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一看,第一眼就认出了扇坠是从那儿来的。

她笑道:“的确十分相配。”三郎的手艺向来都是极好的。

长公主想起了谢三郎,这段时日长公主常常进宫伴驾,倒也少了与谢三郎相见的机会。如今见到沈婠手里的扇坠,长公主顿时思念起谢三郎来。

沈婠眨眨眼,又说道:“长公主也觉得相配呢,这扇坠也就是在京城里闻名已久的香囊铺子里买的。婠婠前几年还听人说那家铺子的老板与长公主相识。”

长公主含笑不语。

沈婠又道:“不过今日婠婠经过那家铺子时,他们家的生意看起来有些清冷,兴许与这几日总有人去闹事有关。”

长公主微微一怔。

“闹事?”

沈婠道:“是呀,不知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竟是连长公主也不放在眼里。”

长公主的眉眼不知不觉中有了几分凌厉之色。

初夏时节,京城里不少人家都收到了长公主府的请帖——长公主于五月初六在长公主府里设夏日宴,邀请了各家贵女贵子前来。

长公主甚少设宴,这回请帖一出,倒是让不少人都颇为受宠若惊,尤其是平南侯府的裴渊。在裴渊的印象中,这一世自己的皇姑与自己并没有多少交集。且不说这一世,上一世亦是如此。

不过裴渊收到了请帖,自是不可能不去的,况且裴渊知道沈婠一定会去。

沈府里的几位姑娘都收到了请帖。

五月初六的那一日,长公主府里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宴席设在府邸的水榭上,宾客临湖而坐,湖风拂来,也不失夏日的凉快。

沈婠坐在长公主身侧,时不时与长公主轻声交谈几句,惹得坐在底下的沈妙颇是眼红。不过沈妙转眼一想,她以后要嫁的人是平南世子哩,沈婠再得长公主喜爱,也嫁不了这京城里最好的男子。

如此一想,沈妙心里也舒服了。

她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裴渊,唇角悄悄地绽开来。沈莲坐在沈妙身边,察觉到沈妙的目光后,也偷偷地望了一眼裴渊,她一脸羡慕地道:“二姐姐,你真是好呢。如今坐在这儿的多少闺中女子,都不知有多羡慕二姐姐你呢。”

沈妙矜持地一笑,“三妹妹以后定也能寻一个好夫婿的。”

听到沈妙这话,沈莲恨恨地看了眼沈菱。

当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福气,这样的婚事怎么就砸不到自己的头上来。

今日的长公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在众人中游离,偶尔应沈婠一两句。沈婠见状,微微一笑便不再多说。

此时,林管事送上一坛酒。

长公主似是见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朗声道:“本宫新得一坛陈年好酒,平日里也舍不得喝,今日难得设宴,便与你们众人一同分享。”

酒坛不大,每人也只得一小杯。

长公主带头举杯,一饮而下。此时有人赞叹道:“果真好酒!”

长公主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裴渊刚刚放下的酒杯,轻笑出声,又道:“本宫今日还特地从宫里请出了御用的舞姬来助兴,宫里的东贵人曾编排了一支只应天上有的莲上舞,今日大家亦可一饱眼福。”

莲上舞,顾名思义,莲上起舞。

东贵人身姿轻盈,美貌无双,在宫中家宴时作莲上舞。舞毕,全场哗然,东贵人亦是一时宠冠六宫。之后宫里舞姬纷纷效仿,可谓风靡一时。

若干舞姬身着杏色舞衣,手持莲花翩翩起舞,旋转时的身段极是好看,仿若一朵盛开的莲花。在众人看得目不转睛时,忽有一位身着素色舞衣的舞姬在莲心中一跃而出,纤纤玉足依次踩在众舞姬手中的莲上,裙摆迎风飞舞,好似层层花瓣逐一飘落。

长公主开口道:“着素色舞衣的名字唤作素莲,是皇兄最为喜欢的舞姬。”

沈婠打量着素莲,笑着道:“果真人如其名。”

话音落时,沈婠蓦然发现魏子骞望过来的目光。今日长公主府里的夏日宴,李氏亦是带了魏子骞前来。打从知道无法扭转局面后,沈婠就没再见魏子骞。如今一见,沈婠微微有些不自在。

她垂下眼帘。

长公主忽然笑道:“你们瞧瞧,平南世子看得眼睛都不会眨了。看来素莲的美貌连平南世子都为之倾倒了。”

众人一听,齐刷刷地望向裴渊。

果不其然,裴渊看得全神贯注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素莲舞姬。沈妙一瞧,贝齿轻咬,恨恨地看了眼素莲,心里暗骂了声“狐媚子”。

裴渊迟迟方是回神,察觉众人的目光,他道:“此舞当真称得上只应天上有。”

舞毕,长公主含笑道:“本宫再敬各位一杯。”

长公主又是一饮而尽。

此时在裴渊身边侍候的侍婢为裴渊倒酒,不知怎么的竟是忒不小心把酒倒在了裴渊身上,侍婢吓得连忙跪地道:“奴…奴婢不是有意的。”

长公主不悦道:“林管事带世子去换一套干净的衣裳,其他人大家移步去信芳园,本宫还备了出好戏。”

众人应“是”。

长公主又笑着和沈婠道:“你陪本宫一起走过去。”

众人把长公主和沈婠的亲密看在眼底,不少人不禁在心里感慨,看来果然与传闻所言,沈府的大姑娘极得长公主的喜欢。这儿这么多的贵女,可能让长公主这般对待的却只有沈大姑娘。

戏台上的戏演到一半时,忽有尖叫声传来。

众人皆是一惊。

有一侍婢慌慌张张地前来禀报,“长公主,大事不好了。”

长公主眉头轻蹙,“什么大事不好?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侍婢紧张地道:“素莲姑娘欲要寻死,奴婢们拉也拉不住,之后素莲姑娘一头往墙上撞去,如今正昏迷着。”

“好端端的为何寻死?”

侍婢支支吾吾的。

长公主喝道:“有话便说。”

侍婢这才道:“回禀公主,平南世子换了衣裳后出来刚好见到素莲姑娘,似是喝多了酒,然后…然后就抱着素莲姑娘不肯放手,还…还做了些…些…”

侍婢说不出口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不过周围的人都听明白了,不由得哗然。

平南世子竟然是这样的人!

当众调戏宫里皇上的御用舞姬,这罪名可是非同小可呀。

75晋江独发

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有道人影悄悄地离开了信芳园。

沈婠望着沈妙逐渐消失的身影,她收回目光,睁大眼睛认真地问道:“还做了些什么?”

侍婢没想到沈婠会有这么一问,本就憋得通红的脸蛋更是红扑扑的了。“做…做…”侍婢吞吞吐吐的,硬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沈婠佯作好奇地问道:“公主,平南世子抱着素莲姑娘不肯放手,之后的事您的侍婢为何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出来?难道是一些不能见人的事情吗?”

周围有人轻笑出声,“沈大姑娘,你还小,不用知道这么多。”

沈婠固执地道:“婠婠不小了!”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远方,想来现在沈妙也应该找到了裴渊吧。长公主想要陷害裴渊,那她就趁机推沈妙一把。

沈婠又笑吟吟地问道:“是平南世子还想要素莲姐姐再跳一回莲上舞吗?方才世子爷看素莲姐姐跳舞时,模样都看呆了。是这样对吗?”

听沈婠这么一说,有不少人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平南世子当时在观舞时,已然是颇为失态,看素莲姑娘的目光也非同一般。如今众人在信芳园里看戏,却唯独世子一人调戏了素莲姑娘,是酒后失态还是…蓄谋已久呢?

长公主叹道:“林管事,快去宫里把御医请来。若是素莲姑娘有个三长两短,怕是皇兄也会责怪本宫。这回从宫里请出素莲姑娘,本宫在皇兄面前也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没想到如今竟是出了这样的事情。罢了,本宫过去看一看。”

此时有人主动站起跟着长公主一同前去,剩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的,也没了看戏的心思,干脆也纷纷离开信芳园,去瞅瞅平南世子到底做了些什么。

且说沈婠在与众人说话的期间,沈妙已是一路寻去。所幸裴渊也离信芳园不远,不过须臾沈妙就已经找到了裴渊。

裴渊的眼神极是迷离,脸上涨红涨红的。几个侍婢正围着裴渊,两个给裴渊摇着扇子,一个给裴渊捧着茶,裴渊嘴里打着嗝,时不时呢喃几声。

沈妙一过来,便听到一侍婢道:“世子爷,别再想着素莲姑娘了。素莲姑娘方才都被您吓得昏过去了。”

沈妙心中恼怒。

方才素莲在作莲上舞时,沈妙是看得分明的,哪里是她的裴郎被她吸引了,明明就是素莲这狐媚子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们裴郎。

沈妙道:“你们走开。”

一侍婢注意到沈妙,沈妙道:“我是他的未婚妻,你们都走开。”沈妙明白,要是再不快点离开这里,等长公主他们过来后,裴郎定会出糗的,到时候定然少不了责骂。

沈妙也顾不上男女避讳,使足了力气直接拉起裴渊。幸好裴渊也不是醉得不省人事,沈妙微微一用力,裴渊就自个儿站了起来,整个人贴到了沈妙的身上。

裴渊身上的温热传来,沈妙的脸颊微微一热,他们俩从来不曾试过这般亲密。

“姑娘,这…”

沈妙横了说话的侍婢一眼,“我的未婚夫醉了,我扶他休息也不可以么?”

侍婢们面面相觑,只好任由沈妙搀扶着裴渊离去。

裴渊走得并不太稳妥,身子摇摇晃晃的,脚步也有些踉跄,且沈妙身上的幽香不停地袭来,裴渊只觉小腹燥热极了,且此时的裴渊大脑极是混乱,上一世与这一世的记忆不停地重合。

蓦地,裴渊想起一事。

他似乎还没有见过自己的通房。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在十五岁时就已是有两个通房。而重生这么久,他连她们的影子都没见着,而他顾着找沈婠的碴,也没有主动提起过。

此时此刻身边的温香软玉让裴渊念起了床笫之欢。

他的心痒痒的。

沈妙这时的心也如小鹿乱撞一般,噗咚噗咚地跳得飞快。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她和裴郎两人,而裴郎的手现在紧紧地箍住自己的腰肢,手掌上传来的温热让沈妙有些喘不过气来。

“裴…裴郎…”

沈妙的声音细如蚊蝇,但落入裴渊的耳里却好似有一道火轰得燃烧起来,裴渊眼神朦胧地看着沈妙,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沈妙的臀。

沈妙嘤咛一声,心里既是害羞又是欢喜的。

长公主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行到信芳园附近,见几个侍婢目瞪口呆的,而裴渊人影却不见了,长公主心有不悦。

长公主身边的蓉林经过上回的事后,变得眼尖伶俐了不少。一见长公主面有不豫,立马喝道:“世子人呢?素莲姑娘呢?”

侍婢慌慌张张地回道:“素莲姑娘在屋里躺着,已是有侍婢在伺候着了。平南世子方…方才被人带走了,奴婢们拦不住。”

“谁带走了?”长公主问。

侍婢答道:“她说是平南世子的未婚妻。”

沈婠惊讶地道:“是二妹妹!”

长公主眉头微蹙,沈婠凑到长公主耳边,低声道:“公主,婠婠的这二妹妹平日里素来刁蛮任性得很,此回带走了平南世子,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言下之意是沈妙无论做了什么,还请长公主不必顾忌她。横竖自己的婚事都被搅浑了,她也不打算嫁什么如意郎君了,名声要不要也罢,这一世先将仇报了再算。

“做了如此不堪之事,在没给皇兄一个交待之前,谁也不能走。”长公主冷声问道:“往哪儿走了?带路。”

众人走了些许路后,忽听一道娇吟声响起,断断续续地喊:“裴…郎…”

众人皆是一愣,循声走去,竟是见堂堂平南世子埋首在女子的酥胸前,而那女子衣裳半褪,露出白皙的肩膀,脖子上挂着的肚兜被掀起,孩童拳头般大的浑圆大咧咧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其上的茱萸挺立,红得好似朱果一般。

有人倒吸了一口气,惊呼道:“这…这不是沈府的二姑娘吗?”

沈妙本是眼神水润水润的,两颊也是绯红绯红的,听到有人的声音时,她先是惊吓了下,抬首望去,见到这么多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时,沈妙尖叫了一声,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裴渊也是在这个时候方是清醒过来,他看着众人一脸惊愕的神情,又看看自己身下衣不蔽体的沈妙,心中暗叫糟糕,他定然是被人暗算了。

他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

且这样的手段…与上一世似曾相识。

他被夺去世子之位,完全是因为沈婠这个毒妇在宫中算计自己,害他误食春药,在宫中与宫嫔颠鸾倒凤之际,被皇帝抓个正着。

如今则是被长公主抓个正着,虽说身下之人是自己的未婚妻。

这样的手段只有沈婠才使得出来,她一定是记恨他在谢三郎的铺子闹事,一定是在为谢三郎报仇。

裴渊怨恨的目光瞪向沈婠。

沈婠一脸迷茫,又不是她害他当众出糗的,他瞪她作甚!她不过是为沈妙拖延了点时间,好看看沈妙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长公主道:“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拉开他们两个,这儿还有不少未出阁的姑娘!”

侍婢们连忙上前分开了沈妙与裴渊。

有人轻声道:“这沈府的二姑娘真是不检点呀。”

“竟是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虽说已是定亲了,但这也说不过去,便是成了婚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么□的事情来。”

“你们记得么?前几年在魏府的时候,这沈府的二姑娘也闹出事来了,好端端的,别家姑娘不掉水就她掉水。”

“真是不知羞耻呀,幸好订了亲,要不然也只能送去尼姑庙里。”

“出了这事,平南侯府会不会退婚也不一定呢。”

听到这些话,沈妙两眼一翻立马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侍婢慌慌张张地跑来,满脸的苍白之色,“长公主不好了,素莲姑娘醒来后又开始寻短见了。奴…奴婢们没有拦住,素莲姑娘一头跳进了湖里。”

长公主怒道:“都是群废物!这么多人连个姑娘要寻死都拦不住!人救上来了没有?”

侍婢道:“回长公主,救是救上来了,但现在素莲姑娘气息奄奄的,怕…怕是活不久了。”

长公主蹙了下眉头。

“御医来了没有?”

“正在给素莲姑娘诊脉。”

长公主道:“本宫过去看看。”她又对裴渊道:“这事由你引起,待本宫看过素莲姑娘的状况后,你同本宫一道入宫给皇上一个交待,这可是皇上御用的舞姬,皇兄挑了这么多年难得才挑到一个合心意的舞姬,若是这样就没了,少不了要大怒一场。你我姑侄一场,我先给你一个提醒。”

裴渊恨恨地看了一眼沈婠。

“幸好救得及时,不然素莲姑娘的性命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

李御医与林管事说道。

林管事道:“有劳李御医走这一趟了。素莲姑娘没事实在是太好了。小柳子过来,送李御医回去。”

“林管事不必客气。”李御医拱拱手。待李御医离去后,林管事看着在床榻上昏迷的素莲,阴沉了张脸,他喝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其中一侍婢回道:“管事,我们也是按足了您的吩咐,亲眼看着素莲姑娘沉下去后再救起来的。可…可我们也不知道素莲姑娘竟然能这么大命,两次短见也没有死成。”

“真是糊涂!等会长公主就要过来了,要是知道我们没把这事办成,到时候要寻短见的就是我们几个人了!”林管事皱眉,“快,去端盆水来,溺死她。横竖也是掉过水的,到时候若是有人问起,就说素莲姑娘醒来后又寻了次短见。”

林管事看着侍婢将素莲的头狠狠地埋进水里,林管事默念了句,他只是替长公主办事而已。

长公主去到时,素莲已是断了气。

林管事一脸悲痛地道:“是奴才办事不力,没有看好素莲姑娘,又让她寻了次短见,请长公主责罚。”

长公主问:“人现在如何了?”

林管事道:“回长公主,已是断了气。”

长公主吩咐道:“备车进宫吧,此事得皇兄一个交待。是本宫主动请了素莲姑娘出宫助兴,如今出了事,本宫也难逃责任。今天的夏日宴就此散了吧。”

众人应了声“是”。

离开长公主府时,不少人都在悄悄地说着裴渊与沈妙的事情,还有人在猜测时皇上会如何惩罚裴渊,毕竟是害死了皇上所喜欢的舞姬,平南侯有再大的本事,这回儿子闯的祸怕是难以弥补了,且这事还是在长公主府里发生,相当于活生生地打了长公主的脸面,平日里长公主就是不太待见平南侯府,如今怕是在心底厌恶透彻了。

沈府这回过来赴宴的除了四位姑娘之外,还有二房的陈氏。本是应由夏氏过来的,但夏这几日染了风寒,不宜出门,是以便是陈氏过来。

沈妙出了这样的事,陈氏只觉面上无光,沈莲亦是目瞪口呆的。

可沈妙昏了过去,也不能任由她留在长公主府里。陈氏只好吩咐了下人抬了沈妙上马车,灰溜溜地回府。沈婠今天是坐长公主府的马车来的,是以陈氏以为沈婠也会坐长公主府的马车回去。

陈氏也没有问沈婠,便带了沈府的三个姑娘先行了一步。

待沈婠出来时,宾客们已是走得七七八八了,而长公主也进了宫。沈婠正准备去让林管事唤辆马车送自己回去时,威远将军府的马车停在了沈婠的面前。

李氏褰开车帘,“婠婠,上来吧。”

沈婠看了眼,魏子骞也在里边坐着,他看了沈婠一眼,前所未有地沉默。

沈婠顿觉尴尬,连道:“多谢夫人的好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