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执?”白莉哂道,“当年我的男人在病床上痛成那个样子,我跪在地上求他老人家,说我知道错了,我说只要能让小许少一点儿痛苦,好好活下去,就算要我离婚也行,可他还是无动于衷,我丈夫是活活熬死的。”

提起小许,白莉依然会哭,不过即使她拭泪的样子也还是好看:“现在他老了,想把我们认回去?他倒是做梦。”

“对此我表示非常难过。”宁青禾眼中流露出的悲悯,比真还要真。

“至于我的女儿,我看你也别浪费时间,她为什么要认你们?是为了拿信托基金?老爷子的遗产?还是亲情?”白莉整理了一下仪容,继续嘲讽,“她不需要你们这样的家人,她自己有家人。”

宁青禾皱了皱眉:“你是说,沈星柏?”他一脸不屑,“我可不认为他是个好的归宿,许果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你说这话我只想笑,人还没认回来呢就干涉起终身大事了?”白莉真的笑了起来,乐不可支,“你到底什么时候去把姓改回来啊?你真的跟姓白的太像了,一模一样的自以为是,都喜欢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强加给别人。”

“姑妈,你会改变主意的。”宁青禾转过身,不愿与她多谈。

她话没说完,被他丢在了身后,掷地却无声:“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新的帖子被顶上了首页。

“作为见证了当年那些事的静安老校友,也来说说沈公子与辛家姐妹花的爱恨情仇吧,言情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相信相当一部分人都有印象,影后的儿子和首富的千金这一对金童玉女,简直现实版的童话故事。但是如今开房门真相浮出水面,从时间线和每个人各自的发展轨迹来看,故事仅仅是故事,沈星柏和辛爱之间应该确实是没有发生过什么的。沈公子有关系稳定的女朋友,或许在当时还只是暧昧对象,反正直到今天他们还在一起。但总而言之,理顺这些关系之后,你会发现非常有意思,因为这个女孩是白寡妇的女儿,也就是说,她曾是辛爱法定意义上的姐姐。

为什么喜欢的是姐姐,却跟妹妹传起了绯闻?这个先放到一边,我们改天再细说。今天想和大家探讨的是,在沈辛CP最深入人心的时候,沈星柏的正牌女友都受到过怎样的对待呢?

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大家最熟悉的开房门背锅了…没错,这只是其中之一而已,完全不止于此,要给这些“对待”下一个明确的定义,我认为是——校园欺凌。”

那位博主叙述的与实际有所出入,但也算是大致不差。他没有带上过多的个人感情,就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立场,平铺直叙地回忆了当年的种种。

许果坐在办公室里,重温了一遍自己的高中生活,评论里都在声讨辛爱,为她打抱不平,她没有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去面对。

“许老师,你要小心。”午休时间刚过,刚从学校外回来的同事慌慌张张走了进来,“校门外现在都是记者。”

许果走出教学楼,远远地站着眺望,静安的大门被围堵得水泄不通。保安被紧急召集,却明显人手不够,非常吃力地维持着现场秩序,以免那些红了眼的娱记破门而入。

路过的学生走走停停,都在回头看她,好在上课铃响得及时,很快,四周就变得空旷,只剩下她一个人站在那里。

“沈星柏…”接到电话,许果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别怕,我就在门外,”沈星柏平静的声音一响起来,她的心似乎也平静了,“你可以安心把课上完,我再接你出来。”

许果静了静,说:“我,我没关系,就是给学校添麻烦了,还有你…”

他昨天才离开纪城,为着她,这么匆忙就赶了回来。

“不要紧,我已经叫了人来疏散记者,不会影响到学校的。”沈星柏打消了她的一部分顾虑。

至于他自己如何,似乎是完全不需要在意的事。

“小方说找到白姨在哪了,”他又安抚了她的另一重顾虑,“她很安全。”

她强忍着心酸:“你自己也要小心一点,别让记者发现。”

“许果,许果!”刚结束通话,华静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联系到了。”

整个世界都被搅得天翻地覆,宁青禾在电话里的声音依旧气定神闲:“你找我?”

“是,我找你,你应该知道是为什么。”许果对他没什么好语气。

“我当然知道。”他笑了,终于提出了一个要求,“陪我去见一个人。”

第48章 回归

在宁青禾的宾利驶进学校之前,校门口围堵的记者们已经渐渐散去,留下零星几辆车,不死心地在隔离线外蹲守。

他顺利地接到了许果,她没坐副驾,把帽子压得低低的,躲在后排,被带出静安,脱离记者的镜头范围。

“我刚才,好像看到了沈星柏的车。”开出了很远,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在前排开车,许果只看得到他半个后脑勺,没懂他是什么意思。

“他在这里等你,你却跟我走了,这样好吗?”他仿佛是在表达关心,言辞十分的恳切真挚。

许果心中毫无波澜,提醒道:“但是你并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

宁青禾独自笑了很久,直到他自己觉得没什么意思,便一语不发地专心开车了。他开的位置越来越偏僻,上了高速,直至纪城另一端的城郊。

车开到绿树环绕的地段,在一家疗养院前停下来。

在走进那所疗养院之前,许果仍然不太明白宁青禾叫她来做什么。

这是家相当豪华的疗养会所,天空都似乎比别处蓝一些,临近黄昏了,还是这么透亮澄明。

穿着白衣的年轻护工从草坪上踏过,去扶住一个老人家的轮椅,推着他在宽阔的绿地上散起了步。

那个老人白发苍苍,即使坐在轮椅上,他也依然衣冠整齐,仪表得体,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孱弱的双腿裹在笔挺的西裤里。

许果浑身的血管与她的目光一起凝固。

又一个护工捧着一叠薄毯从身边走过,被宁青禾拉住。

他递了一个眼色,那年轻的姑娘诚惶诚恐地点了点头,转向了许果。

“你拿过去。”宁青禾轻声道。

她回过神来,身体里的血液顷刻间又恢复了秩序,继续流淌。

老人抬起头时,许果已经到面前了,打开了那叠毯子,掸了掸,盖在他的双膝上。

“你…”他张开嘴,只说了一个字,就呆呆地盯住了她的脸。

许果没对上那震颤的目光,她埋着头,仔细地为他盖好,又蹲下身,把毯子的下沿掖过去,围住他的腿。他的腿轻飘飘的,细得似乎一折就要断了。

“您还好吗?”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起了头,老人的眼中依稀有水光。

花白的脑袋点了两下,小心翼翼的。

“要保重身体。”许果又说,她说这话不带任何感情,可能换做任何一个虚弱的老人家,她都会有这样的关切。

他还是激动地点头,想要说点什么,又一个护工走过来了。

“老爷子,我们要去做牵引了。”那人扶住他的轮椅,许果便起了身,退后一段距离。

他一而再地回头看,满眼不舍,她却浑然不知,转身走回了宁青禾的身边。

许果再看那个老人,他也只剩下背影。

“他是你的外公。”宁青禾一边告诉她,一边观察着她的反应。

她眼里的光沉着而悠远,像静静的河流。

过了一会儿才有了回答:“我知道。”

“我在病房外见过他。”落日在西沉,她柔美的侧脸光影斑驳,隔了一秒,她补充,“在我爸爸生病的时候。”

那会儿几岁?幼年时期的记忆留存下来的并不多,只剩下几个模糊的片段,但那个男人就在其中之一。

因为过于撕心裂肺了。

她躲在走廊后,目睹了自己的母亲在他的膝下崩溃大哭:“求你了,爸爸,求求你。”

那时,他可不是现在这样。

年过五十,鬓间藏了银丝,仍然气质不凡,人前风度翩翩,唯独在对着女儿的时候,有一种无从溯源的胜利者的姿态。

“我不认为你是真心认错,可能你还没摆正自己的位置。白莉,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丢尽了我的脸。”

许果听不懂他们的对话,那却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心碎是什么感觉,白莉并不知道她就在暗处看着,事情过去后,她也从来不曾提过。

快要二十年没见了吧,他苍老得不像样子,让人无法把他跟那个颐指气使的冷漠父亲联系起来。

“他老了。”许果说。

“爷爷这几年确实身体不大好,心脏刚做过搭桥手术。”宁青禾陈述老人家的状况。

许果脑海中一根弦被拨响:“原来你是舅舅的儿子。”

白莉还有个兄长,大她几岁,据说是个极其优秀的艺术家。

白家的一儿一女,在当时的纪城,应该都是颇为受人追逐的宠儿吧。

两个人却在不同的时间做出了同样的选择,脱离了白家,据说舅舅出走的时间,远比母亲还要早。

宁青禾是出于什么原因回白家的,这就不得而知了。许果此时弄明白了他的身份,依旧弄不懂他的意图。

“你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来看看那个人?”

她没有称呼,也没有感动,只是冷冰冰地把他们叫做“你”和“那个人”。

“我不否认,但你妈妈的事,不是我做的。”宁青禾一抬眼皮,试图消除她的误会,“我并没有想要伤害自己的姑姑。”

许果眨眨眼睛,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他又说:“爷爷很想你…”

“我按照你的要求,来见他了,可以起码别再继续做点儿什么了吗?”许果生硬地把他打断。

宁青禾置若罔闻,目光幽幽地洒落她的肩膀:“我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妹妹。”

这天的天黑得如此快,一眨眼,整个疗养院已经亮起了点点灯火。

“是吗?”许果无端笑了一下,“可是,我从小就习惯了没有爸爸的滋味,我不需要外公,更不需要哥哥。”

她已走到了疗养院的大门,推开那扇玻璃,外面是一片昏黄的世界。

“咔嚓咔嚓!”伴随着刺眼的闪光灯,一阵相机快门的声音劈头盖脸地炸开。

宁青禾紧跟在身后,一把拉过了她,挡住。

她并没有慌乱,平静地从他的肩膀后,看到了门外围满的记者,和长焦镜头。

“请问许小姐,有关今天的事件有没有想告诉我们的?”长长的话筒穿越过人群,伸到她面前。

“这里不对外开放,请立刻离开。”宁青禾的话无济于事,那群人无视了他,一个劲儿地往许果面前挤。

他显然是没有料到这个情况,记者居然盯上了他的车,跟着找到这儿。

“帖子你看了吗?里面的内容是真的吗?”

“你母亲的事有什么隐情吗?”

“你和沈公子是不是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了?”

记者的嘈杂声交织在一起,强行往耳朵里灌,许果却觉得这个世界安静极了。

“咔——”忽然之间,不知哪处的电闸发生了故障,这一整条路的所有灯光齐齐熄灭,只剩下零星的几只手机屏幕还亮着微弱的光线。

记者们对突如其来的黑暗没有防备,乱成了一团。

就在这个时刻,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许果,拉着她轻轻一带,把她从混乱中牵了出去,跑离了人群。

一束手电灯光亮了起来,接着又是一束。

他们一个两个都回过了神,打开了手机的灯,重新照亮了疗养院的门口,要继续刚才的采访。

“诶…人呢?”一溜儿的大眼瞪小眼。

一群人左看看右看看,忽然有人手指着高喊:“那边——”

许果已跟着沈星柏,乘着夜风跑出了很远,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好轻,轻得快要飞起来,恍惚间就飞回了那一年。

被镜头包围并不是初次经历,那年辛先生的死,伴随着遗产的纠纷,也是轰动了全城。这些人就是像现在这样,举着采访工具,争先恐后要从她的嘴里挖掘出当天的头条。

也是这个男人,一件外套蒙住她的脸,奋力把人都拨开,带着她跑出重围。

车就在路的转角等待,沈星柏一把拉开门,把她塞了进去,等他也进来关上了门,车瞬间就冲上了路。

“不怕不怕。”她听得到喘息声,她自己的声音,沈星柏揉了揉她的头发,眯着眼朝她看过来。

她托住他的脸就吻过去,心跳声就在彼此的胸口“砰砰”作响,几欲爆炸。

她可没什么好怕的。

“沈先生,人都甩开了。”司机开车绕过错综复杂的城际高速,从后视镜中再次确认了一遍,没有车辆可以追得上他们。

没得到回答,他眼睛上抬着瞄了瞄,许果在镜中竖起了一根食指,放在唇边。

沈星柏枕在她膝上睡着了,那么沉。

他昨晚似乎没有睡觉,很可能是刚结束了工作就看到新闻,连夜就计划着要赶回来。

许果偏着头要看到一点他正脸的轮廓,她的手指伸过去,隔着一层空气,在他的眉骨和鼻梁上细细描绘。

她看了一会儿,指尖往前伸了一点,把他紧簇的眉毛捋平,他不该在睡梦中也为她的事烦恼。

又过一个分岔口,司机减缓了些速度,平稳地开向远方。

“怎么不叫醒我?”车在草地上停了好久,睁开了眼睛的沈星柏坐起身。

许果被他亲了一下,依旧仰着脸,她开了全景天窗,透过玻璃能看到一整个夜空的星星。

第49章 回归

“我记得你教过我怎么看。”许果一动不动地仰望。

住在沈宅的那个夏天,他们几乎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她睡不着的时候,是他陪着她爬上了天台,教她用肉眼辨认天空上的星座。

“那三颗最亮的星星是夏季大三角,银河就在这里分界。虽然名字里有夏,但是到了秋天,它们会变得更亮。”他指给她看,“认识了它,你就能准确无误地找到西南方。”

这些细碎的回忆一件一件拾起来,她逐渐能体会到,来自沈星柏身上那种不经意的温柔。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宁青禾的?”许果问。

这个问题问得多余,一定是很早很早。要不然,在她打电话告诉他的时候,他不会没有半点吃惊,就让她去:“没关系,我会去接你。”

他的答案比她想的还早:“从你进静安面试的那一天。”

原来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我很让你不省心,对吗?”许果失笑。

就像小时候学骑自行车,爸爸双手放开了她的后座,却还要躲在一边紧张地看她会不会摔跤。

沈星柏说:“我很害怕,害怕会有人伤害你。”

他用的词语是“害怕”,原来沈星柏也有害怕的东西。

“不知道如果没有你,我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呢?”她本该生个气才对,此时却突发奇想地感慨了起来,被他搂了过去,难以言舍地依偎。

他摇着头,摇了又摇:“我只知道,有了你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活着。”

他们下了车,更深露重,迎面吹来凉风,他的西装披在了她的肩上。

踩着寂静的夜,许果跟着他走进别墅的大门,偌大的门厅里很亮堂。他们刚走进去,头顶上就传来一阵光脚丫踩地板的“咚咚”声:“老师!沈哥哥!”

“诺诺。”许果欣喜地抬起了头,看到穿着睡衣趴在二楼栏杆的小女孩。

沈星柏让人把她接过来了。

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只要有他在,许果好像都不需要有任何的后顾之忧。他会跟在身后,把她顾及不到的事情一一料理。

“老师你终于回来了,我都洗过澡啦,还在等你检查我的作业。”许诺趴在那里,打了个哈欠。

许果还被沈星柏牵着,她走向了楼梯:“好,这就来了。”他把她轻轻一拉。

“等一等。”他俯下身,没避讳还有孩子在,在她的额头上吻了吻。

许诺用手蒙住了眼,却张开了指缝,边看边笑。

他又摸了摸她的耳侧:“快去吧。”

许果从许诺的房间里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