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小学生的作业并不费时,只是这孩子今天比较兴奋,拉着她一直在讲学校里的趣事。她耐心地听了很久很久,才哄着小家伙睡下。
沈星柏一直都独自在书房里,许果走过去的时候,他正在和人通电话,补着因为她而落下的工作。
她便轻手轻脚地走了,洗了个澡才回来,他的电话还是没停,这会儿变成了私事,他吩咐人去联系封路,以及让别墅区的物业加派安保。
许果敲了两下门,走了进去,他边挂着电话,边看过来。
“好了?”他放下手机,她刚走到他面前,近距离站着,搭住他的双肩。
许果穿着质地柔软的睡衣,长发上还带着一点儿水汽,摸上去,手感有些潮。他把她抱到腿上摩挲了一会儿,用下巴挨着她的头顶。
“我把她哄睡了。”她说。
他“噢”了一声,问:“诺诺睡得惯新床吗?”
“比家里的舒服,她享受得很,把你这里叫做‘漂亮房子’。”许果说起来,还带了一丝调侃。
他便放了心,用一种很慎重的口吻提出来:“这几天,暂时住在我这里,好不好?”
平心而论,他这里的确是个很安全的地方,私密性无可挑剔,很多明星和富商都住这一带。
许果躲进来的那一整个夏天,从来没有记者能越过安保系统混进来,让她遭遇一星半点的骚扰。
在这里住下来本来应该是顺理成章,他问她的语气,却好像是在征求意见一样。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面对她时变得这样谨慎呢?
“好啊。”她回过神来,先答应了他。
然后,心里想明白了答案。
——那都是因为她不好。
“诺诺我会让人每天接送她上下学。至于你的学校那边…如果你还想…”沈星柏还在斟酌着下一句话的措辞。
“嗯,暂时就不去上课了。”她抢先说了出来,抬起头道,“我没有那么任性,出了这种事还要闹着去上课,都是记者,等风头过去再说吧,我今天已经跟学校请过假了。”
沈星柏微微一怔,没说话了,捧着她的脸颊,用拇指揉了揉。再后来,她是被他抱出去的,她在他的臂弯里,伸出手关了书房的灯,他再用一只脚把门带上,分外默契。
“宝宝。”沈星柏柔柔的声音又响在了耳边。
她被打开,也被窥探,意识破碎的时刻,他扣着她的手指,与她缠绵地湿吻。
温热的汗水滴在她的眼皮上,她睁不开眼睛,颤抖的时候,嘴唇上也滴上了一滴,很苦,也很咸。
她揽下了他的脖子,咬上去,深深嵌下牙印。
许果醒得很早。
房间里还黑着,是几更天?她在暗中睁开双眼,小心地拿开抱着自己的手臂,刚一动,她就被抱得更紧。
“怎么了?”沈星柏的嘴唇贴了过来,在她的唇边呢喃。
“我…去厕所。”许果小声告诉他,在他臂上轻拍了两下。
他半梦半醒,说着:“嗯。”
然后,松开。
当她下了床以后,他也翻身跟了下来,倚在洗手间外等着。
这是以前许果跟他住在一起的时候,遗留下的习惯。其实,她并不害怕一个人起夜去厕所,她也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随时能在夜里醒过来陪她去的。
她睡眼惺忪地出去的时候,模模糊糊地看到他的影子,好像一只大大的猫科动物。
他伸出手,牵她回床上,给她严严实实地裹上了被子。
她的手沾了冷水,被他揣进滚烫的胸膛里。
“睡不着了吗?”当她不安分地在他怀里翻过几次身后,他的声音响起来。
灯开了。
沈星柏又下了床,许果不好意思地坐起了身,他去拿了衣服,回来帮她穿上。
“我自己来。”许果抢过他手里的扣子,他放开,又从另一头和她一起扣。
好早的天,两个人上了天台,启明星就在天边,晨曦崭露头角。
许果莫名感到一阵舒畅,他却专注着,拉起她外衣的帽子,抽紧了帽绳,在她的下巴系一只蝴蝶结。
许果手指:“太阳出来了。”他才转头看过去。
“看到了。”他平静地笑着,揽住了她。
网上的帖子依然热度不减。这要归功于,辛爱的工作室爆出了税务问题,贡献了新一波的话题。
涉及数额之高,令人咂舌。爆料危言耸听,称她还涉嫌洗钱,面临牢狱之灾。都是小道消息,发出来没多久,就被删除了。
宁青禾的电话打来时,许果正在草地上陪金金玩,它动作迟缓了很多,唯独尾巴还很灵活,一直对着她摇来摇去。
“沈星柏在你身边吗,可不可以让他接电话?”听到这句话,许果抬眼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他也回看过来。
他伸了手:“给我。”
沈星柏就在客厅里和人见了面。
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一开始也只是沉默地喝咖啡,谁都不说第一句。
“很久以前,我就预想过现在这个场景。”良久,宁青禾才开了口。
沈星柏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骨瓷杯柄。
“但眼下的情况跟我的想象有些出入。”宁青禾皱了皱眉头,“我想我是低估了你。”
面前的男人,嘴角微微翘了翘:“宁先生想说什么?”
宁青禾笑了。
“那些记者绕到疗养院的后门偷拍,把老爷子吓得不轻,连夜送了医院。”他颇为无奈,“你这一下,打得又狠又准。”
沈星柏淡淡地道:“记者不是你自己带过去的吗?”
“校董会里的人突然宣布我的退出,这也是我自己做的?”宁青禾耸了耸肩。
沈星柏依然不置可否:“投资学校也许并不是你的长项,不然校董会就不会放弃你了,你说呢,宁先生?”
宁青禾静静地看了他许久,视线不曾穿透他眼底的深潭。
“其实你有的是手段,路岑那件事,他总不是自己想不开要去沙漠待那么久的吧?你很能忍,硬是拖到他死,就为把事情闹到最大,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宁青禾一脸了然之后,又变得一脸茫然,“可是,这么好的时机,为什么不继续下去?辛爱受到的惩罚根本不够,她凭什么还拿着那些遗产?”
“女儿继承父亲的遗产,有什么不对?”沈星柏反应十分漠然。
“当然没有问题,前提是做父亲的没有立遗嘱把财产都留给别人。”宁青禾说,“你我都知道,这其中肯定有隐情,那个女人到底还做了什么,她爸爸要用死来谢罪?”
沈星柏沉默了半晌:“没有隐情,跟辛爱没有关系。是我让她们放弃的。”
“沈星柏!”宁青禾抬脚跨过了茶几,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他丝毫不慌乱,冷冷地直视男人的眼。
“宁青禾。”清脆的声音响起来,宁青禾回了头。
女孩站在二楼,手握着栏杆,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她的瞳孔中没有半点光芒。
“你想知道隐情,为我讨个公道?那我来告诉你是怎么回事。”
第50章 回归
“果果。”沈星柏浑身僵硬,反应只剩下对着她摇头,从眼神到动作都在说,不要这样。
宁青禾拳头挥过去的瞬间,他才醒了,眼皮子动也没动,就接住了男人的手腕,反手一扭,掀翻了对方,起身朝着许果的方向走过去。
她却依然不为所动地继续开口:“不是辛爱。”
沈星柏怒吼:“许果!”
无济于事,许果丝毫不受影响,嘴唇一动就说出来:“是辛爱的爸爸。”
沈星柏死死地握住楼梯的扶手,手背上的青筋尽数爆起。
“辛修远对姑妈一往情深,他应该不会做伤害你的事。”宁青禾狼狈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并不是很明白她的意思。
白莉的名声差归差,但提到她的丈夫们,没有人不是夸赞的。她嫁的,全是深爱自己的男人。
“我十八岁的时候就认识了你的妈妈,那时就想以后要娶她。”辛先生曾情真意切地向她诉说衷肠。
“一,往,情,深。”许果喃喃地重复这四个字,“真的对一个人一往情深,还会对她的女儿下手?”
宁青禾整个人都呆立当场,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你说对了,他就是以死谢罪,他害怕身败名裂,那些钱,是他的补偿。”许果波澜不惊地陈述完毕,“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隐情。”
宁青禾仓皇地愣了半天。
“对不起。”过了很久很久,他说。
“对不起什么?”许果似笑非笑,“没想到是这样?当然,你只顾着扮演你的英雄,根本不会顾及别人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我十八岁的时候就认识了你的妈妈,那时就想以后要娶她。”时隔多年,辛先生的话又一次在脑海里萦绕不绝。
那天,他趁着黑夜走进她的房间里的时候,她脑海里浮现的,就是他说出这句话时的样子。
那副痴情无俦、深情款款的模样。她也想了起来,那句话之后还有一句:“你长得就像莉莉年轻的时候。”
全部都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他无声无息地坐在床边,她的小腿和脚踝感受到了他的手,令人反感的粗糙和冰凉。
“莉莉,莉莉…”他轻轻地唤着,许果害怕得牙齿直打颤。
那天,白莉不在家,她和朋友通宵麻将,宿在了外边。
“爸爸,是我,你走错房间了。”许果颤抖着说。
他最敬爱的父亲辛先生,当然只能是走错了房间,认错了人。
黑暗中辛先生的脸看上去很可怖,他认真地端详了她:“噢…是果果啊。”
但他仍旧没有走,握住她的脚掌,手指来回揉捻着,一直一直。
她也一直一直发抖。
他并没有再进一步,仅仅是那个动作,就让她恐惧不已,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在这一天之前,辛先生一直都是她心中的完美父亲,她母亲最理想的丈夫。
他离开后的那一整个夜晚,她都开着灯,睁着眼,清醒着直等来了天亮。
“妈妈。”白莉回来后,许果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去找了她,“我可不可以转学去别的地方?”
白莉刚经历过通宵,还疲惫得很,她坐在床上打着哈欠:“都快高考了宝贝儿,发生什么事啦?”
印象里,这是女儿第二次提转学。
许果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她坐过去,抱住母亲的腰,悲伤地把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身上。
白莉看到女儿这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笑了起来。
“这个学校你不是待得挺开心,成天吭哧吭哧学习,嚷嚷着要考纪大吗?你说说——果果,既然你要好好学习,纪城还有比静安更好的学校吗?”
“我要搬去跟奶奶住,”许果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变调,“就在奶奶家旁边的高中读。”
“那是职高啊…你这个傻孩子,要跟着你奶奶天天吃苦瓜?”白莉被逗乐了,揉着她的小脸,“是不是同学欺负你了?跟妈妈说说。”
许果瑟缩着:“我,我…”
“果果怎么了?”这时,辛先生推门走了进来。
后来,他向她解释:“昨天我喝醉了。”
他说:“我把你当成了莉莉,我太想念你的母亲…”
他说:“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我向你保证。”
他说:“我们都忘掉这件事,可以吗?”
“为什么哭?只是解错了一个方程式。”为她补习的沈星柏,猝不及防地看着她汹涌而下的眼泪,困惑道,“是我对你太严厉了吗?”
许果用力抹了一把眼睛,握起了笔:“我只是讨厌自己太没用了。”
良久,一只温暖的手掌落在头顶,轻拍。
“不要乱说,许果很棒的。”少年柔软的嗓音落在她的心里。
“妈妈,辛先生对你好吗?”
“好啊。”
“那你爱他吗?”
“人到这个年纪,还讲什么爱呢?不过跟他在一起,很安稳就是了,就这样下去也不错。问这种问题,你早恋啦?”
许果又和白莉谈了一次话,最终,她选择了什么也不说。
辛先生也如他承诺的那样,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再做出过出格的举动。
她顺顺利利地度过了高考。
静安的毕业晚宴上,许果很开心,喝了不少香槟,还搭了阮女士母子的便车回来。
夏风沉醉的夜晚,她借着酒劲爬上天台,给沈星柏打电话。
也许是压抑太久,也许是这天的月色实在很美。
“今晚我想做一回坏人。”许果迷迷糊糊地嘟囔。
沈星柏说:“坏人?”
“嗯,不管了。”不管他喜欢谁,谁喜欢他,“我有一句话一定要跟你讲,其实我啊…”
“等等许果。”他却截住了她的话,“我还没走,你先下楼,听我先说好不好?”
“啊,你怎么还没走呢?”许果高兴极了,她心里砰砰直跳,拿着手机要下楼去找他。
辛先生是在这个时候上来的。
他眼中有似曾相识的奇怪眼神,贪婪而疯狂,不似平日里的儒雅敦厚。
“今晚很开心吗?”他走近她,想摸她的脸颊,然后,被她一把打开。
“你别碰我。”
许果警觉地盯着他,要绕开他跑下去,被轻易捉住。
“果果…”他的声音虽然醉醺醺的,但这一回许果肯定了,他并不是把她当作了白莉。
“滚,滚开。”她彻底醒了酒,尖叫着,要抓他的脸。
男人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执迷不悟地倾吐他的心意:“这些天我过得很痛苦…”
成年男人要对付一个少女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他正要把她往楼下拖,肩上一痛。
沈星柏把人扔在地上,逼到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下一秒,少年的拳头就狠狠砸了下来。
男人先是反击,到后来连自我防护都做不到,被按在地上打得没有力气出声。
许果颓然跌坐在地上,木木地看着这一切。
沈星柏打红了眼,扭头看到天台上的铁艺桌椅,他走过去,一把抄起了那把椅子,许果挣扎着站起来,扑过去按住了他。
“放开。”他喘着粗气,顺着许果的目光去看,躺在地上的男人已经奄奄一息。
“沈星柏,”许果呆呆地说,“你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