,才发现,那是多么的身不由己。

既爱了,再苦,再奔波,亦甘之如饴。

“若爱她,便要包容她,放她自由,随她一起翱翔,不能让她觉得两人在一起是一种束缚,而是信马游缰的逍遥自在。”段怫突然以传音入密对沈幽爵说。他有种身为兄长的不舍和责任感。他一直是害怕的,怕无情因为母亲月初晴的缘故,今生都不会爱上一个人,虽然笑着,虽然洒脱,却终生独老。现在,有沈幽爵这样的男子,没有对无情有任何奢求,不要任何回报,愿意与无情并肩策马,啸傲江湖,他,可以放心了。

“我会。”沈幽爵在心中答道。

两个男人再不说话,同时闭目养神。

他们深知,此去前路迢遥,不知还会发生什么变数。而,那在京中的当今天子,也决不会就这么放手,任无情永远地自他的生命里消失无踪。

未来的路途,即长,且险。

无情一觉醒来时,发觉室内已掌了灯。

屋顶吊着一盏鹤嘴九兰灯,鹤嘴上叼着九朵兰花似的灯座,上头兰花花瓣舒卷,花芯中的灯盘里盛着些许浸过花瓣的净水;灯盘点燃时候,灯烟通过细长的花蕊被过滤掉,只余一室轻浅宜人的松竹清香。屋内光线明亮柔和,叫人很是喜欢。

无情起身穿上挂在床头的外衣,穿鞋下地,看见桌上已经置好了温热的蜜水,忍不住看了一眼隔邻的房门。要教两个大男人记住她的寝食喜好,真是难为他们了。伸手取过蜜水,一口饮尽,然后在脸盆架子上,就着同样温热的水洗净脸,抹上雪莲芙蓉冷香膏,匀开了,使肌肤细腻柔润。等那冷香膏被肌肤吸收了,无情在简单的铜镜前把头发分成两路,在脑后绾成两个松松的髻,然后拿出一只小小的玉盒出来,挑出一些里头的粉末,和了水,在掌心调均匀了,又在脸上细细的抹开,以掌缘在脸上徐缓的推揉开。

慢慢的,那张脸就变得微褐发黄,带着些个病态。无情朝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镜中那个面黄肌瘦,细眉淡目的女子也朝她笑了笑。无情挑了挑眉毛,镜中女子也挑了挑眉毛。

无情重又回到脸盆边上,又取出另一只玉瓶,往手心里倒了些油,慢慢地把掌心里的颜色洗净了

她脸上的颜色是一种西域才有的香料,晒赶磨成粉后,以水调和,敷在脸上,根据粉末的多寡,可以将皮肤变成深浅不同的黄色褐色甚至棕色。对人体无害,且若不以一种海外才有的植物提取的油脂擦洗,一两个月内都不会褪色。

等无情都整理好了,披上外袍,戴上帏帽,外头有人轻轻敲门。

“夫人可好了?我来接夫人去逛夜市。”

“已经好了。”无情走过去,推开了门。

外头是极热闹的,整个开封府都沉浸在灯火辉煌的夜色里。从客栈门口,一溜过去,摆着都是各色小摊。整条街上人潮汹涌,摩肩接踵,拥挤不堪。

沈幽爵护在无情身边,段怫微微堕后一些,暗暗留意观察周围动静。

无情倒甚是轻松自在,一会儿在灌汤小笼包子摊前伫足,买了一笼,细细品味。吃完了,笑眯眯地在帷帽之后发出感叹:“早就听闻开封小笼灌汤包子是为一绝,果然小巧玲珑、皮薄馅多、灌汤流油、鲜香利口。”

那小摊老板一听,便知这是一位饕客,忙不迭地点头。

“夫人这是头一次来开封吧?咱们开封还有好些个好吃好玩的呢!”小摊老板十分自豪。

“哦?老丈可有什么介绍?”

“有有有!夫人若是好吃,那我们开封还有江米切糕、羊肉炕馍、冰糖熟梨、炒凉粉、麻火双烧、鸡蛋布袋…”小摊老板说得甚是起劲,“那真是数不尽说不完啊。”

“那要是喜欢玩呢?”无情觉得老丈十分可亲,不禁又问。

“那就更多啦。可以去梨园听曲看戏,到寺门去看斗鸡,再往琼楼玉宇阁去观舞。”

琼楼玉宇阁。

无情温润地笑了起来。真是来得巧了呢。

“多谢老丈指点。”

沈幽爵付了银子,仍护着无情往前走,眼角眉梢却是有笑意的。看着无情如此地快活,整个人都似脱出樊笼的鸟儿一般,洋溢着喜悦,他便觉得开心了。

谁说一路奔波苦?

不不不!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值得的事了。

又慢慢兜兜看看,吃了据老板介绍,是以梨子与红枣,枸杞,桂圆,大块冰糖等物一同煮熟,皮棕肉白,晶莹透亮,香甜清爽,有止咳润肺直功效的冰糖熟梨,又吃了浇着用山楂,玫瑰,桂花熬制的蜜汁的江米切糕,即使没吃晚饭,肚子也七八分饱了。

继续往前走,路上还有猜灯谜,套圆环,杂耍把势的,更有扎了矮篱,聚众斗鸡的。

无情看着新奇,却并不扎堆进去,只是经过时多看几眼。

渐渐,路上的行人,俱往一个方向涌了过去,无情与沈幽爵仿佛是洪流中的两叶小舟,不由自主地,也被人流带往了那个方向。回头,已经看不见段怫的身影。

“不碍的,阿怫会找到我们的。”无情转头看了一眼沈幽爵。这个男人,与初见时,已大不相同。彼时他冷血无情,脸上表情是似笑非笑,带着讥诮颜色,眼神魔魅。如今他的脸色虽是冷的,眼里却有温柔颜色,仿佛一个魔神,在人间日久,渐渐沾染了人类的感情,变得不再那么深幽疏懒。

“当初,恋荷为何执意要刺杀于你?”在人潮里慢慢移动,无情突然问起。

沈幽爵先是微微一怔,而后轻笑。

无情竟想起多年前,初见时的事了么?

那个想刺杀他的女子,叫恋荷么?

他早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记得在秦淮河上,一艘装饰华丽的画舫里,他看见了生平所见最清澈明亮率直的眼睛,仿佛湖水一样,剔透,却又深不见底。

一见,永生不忘。

“先告诉我,你怎样把眼白变黄的?”因为那样一双微浊发黄的眼白,他在杭州销魂窟与龙踞山庄,两次错过了她。

好在事不过三,这一次,他没有再错过。

无情呵呵笑。“与你把眼睛变成现在的颜色道理相似。”

沈幽爵无奈地笑,真是调皮,不肯好好回答。

“我年轻时接管师傅的生意,带着货物走商道,恰碰上强匪杀人掠货,便一个不留统统灭了。只是这些人也有妻儿老小,便挨家给发放了治丧的银钱。后来才得知,那个强匪头目,从来没有告诉过家里人,他究竟做的是什么买卖,只把管将大把的金银珠宝拿回家里去给妻女用度挥霍。他突然一死,那母女二人顿失依怙,又被人骗去钱财,生活困顿窘迫,最后那女儿竟自投娼门,落籍为妓。也不知从哪里打听出来是我杀了她父亲,就寻机想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