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什么?”李钰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韩岳。

韩岳恨恨的瞪了一眼田棘,面色阴郁的对李钰说道:“你以后再这样不声不响的跑出去,我就把田棘的腿打断!”

“有我什么事儿啊!”田棘不服的嘟囔了一句。

韩岳愤怒的转头看着他,沉声骂道:“你竟敢一个人陪着公主四处乱走?如果有什么意外,你就是一百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不,不是我一个人啊。”田棘在韩岳咄咄逼人的眼神下缩了缩脑袋。

一听这话韩岳更加生气,干脆抬手抽了田棘的脑瓢一把,骂道:“还有谁?!仇老怪是吗?就那么个贼头子,真遇到刺客他个怂包跑还来不及呢!”

“哎呀,行了行了!别生气了。哪儿那么多刺客啊。”李钰真怕韩岳一起之下把田棘给废了,忙侧身过去挡在田棘跟前。

“哼!”韩岳生气的别过脸。

李钰给田棘使了个眼色,示意猴崽子赶紧的撤。田棘收到信号哏儿都不打一个,麻溜儿的跑了。

“莲雾,还有宵夜么?我饿了。”李钰又转头给莲雾使眼色。

“有,有!奴婢这就去拿。”莲雾答应着匆匆下去。

小院里没了别人,李钰往前两步,用肩膀撞了一下韩岳,低声笑道:“川子,饿了吧?来,这边坐,莲雾一准儿给咱们留了好吃的。”

韩岳脸色稍微缓了缓,但依然是不愿意搭理人的样子。

李钰伸手勾上韩岳宽宽的肩膀,带着他往院子里的石桌跟前走去,然后双手把他按在了石凳上。

韩岳的身板儿自从李钰的手搭上自己的肩膀时就开始僵硬着,后脖颈那片儿被她胳膊搭着的地方,一片麻酥酥的传遍全身,那种感觉像是每个毛孔都开了花,春风和煦花香四溢。

说不出的舒畅又说不出的紧张,不能形容的感觉让他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直到被她按到石凳上之后原本暗暗地松了口气,慢慢地找到了正常的呼吸频率。

其实从小一起长大,李钰对韩岳和上官默都没少勾肩搭背的。只是从前还小,大家都是情窦未开的年纪,所以不觉得怎样。

怎么这次就完全不同了呢?

这代表什么?是不是就算是喜欢上了她?

而这份喜欢又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自己喜欢她,可她却喜欢谁呢?

韩岳坐在石凳上,心思茫然,想到最后一个问题,舌尖嘴角都微微泛苦。

“哎?”撩拨了人家春心的李钰完全没看出韩岳的异样,还只当他仍然在生气,叫了一声见他不答应,便随手拍了他一巴掌:“哎!想什么呢!”

“嗯?”韩岳回神,看着清溶月色下神采飞扬的面孔,轻声一叹,说道:“没什么。”

李钰扁了扁嘴巴,不悦的哼道:“那你这么晚了跑这里来,就为了骂我一顿?”

“不是。”韩岳终于找回了正常的思维,目光从李钰的脸上收回来看着自己交握在一起的双手,轻声说道:“刘长治这个人不能完全信任,东陵知府这个职位我建议要慎重的考虑一下。”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换他。而且我们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说到正事儿,李钰也收起玩笑之色。

京城里还有那么多的空缺呢,那些前朝的官员,没本事没气节的都愿意继续做官,可一个个却难以托付重任,有本事有担当的又是一副又臭又硬的脾气,李闯再没架子,你让他低三下四的求人也绝不可能。

六部尚书且都不全,哪里有地方知府的人选?

“是,所以我们得多个心眼儿了。”韩岳低声说道。

“其实他这种人只要有把柄在我们手里,就不怕他不老实。”

“可他这种人,浸淫官场几十年,在陈孝耘那样的奸贼手里混出来的,比泥鳅还滑溜,怎么可能有把柄落在我们手里?”

“慢慢来,这世上就没有完美到一点缝隙都没有的人。”李钰手指在石桌上轻轻地点着,沉默了片刻又问:“云启那边怎么样?”

“他在通过烈鹰卫联系宁侯卫长卿。看来是想拉拢他。”

李钰点点头,这个消息她早在船上就已经听见了。

“云少棠这次带了那么多古董珍玩来东陵,已经有西洋商人听见消息了。恐怕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凑上去。”

李钰听了这话,眉头微微蹙起,冷声说道:“他如果敢把那些古董卖给外商,我就要他好看。”

韩岳微微皱眉,低声劝道:“这事儿还得仔细筹谋。”

“怕什么?”李钰冷声哼道。

“我们不在东陵的这大半年里,江南富商跟西洋人之间的交易的古董珍玩越来越多。都说乱世的黄金,盛世的古董。北边打仗打得厉害,南边这些富商就拼命的搂黄金。据不确切消息,就东陵码头这半年,就有几十件古董被倒卖去了西洋。”

李钰登时暴怒,低声骂了一句脏话,怒道:“你别告诉我这事儿仇老怪也有一份儿!”

“当然,这事儿他若是不掺合,那些富商们的心里也不踏实啊。”

之前很多人想卖古董给西洋客商,几次都被盗贼给搅和了,明明装箱的是珍玩,但上船验货的时候不是变成了石头就是变成了砖头,没一次能交易成的。以至于那些西洋客商像当地官府提出抗议,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就不跟大云人做生意了。

可抗议归抗议,盗贼自然是抓不住的,生意也还是要做下去。谁让东陵是大云沿海最大的深水码头呢,换了别的地方,大商船也靠不了岸啊!

只是生意源源不断,古董交易却在东陵码头绝了迹,这其中自然是李钰的头功,另外也少不了仇老怪出的一份力。

李钰想不到的是,不过大半年的时间,这老小子居然不顾自己定下的规矩,敢卖古董给外商!他是以为自己这一去定然不敢再回东陵了是吧?

韩岳看李钰生气生的差不多了,又继续说道:“我想那些东西都是云少棠的心头宝,他绝不会轻易地卖给西洋人。但凡他要卖,肯定是因为极需要钱。”

“还有粮食。”李钰迷了眯眼睛,补充了四个字。

“对!关键是粮食。我查到东陵王跟肃州的一个珠宝商有联系,而肃州那个地方战乱不停,珠宝生意根本没法做。”韩岳低声说道。

李钰冷笑道:“你猜对了,那是他放在肃州的粮仓。”

韩岳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更低:“所以他也想用粮食为诱饵,钓卫长卿的十五万精兵。”

“卫长卿。”李钰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展开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轻缓的说道:“拭目以待吧。”

“我们要不要暗中阻止东陵王的行动?”

“不要。我们阻止了他,就没有人能跟禄王那边抗衡了。”

“…”韩岳微微一怔之后,轻声笑了:“明白。”

莲雾端了两碗银耳莲子羹来,另外还有一盘枫糖花卷和一盘蟹肉小蒸包以及两样清淡的小咸菜。

韩岳是真的饿了,直接没客气抓起筷子夹了小蒸包就开吃。

天色很晚了,李钰满肚子心事就不怎么想吃东西,只拿着汤匙慢慢地和莲子羹。看着韩岳把花卷和小笼包都收进了肚子里,方轻声笑了。

“笑什么?”韩岳把最后一点咸菜丝播进莲子羹里,一块喝下去。

“没什么。”李钰笑的更暖。

“早点睡吧,我走了。”韩岳仰头把莲子羹倒进嘴里,起身离去。

莲雾在一旁拍了拍胸口叹道:“韩少爷吃个饭也跟打仗似的。”

“小孩子正在长身体嘛。”李钰说着,也把最后一口莲子羹送进嘴里。

“小…孩子?”莲雾噗嗤一声笑了,“公主还说人家呢,你自己不也一样?”

李钰一怔,无奈的笑着摇头。

她上辈子活到三十岁然后穿越到这里,说起来心理年龄足有四十岁了,少年韩岳在她心里可不就是个小孩子么。

都那么老了呢!李钰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默默地叹息,比燕北邙还老。

这也是自己凡事都喜欢跟他说的原因吧?

心理年龄不相上下又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默默地陪了自己十年。

在自己这最无助最迷茫的时候,他像个父亲一样为自己引路,教给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生活所必须的知识。他关心爱护自己却不宠纵,称得上是真正的良师益友。

韩岳曾经问自己,是喜欢燕北邙多一些,还是喜欢云启多一些?

其实这个问题李钰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喜欢燕北邙的豪气冲天,博学多才以及强悍的武功造诣。却每每看见云启那张魅惑众生的脸都会心猿意马,脑子发热,失去理智。

上官默说:女子崇强,女子怜弱。

这话说的很有精妙啊!李钰展开双臂朝着夜空伸了个懒腰。

因为晚上睡得晚,所以第二天起床就晚。

李钰睡醒之后没急着睁开眼睛,而是伸开胳膊腿儿把自己的身体拉伸到极致,又缓缓地收了回来,享受懒腰伸过之后的那种酸酸的轻松。

“姐姐醒了。”稚嫩甜软的声音,是云越。

“闭嘴。”同样稚气但却压着火气,是李铎。

“真的…”不用看,小云越又咬手指头了。

“我说闭嘴。不许吵醒我姐姐!”嗯,李铎肯定咬牙瞪眼了。

“够了你们俩,公主姐姐早被你们俩给吵醒了!”被两个小崽子一比,元宝的声音反而冷清淡定了不少。

“哎!”李钰闭着眼睛叹了口气,伸手拍在李铎的脑门上:“你们几个小崽子一大清早的跑来饶人好梦,是不是皮痒了啊?”

“什么什么一大清早,这都快午时啦!姐姐你真是太懒了。”云越见李钰真的醒了,立刻伸手拉她,“快起来啦!我要去吃揽波楼的招牌菜!”

“唔…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你是饿死鬼托生的吗?”李钰无奈的骂着,睁眼,起身。

云越扁了扁嘴巴,委屈的说道:“这是你答应人家的嘛!”

“行啦!别装了!想吃什么就去吃咯,至于吗你。”李钰早就领教过这小子的哭天神功,知道这小崽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那眼泪,说来就来说没就没,那叫一个收放自如!

李钰起床,洗漱更衣后,领着三个小崽子往前面去。今非昔比,这会儿她要带着小孩子们出去吃饭怎么也要跟殷皇后打声招呼。

皇后启程进京不是小事,李钰和韩岳来的着急,也没准备皇后銮驾,所以要准备下来可不轻松,至少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所以这段时间殷皇后还是要安心住在东陵府衙。

对于李钰的懒散没规矩,殷皇后早就无话可说。

这会儿她能在出门之前来跟自己说一声,已经是出乎意料之外了。所以殷皇后也没多问,只叮嘱:“在外边不要吃乱七八糟的东西,别给小孩子们喝酒。”

李钰自然得给她面子,一一答应着,便告辞而去。

揽波楼,因为东陵的特色菜做的地道,老板娘又热情好客,所以生意一如既往的好。

李钰带着三个崽子以及田棘和几个羽林军一出现在揽波楼的门口,老板娘荣氏便急匆匆的迎了出来,对着李钰便要跪拜,被李钰一把拉住:“荣老板,我今儿是来吃饭的,可不是摆谱儿的。”

荣氏话未出口先带笑,恭恭敬敬的朝着李钰深深一福,笑道:“公主殿下和气亲民,实在是我等草民的福气!公主殿下快里面请。”

李钰笑了笑,朝着身后的小崽子们一挥手。

元宝便一马当先冲了进去,后面跟着云越和李铎。

李钰刚想抬腿进门,便听见云越软软的叫了一声:“叔王?好巧。”

“越儿?”云少棠看着云越和他的小伙伴儿们,奇怪的问:“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们怎么不能跑这里来?难道这里是七爷的地盘儿?”李钰摇着象牙骨折扇,淡笑着问。

那什么,七爷的宝贝被公主惦记上了!

为七爷点个蜡,七爷您自求多福吧…

第七十三章 耍无赖

“噢,哈哈!原来是公主殿下。失敬失敬,在下倒是忘了,这里是您的地盘。”云少棠朝着李钰拱手,嘲讽的笑。

“你知道就好。”李钰也懒得跟他拌嘴,只收了扇子点了一下元宝的脑袋,转身往楼上走去。

“…”云少棠阴测测的看着李钰的背影,不屑的甩了一下袖子,也往楼上走去。

老板娘极有眼色,把李钰请到了最敞亮,临街赏景最好的雅间,又专门打发了两个清秀漂亮的丫鬟进来服侍。

香拌马兰头,盐水鸭肫,香菜干丝,醉鸡四小碟凉菜先摆上来。随后上的是一盅老鸭汤。

李钰便招呼三个小的动筷子。

“姐姐你先吃。”云越加了一片醉鸡放到李钰面前的盘子里。

“切!我姐姐根本不喜欢吃那个!”李铎顿时找到了优越感,用汤匙抄了一点马兰头给李钰送过去。

“小铎,云越是弟弟,也是客人,你身为哥哥,身为东陵人,要尽心尽力的招待他,爱护他,不能事事都跟他作对。”

“是他先跟我争姐姐的嘛!”李铎不满的撅嘴。

李钰蹙眉道:“姐姐是谁想挣就能挣的走的吗?姐姐只会不喜欢哪个弟弟把他丢去一边。”

李铎赶紧的放下筷子认:“姐姐我错了!”

“犯错没事儿,要知错即改。”李钰正色道。

“是,我记住了。”李铎低了低头。

“吃饭吧。”李钰又瞥了一眼元宝和云越。

三个小家伙都收敛了许多,一个个老老实实地拿筷子吃饭,谁也不敢起刺儿了。

虾子乌参,脆皮乳鸽,菠萝咕老肉,清蒸鲑鱼,水晶虾仁,糯米糖,龙凤酸辣汤等热菜一道一道的端上来。荣老板这会儿是不计成本的讨好公主殿下。

揽波楼不愧是东陵最有名的食府,哪怕是一道家常小菜也力求别具风味,云越等三个小家伙吃的酣畅淋漓。

李钰看着差不多了便吩咐丫鬟:“可以了,不要再上菜了。”

小丫鬟答应着下去,没多会儿的功夫又端了一道蜜汁苦瓜和枇杷银耳羹上来,随后跟着揽波楼的老板娘荣氏。荣氏近前又问过菜色可否满意,准备不周到请公主殿下恕罪等话。

李钰笑道:“行了,咱们都是老熟人了,我的脾性你也知道,去年我在这里被带走的时候,还多亏了你叫人家去报信儿,我还没谢谢你呢。”

“瞧公主这话儿说的,贱妾一不能白瞧着你被官兵带走而无动于衷么,退一万步说,您还经常光顾我们揽波楼的生意呢,贱妾也该知恩图报。”

“荣老板说话叫人听着心里真是舒服。”李钰笑着从手上摘下一枚戒指递过去,“我知道给你银子你也不要,这枚戒指送给你,过些日子我就得去京都了,这算是给你留个念想。”

“公主恩典,贱妾不敢推辞。”荣老板说着,又重新跪下去,“贱妾谢公主赏赐。”

“你去忙你的去吧,我借你这个地儿看看风景。”

“是,公主请自便,贱妾告退。”荣氏再次躬身行礼,恭敬地退了出去。

一直守在外边的田棘悄然进门,在李钰的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李钰轻声冷笑着扭过脸看向窗外,果然看见楼下云少棠和一个穿着汉服的白种人站在一起,旁边还有个穿青绸长衫的男子,应该是个懂西洋文的翻译。看那两个人聊得开心的样子,李钰的目光渐渐地冷下去。

“仇老怪还没来?他是不想活了么?”李钰心情不好,说话都带着杀气。云越正在喝汤,听见她说话吓得不敢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