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侍女献了茶,林央面上仍有忧色,叹道,“一场伤心是难免的。”

水伯感叹,“知趣啊,就是太重情谊了。”

“阿伯,重情谊难道不好?”

水伯似叹非叹,“要看怎么说了,重情谊的人,对家人朋友爱人都好,只是对自己,多情则易伤。”看林央一眼,水伯道,“黑豆儿啊,原不过是知趣养的一只灵鸦。你知道,修真之人多有灵宠,似沈留白的朱鸟,就是自修真界购得的。黑豆儿,就是知趣的坐骑。”

林央想一想追随在沈留白身边的朱鸟,一只红色大鸟,有漂亮的尾羽,因性情温和,为修士所喜,多用来当坐骑。

坐骑的意思,林央也很明白,说白了,跟凡人养马一个理。

水伯已道,“沈留白的朱鸟,不过时不时的喂点儿吃的,养在身边代脚而已。哪个像知趣似的,把坐骑养成儿子。”

“说来啊,阿央,知趣对你也很用心,你莫伤他的心啊。”

林央一笑,“怎么会?我喜欢他都来不及,只怕他有哪里不如意。”

水伯点了林央一句,“有些事,上辈子发生了,这辈子不一定会发生。感情,也一样。”依水伯的阅历,自然看出知趣对林央只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且他耳聪目明又不聋,林央昨夜在知趣院里歇的消息,早传遍了全军上下,无数人觉着林央尊师重道,师父有疾,林央亲侍师父于床榻之侧,简直是圣人在生,道德楷模啊!水伯是少有的知内情的人,明白林央这是忍不住要对知趣出手了。

林央对水伯这话倒是很赞同,回望着水伯的眼睛道,“我明白,阿伯。的确,有些感情,今生前世或许早已是面目全非。并非,有些感情,或许并不如我们表面上看到的一样。”

水伯听出林央最后一句话的言外之意,拍拍林央的肩,“小子,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林央笑,“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阿伯,你别客气。”

“先管好你自己吧。”水伯起身,林央送客,至门口,水伯叮嘱一句,“不要令知趣伤心。”

林央心道,自己眼瘸看上个夏春秋还当宝贝呢,何况他家知趣,比夏春秋强一千倍,他哪里会舍得令知趣伤心呢。

一时,有侍女进来回禀:已备好洗澡水。

林央去沐浴,他身材矫健,高大俊美,服侍的侍女总会情不自禁的脸红。林央并不留心这些琐事,他泡在宽大的浴桶里,双目微阖,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以前,林央时常会想,他到底是怎么爱上知趣的,到底喜欢知趣哪点?

虽然有天性中对知趣的好感,但随着林央眼界愈发宽广,他身边聚集起无数优秀的人,比知趣俊的、比知趣有本事的、比知趣脾气好的,不是没有?

但是,好像,他的眼睛只有落在知趣身上时,才会被深深的吸引。

如今,林央恍然明白,或许知趣深深吸引他的,便是知趣的情义。

水伯的话,“谁家养坐骑跟养儿子似的呢?”

其实这世上,有许多人,养儿子还不如养坐骑呢。

林央虽然未举反旗,不过,随着他的势力逐渐坐大,原本于帝都的林氏族人都成了朝廷的肉票、人质。可是,谁在乎呢?

反正,林央是不在乎的。

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林家人的存在,一直是知趣,知趣教他念书习武处事做人,哪怕后来他明白,知趣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另一只鸟。

当时,林央有一瞬时的愤怒,但,那愤怒很快被他压下去,他并非没脑子的人。知趣若只为了掩护罗妖,拿他当个挡箭牌,根本不必那样用心的教他,更不必对他那般周全细致。

一只坐骑,知趣养成儿子。

那么,他这个挡箭牌呢?

第一九三章

知趣伤心了大半个月,才打叠起精神看孔雀王的信。

果然,信中没啥有用的话。其中还有几句话颇令知趣气恼,找来孔蓝一问,“你爹这是什么意思!就算小白早有婚事,我也没说要把黑豆儿嫁他!怎么,有婚事就了不起啦!是谁家的臭鸟儿,我家小白还没答应娶她呢,她就敢朝黑豆儿下手!”伤心过后,知趣只余满肚子报仇血恨,也不孔雀王长、孔雀王短的客气了。

孔蓝道,“说来也是孔丹不懂事。孔丹就是小白的未婚妻,这亲事,还是在孔白出生时,我父亲给他订下的。后来,孔白回到梧桐城,似乎不太满意孔丹,就提出退婚。”

“孔丹家在梧桐城也是名门之家,黑豆儿听说孔白有婚事在身,一见着孔丹就破口大骂,各种羞辱,孔丹脾气不大好,就,就出这事。”

“岂有此理!”知趣绝不能接受他家黑豆儿是死于情杀,怒问,“怎么,挨两句骂就要杀人啊!世上有这个理吗?难道孔丹杀了我家孩子就白杀了?”孔雀王怎么连孔丹的处置都没提一句。

孔蓝道,“孔白把孔丹打成重伤,我出门时,孔丹还没醒来…”

“谁不知道是装的呢?说不定过几天还要诈死遁走!”知趣一幅绝不罢休的模样,“今天你们不给我个交待,将来我一定亲去梧桐城给我家黑豆儿讨个说法!到时,你们别怪我不给你们面子!”

孔蓝倒不是怕知趣,只是他弟弟在人家知趣这里养的化了形,怎么说,知趣对他家也是有恩无过。而且,还有朱玄的关系,知趣对朱玄可是有着无以伦比的影响力。孔蓝忙道,“孔丹是真的伤的挺厉害,知趣,我父王是亲自去看过的,难道你还信不过我父王的眼力?”

“我倒不是信不过你爹的眼力,我是信不过你爹的良心!”

除了小白,知趣对孔雀这一家子没有任何好感。

知趣最是讲理的人,问孔蓝,“你别嫌我说你爹,小白是怎么跑到罗浮界去的?那会儿他可没有化形呢?你们就那么放心,叫他离家出走?”

说起这事,孔蓝也是一肚子火,对知趣道,“唉,知趣,你是不知我们梧桐城的事。我弟一出生,因是罕见的白孔雀,整个梧桐城都因此大为庆祝。那会儿,孔丹家是打败了无数竞争对手,才跟我弟订了亲。”

“我们灵禽,注重血统。我二十几岁就化了形,我弟是白孔雀,人们都说肯定会更早化形,结果直到二百岁,我弟都未能化形。”孔蓝道,“原本孔白在家里呆的好好的,就因孔丹家来退亲,孔白才离家出走的。”不幸中的万幸,孔白遇见罗妖,方得化形机缘。

知趣已按捺不住道,“瞧瞧,你爹是什么眼神,给我家小白订的叫什么狗屁亲事,这种势利眼的人家儿,早就该退了!”

“是啊,叫我说,孔白跟孔丹也不相配。就是孔丹家见我弟化形回来了,又后悔了,找了不少人去说合,在这节骨眼儿上,就出了黑豆儿的事。”

孔蓝的话,知趣并不全信,问,“就你家那势利眼的劲儿,难道没看不起我家黑豆儿?”

孔蓝带着十二万分的诚意,“真没有。知趣,你对我弟有恩,就是对我家有恩,我家哪里会恩将仇报。再说了,黑豆儿是昼夜跟孔白在一处。孔白对黑豆儿真没的说,我说句放肆的话,孔白对黑豆儿比对我爹都好,还叫黑豆儿睡他的以前的窝,蹭他脸,以前,谁敢对他的东西啊?他的毛,连我爹都不能摸一下。”

知趣是个极难糊弄的精明人物,道,“若是你家真喜欢我们黑豆儿,早退了小白以前的亲事,让他跟黑豆儿订亲了!”

孔蓝有些尴尬,黑豆儿的确不赖,知趣对他弟也有恩情,但是从孔蓝的角度上,一半凡鸟血统的黑豆儿确实有些配不上他弟啊。知趣一见孔蓝这神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勃然大怒,“你们这些势力家伙,以为我家黑豆儿是什么?有眼不识泰山,我家黑豆儿可是有凤凰血统的!”

孔蓝大惊,正想问个究竟。知趣没理会他,继续道,“我家小白呢?你俩一个娘生的吧?他不是你家捡来的吧?”

这叫什么话哟,孔蓝沉默了。

知趣怒问,“那你们怎么就看着我家小白走啦?万一出去遇到危险怎么办?被人逮去煮煮吃掉怎么办?”

知趣一片真心关心孔白,孔蓝还是能感觉的到的,故而忍着知趣的质问,低声道,“孔白去给黑豆儿报仇,孔丹上头还有俩哥呢,他俩哥护着孔丹,孔白先把她俩哥给杀了,又去杀孔丹,把孔丹打成重伤。这怎么算,孔白罪责也不轻啊。孔丹她娘白鹤是我爹的两姨表妹,我娘跟白鹤是死对头,未等城主府来人过问此事,我娘当即立断安排孔白去外婆家躲上一阵子,避避风头再说。后来,我外婆家来信儿,说没见孔白去,这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呢?”

知趣心酸地,“要是有我在,绝不能发生这种事。”

“是啊,家父也一直非常自责。”孔雀王自己都说,早知如此,就叫孔白跟黑豆儿订亲了。

知趣大致问清楚孔白跟黑豆儿的事,又问孔蓝,“我师父是在哪儿跟你们分开的?”

孔蓝道,“水仙真人在寒山界下的船。”

知趣没再说什么,孔蓝取出只玉匣子送给知趣,“这是父王令我带来的,你伤了根基,血丝白玉果对修复经脉有奇效。人族修士都喜食此果,不过,这果子只在我们羽族生长。知趣,你不嫌弃,就收下吧。”

知趣直接收下了,问孔蓝,“我听说你们羽族还有毛色歧视,之前嫌我家妖妖是黑毛儿,就说他不祥。如今,怎么你们倒又来人保护他呢?”

“这都是谬传。”孔蓝连忙分辩,“我们羽族与人族不同,从没有两只朱雀同时临世的情况。而且,朱玄被人族盗走时仍在蛋中,尚未出壳,谁知他的毛色呢。是城主大人在朱玄降生之时为他卜过一卦,说朱玄的机缘不在羽族。且朱玄在蛋中时就有模糊的意志传出来,说他跟着人族走了,到了时候自然会回来,我们才没找他。”

“有啥机缘啊?”知趣不信,“你们是不知道我家妖妖在罗家吃过多少苦头,内丹都被人弄去了。”

孔蓝丝毫不担心,摆摆手道,“这都是人族妄想,朱雀是上古妖神之身,人族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朱雀的神力。朱雀内丹是世间至坚至热之物,连天上金乌火,也不及朱雀涅槃火之威。人族肖想朱雀,不过是因为朱雀妖神的力量,只是人族也不细想,朱雀既为妖神,若神明能为凡人所食,也就不配称之为神明了。”

“这次我带着鹰弟他们过来,倒不是怕朱玄有什么危险,实在是人族目中无人,迫使朱玄涅槃,浑然没把我们羽族放在眼里。”孔蓝颇有几分气愤,“若非道天境给了我们妖族一个交待,城主大人已联合了青龙大人、玄武大人、麒麟大人,准备撕毁人妖二族的和平协议,大战一场呢。”

知趣忙问,“那这件事最终是如何处理的?”

孔蓝身为羽族高层,对此门儿清,“道天境道天门掌门赔理道歉,罗浮界罗浮门的掌门已经因咎辞职了,罗家族长撤职,罗家那位化神修士去了沉血狱,还有就是赔了些东西。”

问完了孔蓝,知趣去紫金鼎里修炼,打开孔蓝送的玉匣子,满满一匣子的白玉朱丝果,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知趣把妖妖蛋拿出来,问他,“当初你不是被罗家人偷走的么?”

“是啊。”妖妖蛋跳到玉匣子上去,在白玉朱丝果上打个滚,整整上面一排灵气充足的白玉朱丝果就只剩一层皮了。知趣气地,“你怎么全吃啦?”

罗妖道,“一共十颗,我吃五颗,给你留五颗。”

知趣细瞧,果然下面还有一排五颗完好的白玉朱丝果,他连忙盖上匣子收起来,道,“不是不给你吃,要放着慢慢吃。”

罗妖说,“上回我一盘子给你吃,你就吃一颗。”

那还是在水仙谷时候的事了,知趣道,“我是想着,留几颗给小白、黑豆儿、还有参胖胖、小金他们吃呢。就是鹤师弟跟小绿,也馋的很。”说着,又叹一口气。

“总想着他们做甚!”罗妖道,“你还没看出来么,这世道,光有好心哪里活的下去。我们要是修为高明,总不至于落在这般境地。赶紧着,别小气巴啦的攒着了,该吃就吃,提升修为比任何事都重要。”

知趣忽然道,“我丹田又存不住灵气,吃了之后,怕灵气就漏出来了。”

罗妖道,“你在紫金鼎里吃,漏也是漏在紫金鼎。”

“也只得这样了。”

知趣又问罗妖,“孔蓝说你在蛋里时就有意识了,是你自己跟着罗家人走的,而且,还留下信息不叫妖族找你呢。这是真的?你为啥这么干啊?自己找虐啊?”

“不为啥。”妖妖蛋平躺在知趣怀里,正好小JJ朝上,道,“说来话长,我母亲是孔雀王的长女。你要知道,朱雀跟孔雀本为近亲,我母亲化形时体内的朱雀血苏醒,毛羽化为赤金色,连城主都很喜欢她。她战力超群,因功被封为赤金王,羽族追求她的人很多。孔雀生性风流,她情人不少,却未曾大婚。八卦真人游历到梧桐城,因他相貌俊俏,能言善辩,为我母亲所喜,故此被我母亲招为入幕之宾。后来,我母亲腹内有了孕息,所以,八卦真人一度以为我母亲怀的是他的孩子。只是,朱雀是羽族妖神,体内不可能有人族血统。”

“再后来,我母亲另有新欢,就与八卦真人分手了。因我母亲诞育我之时有涅槃之火的气息,城主卜得我为朱雀之身。八卦真人离开起了他念,就把我带走了。”

知趣不禁问,“那你当时也没反抗?”

“我那会儿还没破壳呢。再加上八卦真要模仿了我母亲的气息,我也算被骗过去的。”

知趣不信,“难道他带你离开梧桐城,你也未曾生疑?妖妖,你还想糊弄我?赶紧给我说实话,不然有你好看!”

罗妖无奈,只得道,“其实跟你说吧,兴许你不信,得以为我胡扯呢。当时我出生时,城主大人就曾为我卜算过,说我的机缘在人族。在我出生后,我总会感觉到远方有一种召唤,这也是我跟八卦真人走的原因之一。但是,后来内丹被骗走,就不在我的计划当中了。我没想到,刚出壳时力量那样小,一时不妨,着了人族的道。”

知趣哼了两哼,“神神叨叨的,谁在感召你啊?在罗家,也没见你得到什么好处,反是蛋来蛋去的,白白化形几十年。”

罗妖甜言蜜语地,“兴许就是你在感召我呢,黑炭。我一见你,就特安心。”

“行啦,不用哄我了。”

“真的,以前我觉着,兴许是你黑的缘故,格外的能给人以安全感。后来,你变白了,我还是照旧喜欢你呢。”

这,这是夸人的么?知趣气道,“还嫌我黑,自己还不是一身黑毛儿!”

“所以我们才是绝配么。”

知趣正想骂罗妖几句,就听外头人有进来,知趣忙将妖妖蛋塞回识海,跳出紫金鼎一瞧,罗妖已在识海抱怨,“我就知是这讨厌鬼。”

来人正是林央。

第一九四章改变

林央形容颇是狼狈,一身玄衣重甲,却是衣破甲烂,更兼头脸上不知沾染了多少尘土鲜血,目光疲惫。知趣心下微惊,忙迎上前问,“打败仗了?”

“一场恶战。”林央自倒了盏凉茶灌下去,舔了舔干涸的唇,方道,“胜了。”

知趣放下心来,“我还以为得收拾家当准备逃跑呢。”

“这丧气话说的。”林央看知趣一眼,再倒盏茶,“逃跑你也不用怕,直接揣起紫金鼎就能跑了,反正你家当都在里头呢。”

知趣道,“你这是说什么呢?”

林央漂亮的眼睛赤果果的打量了知趣片刻,知趣给他看的莫名其妙,问,“怎么了?”

“看你今日气色好些,我就放心了。”林央道,“知趣,我有事跟你商量。”

知趣问,“什么事?”

林央脸上带出几丝不悦,“是这样,我今日打仗,因对方有个术法高明的修士,我们胜的颇是艰难。待我着凌云去捉那修士时,凌云反倒把人放了,说是她族人,求我饶那修士一命!她放都放了,还求什么?我便是想杀,也没处杀去!”

因林央有个求贤纳才的名声,陆续来投奔他的修士并不少,不过,质量上就有些良莠不齐了。

林央并非缺少杀伐决断之人,军中之事,他向来独断专行惯了的,独凌云这件事来请教知趣,无外乎是看知趣与凌云关系好,想着先知会知趣一声,看知趣是个什么说法,免得到时他不打招呼便处置了凌云,倒叫知趣多心不悦。

林央专门为此事来请教知趣,心思缜密,不可小觑。

林央的心思,知趣却是一望即知。

略一思量,知趣道,“你杀了凌云,虽暂时得以立威,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凡间修士,两头下注的并非少数。似沈留白族中,还三头下注呢,南方叛军也有他们沈家人,朝中也有沈家人,沈留白又来了你这里。凌家呢,凌云在你这儿,跑的那个既然是她族中人,想必是南方叛军的人了。”

林央略一点头,沉声道,“我发愁也是发愁这些事,若是杀了凌云,怕其他人要多想。若是放了她,将士们的血,岂不白流了?”

知趣望着林央,微微一笑,“修士因有几分术法,战力远超常人,故此,不论他们在哪里,都是被奉为座上宾。你以国士待之,他便应该以国士相报,若不能以国士相报,你何苦供养这些人去!”

林央眼睛亮了几分,“知趣,那依你说,要如何处置凌云?”

“她既然来投奔你,甘愿在你麾下任职,犯了错,自当依军法处置!”

林央不料知趣这般痛快的说出这番话来!

当然,知趣在他心中是大好人,他喜欢知趣喜欢的紧。但是,在林央看来,知趣实在心软,跟谁处个三两天就能处出些交情,以后就有些心慈意软。

修士之中,知趣与凌云走的最近,他原以为知趣要为凌云求情来着,不想知趣直接替他做了决定。

知趣,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林央忽然对自己的来意充满信心,他拉住知趣的手,“知趣,我们去你的紫金鼎里说吧?”

罗妖在识海里道,“别叫这小子进去,他没安好心。”

知趣没理会罗妖,抓住林央的手给他擦了擦,道,“脏死了,你也喝得下茶去,茶杯也给你捏脏了。”

林央咧嘴一笑,将脸凑过去,拿眼瞅着知趣,“这儿也给擦擦。”

知趣直接把他扔进了紫金鼎的池塘里去,林央许久不来紫金鼎,赞叹道,“知趣,你这里面房子也盖起来啦,有树有花有水的,真是大变样啊。”

“那是。别往外说哦。”叮嘱一句,知趣从储物袋里取出套衣裳给林央挂池边竹枝上,“你先穿我的吧,我去屋里等你。”

“知趣,你等我一下,给我擦擦背,这儿又没侍女。”林央好言相求。

罗妖道,“别过去,这小子要耍阴招占你便宜呢。”

知趣心道,“切,我要是给个毛头小子占了便宜去,就不必活了。”

罗妖依旧不高兴,“你还真喜欢看他那没啥看头的裸\体啊!”

“闭嘴。”知趣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来。

林央大方坦诚的很,全全脱光了,□没在水里,叫知趣给他擦背。知趣岂能看不出林央那几分小心思,知趣也不动声色,给林央擦过背后,只管在岸边儿摆张榻靠着,时不时欣赏下美男子沐浴图。

过一会儿,美男子赤果果的自池水中走出来,标准九头身、宽肩、细腰、赤脚、长发、妥妥的八块腹肌,身上眉眼间挂着清透的水息,知趣乍一瞧,不禁心惊肉跳:我的乖乖…于心下问罗妖,“你确定林央是小凤凰,不是小水妖?”

罗妖一千个看不上知趣这德行,哼了一声,不予理会。

林央转身取下衣衫,线条流畅的脊背腰臀长腿、生生烙进知趣眼中去,知趣顿时口干舌燥。

林央抱着衣衫到榻上,俯身于知趣耳边低笑,“知趣,你若喜欢,我便不穿衣裳也是无妨的。”

知趣摸摸被林央的鼻息喷的痒痒的耳朵,唇角一翘,手里拈着一柄竹骨折扇,眼睛融融有光,笑着评判道,“你这姿色,比我家妖妖差远了。”

识海里原本气的已经半晕厥挺尸状的妖妖蛋啪的立起来,精神顽足。

林央满腔热情哗的被泼了盆冷水,浇熄一半。不过,他相当有自信,拿起知趣的衣衫换上,林央道,“我不信。我的容貌,比之孔蓝犹胜三分。”妖族向来以美貌著称。

知趣眼中满是回忆的光彩,“我第一次见他,他正坐在流华树上,那株流华树已长了百万年,枝叶繁茂,正挡住了他的脸。那时,我地位低微,不敢抬头看他。不想,没说两句话,他忽然从树上跳下来,我突然一见他的脸,当时鼻血喷到晕倒。”知趣自然一笑,眼中满是幸福的颜色,“在晕倒前我吓的不行了,以为他给我施了术法,要害我性命,我拼死扑过去,在他嘴上咬一口。”

“你看,我们头一回见面就接吻了,你说,是不是缘份?”

“当然啦!”罗妖在识海里回应知趣,“你是故意占我便宜的吧,黑炭?”

林央满肚子的酸水儿,道,“这算什么缘份,流血流到晕倒,这是血光之灾。怪不得你跟着他,就处处倒霉呢。”

罗妖大怒,“小子无礼!”今世人家林央一句话都听不到,罗妖不过白气一场!

“好了。”知趣同时安抚二人,问林央,“阿央,你喜欢我什么地方?”

“知趣,我一见你就喜欢。”林央老实道,“我最喜欢你有情有义。”

知趣道,“若是我因你喜欢我就跟妖妖分手,这还算有情有义么?彼时,若我遇到个比你更优秀更爱我的,是不是我就要离开你,去跟别人好了?”

林央顿时哑口。

知趣温声道,“说起来,妖妖虽然比你生的好些,其他本领还真不一定比你强。阿央,你没地方输他,不过是我早一步遇上他。我这人是个死心眼儿,爱上谁,就不会改变,除非对方变心在先。”

罗妖见疑插针的表忠心,“那是不可能滴!”

知趣没理会他,拉着林央的手道,“我家阿央,要才有才,要貌有貌,以后我给你找个最般配的小媳妇,你生一打孙子给我抱,多好。”

若林央这么好说服,他也就不是林央了。林央反手握住知趣的手,顺势再添一只手上去,改为双手合握知趣,深情款款,“知趣,你不喜欢我就不喜欢吧,也不要说那些给我找媳妇的话来伤我心。你不喜欢我,我接受。但是,你也不要阻止我喜欢我,我不求你回应,我就天天的看着你、爱着你,没事,你不必觉着对不住我,只要你能允许我默默的守在你身边喜欢你就成。”

“知趣,反正我又不是修士,总会老会死,我爱你,能爱多久呢?不过几十年,到时我死了,自然忘了你,所以,你不必为此苦恼。”林央悲凉一叹,“你说,你一见罗妖的面儿流血流到晕倒,就说这是缘份。那我一心倾慕于你,就不是缘份了?”

“不过是你不愿意接受我的缘份罢了。”林央黯然道,“上苍偏叫我们相遇,偏叫我对你动心,可惜你不爱我、不信我。知趣,你留在我身边吧。哪怕只有几十年,我也想让你看看,我是否是真的爱你。”

罗妖在识海里道,“苦情记。”

知趣没理会罗妖,就听林央继续道,“你放心,我不会逼迫你,也不会做你不喜欢的事。知趣,你喜欢把我当成儿子,就把我当成儿子。只是,你别拒绝我,防着我,行吗?”

饶是知趣这等八面玲珑之人,面对着林央这双满是恳求与委屈的大凤眼,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还是林央自己涩涩一笑,自责道,“看,我又令你为难了吧?”

知趣忙道,“不是。阿央,我一直把你当成儿子。或许是我平日里喜欢做菜,你是不是把我当成妈妈了?”接着,知趣驴唇不对马嘴的一通扯,“说话以前我看儿童教育心理学,说是孩子都有恋母情结呢。”

林央一番情谊表白,遇到知趣的“恋母情结”,饶是林央心理素质超群,此刻也险些给知趣噎死,闷声问,“那以后我都叫你知趣妈妈好了?”

“可别可别,多丢脸。”知趣嘿嘿嘿干笑几声,总算缓和了下气氛,问林央,“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么?”

林央动之以情刚到高\潮就遭遇了知趣的天雷,无奈只得说起他事,道,“是这样的,我总归是凡人,那些修士个顶个的满肚子小算盘,若是我手下将官,我早收拾服帖了。他们本领大、人数少,又个顶个的职位不低,有自己的心思,现在有些尾大不掉了。”

“先时,我留下他们,是想着壮大门面,所以,好的赖的,都留着敬着。如今凌云的事一出,再不加以约束,恐怕日后这天下打下来,还不知是谁的呢?”林央认真道,“说来说去,这军中,我最信的人,无非就是你了,知趣。”

“阿伯也教过我,也是我的先生。不过,第一,他前世是开国皇帝,皇城里龙椅上坐的是他前世子孙,阿伯想助我便助,不想助我,我也不能强扭着他;第二,他总归与夏春秋有些个关系,我倒不是疑他,实在是为了保全我们的师徒之情。”林央道,“偏我又是凡人之身,且每日事务极多,若是一个两个的恃才傲物之类,我有时间去一一收服。现在个顶个儿的不服军规约束,我哪里有时间去找他们一个个的谈心。再说了,他们不比我明白?不过是心下不服我罢了!”

林央看向知趣,“知趣,你是我的先生,又是修士的身份,跟他们算是一类人。我想着,你帮我把他们收服了,好令他们乖乖的为我所用。”

“以前咱们在积蓄力量,现在南方反军的势力也不容小觑。若是他们这群人仍是三心二意、首鼠两端,将来恐怕非但不能助我一臂之力,反是要扯我后腿呢。”

听完林央的话,知趣并无异色,道,“我想着,约摸也就是这件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