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碧嗫嗫地道:“奴…奴婢也不晓得。”

青碧又磕了好几下的头,“求大姑娘救救兰姨娘。”

沈婠沉吟片刻,“郭嬷嬷,你同我过去兰香苑一趟。霜雪,你在这儿留着,若是先生来了,带先生过去兰香苑。”

兰姨娘躺在榻上,一见青碧带了沈婠过来,就如同见到菩萨一样,两眼挂了泪水,“大姑娘,求你救救奴婢。”

听到“奴婢”二字都出来了,沈婠顿觉此事是非一般的严重。

想来夏氏将她吓得不轻。

兰姨娘惨白着张脸,手紧紧地揪住肚皮上的衣裳。

沈婠轻声道:“兰姨娘镇定些,你如今情绪不稳,十分容易影响到肚里的弟弟。虽是见了红,但胎儿仍在,只要以后好好养着,定也能平平安安生下来的。”

沈婠细细地观察兰姨娘,发现她面色惨白,眼圈青黑,目光里有几分显而易见的惊慌之色。

兰姨娘抓住了沈婠的手,使劲地摇头。

“大夫人要害我。”

沈婠蹙了下眉头,“兰姨娘怎知母亲要害你?”

兰姨娘一个劲地点头,“她真的要害我。她真的要害我!”

沈婠蓦然提高声音,“冷静!”

兰姨娘被吓了一跳,立马噤声。沈婠放轻声音,“兰姨娘,母亲不是待你好好的吗?这一点,整个沈府都是有眼目睹的。若是这话传了出去,别说母亲,怕是祖母也容不下你,会将你送到舟城的庄子里去。”

兰姨娘听到这里,猛然醒过神来,目光里多了几分澄明。

“那天大夫人来我院子,话里行间都像是在说我的孩子保不住,便是保住了,我也只会像之前的蓝姨娘那样丧命…”

听到这里,沈婠心里有几分明白了。

夏氏怕是想要借话来恐吓兰姨娘,好让她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沈婠瞥了兰姨娘一眼,心中叹了声,之前还觉得她挺有手段的,懂得借机怀上孩子,趁所有人不注意一举飞上枝头。可到底还是不及夏氏,不过是一些话就吓成这般模样。以后还要如何和夏氏斗?

只是…

怎么会如此轻易见红?明明前阵子大夫还说胎象极稳来着。

蓦地,沈婠的目光被兰姨娘枕边的团扇吸引了。这把团扇,沈婠有些印象。她道:“兰姨娘似乎特别喜欢这把团扇,上回我也见到兰姨娘拿着它。”

兰姨娘不明为何沈婠忽然会说起这把扇子,她道:“若是大姑娘喜欢,拿去便是。还请大姑娘救救我的孩子。”

沈婠说道:“兰姨娘误会了,我只是随口一说。兰姨娘还请放心,我让容先生过来了,等会他会帮你诊脉。”

兰姨娘自然是知道谁是容先生,她以前也对这位神医有所耳闻,如今听到沈婠这么说,心情立马放松了不少,直道:“多谢大姑娘,大姑娘之恩,我永生难忘。”

郭嬷嬷淡淡地瞥了兰姨娘一眼。

容铭过来后,替兰姨娘诊了脉,他道:“胎象不太稳妥,且有滑胎的迹象。”

兰姨娘一听,马上就慌了。

沈婠不解,问道:“先生,怎么会突然胎象不太稳妥?明明先前还是无碍的。莫非是受了惊吓的缘故?”

“是有这个缘故,只不过…”

容铭打量着周围,蓦然,容铭的目光落在了兰姨娘枕边的团扇上,他眉头微颦,呢喃了一声:“这味道…”

说罢,在兰姨娘惊慌的眼神之下,他拿起了那把团扇。

沈婠问:“可是这把团扇出了问题?这是宫里赏赐下来的。”

容铭凑前一闻,须臾,他面色一变,“这扇子有麝香的味道。”他一脸凝重地问道:“兰姨娘,你用了这把团扇多久了?”

兰姨娘听到“麝香”二字,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怪不得老爷将这把团扇送她时,大夫人虽是面有不满之色,但眼底却隐隐有那么几分幸灾乐祸。

大夫人早已知道!

她是在等着看她笑话!所以这几个月来才一点动作都没有。所以才会每次见到她拿着这把团扇时,笑得格外赏心悦目。

她强撑着说道:“大概有…有两个月。”

容铭松了口气,“还好不到三个月,不然恐怕也难以挽回了。如今虽是有滑胎的迹象,但接下来只要好好地保胎,就不成问题了。”

容铭的话让兰姨娘像是抓住了风雨中最后一朵浮萍,她抹干眼泪说道:“多谢神医。”

兰姨娘的胎被保住了,夏氏很失望。

红胭向夏氏回禀:“奴婢亲眼看着兰香苑里的杨嬷嬷将团扇束之高阁,看来兰姨娘已经知道上面有麝香了。”

夏氏恨得牙痒痒的。那贱丫头总出来搅局,本来若是她没有发现的话,恐怕青兰那贱人不出两月就滑胎了。

夏氏搁下药碗,面色恢复平静。

不打紧,此次不成,还有下次。

红胭又道:“夫人,说来也怪,兰姨娘没讲此事告诉老爷,竟是硬生生地忍了下去,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夏氏轻哼一声,“她哪敢和老爷说。扇子是宫里头赐下来的,当初可是她眼巴巴地看着,老爷才给她的。如今出了事,莫非她还敢怪到宫里头去?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想起当时那个场面,夏氏面上多了几分嘲讽,“出身卑贱就是出身卑贱,一把扇子也当作宝贝疙瘩一样捧着,真是上不得台面。”

不过这一回那贱人表现得这么安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红胭附和道:“夫人说的是,兰姨娘出身卑贱,连夫人的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若不是兰姨娘使了狐媚子的手段,哪里会有今日,都是些下作的玩意。”

红胭不忘被调走的青碧,想到青碧到了兰姨娘手里好吃好喝的,红胭心里就极是不满。

她说:“夫人可要小心青碧,姐姐是狐媚子,妹妹可好不了哪里去。”

夏氏想起青碧那张脸,脸色顿时黑了下。

红胭上完眼药,心满意足地道:“夫人,您的月事还没有来吧?”

夏氏露出笑意来,“的确是推迟了几日。”

红胭喜上眉梢,“莫非是…”

夏氏道:“这说不准,再过一头半月看看。”要是有孕了,那当真是上天有眼。

25晋江独发

霜雪一直都十分好奇大姑娘种的到底是什么花,每次问大姑娘,偏偏大姑娘又只笑不语,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霜雪只好自己多留意着,心里盼望它快些开花。

霜雪盼了好久,总算盼到它长叶子了。

霜雪兴冲冲地告诉了沈婠,沈婠也很是高兴。她走到院子里一瞧,果真是开出了叶子。她伸手拨弄着,霜雪说道:“大姑娘,这叶子长得似乎与寻常花草的叶子不太一样。”

叶子是墨绿色,上面的纹路弯弯曲曲,若不细看还以为趴了虫子在上边。

沈婠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只是寻常的野花,我在舟城里瞧得有趣,又刚好得了些种子便拿回来了。”

霜雪有些失望,原来只是野花。

沈婠此时站了起来,她懒懒地道:“原本是想着种花的过程有趣,只是如今看它长出了叶子,我也没了那个兴致。霜雪姐姐,你将这些叶子都拔了吧,连根拔起,然后送到我房里去。”

霜雪一愣,诧异地道:“拔…拔了?”

沈婠颔首,“既然没了兴致,我也不想种下去了。刚好前阵子容先生和我提起,说是这些叶子兴许能做入药之用。霜雪姐姐,你好好打理,过几日我们再送过去。”

霜雪心里只觉可惜,不过沈婠都这么说了,霜雪也只好应道:“是的,奴婢明白。”

方氏带着沈菱来了沈婠的院子。

方氏刚进来,就瞧见沈婠在缝制一个香囊,她和蔼地笑道:“大姑娘的手真是愈发巧了,这香囊做得真是精致。”

沈婠放下手里的香囊,下了坐塌,也笑着道:“三婶怎么过来了?四妹妹也来了。”她吩咐道:“霜雪姐姐,快去把桂花糕端来。我记得四妹妹最爱吃桂花糕了。”

方氏说:“婠姐儿真是有心,菱儿喜欢吃桂花糕,三爷都不晓得。”

沈婠笑着看了眼沈菱,她说道:“我只是平日里和四妹妹一起用糕点时,总是见着四妹妹吃桂花糕,便知道四妹妹最爱吃了。”

沈菱对沈婠弯唇一笑,目光落在了方才沈婠搁下的香囊。

沈婠注意到了,笑着说:“四妹妹喜欢这个香囊么?若是你喜欢的话,我再做一个送你,只要四妹妹别嫌弃我的手艺便好。”

方氏说道:“菱儿哪会嫌弃,大姑娘的手艺可好了。菱儿要是能有你的一半,我半夜醒来也会偷笑。”

沈婠说:“四妹妹年纪还小呢。”

沈婠看向沈菱,沈菱目不转睛地看着香囊道:“姐姐在上面绣的是什么?”

沈婠轻咳一声,“原本是想绣仙鹤的,但后来又想绣一盆翠竹,思来想去最后干脆两样一起绣了,权且当作练手。”

方氏问:“婠姐儿准备放什么香料?苏合香清新宜人,香味持久,甘松香亦是不差。唔,不过此时正值初夏,去院里头取些花瓣制成花干放进香囊里也不错。”

沈婠轻抚香囊,“三婶想得真是周到,我还没想好要放什么香呢。不过听三婶这么一说,花香倒是不错。”沈婠笑眯眯地道:“还能一天换一种花香,闻也闻不厌。”

霜雪端了桂花糕进来,沈菱拈了一块,吃得津津有味。方氏忽然轻叹一声,说道:“以前你母亲做的桂花糕是我们府里最好吃的,那时菱儿还小,一嘴馋就吵着要吃你母亲做的桂花糕。可惜现在…”

方氏的面上颇是感伤。

沈婠知道方氏说的是自己的亲娘,她神色有些黯然。

上一世,她嫁给裴渊后便将母亲接了过来,本以为能从此过上好生活的。未料最后却是让母亲送了命。沈婠一直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若不是她接了母亲过来,母亲也会因此而丧命。

重生之后,沈婠不愿再次重蹈覆辙。

她知道只有自己变得强大了,才能保护母亲。

沈婠曾托容铭回兰城打听过,母亲如今在娘家里过得不差,虽是在京城被污了名声,但外祖父和外祖母却仍然十分疼爱母亲。

如今听方氏提起,沈婠垂下眼眸,低声道:“三婶,我…我…”沈婠的声音里已是隐隐有哭音。

方氏走前去,轻轻地拥住沈婠,“婠姐儿莫哭,你母亲以前和我最是要好的。自从你回兰城后,我心里也总是念着她。你母亲离开京城之前,还曾托付我要好好照料着你。”

方氏又道:“你别担心,以后要是有谁欺负你,三婶给你撑腰。”

沈菱也说道:“大姐姐不要哭。”

沈婠揩着眼角的泪水,一脸感激地道:“多谢三婶。”

方氏和沈菱离开后,霜雪看着眼睛还是红红的沈婠,不由得有些心酸。跟了大姑娘这么久,看着大姑娘在府里头走得步步惊心,连光明正大地想起自己的亲娘也不行,只能私下里看着大夫人留下来的镯子默默地思念着。

不过幸好有三夫人在。

方才三夫人说的那番话真是感人呢。

霜雪轻声说道:“三夫人是个心善的人。”

“比起二婶来说,三婶倒是个不错的人。”沈婠不可置否一笑。

不得不说的是,她这位三婶还是个极其聪慧的人,今日前来,想必是要拉拢她的,怕她因上回在茹苑里被责骂一事生了隔阂。

其实她到觉得没什么,明哲保身四字她懂得。

那时在茹苑里,若不是她留了个心眼,那她绝对没有翻身之地。三婶没有开口帮她说话,也是在她意料之中。在这勾心斗角的沈府后院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今日三婶过来表明态度,打着母亲的旗号,那她也不妨顺着阶梯而下。

少一个敌人是一个。

沈婠垂下眼,继续缝制香囊。

天边乌云滚滚,看起来像是准备有一场倾盆大雨。郭嬷嬷推开窗子,院子里的树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落了不少树叶。

郭嬷嬷赶紧关上了窗子,说道:“大姑娘,怕是要下雨了。今日大姑娘还去容先生那儿吗?”

沈婠说道:“若是先生来接了便去。”

小半个时辰后,沈婠见到了容铭的小厮阿潭。

阿潭牵来马车,“沈姑娘请上车。”

沈婠没见着容铭,顺口问了句,“先生呢?”

阿潭说道:“今早有人来找主子看诊,主子忙不过来,所以便让小的来接沈姑娘。”

沈婠明了,和霜雪一道上了马车。到了容铭的屋子后,天边上的乌云仍然是黑沉沉的,空气微微有些闷热,阿潭说道:“还请沈姑娘在里屋等一会,主子看诊完后就会过来。”

沈婠含笑道:“好。”

霜雪来这里的次数多了,晓得容铭这儿并没有丫环,阿潭也是粗枝大叶的,每回霜雪一来,总会先去灶房里沏茶,然后做些糕点。

于是乎,便只有沈婠一人进了里屋。

桌案上设了棋盘,沈婠坐下来自己与自己下着棋。容铭的屋子不大,正厅里说话的声音,沈婠这里依稀能够听见。

她也没有在意,专心致志地想着下一步棋要怎么走。

过了好一会,沈婠听到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沈婠以为是容铭,展开笑颜,唤了一声,“先生。”

刚想多说一句时,沈婠看清楚了门边的人。

不是容铭,也不是霜雪,竟是裴渊!

沈婠整个人的背脊汗毛顿时竖起。

裴渊认出了沈婠,他眼里有一丝惊喜,“是你。”

此时沈婠冷静下来,她冷声道:“你是何人?为何会闯进容先生的屋里!”

裴渊说道:“你忘了么?今年年初时,我们在兰华寺的药草园子里见过的。”没有被认出来,裴渊心里隐隐地有些不悦,“你还告诉过我你是沈府的二姑娘,你叫做沈妙对不对?”

沈婠佯作在沉思,须臾,她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

“啊,是你,平南世子。”

裴渊点头,他走了过来,问道:“你为何会在容大夫这里?”

沈婠这时已是猜出今早来找容铭看诊的是何人,不是面前的裴渊,就是与裴渊相关的人,不然裴渊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你方才唤容大夫先生…”裴渊道:“莫非你在和容大夫学医理?”

沈婠说道:“容先生教我棋艺。”

“棋艺?”裴渊的眼睛亮了下,“你学得如何?”

沈婠谦虚地说:“还好,勉强能够和容先生下成平局。”

裴渊爱棋,是个棋迷,在平南侯府里,只要是个能下棋的,裴渊都会孜孜不倦地来上几盘,直到胜出为止。如今听到沈婠能够和容铭下成平局,裴渊虽是不知容铭棋艺如何,但想着能够当先生的,棋艺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裴渊说道:“沈姑娘,我和你下一局如何?”

26晋江独发

沈婠微微有些犹豫。

她问:“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裴渊没想到沈婠会这么说,他略微沉吟,道:“若是你赢了,这块玉送你。”裴渊取下腰带上的一块如意佛玉佩,搁在了棋盘旁边。

沈婠瞥了眼,是上好的绿玉,水头极足,绿莹莹的,一看就知是好玉。

沈婠说道:“我唯有自己做的香囊一个,怕是比不上世子的玉佩。”

裴渊本身就对身边的物什不太在意,他摆手说道:“自己做的更是难得可贵,”裴渊下棋心切,“来一局,如何?”

裴渊的棋艺如何,沈婠是知道的。沈婠记得上一世的裴渊不到十岁便已是精通棋艺,如今他十四,想必棋艺是更上一层楼,沈婠不认为自己能够赢得了他。

不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上一世她九岁时还没认识裴渊,也不知裴渊会有这么澄澈干净的眼神,这次她可以趁机好好了解一番。

而下棋,是个不错的选择。

沈婠道:“世子请。”

裴渊选择了白子。

沈婠有些诧异,因为上一世的裴渊钟爱黑子。每次和他下棋,或是见他下棋时,裴渊执的都是黑子,那时沈婠就问他:“黑子白子都一样,为何只挑黑子?”

裴渊漫不经心地笑着答道:“没为什么,大概是觉得一见倾心吧。第一眼见到黑子,便觉得它像我自己。”

沈婠当时并未多想,咯咯地笑道:“的确是挺像的,元深的眼睛比黑子还要黑,像是黑曜石一般。”直到后来,她久卧病榻回想起过往的事时,想到裴渊这话,她总觉得不寒而栗。

裴渊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到了这一世,裴渊竟是不再挑黑子,自然而然地就选择了白子。

沈婠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白…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