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果想这种事还是没什么难度的:“没问题。”

“谢谢果果。”沈星柏笑着揉揉她的头发,说起来,这好像是她头一次帮他的忙,很微不足道的小事,看到他这么开心,许果很是过意不去。

送走了沈星柏,许果回办公室处理了些杂事,便带着任务物品出发了。

沈家的园林离静安并不是很远,都是偏城郊的地方,路上也不堵,许果打着车,很快就到了大门口。

门卫处的保安记得她的脸,帮她开了门,问候道:“许小姐。”

“我来给伯母送东西的。”她扬了扬手里的文件。

“她在排风院,您从这边走。”对方给她指了路,然后便打了电话过去通报。

许果走过一串花园小径,就有人过来接她了:“少爷早打过招呼说您要来啦,夫人高兴得不得了,只是她还有客人没走,许小姐您先跟我去喝口水坐会儿。”

她被带到一间茶室里,对方给她准备了茶点,便抱着托盘走出去。

许果独自坐着,吃了几块酥酥脆脆的黄油饼干,久久等不来阮女士,便闲闲地走出房间,欣赏外面苍翠的竹林。

这座园子有一定的年月,被修缮过几次,难得地维持了几个世纪前的风貌,住在这个地方,实在是一种享受。许果摸着假山的石头,在院落里转了转,跨过拱门。

“棠姨,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过来找您的。”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入了耳朵,许果呆立了一刻,躲到一棵树后,看到了凉亭里坐着的人。

是辛爱。许果一直以为,她已经离开了纪城。

她跪坐在阮棠的膝下,紧紧抓着人家的一只手:“您是看着我长大的,不是吗?我父亲在世的时候,我们两家也一直是相互扶持的。”

“这是干什么?”阮棠俯视着女孩,一脸的困扰,“你好好说话。”

“我也不想这样,只是已经到了绝路了。”许果从辛爱的声音中听出了啜泣。

“我是听说了一些你最近的事。”阮棠摇着头道,“也没有多严重吧。”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我做艺人半辈子,没少被人骂,没什么大不了。你呢,该得的都到手了,也不要太在意面子,以后夹起尾巴做人。”

“可是税务已经在查我的公司,如果不是经过专人指点,他们不会每一个项目都查得那么准。”辛爱深吸一口气。

阮棠一阵迟疑:“我了解我儿子,他做事有分寸。为了许果,他也会点到为止,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他是不至于,可是护着许果的人,不止他一个。”辛爱惨淡地苦笑,“您还不知道吧?许果能顺利进静安,站稳脚跟,还要多亏了那个学校的一位年轻校董。”

第46章 回归

许果的手倏地收紧,粗糙的树皮磨得她的手掌生疼。

就听辛爱在说:“如果您不相信,可以去问,他的名字叫…”

“啪!”她没来得及说出口,一个耳光落下来,结结实实打在了脸上。

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住,许果死死地瞪大了眼睛,看到阮女士收回了手,若无其事地拢了拢手臂上的披肩,把自己裹好。

辛爱捂着脸,不可置信地叫她:“棠姨…”

“辛爱你真的让我失望。”阮棠轻蔑地睥睨着她,徐徐拿起了茶杯,捧在手里却不喝,“你在我面前搞这一套,是把谁当傻子?”

阮棠凉凉的声音让她头低到不能再低:“亏我以前还想过要跟你成为一家人,算我看走眼了。你公司的账有问题,不要怪任何人搞你,因为那都是你自己做事不干净,好自为之吧。”

许果的心情五味杂陈,她退后几步,轻手轻脚地出了院子。

辛爱是在那不久之后离开的,送走了她,阮棠就朝着许果所在的茶室来了。

不过隔了五分钟,阮女士就恢复成了温柔可亲的模样,朝她招手:“许果,来。”

“伯母。”许果走过去递上了带给她的文件。

“谢谢小姑娘。”她眯着眼睛双手拿过,随意往臂弯里一夹。

她投在许果身上的目光,和煦得如同春风化雨,跟刚才那个盛气凌人的严厉长辈判若两人。

“出了点儿小意外,让你久等了。”

许果心虚地盯着自己的鞋子看:“没有,我也是才到不久。”

“留下吃晚饭,好吗?”阮棠亲昵地搭住她的肩,轻拍着提出了邀请。

“不了伯母。”她摇摇头,原本只是想着来送完了文件就走的,“我家还有个小朋友等我去照顾。”

“我让人把她也接过来一起吃就是了。”阮棠简单粗暴地解决了问题,“你伯父刚好不在家,就当是你们陪陪我这个空巢老人。”隔了一句,她又问,“是你从白水村带回来的那个小孩吗?”

她是知道的,沈星柏没有隐瞒,都跟她一一说过。

“嗯…”许果这一点头,本来只是回答后面那个问题。

等阮棠叫来人去准备车,还向她询问许诺的地址,她才反应过来,对方好像默认她把前面那个也一起答应了。

“许,诺。”阮棠品着这两个字,“这是你起的名字?”

许果腼腆地承认了。

“我喜欢这个名字,你一个小姑娘,带个孩子出山村供她读书,哪来这么大的勇气呀?”阮棠眼尾浮出细细的笑纹,反倒让她看上去更美。

许果出神地凝视着这张美丽的脸,几天之前沈星柏才提起过,要带着许诺来看看阮女士,没想到这么快,还是阮棠自己主动要求的。

“白水村这个地方啊。”阮棠拉着她坐下,有些惭愧地道,“说起来,是以我的名义在那边做了不少建设,可其实我一次都没有去过。”

许果告诉她:“不能这么说的,您的名气让白水村受到了很多的社会关注,已经有不少人因为您的宣传,准备在那边开展项目了。”

她笑了:“有时间真的应该去一趟,那里好看吗?”

“好看,风景很好的。”许果回忆着,想起支教的那些日子,恍惚得像个梦,“漫山遍野都是蒲公英…和小黄花。”

听的人专注,说的人却并没有完全沉浸在其中,借着去洗手间,许果独自站在水池前,用凉水拍了拍脸。

辛爱说的话在她心里敲响了警钟,宁青禾似乎在采取行动了。那天他说的话很是荒诞,她还曾抱有一线希望,他是开玩笑的。但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受控制,她不得不去面对了。

“宁青禾。”她拨通了他的电话。

“我在。”那边的声音温暖又干净,一如他们初次见面时,他给她带来的感觉。

许果是开门见山问的:“是你在对付辛爱吗?”

“是。”他很干脆就承认了。

许果沉默了一阵子,说:“不要这样做。”

“我是为了你好。”宁青禾轻轻巧巧地把她的话打了回去。

她再次问出自己的困惑:“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是为了你好。”他还是这么说。

“为我好的目的又是什么?”许果耐心地试图与他进一步沟通,“你不如直接说出来,不用我猜来猜去。”

“其实你很聪明,许果。”宁青禾笑了半天,“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许果收起手机,走出门外,仰头看看头顶上的天空。近了黄昏,这城郊的天色似乎也不比城市来得澄澈,满世界都是晦暗幽深的虚妄光线。

许诺真的被接了过来。

“就是你这个小不点啊。”见到了她,阮棠优雅地弯下腰,捏了捏她的鼻子。

阮女士的国民度数一数二,她是许诺还在白水村时就认识的为数不多的明星之一,小不点瞪着她,几乎看呆了。

“诺诺,叫人呀。”许果轻声提醒,“你跟我一样叫伯母就好啦。”

“没关系。”阮棠丝毫不介意,笑吟吟地看着她道,“她真的和小星星一模一样。”

许诺一脸的懵懂:“您说的是沈哥哥吗?”

“是伯母小时候演过的第一个角色,你的身世跟她很像。”阮棠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温柔地对她说,“这个角色当时可受欢迎了呢,伯母自己也很喜欢,所以才给沈哥哥起了现在的名字。”

“真的啊。”许诺听得痴迷,“那现在还可以看吗?”

阮棠点点头:“当然可以,吃完饭我就叫人放给你看。”

许果当天是带着许诺一起留宿的。

之前去沈星柏的别墅玩,她还总是很注重,每次都要坚持当天回家。而现在换成了阮棠,她却没了办法,完全抵抗不了对方的热情。

临睡之前,许诺还粘在许果的身上咕噜着:“沈哥哥的妈妈人真好,跟沈哥哥一样好。”

许果想说点儿什么,还是没有,因为她跟小家伙的想法是一样的。

他们好得太不真实,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何而来的殊荣,才拥有这么好的一切,在感到幸福的同时,很是患得患失。

许果渐渐睡着了,夜半三更,却还有不少人没睡。

这是一个无眠的狂欢夜晚,一个帖子悄悄地爬上了热门,引起了吃瓜群众们大规模的转载。

一觉醒来,许果的手机上已经有了无数的未接来电。

沈星柏的信息被她做了置顶,醒目地亮在第一排:“我今早回纪城,等我回来。”

是白莉的陈年往事,被人挖掘出来了。

“真人真事,818纪城的白寡妇和她的历任老公”。

“有人知道白寡妇吗?专靠前夫们的遗产维生,作案这么多起从来没被警察怀疑?”

白莉出名归出名,她的“光辉事迹”那会儿仅仅只在纪城中流传,从没在网络上引起这么热烈的讨论。

一小段视频附在帖子中,那是“白寡妇”在又一任丈夫的葬礼结束后,被记者争相围堵。

“请问白小姐,据了解,你的每个老公都是绝症去世的,对此你有什么要向大家解释的吗?”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也很苦恼啊。”白莉一股撒娇的口吻,完全没有失去亲人的沉痛感。

隔了这么久再看那时的视频,许果不得不惊叹母亲的美丽。

镜头中的白莉,皮肤姣好,腰肢纤细,仍然像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妇。而那时距离她生下许果,都已经十五年了。

“我只知道医院的病例、法医报告,还有警察的公示结果都做不了假。不过还是谢谢大家关心啦!”白莉歪着脑袋,俏生生地做了一个Wink,“以后我再嫁人,会先让对方出具体检报告的。”

采访视频到此结束。

白莉倒是真的说到做到,她的下一任丈夫辛先生,就是个无酗酒历史、无抽烟爱好、生活方式健康的人。

为了打消所有人的疑虑,他去做了全面的癌症筛查,并在媒体面前搂着她的腰说:“我相信自己的妻子。”

镜头前的白莉一言不发,只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挽着他的手臂,胜过了千言万语。

可以说,辛先生大概是除了小许之外,陪伴白莉时间最长的一任丈夫。

他也是许果见过的,对白莉最好的人。

那几年,许果许过最多的愿望就是:希望辛先生长寿、健康。她不想再随着白莉居无定所、颠沛流离了。

辛先生确实不负众望,在许果的印象里,他甚至连感冒都没得过。她本以为他就是白莉最后的归宿。

但他不是。

他还是没能活得长,与许果的前几个继父不同,他没有死于疾病,这是最讽刺的一点。

就在许果高考结束后的第六天,辛先生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悄无声息地对着静脉注射了氰·化物。

他很冷静,这不像是个匆忙的决定,因为在这之前,他思绪很清醒地找过了律师,也去了公证处立好遗嘱。

公证处还留有他的录像,那段不长的影像里,他与平常无异,只是从目光中能看得出些许悲伤。

“我名下的所有资产,全部留给莉莉。”

第47章 回归

这段录像当然还不至于流传到网上,只是跟帖中已经开始兴奋不已地讨论,有关于辛先生和这笔巨额遗产的种种。

“这是白寡妇干的最后一票吧?可辛老板是自杀啊,她算不算是失手了?”

“感觉信息量好大,白莉有什么把柄捏在人家手里,所以才放弃遗产,洗手不干的?”

“问题是事情过去这么多年,警察也不是没调查过,该抓早抓了。”

“虽说没有证据,但是她死了那么多老公,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可是那些人得的病也是五花八门的,淋巴癌食道癌心脏病不带重样,尸检也没查出她投毒啊,她是有超能力还是怎么的。”

“好吧就算不说这个,她死老公都死出名了,连保险公司都对她拒保,还是有一群男人前赴后继的,个个都是有钱人…我就问一句,出书吗?”

许果捏了捏眉心,下了床独自走到阳台上,吹着冷风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沈星柏的手机已经关机,她换了个号码,打给了小方。

“许小姐,沈先生刚上飞机,您别着急,没事的。”小方秒接。

“我不要紧,现在只是担心我妈。”许果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脑壳,“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吧?”

说完她自己都哑然失笑,亲生的母女,也不算是失散多年,最近也见过几面,可是居然连彼此的电话号码都没有留一个。

白莉的电话早就打不通了,一直提示占线,找她的人可不只有许果。

许果不是没有预想过这件事的发生,她的母亲当年实在太招摇,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恃靓行凶”。

其实白莉的事迹在这几年时不时都会被拉出来提一提,只是从来没有形成规模传播,如果有心人要做点文章,它变得人尽皆知是件很容易的事。

“你找宁先生吗?”站在紧闭的办公室门前,正好路过的华静停下了脚步,“他这几天都不在学校。”

许果停止了敲门的动作,木然地收回了手:“嗯,知道了。”

“我看到了新闻…”华静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下,“不要紧吧?”

许果背对着她,只有声音,没有情绪:“不要紧静学姐。”

“你能联系到宁先生吗?”华静正要离开,被女孩不抱希望地叫住,“我在找他。”

一直快到中午,白莉才回了电话。

“记者都快把我的手机打爆了,我才开机。”白莉轻描淡写,她平静得很,电话里还依稀有叮叮咚咚的音乐声,不知是谁在她身边弹钢琴。

她淡定地安稳女儿:“没事,多大点儿事,躲几天,等热度过去,他们很快就忘了,你别受到影响就行。”

“妈妈…”许果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不是如白莉所说,躲几天就能过去的。

“嗯?”白莉依旧是那副家常闲聊的语气,转眼就换到另一个话题上,“噢对了,有一次我们在餐厅里遇到,那天有个人跟你一起吃饭,你说他是你的领导,还记得吗?”

“这个人怎么了?”许果陡然紧张,她知道,眼下发生的一切都跟那个人脱不了干系,本该与他素不相识的白莉还在这时提起了他。

“这个人啊…”白莉顿了顿,那边舒缓的钢琴声不知何时换成了跳跃的节奏,在她的静默中涓涓流淌。

她说:“没什么噢,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妈妈先挂了。”

“妈?”许果诧异极了。

白莉直接关了机,躺回摇椅上,缓缓地随着椅背沉降。

琴声戛然而止,宁青禾从钢琴前走过来,拿走她面前凉了的茶,重新为她倒了一杯。

她翘着二郎腿接过:“你还没告诉她啊?”

“很快了。”宁青禾道。

白莉妩媚地一笑。

“我是不会干涉我女儿自己做的任何决定。”她笑起来的样子,永远那么动人,顾盼生辉,“不过你觉得,在这种情况下,她会接受吗?”

“没有人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家人,你也是一样。”宁青禾俯下身,轻轻吐出两个字,“姑,妈。”

“回家吧,只有家人才能救你。”他温和地劝诫道。

“我想你误会了‘救’的意思,你这样的,叫威胁。”白莉对他缓缓地摇头,“不可能的,你可以现在试试带我去老爷子那里,我能当场把他气出心肌梗塞。”

她说得十分认真坚定,没有半点儿玩笑的意思。而宁青禾表情嵬然不动,和气到漠然:“为什么这么固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