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到老太太耳朵里就更是尖锐,她憋着一口气没处撒,看到门口有个丫头正蹲着在擦椅子,竟抬起一脚就踹了过去。

那丫头触不及防,“啊”地一声跌倒在地,一抬头见是老太太,赶紧又跪了下来。

可老太太的气哪里是踹个人就能出得去的,特别是进了这屋子,特别是看着这一屋子金玉之器,她的心都在滴血。

银子啊!这都是凤府帐面儿上白花花的银子啊!那些银子她不舍得用,也不舍得给孩子们用,却没想到竟被凤瑾元全部都用来给康颐装饰一间屋子,这让她如何能平衡?

老太太只觉全身的血脉都往上涌了来,她急喘了两口气,抬了手就要去砸东西。赵嬷嬷吓得赶紧拦她:“老太太,可使不得!这些东西哪一样都是真金白银,可是值钱着呢!”

安氏也跟着劝,“是啊,听说都是老他亲手置办的,可见老爷是相中了的,若是砸坏了只怕老爷会生气。”

“那他有没有想过我会生气?”老太太见这个不能砸那个不能摔,她心里的火气出不来,眼前一黑,半点儿没晕过去。

好在赵嬷嬷在边上扶了她一把,把人安置在椅子上坐下,一边给顺着背一边将目光投向凤羽珩。老太太这病症明显就又是血脉上涌之症,可去年二小姐给的那种奇效的药已经吃没了呀。

赵嬷嬷以目光向凤羽珩求助,可凤羽珩却完全不为所动,就像根本也看不懂她是什么意。赵嬷嬷想着这些日子老太太对二小姐的态度,便也没去开那个口。

这时,沉鱼眼珠一转,主动问了这添香院儿的下人:“你们可有听说,这些东西是老爷主动去置办的,还是康颐郡主向老爷提了什么要求?”

小丫鬟们面面相觑,皆摇了头表示不知,到是有个婆子想了想,开口说了句:“有一次老爷买了东西回来,好像说了一句康颐看了一定欢喜的话,听起来像是要给长公主一个意外惊喜。”

沉鱼一听这话赶紧就跟老太太道:“想来都是父亲的主意,并不是康颐长公主有意让咱们府上破费。”

“大姐姐这是明摆着替那长公主说话呢?”粉黛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人家许了你什么好处。”

沉鱼皱眉道:“四妹妹,你今年已经十一岁了,该是懂事的年岁。长公主不是许了我什么好处,而是她做为主母,我们姐妹脸上都有光,将来就是嫁人也有个体面的主母给撑着场面。这个道理姐姐以为上次你就该懂了的!”

上次粉黛是懂了,可懂规懂,却并不代表她就不觉得委屈。原本打算好好的想让韩氏借着肚子再爬上去一步,可惜半路杀出来个千周长公主,生生把她这个念头给打消了去,叫她如何甘心。

“哼。”她又白了沉鱼一眼,“大姐姐真是高瞻远瞩,你是今年到了生辰就及笄了,我们可还差着好几年呢。妹妹我没有那样长远的心思,就是想着原本祖母答应下来的一套头面如今做不成了,心里憋屈。”

“是啊!”韩氏也叹了一声,“亲生女儿还不如外来的继女,花灯不给,如今连打套头面的钱也被继母都用了去。老太太,这长公主娘俩还没过门的家里的小姐们就要受这样的委屈,一旦她们入了府,还让不让咱们活啊!”她一边说一边按上自己的肚子,一下一下地抚着,“旁的都是小事,可妾身这肚子可眼瞅着就要鼓起来,每日进补的银钱也不是小数,府里帐上就剩下那么点儿,平日开销都不够,还拿什么来买补品?”

粉黛点头道:“就是,这可不是给姨娘吃的,而是给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吃。”

这道理老太太自然明白,有身子的人进补是要紧事,短了谁的了不能短了韩氏。于是赶紧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就是贴上体己银子,也不能让我的孙子短了吃用。”

凤羽珩看了看老太太,再瞅了瞅这一屋子摆设,心里不由得发起笑来。凤瑾元果然是好样的啊!她不过是安排人在他面前念叨了几句康颐长公主喜欢金玉摆设,喜欢文玩古物,没想到这父亲还真是上心,竟是掏宝了凤府的帐房来为美人添香。

“添香院儿,果然名副其实。”她笑盈盈地开口,“既然帐上没有银子,那头面不做就不做了吧,做女儿的,总得紧着父亲开心才好。”

老太太一听这话心里更堵得慌了,别人家的父亲都是得紧着孩子开心,她们家却得孩子让着爹,这是什么道理?

粉黛闷哼一声,“二姐姐可真是大方。”

凤羽珩看着她问:“不然还能怎么样呢?父亲可是一家之主,这府里哪一样东西不是父亲挣来的,如今嫡母即将入府,父亲花自己挣来的银子,有错吗?”

粉黛被她堵得没了话,老太太也在心里合计了开,可却是越合计越生气。家大业大,都是凤瑾元挣来的没错,可他人还是她生的呢!怎么从没见过当儿子的来孝敬她这个母亲?

老太太心里那口气又提了上来,呼呼地踹着,一边踹一边四处看,总惦记着寻个物件儿发泄一下,也表达自己的态度。

这时,外头刚好有个小丫头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只卷轴。

老太太怒声问:“那是什么?”

小丫头答:“是老爷刚吩咐人拿回来的画。”

这话一出口,老太太的火气腾地一下就燃到了顶点!当即二话不说,一把将那画卷抢过,看都不看,几把就给撕了个粉碎。

玉器值钱不能摔,那她就撕画,总得让她发泄一下。

然而,随着那画卷破碎,随着那丫头一脸的震惊,管家何忠领了位老先生来到了老太太面前,就听何忠道:“禀老太太,老爷适才在奇宝斋买了一幅古画,特吩咐奇宝斋的伙计上府来取钱——”

第318章 你们能不能要点儿脸?

“还要取钱?”老太太一听就炸了!“他当家里是什么?有金山银山么?还买古画,古也是我大顺的古,一个千周人能看懂什么?”她一边叫嚷一边看着那站在何忠身边的老先生道:“画我们不要了,你回去吧!”

那老先生为难地道:“可是凤大人已经把画取走了呀!”

“那就再还给你们!”

老先生想了想,唉了口气道:“也行,那就请老夫人请古画归还,老朽拿了画就回去!”

老太太一指这屋子:“你自己看!哪一幅是你们的古画?”

那先看围着屋子看了一圈,无奈地摇头,“哪幅也不是。”

这时,凤家众人已经将目光都投向地面那些碎片,老太太气火攻心意识不到,她们可是有所察觉了。而先前进来的那小丫头这时终于也憋不住了,无奈地对老太太道:“您刚才撕碎的那一幅,就是那古画呀!”

“你说什么?”老太太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的一片碎纸,只觉得脑子“嗡嗡”炸响。“你说这个就是古画?”

小丫头点头,“老爷刚差人送回来的。”

“那你怎么不早说?”老太太怒了,猛地甩出权杖往那丫鬟身上砸去。

小丫头吓得赶紧跪到地上不停求饶,同时也道:“奴婢说了呀!奴婢真的已经说过了呀!”

“狡辩!”老太太心都哆嗦。

那奇宝斋的老先生这时也蹲了下来,伸手把已经撕碎的画捡起,挑着几块儿大的碎片仔细辨认了一番,然后才起身对老太太道:“没错,这正是被凤大人相中并卖下的那副奇宝斋镇店古画,画者是樊中天。”

老太太没文化,根本听不明白樊中天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可凤家并不是所有人都没文化的,比如说凤沉鱼。当初凤瑾元当着凤命培养了她多年,琴棋书画哪一样不是请名家教授,她又怎能没听说过樊中天这个名字。

就见沉鱼惊讶地道:“可是四百年前那位画作大师樊中天?”

老者点头,“小姐慧眼多识,正是。”

老太太一听四百年前这几个字脑子就更乱了,只说古画她还没太深的概念,一提四百年前,她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么古的画,得值多少钱啊?

“四百年啊!不知这幅画父亲是花了多少银子买下的?”这个问题被凤羽珩给问了出来。

就听那老先生答:“原本标价十六万两白银,可念在凤大人是小姐的父亲,咱们给少算了四万两,总计十二万两。大人将画取回,命老朽来凤府拿银子。”他一边说一边又从怀中掏出一块腰牌和一张字条,腰牌所有人得了认得,是凤瑾元的。而那字条,则正是凤瑾元给人家写下的凭证。这下子,想赖都赖不掉。

老太太悔之晚矣,可那老者的话却又让她心下一松,赶紧跟凤羽珩道:“还好,还好是自己家里的铺子,不然可真是要闹出大笑话了。”

粉黛酸溜溜地说:“可不!帐上那一百多两连吃用都顶不上几天,哪里还能变出十二万来。”

可凤羽珩却张着不解的大眼睛看向老太太,满面的疑惑:“怎么就成自己家里的铺子了?祖母没听说是人家报的是奇宝斋的名号么?”

老太太也懵了,“对啊!是奇宝斋。”

“那跟凤家有什么关系?”

一听她这样说话,老太太又不乐意了,“阿珩,祖母要与你说多少次,你是凤家的女儿,是姓凤的!且你现在还没有出嫁,自己手里的铺子就算进项无需交给公中,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也不能真就坐视不理。更何况,拿了画的人是你父亲,祖母作主,这幅古画就当是你给你父亲送的贺礼了。”

“哈!”凤羽珩一下就笑了,随即笑得就停不下来,好像听到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般。

老太太怒声道:“你别笑了!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慢着!”就在老太太刚做了准备起身的动作时,凤羽珩的笑声嘎然而止,面色也瞬间转为阴沉。“祖母,上了年纪的人多半都糊涂,阿珩不跟您计较,但有个事情必须得提醒您,奇宝斋是我母亲姚氏的,跟阿珩可是没有半文钱关系。”

安氏也在旁边跟着道:“是啊!外头的三家铺子虽说是二小姐在帮着经营,但实际上可都是当初姚家给姚姐姐的嫁妆。”

老太太一听就傻了,她把这茬儿给忘了,一直以来都是凤羽珩管着铺子,她理所当然地就认为铺子是凤羽珩的,却没想到地契却是在姚氏名下。

凤羽珩看着老太太面色变幻,又幽幽地开口了:“我母亲姚氏可是拿了圣旨与父亲和离的,堂堂正一品大员的府上,怎么好意思欠和离女人的钱?再退一步讲,一个大男人,娶新媳妇儿,却要到前妻的铺子里去白拿,你们是不是觉得这种行为很值得称颂?传出去脸上有光?”

一番话,说得众人不但脸上没光,甚至都觉得臊得慌。就连韩氏和粉黛都没脸了,一个个翻着白眼看老太太,粉黛干脆来了句:“丢人。”

老太太面上一阵红一阵白,这地上要是有条缝她都恨不能钻进去。当下暗骂起凤瑾元来,只道自己真是生了个没脸没皮的儿子,去哪里买东西不好,要跑到奇宝斋去,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唉。”凤羽珩蹲到地上,伸手捡了几块碎片,不由得叹息道:“樊中天的画,只怕整个大顺也找不出三幅。我听说另外两幅是在宫里的,没想到这一幅却落得如此下场。”

她站起身,不着痕迹地冲那老者使了个眼色,那老者心领神会,立即又对老太太道:“烦请老太太先把银子付了吧,老朽原本就定了今日晌午过后到县主府去给东家报帐的。”

“呀!”想容插了一句话,“你能不能晚几天去报呀,这事情传到姚夫人耳朵里多…多丢人啊!”

安氏也叹息道:“可不是。当年老爷可是八抬大轿把姚夫人抬进凤府的,后来因为什么事闹到和离这一步咱们也都知道,今日这事要是传到那边去,凤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老太太,千万三思啊!”

老太太怎么能不明白这个理,如果铺子是凤羽珩的,她今日就算翻了脸也要把银子给赖下来,可却偏偏是姚氏的,这可就不一样了。

只无奈,再怎么着急,帐面上没银子,这幅画又不是小数目,整整十二万两啊!

老太太愁眉不展,偏偏那老先生又跟何忠问了句:“管家,凤大人可是说过到了府上就能取银子的,这是怎么个事儿?”

何忠摊摊手,他也没办法。

粉黛本来就瞅这一屋子好东西不顺眼,这时眼珠一转,提议到:“祖母,要不就把这一屋子的金器玉器给卖掉吧!”

老太太一想,这事儿靠谱啊!于是就跟何忠说:“这一屋子家什听说也花了四十多万两,你叫人收拾一下,都拿出去卖掉。”

还不等何忠答应呢,一直锁着眉头的金珍这时开了口:“以前跟在沈氏身边侍候的时候,妾身曾听她说起过,这些东西买来的时候是值钱的,可再拿出去便卖,怕是连一半的银子都卖不回来。除非是古物,越卖越生财。”

“一半都卖不出来?”老太太又心疼了,可如果不卖了这些,十二万两要如何去凑?

屋子里现了半晌沉默,终于,老太太眼一亮,把目光投向沉鱼。沉鱼被她盯得不自在,只好主动开口道:“孙女那边也实在是无法凑齐这么多,小库里的东西前些日子也多半都送到祖母那里去了,还有些小物件儿,不过是些女儿家的首饰什么的,不值几个钱。至于银票,也都给了祖母呀!”

老太太再去看想容和粉黛,想容委屈地道:“孙女把月例银子都贴给祖母了。”

粉黛更是白眼一翻:“我的月例都贴给韩姨娘补身子了。”

几人齐齐堵了老太太的口,见她又要往安氏那边看,安氏主动道:“妾身名下的铺子不过是小本经营,有些积攒也是留着给三小姐添妆的。老爷娶妻,总不好…”总不好要女儿的妆嫁吧?

老太太被她这一说更没脸了,闷闷地不再出声。

凤羽珩就觉着好笑,开口提醒道:“这些日子祖母不是得了好些贺礼么?听说还有直接送银票的。”

她这么一提醒,所有人都盯向了老太太。粉黛虎了吧叽的就说道:“祖母为何只问咱们拿钱?自己的银子却舍不得掏?”

老太太面色涨红,心里那个疼啊!她熬了半辈子总算熬来个诰命,好不容易有人给她送礼了,结果这些礼还没在手里捂热乎呢,就要让她再变卖?

赵嬷嬷小声劝她:“好歹先把这关过去,一旦事情传到姚氏那边,实在是不好收场啊!老太太想想,那姚氏可也是有一品诰命在身的人呢!”

老太太实在是无奈了,一咬牙,干脆地道:“去把那些银票拿出来,不够的…挑值钱的东西再补一些。”

事实证明,老太太这些日子还真没少收银票,小盒子里一张一张凑起来,足有五万两之多,可离十二万还是差了一大截儿。

老太太将这五万两银票握在手里,跟那先生商量,“剩下的能不能先欠着,回头等凑够了再着人给你们送去?”

那老者连连摇头,“请老夫人恕罪,奇宝斋绝不赊账。更何况过了晌午咱们还要给东家报帐呢,或者老朽去跟东家商量下说是凤府这边欠的?”

“万万不可。”安氏急忙道:“老太太,脸面要紧啊!”

老太太一咬牙,“赵嬷嬷,去取我的体己银子来——”

第319章 大婚将至

一张古画,搭上了老太太的所有积蓄,还现场就让那老者估价收购了几样玉器,这才凑足十二万两给人拿走。

看着那老头儿揣着巨额银票离开,老太太真有心安排个人在后头把人家给劫了。她攒了一辈子的钱啊,就这样被一幅破画都给套了去,不甘!实在是不甘!

她也不怎么想的,就开始生凤羽珩的气,直勾勾地瞪着凤羽珩,心里不停地咆哮叫骂。别以为她不知道,铺子说是姚氏的,但还不是凤羽珩在经营,只要凤羽珩一句话,那十二万两绝对可以免除。

可惜,凤羽珩说话是说话了,说的却句句都是相反的话。没有她的这些话,凤家也许还会赖一赖拖一拖,可有了这些话,谁还好意思?

你特么的娶新媳妇跟前妻要钱,要脸不?

凤羽珩看着老太太一直瞪着自己,不由得又说了句话:“祖母也别心疼,儿子大婚,做母亲的理当全权操办,贴补一些,这才叫做母慈子孝。”

老太太狠狠地闷哼了一声,再也不想在这屋里坐下去,扶着赵嬷嬷的手就站了起来,“我们回去!”

赵嬷嬷赶紧扶着人返回舒雅园,留了一屋子妾室和小姐。

看着屋里这些个金器玉器,众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即便是沉鱼心里也是不痛快的。老太太就是这样,得了好处就还想再得,受封诰命谁也没什么表示,自己巴巴地送了那么多好东西和银票,她今日却还想再要!真真儿是只喂不饱的狼。

韩氏却看着这一屋子东西心里更加的不痛快,想当年她那样受宠,凤瑾元却也没给半点实际的好处,她屋子里可是寒酸得紧。

众人各怀心思地离开,走回同生轩的路上黄泉都止不住笑了,“小姐,真过瘾,你看凤老太太的脸没?气得都发紫了。”

凤羽珩耸耸肩,“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人家,从上到下,果然都是一窝生的。”

“可不。”黄泉道:“听说送到凤老太太手里的东西从来都是有去无回,这一下可是让她出了血本,只怕要病上一阵子。不过小姐您算得可真是准,就只找人在凤相面前提了一句那千周的长公主喜欢樊中天的画,凤相还真就去买了,真不知道他这脑子是怎么当上左相的。听说当年科考还是殿试一甲,啧啧,当真是奇迹。”

凤羽珩苦笑道:“我可是听说凤瑾元在朝堂上做事是一点都不含糊,包括他这些往北界镇灾,若不是事情办得当真是利落漂亮,皇上也不会给予那么高的评价。他若不是已经位及正一品,只怕升官进爵是跑不了的。这足以证明,他不是脑子不好使,只是在处理家宅内院儿之事上的确是有一定的欠缺。男人么,勾心斗角肯定是不行的,再加上这些年也没有个像样的主母给他把持着家里,又摊上这么个贪财没立场遇风就倒的母亲,不内乱才怪。”

凤瑾元在这天晚上回到府里,才一进府门就直接被何忠给请到了老太太的舒雅园。一路上听何忠把白天的经过粗略的讲了一遍,凤瑾元自己也觉得阵阵头大。

他从来没管过府里中馈,花钱也一向没什么准数,再加上这阵子事情实在是多,前前后后拿了多少银子他自己也记不清楚,哪里知道最后这一笔十二万的竟然就凑不出来了!

一进了舒雅园就觉出气氛不对,所有下人虽然还是给他俯身行礼,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就觉得这些丫鬟婆子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鄙夷。一想到全是因为奇宝斋是姚氏的这才又让他没脸,凤瑾元暗里把牙根咬得都咯咯地想,鼓着气儿准备一会儿要到同生轩去大闹一场。

老太太是在卧寝见的他,由于大出血本,老太太已经气得病倒在床榻上,头上敷着热布巾,一个劲儿地在那哼哼。

凤瑾元三步并做两步地奔到老太太跟前,还不等说话呢,就听老太太中气十足地喝了一声:“逆子!你给我跪下!”

他一愣,看了眼站在旁边的赵嬷嬷,觉得有些没脸,没跪。

老太太气得把个床榻拍得“啪啪”作响,哭嚎着道:“媳妇儿还没进门呢你就不要我这个娘了,我的命好苦啊!我堂堂一品诰命夫人居然就要被亲生儿子给遗弃,赵嬷嬷!明日你就扶着我去跪宫门,我要跟皇上讨个公道!不!不是明日,现在就去!”

老太太挣扎着就要起来,吓得赵嬷嬷赶紧去把人按住,急声道:“现在都是晚上了,宫门早就落了钥,您就是跪到天亮也没用啊!”这赵嬷嬷很是能看出眉眼高低,见凤瑾元执拗,便知是因为自己在这儿的原因,于是又道:“老太太,您有话好好跟老爷说,亲母子,没有解不开的结,老奴到门外面去守着。”

见老太太没有再闹,赵嬷嬷匆匆的就出了门,又从外头把门给带了起来。

凤瑾元这才不再有所顾及,直接跪到了老太太的榻前,“儿子给母亲添麻烦了。”

老太太气得差点儿没背过去——“我怕的不是麻烦!”要是光麻烦还好了,她心疼的是钱!

“儿子也是没办法,这都是做给皇上看的呀!”凤瑾元生怕老太太想不开,赶紧又把皇上给搬了出来。

谁知老太太没上这个当:“皇上还管你给新媳妇儿买多少东西?”

凤瑾元无奈:“皇上是不管,毕竟儿子娶的是千周的长公主,康颐在千周国君心中的份量只怕母亲还不知道,那位国君生母早早离世,基本就是康颐一手给带大的。长姐如母,更何况这位长姐还帮着他坐上了皇位!这门亲事皇上能不看重吗?”

老太太听他这样说,面色到是稍微有所缓合,凤瑾元赶紧又道:“因为古蜀皇子的求亲,皇上深知夜长梦多,一旦亲事有变,古蜀与千周的和亲对我们大顺可是极为不利的,这才把儿子的婚期订在了正月内。千周离大顺太远,据说咱们应该送聘礼的,但实在也是没处送,儿子这才多置办了些东西摆在添香院儿,好歹算是咱们的一个态度。”

“你的意思是,你置办的那些东西算做聘礼?”老太太琢磨了一会儿道:“按说娶一位长公主,花上几十万两聘礼到也是不多,可聘礼是给婆家的,你都添到她院子里,回头千周的人来了,又该怎么办?”

“母亲放心,康颐早就有话,千周不要聘礼,更何况路途遥远,咱们送也来不及,他们来取更是不可能。”

老太太点头,“那到也是。不过你若说到聘礼,那她的嫁妆呢?”

凤瑾元就知道老太太要这么问,赶紧又道:“皇上已经给千周国君去了亲笔手书,估计大婚是赶不上了,从信到,再到那边来人,最快也要两三个月。康颐说千周国君最是以她为重,早说过皇姐若再次出嫁,不论嫁了谁,聘礼分文不娶,嫁妆定极其丰厚。”

老太太总算是来了精神,直接从榻上坐了起来问凤瑾元:“你说得到是不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公中的钱全部被你支走了,家里怎么过?还有,那十二万古画的银子是我掏的。”她刻意避开了画已被撕毁的事。

凤瑾元安抚到,“母亲放心,家里这边咱们手头紧紧总能过得去,各院儿里她们总还都有些结余,下人们的月例也是年前都发完了的。至于母亲那十二万,待康颐的嫁妆到府,儿子双倍奉还。”

“双倍?”老太太又来精神了,“你当真做得了康颐的主?”

“自然是做得的,康颐和茹嘉待母亲也是极好,就算母亲不要,她们也不会短了母亲的好处。”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总算是放了心来,想了想,却又问了句:“这么大的事儿,皇上应该亲自主婚吧?哎呀!那可是无上的荣耀!我是不是得做身更像样些的衣裳?”

凤瑾元说:“皇上身体不大好,已经多年没有出过宫了,不过这次虽然圣上不能亲自来,却派了大殿下前来主持。母亲无需在着装上多做准备,要儿子说,您那一品诰命的朝服,便是最合适的。”

他这一说老太太到是想起来了,对呀!再名贵的布料那也只是布料,可那朝服却真真儿地代表着她诰命的身份。“那就穿朝服吧!”她面上喜滋滋的,但想想大皇子来主婚,却又有些担忧,“瑾元啊!如今这局势你可得盯紧了,多看看多想想,虽然已经选择了三皇子,但你人是活的呀!皇上如今这般器重大殿下,你就得考虑清楚,那三殿下到底还值不值得相助。”

凤瑾元点头道:“儿子明白,请母亲宽心。”

老太太叹了一声,“朝中之事我一个妇人也不便多说,但你必须要记住,你一个人的选择关系着整个凤家的兴衰。错了不要紧,能不能及时更正才是最要紧的。如今康颐也快过门了,既然你说她在千周都有那般手段能扶幼弟即位,那你们夫妇俩个也互相有个商量,她能给你出些好主意才是最好。”

凤瑾元连称:“母亲说得极是,儿子受教。”

老太太半天没吱声,也不知道自个儿又在想什么,凤瑾元站起身给她倒了碗茶,端过来时老太太终于又开了口:“大婚当日的开销可不是小数,你是丞相,又有大皇子亲自主婚,即便那些往日与你意见相左的官员们也必须得赏脸前来。你可得想个对策,这笔银子该从哪儿出!”

一句话,又把凤瑾元的心给堵住了。是啊!大婚当日酒席宴请,哪里是小数目。

不过到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他到底是一朝左丞,找人周转一下是没问题的。

窗间过马,白驹过隙,在凤家上下一片忙碌中,正月二十八这天,很快就到了…

第320章 二小姐怎么还不来?

凤瑾元娶康颐这天,天出奇的冷,明明正月都到末尾了,却还是下了场大雪。

人们纷纷说,这是老天爷在贺千周长公主大喜,因为千周就是千年冰雪封土,这样的大雪对于康颐来说是喜事。

老太太一大早就在佛堂诵佛上香,她的右眼皮从一睁开眼就在不停的跳,连带着人也跟着心神不宁。她只求今日这场喜事能顺利的办过去,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凤瑾元昨晚就在松园那边的卧寝歇下,今日早早就起了来,在下人的服侍下开始洗漱更衣,穿起喜袍戴上喜帽,就准备往皇宫去接人。

因为康颐的家远在千周,天武帝准许她从皇宫出嫁。番国长公主到了大顺便只能按郡主制操办仪典,但即便是这样,对于番国来说也已经是至高的荣耀了。

凤瑾元神清气爽,那种感觉简直比当年娶姚氏时还要精神。侍候着的小厮很会说话:“老爷大喜过后就是更大的喜了,相信长公主过了门很快就能给您添个大胖小子,到时候咱们府里可就更热闹了。”

凤瑾元笑着敲了他的头,“就你机灵。”

“对了老爷。”这小厮告诉凤瑾元:“今儿一大早大小姐就来了,那时老爷还没起,大小姐就在堂厅那边等,老爷您看是到前头去见还是叫大小姐过来?”

凤瑾元想了想,“让她进来吧。”

那小厮出去,不一会儿就换了凤沉鱼进来。凤瑾元穿着一身大红的喜袍坐卧寝外间儿的椅子上,笑呵呵地看着沉鱼,竟让沉鱼看出了一些慈眉善目的感觉。

凤瑾元已经好久没这样子对她笑了,以至于她有一瞬间的失神,觉得这个父亲还是前些年那个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她身上的父亲。可是目光一转,那身大红的喜袍还是提醒了她,今时不同往日,今天,她的父亲要娶一位异国的长公主进门,而她…“父亲。”沉鱼叫了一声,上前行礼,“女儿恭贺父亲大婚之喜。”

凤瑾元呵呵地笑,“为父听说你一早就过来了,可是有事?”

沉鱼点点头,又往前走了几步,到凤瑾元跟前,这才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给他:“女儿知道前些日子为了给长公主添置家什父亲从帐上支了不少银子去,今日操持婚事又是一笔大开销,这个,算是女儿孝敬给父亲的。”

凤瑾元从她手上接过东西来一看,竟然是四张银票。每张五千两,一共两万两。

他很是惊喜:“你那里真的还有银子?”

沉鱼道:“就只剩下这么多了,不过还留用了一些百余两零散的小额。前些日子给祖母拿去了一万两,这两万给了父亲,女儿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真的?”凤瑾元似有些不敢相信。

沉鱼告诉他:“沈家出事出得急,女儿根本一点防备都没有,能有这些已经是极限了。”

“恩。”凤瑾元点点头,沈家的事的确出得急,沉鱼没能提前做准备也是正常的。“近日开销的确是大了些,你的心意为父都记在心里,你放心,长公主也早就有话,今后定不会埋没了你的前程。”

沉鱼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当即跪倒在地:“女儿清清白白的身子,还望父亲和未来的母亲能够体恤。”

她再一次提到清清白白的身子,相中于又向凤瑾元表明了她已经被凤羽珩医好的事实。凤瑾元当下也是有些激动,伸手按住她的肩头,道:“难为了你了,为父都晓得。沉鱼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待你母亲进门,这家里还需要你多从中周旋。”

“这是沉鱼应该做的。”

一父一女的这番交流,当父亲的拿到了银子,做女儿的得到了承诺,两人笑着一同往前院儿走。此时,老太太已经带着凤家众人坐在牡丹院儿的堂厅,就等着凤瑾元过来了。

凤瑾元进了屋后先给老太太行了礼,然后又与妾室及女儿们做了一番交待,这才喜气洋洋地出了门,骑上高头大马,带上喜轿,往皇宫那边去迎亲。

他离开后,凤府众人立即忙碌开来,摆宴席的摆宴席,挂喜花的挂喜花,管家何忠带着一众能说会道的小厮和模样秀丽的丫头站在府门前迎接来客。

老太太带着众人就坐在牡丹院儿,不停地嘱咐着:“主母进门,妾室是不得到前院儿去迎接的,你们一会儿就都到添香院那边去候着,待拜过堂送入洞房之后也好进去给主母行礼。”

韩氏一脸的不乐意,金珍亦是委屈,老太太白了她们一眼:“要清楚自己的身份,难不成你们还枉想着做主母不成?总之,今日谁也不许给我出差子,就是装也给我把这场面装过去。听到没有?”

安氏带着说:“妾身谨记。”

韩氏和金珍也跟着道:“妾身谨记。”

老太太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再看向几个孙女,“一会儿你们是要跟着我一并去前院儿的。”她说着看了沉鱼一眼,“恩,你今日的妆面不错,大气素淡,既好看,又不会抢了主母的风头。额上的疤也遮得不错…阿珩怎么还不来?”绕来绕去终于绕到关键,今早所有人都到牡丹园来了,却唯独凤羽珩没到。

安氏说:“同生轩那边离得远,今儿又下了大雪,二小姐可能还在路上。”

老太太心里有不满,却也不好说什么,只闷哼一声不再言语了。

很快地宾客陆续到府,帐房的人早搬了桌椅在府门口,一个一个地登记着喜礼和喜金。不管来客心里是怎么想的,面上却都是一脸恭维,喜金也是一个比一个包得多。毕竟凤瑾元是当朝左相,娶的又是千周长公主,更何况,他还有个女人是济安县主,不管冲着哪一点,这喜金喜礼都不能太寒碜。

凤瑾元的大婚由大皇子玄天麒亲自主持,玄天麒自然来得最早,随后也陆续有另几位皇子到场,分别是二皇子玄天凌、三皇子玄天夜、四皇子玄天奕、五皇子玄天琰。至于其它的几位,却是还未露面。

随着皇子们到访,文宣王带着玄天歌、平南将军带着任惜枫、右相大人带着风天玉、白巧匠带着白芙蓉也悉数到访。

皇子王爷郡主们都来了,老太太自然是要亲自出来招呼,连带着一众小姐们也跟着出来。一时间,凤府上下达到了热闹的顶峰。

可凤羽珩还是没来,老太太的右眼皮又开始跳,总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心也慌得很。左右看了一圈,发现文宣王妃并没有来,不由得问了赵嬷嬷:“有听说为什么文宣王妃没来么?”

赵嬷嬷道:“老奴已经问过了,说是文宣王妃的确是跟王爷一起来了这边,但下了马车之后她却去了县主府。老奴想着,王妃跟姚氏关系亲近一些,许是怕姚氏心里不痛快,过去与她说话了。”

老太太闷哼一声,“若是她当初不执意与瑾元和离,哪里会有今日的不痛快。”

正说着,何忠小跑着过来,乐呵呵地道:“禀老太太,老爷和喜轿已经到了府门口了。您快快到前堂上坐,等着新夫人给您行礼磕头吧!”

老太太一听这么快就回来了,赶紧催着赵嬷嬷:“快快,扶我过去前堂。”

老太太这边刚进了前厅坐好,另一头,凤瑾元已经牵着新娘子迈进府门。

康颐亦是一身大红的喜袍,上面是用金线绣出来的凤凰,大气又华贵,很配得起她一国长公主的身份。再看头上的喜帕,竟是用广寒丝织成,颜色比喜袍浅一些,却又是有一番别样的风貌。

来参加典礼的人并不是人人都进过皇宫,这广寒丝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得阵阵称奇,叹为观止。

老太太看到二人绕过前院儿正一步一步往堂厅这边走来,心里也是有些激动的。凤瑾元第一次大婚时,那时刚高中状元,她也才从老家过来没多久,凤家对于京城来说是绝对的新人,无根无势,就连这座皇上赐下的府邸都没工夫好好修整。而姚家却是京中旺族,说起来到是一个太医的女儿配不起状元郎的身份,但凤家心里清楚,能娶到姚芊柔,凤家才真正有了在京中立足的资本。

所以说,第一次大婚,凤家的风头是被姚家抢了足的。几乎来的客人都是冲着姚家,到场官员对她这位状元的母亲理都不理。

可今天不一样,凤家的根基本虽说依然不深,但与近二十年前却是不可同日而语。更何况,凤瑾元如今在丞相的位置上也坐上太多太多年,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愣头小子了。康颐纵是千周的长公主,纵是头上盖了广寒丝,她也不过是给凤家锦上添花,起不到决定性的作用。

听着周围人的惊叹,老太太心情大好,右眼皮也不笑了,脸上也能堆起笑了,特别是看着她儿子发自内心的笑容,她就好像看到了凤府今后的光明。只有凤瑾元与主母的感情好,家宅才得安宁啊!

她笑眯眯地数着那两人的步子,估摸着就差五步便可迈进前堂,老太太让赵嬷嬷扶着她又再坐得更正一些,就等着那二人进来之后拜天地拜高堂了。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外头观礼人群中的惊呼声一下子又大了起来,就像是原本薄浪的海面突然之间开始汹涌澎湃,所有人齐齐地“啊”了一声,而后又齐齐住了口,一个个皆是惊讶地朝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

第321章 就是要抢你风头

老太太第一反应就是要出事,眼瞅着凤瑾元和康颐的脚步都停了下来往那边看去,她就坐不住了,抬了屁股就要起身,却被赵嬷嬷一把又给按了回来:“老太太,您可千万不能动,今儿必须要稳住。”

老太太无奈地坐了回来,可心里却已经开始七上八下的翻腾着。她偷偷看了一眼边上站着的主婚人玄天麒,就见人家跟没看见似的,还是像之前一样站着,目不斜视,脸上挂着喜庆的笑。她便也安慰起自己来,不住地在心里对自己说:多跟人家学学,多跟人家学学。

这时,外头人群的反应终于有了进一步发展,就听有位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喊了一声:“那是济安县主吗?她穿的是什么?”

老太太一听是凤羽珩到了,不由得心里揪揪起来。今天早上凤羽珩一直也没有出现,她就总觉得是个事儿,果然,这事儿到底还是来了。

随着老太太的猜测和外头众人的议论,有个一身桃红的小女孩款款而至,就在右侧门口站了下来。所有人都盯着她那身衣裳,只觉得这桃红的颜色就像是夏季里的花瓣覆盖到衣服上一样,逼真夺目却又并不艳得刺眼。料子上一丁点褶皱都没有,不但没褶,即便是大雪落下,也丝毫不会留下一丁点痕迹,反到是让人觉得衣上总有浮云隐现,如烟似雾,仿若仙境般。

这样的夺目之势,几乎抢尽了新娘子的全部风头,那些原本还集中在康颐那方广寒丝盖头上的目光瞬间就往这边倾斜过来。

人们都看呆了,过了好一会儿,就听见不知是谁又说了句:“这衣裳…是水云锻?姑墨国的水云锻?”

有懂行的人分析到:“不只,你们看那料子上绣的花,哪里是绣的,分明就像是真花开在上头,雪打之下愈发的娇艳。能出来这种效果,这是…这是把广寒丝给抽毁,用里头的冰丝当做绣线绣上去的呀!”

咝!

人们倒吸一口冷气,毁了广寒丝做绣线,如此大手笔,只怕宫里的娘娘也干不出来。

“看到她腰间那一小段儿纱料了么?我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古蜀国宝若耶纱。”

“水云锻做衣,广寒丝为绣,若耶纱做饰,如此说来,就只差良人锦了?”

“傻子,良人锦虽也有多种颜色,但最好看最贵重的一种便是大红,那是出嫁时做嫁衣的料子。据说大红色的良人锦,古蜀国十年都难得染出一匹来,但凡出了成品,制成喜服后,一遇阳光,必然会现出一只浴火重生般的凤凰图案,足以让天下人叫绝。”

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所有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到这件衣袍上,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本是来观礼的。别说女人们惊叹,就连男人们也不得不为这样的大手笔而侧目几分。

凤瑾元瞪着那件衣裳的主人,他的二女儿凤羽珩,目光中带着凛冽和憎恨,他完全没想到凤羽珩竟然穿了这么一件衣裳出来,这让他的脸面往何处去放?

前时,前堂里头大皇子玄天麒突然高喊一声:“吉时已到,请新人入堂!”

人们这才反应过来今日的主题,纷纷把视线从凤羽珩身上收了回来,开始继续为凤瑾元起哄。

凤羽珩亦冲着她的父亲拜了拜,看着那二人牵手走进了前堂。

很快地,拜天地的唱声扬起,凤瑾元与康颐经三拜九叩,终于结为了正式的夫妻,而这一场大雪竟也在一声“送入洞声”后嘎然而止。

雪停了,宴席大开,凤家的几个孩子凑到一处,往院子里一站,着实是一道迷人的风景。

五皇子的目光一直都没从粉黛身上移开过,因为年初一闹的那一场,他这一个年都没好过,更没能往凤府来看望粉黛。他有心想去跟粉黛说话,可无奈身边二皇子一直在拉着他说话,让他干着急也走不开。

不多时,凤瑾元便回到前院儿来招呼客人。今日到府的都是贵客,不但来了五位皇子,还有几个臣国也送了厚礼来,但却只有姑墨的使臣亲自到访。

其它几国因千周的康颐是女主角,自然不算,宗隋的李坤跟凤瑾元算是有些隔阂,干脆在这场大婚之前就离了京。而古蜀的那皇子因为曾向康颐提过亲,要避嫌,所以也在前日便被打发走了。

一开了席便没了许多规矩,一些夫人小姐瞅着凤羽珩的衣裳实在是好看,免不得上前来套套近乎也能近距离多看上几眼。凤羽珩一边与她们说着话,一边对想容道:“姐姐不是也送了你一件云水锻的衣裳?怎的不穿出来?”

想容拧着帕子道:“我没舍得,想…想留着以后穿。”

凤羽珩笑她傻:“你正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再过两年长高了就穿不上了,岂不是白白浪费?”

想容一想也是,便笑道:“那以后妹妹就常穿。”

众人一听,这么名贵的布料济安县主都能送人,想来这凤家的三小姐是极受她照顾的,于是赶紧巴巴的也跟想容套起近乎。这样的谄媚看在粉黛眼里那就如银针入眼,是看一眼扎一下,那个嫉妒劲儿就别提了。

反到是沉鱼淡定一些,她已经将全部身家和赌注都押在了康颐身上。若说一位能扶持幼弟登上皇位的长公主斗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凤沉鱼绝对不信。

因为四小国的使臣就只有姑墨一国到场,他自然是要主动过去与大顺的几位皇子寒暄。凤羽珩早就留意到那人,那是个年近三十的壮年男子,身材高大健朗,皮肤黝黑,行走间脚下力道十足,该是员武将。

就见那人从大皇子玄天麒开始,依次向几位皇子敬酒,却在敬到玄天夜时略微怔了一下。凤羽珩站的地方刚好迎着那人的正脸,看到他似往玄天夜的身边瞄了一眼,虽然过程极快,却还是让她给逮了个正着。而那人在给玄天夜敬过酒后也往她这边看了一眼,随即又继续却与旁人说话。

凤羽珩与身边围着的夫人小姐们说了会儿话,便找个借口离了前院儿,顺着小路往里走去。不多时,就听到身后有重重的脚步声传来,她站住脚,回过头,果然见那姑墨使臣正往她这边走来。

“你若懂得调匀气脉,纵是走得再急,也不至于有如此重的落地感。”她无奈提醒。

那姑墨使臣有些不好意思,赶紧给她行礼:“末将见过县主。”

凤羽珩亦还礼道:“周将军有礼了。”先前玄天冥派白泽过来与她说过,姑墨的使臣是员武将,当年他平西北之乱时,顺手救了姑墨一皇子,没想到半年之后那皇子居然登上了皇位,连带着这位当初死护着皇子与敌人拼杀的、名叫罗丑的普通将士也升任了大将军。此番他亲自来大顺朝贡,自然要与玄天冥站在一处。

周丑在玄天冥首次与他说起凤羽珩时便明白,这位济安县主定是不同常人,否则绝不可能入了玄天冥的法眼。他更是听了玄天冥的话,不管遇到什么事,找凤羽珩跟找他是一样的。

他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赶紧道:“末将长话短说,县主,刚刚我给三殿下敬酒时,看到他身边的一名随从十分眼熟,仔细想想便想起来,是在西北时见过。那时九殿下被围困深山,末将带人从外围营救时曾与那人打过几次照面。那时听他操着大顺口音,便以为是九皇下身边的人,也没多想。可今日一见,他却是站在三殿下的身边,那三殿下不是…不是跟九殿下不同路的吗?”

凤羽珩点点头,“是不同路。”再问道:“那人可有认出你来?”

周丑摇头:“应该是认不出的,那时大顺人只他一个,但姑墨人可是成千上万的,咱们记得他不难,他想记住咱们就不太可能了。”

凤羽珩心底升起一股凉意,早就怀疑当年西北之乱除去千周神射起了关键作用,不可能没有别的因素,不然凭玄天冥的战术和武功怎么可能被困山间。如今想来,也就只能是一个原因——有内奸。

玄天夜做为皇子,稍微掌握一下西北战况还是可以理解的。那些年姑墨老皇帝还没死,西北边境战乱不断,大军即便次次打胜仗也免不了有死有伤,招兵是家常便饭。玄天夜若有心,安插一两个人混入军营也不是不可能。

她目中寒光乍起,却又很愉快地便平复下去,只以那周丑说:“我知道了,也会转达给御王殿下,周将军辛苦,今日便好好宴饮,其余的事情交给我来做。”

周丑赶紧又行了礼,然后返身匆匆回了宴席现场。走回去的路上他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以前只听说济安县主如何了得,只知道能被玄天冥看中的人必定不容小觑。却没想到,这凤羽珩小小年纪竟能有如此之势,一会儿是凤家娇小可人的二小姐,一会儿又是目中乍放着寒光的凌厉县主,这番情绪变幻间让人只看着便觉不可思议,就更别提这个丫头还会制一种叫做钢的东西,可断宗隋铁精。

周丑是带着惊叹回到席间的,不多时,凤羽珩也回来了。

就在两人都落了座之后,新娘子康颐除了盖头被下人簇拥着走了出来。

遵照国规,番国公主若下嫁大顺正二品及以上官员,那就代表着两国邦交更进一步,她的身份也就不只是一个新娘子,而是两国建交的重要枢纽,是要出来跟宾客见礼的。

康颐在外交方面很是拿手,虽是新嫁娘,却不见丝毫娇羞,落落大方地说了几番场面话,引得诸位皇子都不由得拍手称赞。

新娘子见过宾客,照规矩,凤家的孩子也要在这时向新母亲磕头行大礼。

几个孩子起身,迎着康颐大气端庄的笑款款走至场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凤羽珩轻轻抬手,将一枚金簪插入了发髻——

第322章 给你脸不要,找抽

凤瑾元早在康颐出来时便与她并肩而立,其实若从相貌身份上来说,这二人是十分相配的。凤瑾元面相极好,虽说年近四十,但看起来却不过三十出头而已,再加上文人的风雅与多年丞相之尊带来的贵气,说他是个美男子也不足为过。不过就凭沈氏那个模样,怎可能生出沉鱼这般貌美的女儿。

眼看着四个女儿走上前来,这一刻,若说凤瑾元不骄傲那是胡扯。虽然跟凤羽珩间有些隔阂,但那不过是他家里的事,外头又有几人是知情的呢?对外人来说,赫赫有名的济安县主是他的二女儿,京中第一美女凤沉鱼是他的大女儿,这可是足以令人骄傲的事。

更何况,就在这四个孩子走上前时,另一个方向又有一人也走了上来,不是别人,正是跟着康颐一道过府的茹嘉。

凤瑾元心头的激动就又多加了几分。看吧!现在连异国的公主也要跟他叫父亲了,放眼整个大顺,有谁能不做主门的附马郡马,反过来还能把公主给娶进门的?

带着这样的喜悦,他扶着康颐坐了下来,就准备接受孩子们的大礼。

大雪停了之后,天空也开始逐渐放晴,就在五个女孩齐齐下跪的一瞬间,刚好有一缕光线破云而出照射下来。好巧不巧的,又刚好就照射在凤羽珩插在头顶的那一枚金钗上。

康颐就觉得有些晃眼,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却在凤羽珩的双膝还没有着地的那一刻,突然就凤瑾元喊了声:“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