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可是要去三皇子的襄王府?”

凤瑾元点头,“是时候往那边走一趟了,我凤家无论如何也逃不出这场夺嫡之战,若再不拿出个态度,只怕…为时已晚啊!”

暗卫不再多说,一闪身又消失在空气中。

凤瑾元连夜出府,悄悄的进了三皇子的襄王府内。

第92章 看命吧

宫中乾坤殿内,天武帝手持卷宗,正问着跪于面前的钦天监监正:“早些日子不是说凤星临世么,如今星势走向如何了?”

那监正郑重地答道:“凤星已入京城,星势渐亮,于凤轨中稳步行进,十年之内若无异动,可…进入主位。”

监正说到后面声音渐弱,新的凤星进入主位,就意味着原本的凤星要让出位置来。而这新凤星所对应的凰,却不是如今这个天武大帝,是指新主。

新主登基,旧皇…驾崩。

天武帝点点头,“生老病死乃人生轮回,朕并不怕死,只是想再多要几年,好歹为那孩子铺一条平稳的路…你下去吧。”

“是。”监正恭身而退。

天武帝却放下手中卷宗,呢喃自语:“冥儿,朕不知道你选的那个丫头到底有没有本事,如果一个凤家就能把她给害了,想来,也成不了大事。”

忽有风动,天武帝挥了挥手,退下一众宫人。直到乾坤殿内只留他一人时,一道人影闪动间出现在大殿当中。

“陛下。”那人单膝跪地,禀报道:“凤相进了襄王府。”

天武帝皱眉而怒,“不知好歹的东西!有了一个冥儿还不够,还真妄想让他的大女儿攀上凤位么?哼!朕到要看看,他选中的老三到底有多大出息!”

再一挥手,那暗卫消失不见。

“来人!”天武帝站了起来,“摆驾月寒宫!”

这是天武帝这一年来第三十六次往月寒宫去,每一次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每一次回来他都会在昭和寝殿的柱子上划上那么一道。

一路上,天武帝坐着轿撵,以手撑着头,问身边的大太监章远:“你说,这次云妃会不会见朕?”

章远抹了一把额头瞬间湛出的冷汗,回道:“皇上,看命吧!”

啪!

天武帝一巴掌拍在章远头上:“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你就不能盼着朕点儿好?”

章远很委屈:“奴才哪能不盼着皇上的好啊!奴才巴不得那月寒宫的大门天天为皇上敞开。可云妃娘娘那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这都多少年了,她给您开过一次门么。”

“万一这次破了例呢?”

“所以奴才说要看命嘛!”章远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算计:“昭和殿您已经划满了七根柱子,现在正在划着的是第八根,这都上秋了,想来也快满了…”

啪!

又是一巴掌拍上去。

章远抱着头道:“皇上,您要是把奴才打傻了,可就没有得力的人侍候您了。”

“那朕就把张广给叫回来!”

“哎哟皇上!您要把奴才的师父叫回来,那九殿下那头可就没人侍候了。”

天武闷哼了一声,瞪了章远一眼,“那就再留你几日,等朕有一天老得上不了朝了,看你还有什么用。”

章远忒机灵呢,赶紧表态:“反正不管皇上您在哪儿,奴才都跟着。”

天武难得被这奴才哄得露了几分笑,却又在轿撵接近月寒宫时,面色再度沉了下来。

“要不朕不去了吧。”天武开始犹豫。

想来章远早就习惯天武这番折腾,都不喊停轿,只习惯性地劝着他:“试试吧,万一让进了呢。”

天武点头,“那就试试吧。”

可事实证明,是没有万一的。月寒宫的大门多年如一日的紧闭着,不管章远上前叫了多少次,里面的小宫女都只答一句话:“云妃娘娘说了,不见皇上。”

章远没了辙,只能退回来冲皇上摊摊手:“皇上,咱昭和殿的柱子上又得多一道了。”

天武却不气馁,指挥着抬轿的大力太监:“往西边儿去!绕到观月台那头儿。”

大力太监抬着轿撵就往观月台那边走了去,那处有个小门儿,天武记得有几次这里就没人把守,他如果动作能再小心些,不惊动月寒宫的暗卫,就能进去了。

他在小门前下了轿,屏退众人,独自往门口蹭去。果然今日又无人把守,天武正欣喜,就准备推门入内,却忽然从里面飘出一个白衣身影。

他后退几步,沉下脸来。

“哼!你可知你拦的是谁?”

那白衣身影站定,竟是个冷面女子,手中持剑,面无表情地看着天武帝。

“皇上。”

“既知朕是皇上,你还敢拦?”

“请皇上赎罪。在下只服从云妃娘娘一人,若皇上硬闯,只能踏着在下的尸体过去。”

天武挫败。

他不是不能硬闯,他自信自己的暗卫比月寒宫里的这些姑娘要强得多。可他也知道,一旦闯了,只怕云妃就不只是不见他。他可以忍受与心爱之人永生不见,却无法忍受与之成仇。

“罢了。”他摆摆手,疲惫地坐回轿撵上,“你同云妃说,让她保重身体,若有一天想通了,想见朕了,即便朕已经到了坟墓里,也一定会为了她再爬起来。”这话说完,原本还神采奕奕的天武帝瞬间像是老了十岁,岁月匆匆袭上身来,老态尽显。

“皇上。”见天武要走,那白衣女暗卫叫了他一声,随即道:“娘娘有话让在下带给您。”

“哦?”天武的精神一下又恢复过来,身子向前探,急声问:“她要与朕说什么?”

白衣女子答:“娘娘说,九殿下眼光不错,但她也只能帮到这里。”

天武愣了一下,而后怔怔地道:“原来不是同朕说话。”落寞再度覆上心来,一扬手,轿撵调转了方向。“回去同你们娘娘说,只要她高兴,要朕做什么都行。冥儿朕会好好护着,连带着那个丫头。”

话说完,轿撵前行,一会儿的工夫就离开了月寒宫的范围。

章远一路上没再说话,他知道这种时候皇上需要的是安静,这种安静会一直持续到明日早朝才能恢复正常。

半个时辰后,馨兰宫

贵妃步白萍正一勺一勺地往炉子里舀着香料,在她身边有个太监正恭身禀报着:“皇上又去了月寒宫,云妃还是没见。”

步白萍耸肩而笑,“咱们这位皇上啊,就是喜欢那吃不着的葡萄。云妃也就是摸准了他那脾气,这么多年硬是撑着不见。”

那太监也跟着道:“皇上等了这么多年,依奴才看,那云妃也没几年好日子了。”

“哼!”步白萍突然一声闷哼,将手中一整盒的香料全都扔到炉子里。一刹间,香气漫天,呛得人发晕。

有小宫女赶紧去拾掇香炉,步白萍一步步走回寝殿,于榻前坐下。“她会没有好日子过么?七年多了,皇上还是对她专情至此。这座后宫都快成冷宫了,云妃七年不见他,他就七年不进后宫一步,这是在为云妃守洁啊!”

这日清晨,凤羽珩起得极早,换了身利落贴身的打扮,穿了双软底布鞋,围着凤生轩就开始跑起步来。

忘川一路跟着,边跑边奇怪地问她:“小姐是睡不着么?”边问边抬头看天,“才刚蒙蒙亮呢。”

凤羽珩告诉她:“以后都要这个时辰出来跑步,绕着同生轩跑五圈,然后再做一系列的重力训练,我要把这身筋骨迅速的锻炼起来。”

忘川对着这么大一座同生轩望而兴叹,五圈啊!二小姐这是要跑死的节奏。不过再想想,初衷却是好的,把身体强健起来总不是坏事,二小姐本就会武功,如果能在内力上有所提高,将来再面对生死危机的时候,就又多了一分把握。

于是便不再劝,只是告诉凤羽珩:“那以后奴婢每天陪着小姐一起练。”

凤羽珩没拒绝,多练练总是好的。一边跑一边又想起子睿那边,不由得问忘川,“黄泉是什么时辰训练子睿?”

忘川答:“比您起得还早半个时辰呢。”

“呃…”她有些担心,“子睿起得来么?”

“每天都是二少爷主动去叫醒黄泉,起不来的那个是黄泉…”

好吧,凤羽珩为子睿的上进感到骄傲。

“小姐说的重力训练指的是什么?”忘川不太懂凤羽珩说出来的那些术语。

这个问题凤羽珩没有正面的回答,只是在跑过一圈之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两只沙包捆在腿上,接下来的四圈就变成了带沙包跑步。

五圈结束后,她又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两根奇怪的绳子,往树上一绑,两只手交替着拉来拉去。

再然后,从林子里捡了块大石头拿在手中,单臂撑举两百下,两手交替。

蛙跳、仰卧起、腹卧撑…

一系列奇怪的举动下来,忘川总算把她家小姐的训练计划搞明白了。

整整一个时辰,合成现代时间就是两个小时,凤羽珩完成了晨间的训练,同时告诉忘川:“同样的训练晚上还要再进行一次,每日都是如此。另外,早餐我只吃水煮鸡蛋,午餐和晚餐要有牛肉,精瘦的那种,知道吗?”

忘川一边抹汗一边点头,“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然后转身要走,就见院门口,凤想容正带着个丫头往这边走来,“咦,三小姐来了。”

第93章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凤羽珩也看到了想容,可她鼻子好使,同时也闻到了一阵香气。

目光立马就瞄到那丫头手里拎着的食盒上,“带了啥好吃的?”

忘川提醒她:“方才还说只吃鸡蛋的。”

“我那是说早餐,没说不可以吃间食。”凤羽珩为自己找着各种理由,“想容,是不是安姨娘又做了点心?”安氏做小点心很是有一套,不仅她爱吃,姚氏和子睿也爱吃。

见她喜欢,想容很高兴,赶紧把食盒接过来打开给凤羽珩看:“有绿豆饼,有芙蓉糕,还有桂花馅儿的团子,子睿最喜欢的花生酥也有。”

凤羽珩很高兴:“安姨娘就是好。”她很想马上就捏一块儿绿豆饼放嘴里,可是再看看忘川正用监督性的眼神瞅着她,想了想,已经伸出去的手就又缩了回来。“忘川,你先给我娘亲和子睿送去些吧。别忘了把绿豆饼多留点给我。”然后反手拉过想容:“姐问你,平时在院儿闲着都做些啥?”

想容想了想,“也就摆弄摆弄女红啊,最近在帮姨娘绣帕子。”

“能早起不?”

想容不明白她的意思,“多早?”

“天蒙蒙亮那会儿。”

“起那么早做什么?”想容不理解,“二姐姐是有事吗?”

凤羽珩摇头,“没事,就是锻炼身体,你要是能起得来,就一并过来,咱们一起练。姐教你功夫可好?”

一听这话想容高兴了,连连点头,“好啊好啊!不指望有多厉害,能强身健体就行。”

凤羽珩打了包票,“那太能了。咱们就这样说定了,以后每日寅时末,你就到同生轩来,跟姐一起跑步。”

她就这么的给自己找了一个伴儿,直到忘川送点心回来,两姐妹还在研究着明日计划。

忘川听着就觉得好笑,只道自家二小姐到底还是个孩子,孩子都是需要找伴儿的。

她却不知,凤羽珩找伴是找伴,最主要的,她还是想给想容多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不指望想容真能会学功夫,总归身体上比旁的女子强一些不是坏事。

在这座凤府里,能让凤羽珩觉出亲切的人并不多,对这个妹妹本没打算多亲近,但就是每次一见到她,原主的记忆都会不受控制的翻腾起来。那些小时候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在脑中闪过,想容像个小包子一样圆团团的可爱模样是那么清晰,她能看到一只包子跟在自己身后,想亲近又不敢亲近,想说话又不敢说的纠结。

想来,原主的心里是喜欢这个妹妹的,只是儿时不知该如何表达,再加上凤家嫡庶有别的规矩,将两个明明应该玩在一起的孩子生生的隔开了距离。

今日想容左右没事,她便将人留下来一起吃早饭。

凤羽珩告诉想容,鸡蛋可以补充人体一种叫做蛋白质的东西,对身体有好处。特别是正在进行肌肉训练的人,更应该多补充蛋白质。

想容不是很明白,但她从小就知道,二姐姐说什么都是对的。于是凤羽珩怎么吃,她就跟着怎么吃,吃完还不忘问凤羽珩:“晌午呢?晌午吃什么?”

凤羽珩很确定地告诉她:“瘦牛肉。”

想容轻叹了声,“其实说起来,我跟着安姨娘算是好的。姨娘有嫁妆铺子,虽说不是很赚钱,每月多少也会有些赢余。以前母亲在府上时,我们的吃穿用度都被克扣得差不多了,父亲和祖母根本也想不起来问。安姨娘就自己出钱让下人到外面去买些好吃的来,在院里的小厨房给我做。若不是这样,只怕牛肉这种东西,几个月都吃不上一次。”

凤羽珩问她:“那粉黛呢?韩氏似乎没什么嫁妆。”这话一问完她自己就有答案了,“粉黛想来受不到什么苦,凤瑾元宠着韩氏,总不会薄待了她们。”

想容点点头,“是啊,父亲对她们好着呢。”她并不奇怪凤羽珩直接叫父亲名字的事情,安氏早就告诉过她,不管她二姐姐怎么做,她只管看着听着,当着第三个人千万不能说出去。“不过现在也差了。”想容想了起来,“自从有了金珍姨娘,父亲好像就没往韩姨娘那院子里去过。听说粉黛被伤了手之后,父亲连看都没她一次,粉黛因此还发了好一通脾气呢。”

这一点凤羽珩到是听忘川说起过,那个粉黛性子十足像了沈氏,只是她到底年纪小,天知道长大之后会不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姐妹俩吃过早饭又聊了一会儿,就有下人带着一个嬷嬷和一个丫头走了进来。

凤羽珩瞅着人眼生,但看门外的忘川与二人很熟络地打着招呼,立即明白过来,这八成是御王府的人。

果然,忘川亲自将人引领进屋,那二人立即跪地向凤羽珩行礼,一开口就是:“奴婢给王妃请安。”

叫她王妃,是御王府那边的人没错了。

忘川赶紧给介绍:“小姐,这是府里专用的裁缝,来给小姐和三小姐量身裁衣裳的。”

想容没想到量身的裁缝这么快就来了,水云锻做的衣裳啊,她只怕自己根本舍不得穿,要供起来才好。

裁缝很快地为两位小姐量好尺寸,忘川也将两匹料子取来交由她们带走。

想容心中巨大的喜悦无处传递,匆匆的跟凤羽珩告辞,说要回去跟安姨娘说一声,让她也高兴高兴。

凤羽珩没拦着,到底是个十岁的小孩子,有这样的心情是应该的。

想容走了以后,她到是又想起一件事来。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这双鞋,今早跑步觉得不太舒服,干脆吩咐下人再去拿双新的过来,换上之后将旧鞋递给忘川:“拿去给粉黛,就说我赏她的。”

忘川掩起嘴笑了一会儿道:“上次小姐送的那些鞋子,韩姨娘根本就没敢拿给四小姐看,应该是怕四小姐再发脾气。”

“管她呢。”凤羽珩耸肩而笑,“这次你亲自送到粉黛手里,并告诉她,这些就是用那些嫁妆换来的,让她别不舍得把玩,姐姐我有的是。”

“奴婢明白。”忘川提着鞋子转身出了屋。

凤羽珩几乎可以预见粉黛见到鞋子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不过那不关她的事,种下什么样的因就会收获什么样的果,那凤粉黛小小年纪便心思歹毒,真当她是好欺负的么?

这晚,班走不知从什么地方回来,递给凤羽珩一袋子糕点,然后告诉她:“殿下这几日去了趟京郊的丰台大营,回来时在路上买的。”

凤羽珩对班走的行径很难掌握清楚,不由得抚了抚额:“班走,你这一天天的要去多少地方啊?如果我遇到危险你能随传随到吗?”

班走答得理所当然:“主子在府里,班走有的时候会到王爷那边去。主子一旦离府,班走便形影不离。”

凤羽珩点头,如此甚好。

“张公公让属下给主子带个话,说是主子上次给的膏药特别好用,他跪谢王妃恩典。”

这个事凤羽珩到是很开心的,自琢磨了一会儿道:“回头我再弄些膏药,你给张公公送去。”

“是。”主子我能问问你所谓的“弄”是怎么个弄法么?班走吸了吸鼻子,到底还是憋住了没说,一闪身,回到属于他的黑暗之中。

凤羽珩将点心袋子打开,捏了一口不知道是什么馅儿的软糕,嘴巴里甜甜的,心里也甜甜的。

这种甜一直甜到第二日清晨与想容一起跑步,她抿着嘴巴一直漾着的笑看得想容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一笑,便也忘了剧烈运动带来的疲惫感,虽说中间也有几次几乎坚持不住,但好歹绕着同生轩的这五圈算是撑了下来。

早饭之后,两姐妹带着子睿跟姚氏一起去舒雅园给老太太请安。她们来得早,老太太才刚收拾完,赵嬷嬷陪着笑脸说:“二小姐最有孝心了。”

凤羽珩说含笑回道:“哪里,三妹妹也和我一起呢。”

老太太赶紧把话接过来:“最近天凉,晚上睡着冷吗?”

她摇头,“谢谢祖母关心,不冷。到是祖母的腰病,天气凉了,要更加注意才是。”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又抽出几贴膏药,“想来之前的膏药祖母也用得差不多了,阿珩又带了些过来,祖母不适时就贴一贴上去。”

老太太一见这膏药就开心,赶紧让赵嬷嬷好好给她收着,一个劲儿地夸她:“还是我们阿珩最贴心。”

这边正说着话,院子里,韩氏、安氏还有金珍一并而来,后面远远的还跟着凤沉鱼。

老太太瞅着众人都来了,赶紧将腰板又坐得直了直。她喜欢那种一堆人跪在面前给她行礼的感觉,更喜欢自己点着头慢悠悠地说“都起来吧”时的虚荣感。如果这一切能让老家的那些个人都看到,年轻时受的委屈那才叫真的找补回来。这样想着,便决定有空一定得跟凤瑾元提提,寻个理由回老家一趟,让那些人瞧瞧如今的凤家是个怎么样的光景。

琢磨的工夫,一众人等已经进了屋来。凤羽珩看到那韩氏一直低着头,目视鞋尖,好像刻意在躲着什么。她留了心思,仔细瞅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韩氏的左半边脸竟然是肿着的,不但脸肿,似乎今日发式也不同往常,有一绺头发紧盖着半边额头,隐隐能看到那头发下面湛出的血痕。

第94章 还债

凤羽珩觉得,好像最近一段时间她比较善待凤府众人,已经有些日子没主动给这些人添堵了。心里有团火焰蹭蹭地燃烧起来,直待后进来的这拨人落了座,就听她开口道:“韩姨娘的脸怎么肿了?额头也有血痕,是跟人打架了么?”

韩氏鼻子差点没气歪了!

与人打架这种没品的事只有沈氏干得出来好么,她再不济也知道顾及自己和粉黛的脸面。只是这张脸…如此努力躲闪,却依然没逃得过凤羽珩的眼睛。

她无奈地解释:“没有,是我夜里不小心磕到了。”

“哦。”凤羽珩若有所思,“额头磕到还好说,只是把半边脸都磕肿了,韩姨娘磕的挺别致啊!”

老太太觉得凤羽珩一向怪声怪气的,也没往多了想,只瞪了韩氏一眼道:“多大个人了,夜里还能磕到,是凤家没给你拨守夜的丫头么?”

韩氏赶紧起身回老太太道:“都是妾身自己不小心,劳老太太记挂了。”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她哪里有心思记挂一个妾。

韩氏见老太太不再说话,赶紧又坐回座位上,头低得更甚了。

这时,凤沉鱼站了起来,从身边丫鬟手里接过一只盒子递给老太太:“祖母,上次二妹妹要的银子,孙女已经同舅舅要来了。这里是二十万两银票,还请祖母过目。”

老太太一听这话,目光就是一闪,银子来了,那里头可是有一大半都是她的啊!

赶紧让赵嬷嬷把盒子接过来,打开一数,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万两。

老太太点点头,“恩,沉鱼你这个事情办得很不错。要记得,你始终是凤家的女儿,那沈家再富贵,也不过是商贾之家,你将来的命运是掌握在凤家手里的,所以,凡事要以凤家为先。”

沉鱼俯身下拜:“孙女记得了。”

凤羽珩挑着唇角开口道:“祖母说得对,这是凤家的银子,可不是阿珩跟沈家要的。”

老太太装模作样地让赵嬷嬷把银票盒子给凤羽珩送过去,同时道:“阿珩,到底是你们那边的铺子赚到的钱,还是由你来支配吧!”

凤羽珩乖巧地推了一把赵嬷嬷的手,道:“这二十万,有五万是给三妹妹添妆的,其余可都是祖母的呢。当然,父亲那一份就由祖母转交好了,阿珩不必经手。”

老太太对凤羽珩在钱财上的懂事十分满意,像搂着宝贝一样搂着那盒子,极不情愿地拿出五万两银票让赵嬷嬷给了安氏。

安氏赶紧跪下来给老太太磕头谢恩,同时又给凤羽珩谢恩。

一旁的韩氏看在眼里,眼睛都嫉妒得通红。不由得在心中暗怪起凤粉黛来,若不是那日她瞎嚷嚷,这盒子里的银票也有一份是她的呀!如今银子没了,只换去那些个旧鞋,粉黛还冲着她发火,她真觉得没有天理了。

“二妹妹。”银票的事解决完,沉鱼又跟凤羽珩道:“你要的古董沈家今日就会派人送到奇宝斋,到时还请二妹妹过去清点。”

凤羽珩再次纠正她:“不是我要的古董,是被母亲偷走的古董。”她特地强调了一个偷字,说得凤沉鱼眼中厉光闪了又闪。“大姐姐放心,回头我会派懂行的人过去清点。”说着,扭过头去跟忘川到:“一会儿你去趟御王府,请殿下派个懂古物的人到奇宝斋去。”

忘川点头应下。

凤沉鱼一听这话,眉心又皱了一皱。

老太太见钱已经分完,便转了话题,跟姚氏说起了一件她一直都想说的事:“芊柔啊!”她干脆叫了姚氏的闺名,“有个事我一直想同你打个商量。”

姚氏看了看她,习惯性地想开口说“母亲是有何事”?可话都到嘴边了,便想起自己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当家主母,再也没资格跟她叫一声母亲。如今她是妾,跟着安氏和韩氏叫声老太太便可。于是话锋一转,不带什么情绪地道:“老太太有事吩咐便可。”

老太太觉出她的冷淡,心下有些不痛快,可又不好在这种时候开罪于她,只好长喘了两口气,调节下自己的情绪,才又道:“子皓在家里养伤也有些日子了,是时候该回萧州了。”

姚氏点点头,“哦。”

恩?老太太一怔,没想到姚氏竟是这个反应。在她印象中,姚氏向来是个很好说话,而且唯凤家命是从的人。只要凤家有需求,不用家里提,她自己就会动用姚家的关系帮着凤家办事。可如今…

她没办法,不得不直说:“你看是不是和文宣王妃说说,让子皓能重回云麓书院去?”

姚氏眨眨眼,“那应该让老爷去一趟文宣王府啊!不知老太太与妾身说这番话是何意?”

老太太气得直翻白眼,干脆直说:“我的意思是,你与文宣王妃交好,云麓书院可是叶家的,你与文宣王妃说一声就能解释的事,何劳得瑾元去一趟王府?”

姚氏摇头,“这件事情妾身真是没有办法。老太太有所不知,文宣王妃的确与妾身交好,可也正因为她与妾身交好,所以对于三年前妾身忽然沦为凤府小妾,并且连着一双儿女一起被送到西北大山里的事,至今都耿耿于怀。上次去普渡寺遇上,妾身好说歹说才把她的气顺了下去。”

老太太就不解了:“既然气都顺了,为什么不能帮帮忙?”

姚氏答得理所当然:“文宣王妃对我的事是没有办法,她想追究也没有立场,只能自己生闷气。可凭白无故的被大夫人指着鼻子骂了一通,还连带着把皇上最宠爱的天歌郡主也给骂了,老太太还让妾身怎么去求?那日要不是妾身拦着,文宣王妃直接就要调转马车回京直接进宫告状去了。”

老太太一听这话就迷糊了,那日的事她过后都不敢想。沈氏骂出的那都是些什么话啊!别说人家是个王妃,就是平头百姓也受不了的。说到底,这个祸是沈氏惹下的,如今姚氏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她还有何脸面求着姚氏去帮子皓?

“难道就一点办法没有了吗?”老太太呢喃自语。

姚氏听了只觉可笑,不由得又开了口:“妾身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如果老太太有主意,还请您支个招。”

老太太眼皮突突地跳,她怎么觉着这三年下来,不但凤羽珩变了,连姚氏也变了呢?如今这姚氏的嘴皮子都快赶得上凤羽珩了,三句两句就能把人给说堵得慌。

她不知道,凤家的人情冷漠,在凤羽珩一点点的渗透下,姚氏早就心灰意冷了。

话说到这里,似乎也再没什么好说的,众人一阵沉默。

老太太瞅着这些人,越瞅越心烦,总想着她的子皓该怎么办啊!那可是她唯一的嫡孙啊!

偏偏这时候凤羽珩又来添堵:“上次父亲说定会寻访名医给大哥哥治病,也不知道寻到没有。”

一句话,又把老太太说得几近崩溃,实在坐不下去,干脆挥挥手:“你们都回吧。”

众人起身告退,就准备要走时,金珍也不怎么的,脚步一顿,忽地就用手去捂心口,面上一阵起伏状。

韩氏就在她边上,随口问了句:“你这是怎么了?”

安氏也跟着道:“面色这么差?是不是没休息好?”

韩氏冷哼一声,“怎么可能没休息好,老爷天天晚上都陪着,要我看,休息不好的应该是咱们姐妹。”

让韩氏这么一打茬,金珍的状态也稍微缓合了些,赶紧接话道:“劳两位姨娘费心了,我没事,是昨儿睡得太晚了。”

她本是敷衍的有口找个理由,可听到韩氏耳朵里就又是另一层意思——“可不,老爷天天过去,你能早睡才怪呢!”

老太太最看不惯这个韩氏,气得砰砰地拍起了桌案:“脸都磕成那样了,不好好回院子里养着,还唠叨什么?你过去是如何做的自己不清楚么?也就是安氏脾气好不与你计较,不然哪容得你继续在府里嚣张!”

老太太发了火,韩氏也不好再说什么,闷闷地最先离了舒雅园。

凤羽珩瞅了金珍一眼,瞧出她平淡面色下隐藏着的紧张与恐惧,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因为三家铺子重新开张,清玉整天都忙得不见人影。凤羽珩几人回到同生轩,子睿直接就回去自己的院子跟着先生习字去了。姚氏到是有些担忧地问凤羽珩:“我今日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些?从前我是不会这般说话的,可自从回了京,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心性竟怎么也沉不下来。”

凤羽珩告诉她:“因为凤府压根儿就不是个安静的地方,咱们纵是有过平淡日子的心,人家也不会如我们的意。娘亲今日做得很好,有些人她们自己都不要脸,咱们为何还要给她们留颜面?”

姚氏又道:“我其实还真不是冲着老太太,只是一想到那凤子皓竟三更半夜的摸到你屋子里来,就替你委屈。偏偏你父亲还不替你说话,这个家当真是非不分了呢!”

凤羽珩笑笑,不管姚氏是为了什么原因,她今日能有这番表现就已经是个很大的进步,人总是要在逆境中才能看出成长的。

她将姚氏送回院子,又嘱咐下人好生侍候着,临走时还看了一眼最近算是老实的孙嬷嬷,之后才回了自己的小院儿。

忘川跟她提议:“要不再提个丫头上来吧,清玉帮铺子都帮不过来,眼下奴婢就要去殿下那边找个行家去验收古物,小姐身边不能没贴心的人侍候。”

凤羽珩想了想说:“不急,以后慢慢找。”

忘川也没再说什么,就准备收拾收拾出府,一回身,却见金珍正在一个丫头的引领下急匆匆地往这边走来。

第95章 你可别对我动歪心思

金珍会来,这是凤羽珩早就意料到的,甚至在金珍将自己带的丫鬟留在门外,一进了正堂就自己把门关上,然后在她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时,她也没觉得有多出奇。

自挥挥手让忘川去办事,待忘川出去后,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金珍身上。

“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她只说让起来,却根本连虚扶的样子都不肯做出。

金珍面上带着很明显的恐惧感,往前跪爬了两步,一把抱住凤羽珩的大腿:“求二小姐救救我,我知道二小姐一定有办法,求二小姐救命啊!”

凤羽珩皱皱眉,垂下手握住金珍的腕,只一下便将自己心中猜测得到了证实。

“两个多月,眼瞅就奔三月去了,很明显不是我父亲的。”

金珍羞愧难当,但当着凤羽珩又实在没什么可隐瞒的,只得点头承认:“二小姐洞悉一切,金珍不瞒二小姐,这个孩子的确不是老爷的,所以绝对不可以生下来。”

“为什么?”凤羽珩看着金珍,面露不解,“你竟不是来求我想办法为你制造一个孩子是我父亲所出的假像?”

金珍摇头,“不是,纸里是包不住火的,孩子总有一天会长大,他若生得像我还好,可若像了那人…就算凤家不疑心,那人也是要疑心的。我太了解他,到时候一定会极尽勒索,我终日提心吊胆东躲西藏,莫不如不生。”她说着,抬起头,恳切地求着凤羽珩:“二小姐是懂医的,求二小姐给我一副方子把这孩子拿掉吧。”

“到外头请个大夫不就完了,这种作孽的事我不做。”她虽不喜这金珍,更不耻她与李柱的私情,但动手打掉一个孩子,那可真是罪孽。

“外头的大夫不可信!”金珍坚定地道:“这种事情绝对不可以外传,所以我才来求二小姐。”

“若我告诉父亲呢?”她好笑地看着金珍,“你就如此笃定我会帮你?”

金珍现了一阵的恍惚,而后道:“不会。二小姐留着奴婢,总好过没有个人给老爷吹枕边风。自被老爷收了房之后,奴婢就已经决定要站在二小姐这一边了。奴婢知道二小姐掌握着乾坤,奴婢唯命是从,不敢造次。”

凤羽珩自然是知道金珍这个心思的,她留着金珍,也的确如对方所说,是想要个给凤瑾元吹枕边风的人。可这孩子…“你且回去,我再想想。”

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打发了金珍先回如意院儿。毕竟是一条生命,纵是她凤羽珩,也草率不得。

忘川是在下午回来的,告诉凤羽珩奇宝斋那边已经清点完毕,没有问题,只是…“奴婢带着人到奇宝斋时,沈家的人正往里面搬箱子,搬进去一批,又从里面撤出来一批,说是之前的那些箱子是拿错的。”

凤羽珩失笑,这沈家还真逗,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还试图以假乱真蒙蔽她眼。想来是在她说过要请御王府的人去验货后,沉鱼又赶紧通知对方换货的吧!

不管怎样,如今铺子的事是都解决了,总算是去了她一块心事。

忘川去厨下吃饭,刚吃好回来,就见有个守在柳园那边的小丫头急走过来,到了凤羽珩面前道:“二小姐,有松园的下人过来,说是老爷叫您去一趟呢。”

凤羽珩不明究竟,却还是带着忘川准备往松园走一趟。

而此时的松园,凤瑾元正在接待一位来客。

这来客不是别人,正是定安王果敏达。

定安王端坐在客座上,旁边小桌摆着的茶水他一口未动,到是指着摆在屋地中间的两只箱子面带诚恳地说:“一点心意,还望凤大人笑纳。”

凤瑾一挥手:“王爷这是何意?”

定安王有些不好意思:“那日我府里王妃过寿,凤府三位小姐均能出席,实在是给足了本王颜面。怎奈我家那个丫头从小被惯坏了,说话做事没个轻重,让凤家二小姐受了委屈,本王这是…唉!是来赔罪的。”

凤瑾却是摇头道:“下官还听说定安王妃强迫我那嫡女沉鱼为府上一群舞姬伴乐,还说我凤家女儿能给舞姬弹琴,是给了她天大的脸面?”

定安王一愣,他只知道清乐搞出的那一戏闹剧,却并不知之前还有弹琴这一说。眼下凤瑾元这么一问,到真是问得他万分尴尬。

“怎么会。凤家小姐金枝玉叶,一群舞姖怎么配让凤小姐弹琴?这真是胡闹!”

凤瑾点头,“是挺胡闹的。王爷,下官接了王府的贴子,好心好意让三个女儿齐齐带着寿礼去贺寿,可一个被下人弄湿了裙子,一个被强迫给府里舞姬弹琴,还有一个被清乐郡主极尽羞辱。王爷可是与我凤府有嫌隙?”凤瑾元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若我凤家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王爷明示,下官定会当面陪罪。但家中女儿毕竟都是未出阁的姑娘,还望王爷王妃还有郡主给她们留些脸面。”

他这么一说,定安王脸上更挂不住了,不由得在心里将清乐和王妃痛骂一顿。可面上还是得跟凤瑾元周旋,赶紧也站了起来,回道:“凤大人说哪里的话,我安定王府与凤家一向交好,何来嫌隙一说呀!唉!都是家中女人不知好歹,本王回去定重重责罚,还望凤大人多多体谅。”说着,一拱手,以一个王爷之尊给凤瑾元行了个鞠礼。

凤瑾元也懂得见好就收,毕竟人家抬着礼进门,又如此低声下气,他也不能把架子摆得太足。

于是跟着打了个哈哈,道:“女人家的事,过去就算了,下官怎会与王爷计较。”

定安王这才松了口气,重新坐回客坐,端起茶水来喝了一口。

可这罪赔完了,定安王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凤瑾陪了一会儿,也瞧出苗头,不由得问道:“王爷可是还有事?”

定安王尴尬地笑了两下,这才又道:“不瞒凤大人,本王今日来此,的确还有一事相求。”

“哦?不知下官能帮上王爷何事?”

定安王又喝了一大口茶,酝酿了一会儿,再道:“就是小女闹出的那一档子事,凤大人有所不知,那日七殿下也在,撞见之后竟说…竟说要回禀给皇上,请皇上为清乐赐婚。唉!那人只是府里一名侍卫,清乐怎么能嫁给他呢?”

“那王爷的意思是…”凤瑾元的脸又冷了下来,那日的事他早派人打听过,清乐明摆着是要诬陷凤羽珩。你府里的郡主不能嫁,难道就要让我凤家的女儿嫁么?一这样想,气就又窜了上来:“七殿下的脾气你我都知道,看上去和善,可没有一件事跟七殿下是能商量明白的。只怕在这件事上,下官真是无能为力。”

定安王哪里就能让他这么把话给堵死,赶紧又道:“可以请二小姐跟七殿下打个商量啊!本王听说二小姐与七殿下十分熟络,还跟七殿下叫着七哥。”

凤瑾元皱眉,越来越觉得这定安王真是不要脸。“王爷,郡主与那侍卫情投意合,为何王爷不大方成全,非要棒打鸳鸯呢?”

定安王一拍大腿,“哪里是情投意合!”

“那是什么?”凤瑾元瞪着眼睛问定安王,“并不情投意合,何以会有那般事情发生?”

定安王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吱唔了老半天,就憋出一句:“小女不懂事,都是小女不懂事,还望凤大人能帮本王一次,事情若是成了,本王定有重谢。”

凤瑾元根本不把定安王的重谢放到心里去,这是一个半点儿权力都没有的闲散王爷,皇上连他上朝的权力都给剥夺了,还能拿出什么重谢来。“只怕这事要与我那二丫头商量了。”

他这话刚落地,门外就有小厮进来,恭身道:“老爷,二小姐到了。”

定安王心急,冲口就道:“快传!”随即感受到凤瑾元瞪过来的目光,又悻悻地闭了嘴。

“让二小姐进来吧。”凤瑾元慢悠悠地说了话。

随即,小厮退出,不一会儿,凤羽珩带着忘川走进来。

一进屋就看到坐在客座上的定安王,再一看屋里摆着的两只木箱,心里便有了数。

“女儿见过父亲,见过王爷。”她面上没有明显表情,程序化地行礼问安。

凤瑾元早就习惯凤羽珩这个样子,那定安王在寿宴上也领教过凤羽珩的脾气,当下谁也没有计较。定安王还讨好地说:“二小姐不必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