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笑,“是挺无能的。”

随即转过身,对着同样站在屋子里抹眼泪的管家何忠说:“祖母离世,即刻对外报丧。”一边说一边摘下自己腰间的腰牌递了过去:“拿着我的腰牌去请一名太医一名仵作来。”

何忠一愣,其它人也是一愣,不解地问:“何以要请太医和仵作?”

安氏反应过来,愣愣地问:“二小姐是要…验尸?”

凤羽珩笑笑,“不过走个形势罢了,说老太太是被人殴打至死,那便相当于他杀,不验尸验伤,如何向凶犯追究责任?”

如此道理出口,人们便觉得验尸也是理所当然,当即谁也没再多说什么。凤家下人开始张罗着在牡丹院儿的堂厅布置灵堂,韩氏试探着问凤羽珩:“二小姐,老太太过世,老爷是不是得回家奔丧啊?”

她这话一问,金珍也赶紧跟了句:“对啊,这是大事,二小姐且跟官府那边打个商量,通容通容吧!”

安氏皱着眉,扶着想容站起来,想了想,说:“老爷能回来奔丧自然是好,丧事办完之后再回牢里去便是。”

韩氏和金珍一听这话就急了,韩氏挺着个大肚子瞪着安氏厉声质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太太过世,老爷再不在家,这家里连个做主的人都没有,算什么?”

安氏看着她,淡淡地道:“做主的人多着呢,有大夫人和二夫人,还有嫡小姐,韩妹妹担心什么?”

“你--”韩氏被堵得没了话,如果安氏只提大夫人二夫人,她或许还能吱个声,毕竟现在程底姐妹不在。但安氏还提到了凤羽珩,人家就站在当场呢,借她一百个胆子也再不敢跟凤羽珩做对。老太太在府门外被打的事她也听说了,凤羽珩虽然没有亲自动手,但却实在算得上是推波助澜。老太太瞎眼偏心了这么些年,又昧着良心去给人家编故事,这凤羽珩一出手可就是往死里整,她哪还敢多说半句话。

韩氏没了气焰,金珍却一脸委屈小声问了句:“安姐姐是不是不想让老爷回来?”

安氏看了她一眼,虽没说什么,面上却现出几分厌烦。

凤羽珩无意在跟她们纠结下去,与姚显二人一齐出了卧寝,就听姚显小声道:“这凤府的人下手也是够狠了些,老太太吐的血里带着墨绿,那种毒怕不是中原一带该有的,你有个心理准备。”

姚显的话说完,大步离去。凤羽珩却紧皱着眉站在舒雅园的院子里,犹自琢磨着祖父的话。

卧寝那边,韩氏又哭嚎起来,她听着烦躁,带着两个丫头往前院儿走了去。

老太太离世,整座凤府都跟着忙活起来,搭灵堂,派丧贴,裁孝衣…何忠迎过来问凤羽珩:“二小姐,咱们府上的丧贴都应该往哪处去送啊?老爷现在只是五品官,人还关在大牢呢,从前那些与凤家有往来的高品阶官员,还能请吗?”

凤羽珩冷哼一声:“有多大本事就办多大的事,五品官就得有个五品官的样子。往平级和以下品阶官员家里派贴,正五品往上一概不送。”

何忠领命而去,没有半点迟疑。

黄泉撇了撇嘴,道:“小姐今日才刚回就京,脚都还没沾地呢,要不先回府去歇一会儿吧!睡一觉,这边的事等下人心活完自然会有人去叫的。”

凤羽珩无奈地摇头,“我这种时候要是再回府去睡觉,那心可真是太大了。”她吩咐二人:“警醒着点儿,一会儿太医和仵作来了,咱们还得嘱咐嘱咐。”

忘川早听出门道,心头疑惑,不由得小声问凤羽珩:“小姐是不是觉得老太太死得蹊跷?”

凤羽珩反问:“你们都是习武之人,老太太挨打的时候也都看着呢,你们认为,就打那一顿,能把人打死?”

忘川摇头,“打不死,最多重伤。”

“可人确实是死了,而且还是中毒死的。”她冷笑,“看来,这要么是有人狠极了老太太,就想置她于死地,要么,就是有人想借此栽赃于我,让凤瑾元对我更加痛恨。”

黄泉就不懂了,“这么栽赃有用吗?咱们本来跟凤府的关系就不好,再说,暴民是老太太花钱顾的,窝里反了还能怪到咱们头上?真是笑话。”

“是没用,本县主也不怕凤瑾元更恨我一些,不过就是给今后的故事里再添一笔精彩之处罢了。”她耸耸肩,“说起来,凤家还真的是流年不利啊!”

几人正说着,就见府门外一辆马车停了下来,程氏姐妹下了车,匆匆地往府门里走。两人才走进几步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凤羽珩,程君曼赶紧快跑了两步上得前来,抓着凤羽珩急声道:“县主,府上的事交给我,你快点进宫,宫里出事了!”

第455章 吐血

凤羽珩拽着玄天冥一起进宫的,直到两人坐上宫车她才告诉玄天冥:“程君曼从宫里回来,告诉我说母妃病了。”

玄天冥紧拧着眉,问她:“严重吗?”

凤羽珩摇头,“现在还不知道,母妃不让请太医,怕惊动父皇。月寒宫的宫人们没办法,本来是往御膳房去端鸡汤的,正好看到程氏姐妹,便偷偷的与她们说了,让她们回府来找我。”

她也只能说这么多,再多的,程氏姐妹也不知道,一切只能等见到云妃才知晓。

二人谁也没有再说话,气氛着实有些压抑。

九皇子和济安县主一天之内二次进宫,宫门口的御林军到是有几分诧异,但也没敢问,只是提醒了一句:“天快黑了,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宫门就要下钥匙,殿下若是出来的晚,就差人往这边来说一声,属下给您留着门。”

玄天冥点头道:“留着吧,定是不会太早出来。”说完,又补了句:“别到处去宣扬说本王和县主又进宫了,特别是父皇那边,别让他知道,本王是去月寒宫看母妃的。”

皇上跟云妃的事,在皇宫里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听说玄天冥和凤羽珩要去的是月寒宫,将士们赶紧点头,一个个心领神会,皆知这个事绝对不可以让天武帝知道。

玄天冥留白泽在宫门口,凤羽珩带着黄泉忘川,四人一齐往月寒宫而去。还没等到宫门口,就见那条必经的小路上,有个掌事宫女正焦急地等在那里,不时地张望着。

等几人再走近将,那宫女终于看到,赶紧就上前来,也顾不上行礼,甚至都顾不上跟玄天冥说话,一把就抓住凤羽珩的手,急声道:“县主您可算是来了,前些日子暴雨不停,娘娘受了些风寒,又不肯请太医。本以为也没事,可谁知雨停了她的病却越来越重,下午那会儿…吐血了!”

“吐血?”玄天冥大惊,拉着凤羽珩快步冲进了月寒宫。

云妃生病,月寒宫的一众下人都愁眉苦脸的,玄天冥沉着脸质问那宫女:“她说不让请太医你们就真的不请吗?万一病出个好歹来,谁担待得起?”

那掌事宫女也是一脸苦色,边走边说:“娘娘的脾气殿下也是知道的,她说不让请,那就真的是不让请。就算奴婢们偷偷去请了,那太医也是近不得身的。”

这是事实,玄天冥心里也明白,云妃那个暴脾气,她不让干的事下头的人若是干,轻则杀头,重则她就折腾她自己。太医若是不经她允许就到,只怕她连自杀的事儿都干得出来。

他重叹了一声,就想再说点什么,就觉得手心被人轻捏了一下。偏头去看,见凤羽珩正挂着淡笑看向他,“别担心,有我呢,母妃不想看太医八成是不想被父皇知道,我来了她总不成再把我赶出去吧。”

玄天冥点点头,“对,幸好有你。”

那宫女也说:“多亏了今日在宫里看到凤家的两位夫人,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去请县主。”

几人说着话,云妃的卧寝也到了。凤羽珩脚步加快,率先走了进去,才一进门就听到云妃止不住的咳嗽声,一下一下的,咳得叫人心疼。

她听着这咳嗽的声音,心知保不齐是肺病。时下暴雨刚过,天气转凉,最容易感冒发烧的。特别是发烧,治得不及时,怕就会烧成肺炎。当然,肺炎不怕,凤羽珩最担心的就是疫菌。这种时候谁也不能打包票说只是普通病症,没确诊之前,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很显然,这个问题玄天冥也想过了,所以他才着急,心一直就提着,脚下也现了几分慌乱。

二人到了云妃的病榻前时,一个小丫头更用热帕子给云妃捂着额头,云妃半闭着眼一直在咳,宫女时不时地用帕子去帮她捂一下,再离开时,帕子上总会带着血。

几个小宫女急得不行,一见凤羽珩来了,一个个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同时也赶紧起身,把榻边的位置给凤羽珩让了出来。

凤羽珩坐了过去,将云妃送上的热帕子直接取了下来,云妃离了那帕子,下意识地就哆嗦一下,然后说了句:“快给本宫放回去,好冷。”

她伸手去探额头,果然热得很。

“母妃,是我,我是阿珩。”她一边跟云妃说着话,一边从忘川拿着的诊箱里把体温计给拿了出来。“母妃,这个东西是测量体温的,要放到腋下,阿珩帮您。”

她这边动手去给云妃量体温,云妃那边也把眼睛半睁了开,虽然没什么力气,但意识还是清醒的,一眼就将凤羽珩给认出,再看了看玄天冥,还是说了句:“不要惊动你父皇。”

玄天冥气得咬牙,“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这个事,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云妃有气无力地道:“老头子也上了岁数,万一把他吓着,本宫可担不起这个责任。这不是阿珩来了吗,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别板着个脸,本宫不爱瞧。”

有凤羽珩在,玄天冥自然放心,可他还是看不了云妃遭的这个罪,实在是摆不出什么好脸色来。

这种时候,做为儿媳妇的凤羽珩自然得起到调节作用,于是她赶紧道:“殿下也是心疼母妃,母妃要是有力,待病好之后就起来打他!”

云妃点头,“恩,这还像句话。”

玄天冥简直无语。

半晌,体温计被取出,凤羽珩一看,好么,三十九度八。她无奈地摇头,同时也暗里庆幸,还好她来了,不然这么烧下去,不出事才怪。

不过看到云妃这个状态,她也是放了些心下来,这多半就是严重的肺炎,跟疫病无关。她朝着玄天冥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对那掌事宫女说:“劳烦姑姑把下人都带下去吧,我给母妃看病,有自己的丫头侍候就好。”

那宫女也明事理,这里左右还有九皇子跟着,不可能出事。于是赶紧招呼着一众宫女出了屋去,又将寝殿的门给关了起来。

凤羽珩也不多想,伸手入袖,从空间里将输液设备调了出来,再将相应的药剂也取出,迅速地给云妃挂上了一瓶点滴。

云妃半迷糊着,就看到凤羽珩一会儿掏点东西出来,一会儿又掏点东西出来,就像变戏法似的,眨眼间就把自己给忙活妥了。她愣愣地对玄天冥说:“你媳妇儿可比你厉害多了。”说话时嗓子还是半哑的,也没什么力气,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凤羽珩在的原因,底气是足了不少,也不怎么咳了。

玄天冥无奈地看着自己这个母亲,摇头道:“她再厉害也禁不起你这么个折腾法,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记得赶紧派人去叫珩珩。什么天色已晚的,你宫里的人想要出去,我就不信哪个宫门口的守卫有胆子拦?”

云妃翻了个白眼,“你们不也是今天才回京的吗?之前都在城外,我上哪儿找去。”她又轻咳了两声,不再跟玄天冥说话,却是问向凤羽珩:“本宫听说,你外祖父姚显回来了?”她问这话时有几分激动,呼吸都不匀起来。

凤羽珩心头起了些疑惑,依稀想起当初她第一次面见云妃时,云妃对于她亲近姚家而疏远凤家的态度十分满意,还说她是姚家的好女儿。那时她便觉得云妃对姚家是有几分不同的,这种感觉今日更甚。

不过这种时候她也不好多想,便笑着回了云妃:“母妃消息好灵通,外祖父是回来了,眼下就在县主府呢!”

云妃眼睛里闪出几许光亮来,病容似也消退不少,自顾地调整了一会儿气息,这才又道:“回来了好,老头子这回又有伴儿了。有人陪他说话,有人陪他下棋,要是你外祖身子骨还行,两人八成还能提刀切磋几招。他有了伴儿,就不会总来月寒宫敲门了,本宫也能过几天安生日子。”

以前的姚显还会武功?这一点凤羽珩到是真的不知道,同时也暗里庆幸自家爷爷是军医出身,功夫底子也是有的,万一天武真要切磋,也不至于轻易露馅。

云妃躺在榻上,还在自顾地说着:“做姚家的女儿好,姚家的男子不纳妾,姚家的女儿不给人做小,那是旁的人家想都不敢想的福气。只是你那个娘亲不争气,她要是有你一半的气势,当年也不至于被凤家欺负成那样…咳!咳咳!”

云妃说到这里又是一阵咳,仍然带着丝丝血迹,凤羽珩用帕子给她轻擦,她却说了句:“听说咳血的人多半是痨病,都活不长,你回去问问你外祖父,问他愿不愿意来见本宫一面,也许这一面…就是最后一面了。”

“你胡说什么?”玄天冥怒了,“咳点子血就要死要活的,你自己不想活了也别拖累珩珩,让人说她医术不精。”

云妃失笑,“你小子到是会护着媳妇儿。”

凤羽珩也挺无奈的,她告诉云妃说:“别说不是痨病,即便是,阿珩也治得好。母妃且宽心吧,您就是高烧高热吸起的肺炎,是一种轻微的肺病,阿珩给你打几天的针也就好了。”

“真的?”云妃有些诧异,“让你说得这么容易好,那从前那些人,病得比本宫还轻些的,都是怎么死的?”

凤羽珩到也不客气,直接就道:“因为从前没有我。”她拍拍云妃的手:“母妃若是想见外公,阿珩派人回去叫他来就是。”

云妃情绪有些激动,满心企盼,却又带着些迟疑,很是纠结。

凤羽珩看在眼里,眉心深深地皱了起来…

第456章 丧事还是喜事?

在要不要姚显进宫这件事上,云妃到底还是有些理智的,凤羽珩看得出她内心几番纠结,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姚神医就算要进宫,也是老头子宣,轮不到本宫。”她到底是病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渐露疲倦。许是凤羽珩说她的病肯定能治,便也让她宽了心,眼皮一沉,睡了过去。

凤羽珩轻叹一声,转头向玄天冥投了个疑惑的目光,却见玄天冥也摇了摇头,以口型无声地说了句:“我也不知道。”她再叹一声,帮云妃盖好了被子,嘱咐忘川黄泉叮着。

两个丫头对于输液的护理已经门儿清,完全不需要担心。凤羽珩拉着玄天冥到了院子里,有些话憋在心里实在难受,她不得不问:“你真的不知道吗?哪怕只是一点点?母妃的意思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她与我外公之间定是有些事情的。你知道我不是那种好奇心很强的人,母妃跟父皇之间的事我从没主动问过,但这一次,事情关系到我的外公,你知道,那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玄天冥苦笑,他当然知道那是她最重要的亲人,就凭这些日子凤羽珩与姚显的互动,凤羽珩看姚显的目光,那样的亲情,是她在母亲姚氏身上都没有表现出来过的。

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他无奈地告诉凤羽珩,“对于母妃的事,我知道的也没有比你多多少。”他顿了顿,盯着凤羽珩看了一会儿,无语地问她:“你那是什么眼神?”

此刻凤羽珩正在用一种极其八卦的目光向他看来,玄天冥帮她回忆之前的话:“是谁说她没什么好奇心来着?”

凤羽珩突然就来了精神,一下蹦到他面前,扯着他的袖子说:“要不咱们就来猜猜,他们两个的关系,到底是不是我想的那个。”

砰!

玄天冥毫不客气地敲了她一记,“你脑子怎么长的?一个是我母亲,一个是你外公,差着辈份呢,年岁也不对,你能不能有正常一点的想法?”

凤羽珩不甘心,“母妃跟父皇也差了好多年岁。”

“你外公比我父皇大十岁。”玄天冥气得直翻白眼,“虽然我也什么都不知道,但这事儿不可能,你快别想了。”

“不可能啊!”某人有些失落,八卦的烈火渐渐熄灭,理智总算回归,她告诉玄天冥:“你不用担心,母妃的病若让大医来治,怕真的会治成痨,但你家王妃我是谁啊!我是悬壶济世的凤小神医!所以你不用担心,最多不出十日就会好啦。”

玄天冥失笑,“到是还要点儿脸,以前自称神医,现在老神医回来了,就自称小神医了,你这转的到是挺顺畅。”

“那是。”她说完这句,面上笑容收了起来,与玄天冥商量:“只是你也知道凤家现在的情况,老太太身亡,我总得露面,不可能时刻守在月寒宫。这件事有两个解决办法,一是我每日进宫一次,给母妃输液,送药。二是…让爷爷进来。”

玄天冥瞪她:“还没死了这个心?”

她摆手:“真不是,我是跟你说正经的,我这一套医法别人不会,但是爷爷会,你忘了我们一起在城外诊治难民了?”

“没忘。”玄天冥想了想,还是道:“你每日进宫一次吧。”

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云妃的输液在一个半时辰后结束,人却还是睡着。她留了药,告诉玄天冥该怎么给云妃吃,这才赶在天彻底全黑之前出了宫去。

忘川问她:“小姐是回凤府还是回同生轩?”

凤羽珩想了想,“去府衙吧,好歹把凤瑾元先弄出来。”她并不是好心,只是家中大丧,母亲去世,她不想做那种灭绝人伦的事。

暴雨冲刷过的京城,在夏末的夜风中,显出几分凄凉。凤羽珩微闭了眼,靠在车厢上,这宫车一直跟着她在城外停着,虽然盖了雨布,但实木车厢的潮湿还是沉积了下来,她冷不丁的靠上去,后背冰凉凉的。

她这一天,辞了城外难民,回宫向皇上复命,经了云妃的病,历了凤老太太的死,在很多人看来,她对凤府恨之入骨,沈氏,沉鱼,老太太,这些在她的成长道路上设下障碍的人一个一个死去,她该高兴才是。可是又有谁知道,沈氏和沉鱼的死或许是她所愿也是她所为,但对凤老太太,她却从来没下过杀心。

凤羽珩一直认为,凤老太太最好的离世方式就是老死,包括凤瑾元,以她现在在大顺的地位、在天武帝心中的地位、在九皇子心中的地位,只要她说想要凤瑾元的命,随时可以。可她从来没说过!

做人不能把路走得太绝,凤瑾元她骂过,吓过,威胁过,甚至也坑过。让他降了官,坐了牢,但最后那个死,她做不到。那是一个与原主有着最直接血缘关系的人,她占了原主的身体,杀父、灭祖母,她总觉得做这样的事情会遭天谴。

凤瑾元那人不要脸她知道,所以尽一切可能看住他,管住他,卸他的力量,断他的臂膀,让他无力可使,无计可施。可她不想凤瑾元死在自己手里,除非那人自己作死作到世间难容,她便放任不管,否则,就是在一个没落官宦家庭里平淡一生,才是最佳选择。

而老太太,她更没想过动手。白天只是教训,若真有性命危险她自然会出手阻止。只是没想到却让另外的人钻了空子,这是她的疏忽,也是她自责的关键。

凤羽珩的眉心深深地锁起,揪成了一个川字型。究竟是谁毒死了老太太?用的还不是中原的毒,她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凤府里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许是她的这种状态太过明显,情绪感染了身边的丫头,就听忘川在她身边小声问:“小姐怎么了?”

她摆摆手,把眼睛睁了开。这时,宫车停住,黄泉掀开帘子后说了声:“到了。”

凤羽珩没动,只对忘川道:“你去吧,找许竟源要人,待凤家丧事办完再给他送回来。”

忘川点头下了宫车,不多时,凤瑾元跟着她从衙门口走了出来。

他来不及换衣裳,忘川也没有给他带新衣裳,手铐是解了,但人还穿着一身囚犯服,衣裳中间一个大大的囚字,十分醒目。

凤瑾元没想到自己突然间就被释放,放他出来时也没有人跟他说是为什么释放,但接他的人是忘川,他不用想也知道定是凤羽珩想了办法。只不过他并不领凤羽珩的情,而是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甚至认为凤羽珩能来接他出大牢,定是被家人所逼迫,不是她自愿。

当然,这一点他想的到也算是对,凤羽珩的确不是自愿接他出来。

凤瑾元上了宫车,一看到他这个二女儿,首先就是一声闷哼,然后往车里一坐,开口就道:“你还知道回来?”

凤羽珩就不解了,“你有病吧?我是奉旨出城救治难民,有意见?黄泉——”她叫了声已经坐到外面去的黄泉,“调转车头,咱们进宫!”

凤瑾元一下就急了,赶紧冲车外喊——“慢着!”再回瞪凤羽珩:“你干什么?这天都黑了,进宫作甚?”

凤羽珩挑眉:“你不是对我回城晚了表示不满吗?我送你进宫,也不知道父皇睡了没有,没关系,睡了再给挖起来就是,你就问问他,为何让我回来得这么晚!”

凤瑾元一脸暗紫,气得浑身发抖,可他也知道是自己那句话说得不对,凤羽珩是去救灾,他跟着起什么哄。但话已经说了出去,想收回是不可能的,他也放不下身段道歉,就只能僵持着。

很意外地,这一次到是凤羽珩先缓合下来,吩咐了外头继续赶车回府,这让凤瑾元很是诧异。不过他再一想,这个时辰了,总不可能真的闹到宫里去,这二女儿不过就是吓唬吓唬他,当不得真。

这样一想,他的信心就又回了来,甚至还自顾地认为一定是凤羽珩真地契交给了衙门,他看着凤羽珩道:“早就该把地契交上去!都是一家人,你居然能眼看着为父在牢里关了这么久,实为不孝!”

凤羽珩都懒得跟他动气了,只是给他阐述了一个事实:“地契我可没有交,你也不过是提出来几天而已,待家中事情处理完成,还是要送回牢里的。”

“什么?”凤瑾元完全没往“家中事情”上合计,他就只听到还要把他给送回牢里这话,当场就翻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畜生,你究竟还有没有良心?”

凤羽珩再次提醒他:“我是你生的,畜生二字可不是在骂我,而是在骂你自己。”她唇角挂笑看向凤瑾元:“你是哪一种牲口?”

凤瑾元一口老血差点儿没吐出来!

还坐在车厢里的忘川实在看不下去这不要脸的父亲再说话了,于是开了口插话道:“凤大人有这跟小姐斗嘴的工夫,不如想一想家里的事情该怎么处理。”

“家里的?”凤瑾元一愣,“家里有什么事?”

外头坐着的黄泉耳朵尖,把车厢里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扬声道:“凤大人真以为我们家小姐凭白无故就能把你从大牢里给弄出来?天底下哪有那样的美事。”

凤瑾元顾不上这丫头的奚落,反正被凤羽珩这边的人奚落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早已习惯,只是实在不明白家里到底出了什么大事,以至于凤羽珩能亲自到府衙把他给接出来。

他心中忐忑异常,宫车却也在这时停了下来,黄泉喊了声:“到了。”紧接着又来了句:“不过…”

凤瑾元等不急,一把掀开车帘子,就看到凤府门口停了两辆大马车,正有人从马车上往下抬东西,那些东西都用大红绸子包着,看起来十分喜气。

他一愣,府里是要办喜事?

第457章 让老太太起身相迎

这样的意外不仅凤瑾元纳闷,也是凤羽珩始料未及的。

凤家正在办丧事,却有人送喜礼,她第一反应便是:这该不是有人要故意闹事吧?

几人下了宫车,忘川看了一会儿还在从车里往外搬东西的下人,跟凤羽珩说:“好像是景王府的人。”

“景王府?”凤羽珩不解,这三更半夜的,大皇子抽的哪门子风?

正想着,凤府的门房往这边跑了来,一眼就看到凤瑾元,不由得高呼一声:“老爷!您总算是回来了!”

凤瑾元一瞅这门房的模样就蒙了,这是干什么?腰间扎着白布条子,头上也缠着白布条子,一脸凄哀之色,整个人提不起一点儿精气神儿。

他再抬头往府门瞅了瞅,就见这大门口也被白布包裹着,还挑着灵幡儿,这分明是…在分丧事。

凤瑾元脑子“嗡”地一声炸了起来,可再看看门口这些喜礼,心里的疑惑达到了顶峰。正想问个究竟呢,就看到那些来送喜礼的人已经把凤羽珩给围了起来,其中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跟凤羽珩道:“县主,奴才们在这边等您多时了,您总算是回来了。”

这人说话声音尖利,听起来像是捏着嗓子。凤瑾元一愣,立即意识到这人是个太监。再仔细一瞅,这不是景王府的大总管么?

他赶紧拱手道:“原来是刘大总管到了,不知大总管这个时辰造访可是有事?”

那刘太监看都没看凤瑾元,就跟没听见他说话似的,只是对着凤羽珩点头哈腰地说:“本来想送到县主府去的,可是听说您别没回来,奴才就想着在外头等一等。”

凤羽珩听着就想笑,你等就等,上县主府门口等啊,跑凤府来干什么?明明看到府上在办丧事,这大红绸缎的抬在门口,这不成心给凤家添堵么。

不过堵不堵那是凤家的事,与她无关,特别是看到凤瑾元吃鳖的样子还挺过瘾。于是她笑笑,问那太监道:“大哥这是为何要给本县主送来这些东西?”

那太监一脸的喜色,高兴得就差没跳起来了——“县主!咱们府上的侧妃,有喜啦!”

“真的?”凤羽珩也乐了起来,她从大营回来之后就给玄天麒治了病,这个喜报她可是也等了许久了,如今听说府上侧妃有喜,她真的是由衷地替大皇子开心。

刘太监用力地点头,笑容堆了满脸:“真的!都是真的!不但侧妃有喜,还有两个新纳的小妾也诊出了喜脉,王爷乐得睡不着觉,催着奴才挑着府上库房里最好的东西都给装了车,给县主您送来呢!”

这份喜报让黄泉忘川也跟着高兴起来,凤羽珩看着这一地的东西笑着说:“既然是大哥的心意,我就也不推辞了,今日太晚,明儿我抽空到府里去一趟,亲自给三位怀喜的贵人诊脉。”

凤羽珩亲自上门给诊脉,这可是天大的荣幸,刘太监当场就给凤羽珩跪下磕头了,忘川赶紧把人给扶了起来,凤羽珩又吩咐黄泉:“叫人把东西都搬到县主府里去。”

黄泉一摆手,县主府门口的御林军就跑过来几个,快速地把礼物都搬回了府去。

凤瑾元眼瞅着已经摆到凤府门前的东西又给搬到同生轩去了,那个心疼啊,要不是人家指了名是给凤羽珩的,他真想把东西抢下来。特别是这刘太监还说,是捡着府上库房里最好的物件儿装的车,景王府最好的物件儿意味着什么?当朝九位皇子,唯有大皇子走经商这条路,而且还走得风声水起。人人皆知,大皇子是所有皇子中最有钱的一个,他府上哪怕随便出手一样东西,那都是天下至宝。在至宝中选出的至宝…凤瑾元羡慕得眼睛都红了,那得是多好的东西啊!

可惜,他这辈子就是个过路财神的命,甚至他都怀疑那刘太监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把这些东西摆到凤府门口一下,让他眼馋,然后再拿走,让他来气。

他是真来气了,闷着头一声不吭。那个站在他身边几次都准备要说话的门房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他实在是不理解老太太去世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自家老爷还跟没事儿人似的?难道说二小姐还没告诉他?

总算是歹着凤瑾元沉默下来,门房小厮正准备把府里的事情跟凤瑾元说说,谁能想他刚张开嘴,声音还没发出来呢,就见巷子口那头儿又来了几辆马车,也是奔着凤府这边来的。

门房额上渐了见,因为他看到那几辆马车虽然没有布置得花枝招展,可也绝对称不上什么素色,雍容华贵,一看主人就身份不凡。

凤瑾元和凤羽珩也注意到了那边儿的动静,齐齐看去,这时,就听那景王府的刘太监说了句:“哟!是贤妃娘娘的谢礼到了!”他乐呵呵地对凤羽珩说:“奴才这边还在库房里给县主您挑东西的时候,殿下就派了人往宫里报喜了。”

凤羽珩笑了笑,她知道,做为皇长子,多年不育,终于在这个年岁有了自己的孩子,而且还是一个侧妃两个妾室都怀了孕,这对于贤妃来说是最好的礼物,高兴之余来谢她,到也是应该的。

贤妃从宫里派出来的宫车有四辆,每一辆都是满载,跟出宫来的掌事宫女见着了凤羽珩那叫一个亲切,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笑容那绝对是发自内心的。一看刘太监也在,两人又是齐齐的把凤羽珩给夸赞了一通。

凤瑾元这时也算是都听明白了,原来是多年没有孩子的大皇子被凤羽珩给治好了,这可是大功啊!

他几次想要插话,却根本插不上口,一个掌事宫女,一个总管太监,谁也没把他放在眼里,根本连看都不看他。凤瑾元郁闷得想要骂人,可给他气受的人他却一个也骂不起,一个也不敢骂。

眼瞅着同生轩的御林军来了一批又一批,好东西不停的往府里抬,凤瑾元的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偏偏那宫里来的宫女还在跟凤羽珩说:“景王府的喜讯一到,贤妃娘娘赶紧就去通知了皇上和皇后,眼下圣上也是在高兴着,想来,明日就会给县主送来封赏呢!”

凤羽珩赶紧回道:“娘娘真是太客气了,阿珩是个大夫,这手医术本来就是为了造福天下苍生的。景王殿下我也叫得一声大哥,为大哥治病,为贤妃娘娘分居,是阿珩份内之事。烦请姑姑回宫后替阿珩谢过娘娘,阿珩明日也会亲自进宫去跟娘娘谢恩的。”

“县主太客气了。”那宫女笑逐颜开,不停地跟凤羽珩说着好听的话,御林军就不停地往府里搬东西,足足搬了半个多时辰。搬完之后那宫女还问了句:“县主回头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娘娘说了,大殿下常年往外跑,什么好东西他都能弄来,您有什么想要的就去跟他说,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也让大殿下给您摘下来。”

凤羽珩“噗嗤”一下就笑了,“姑姑说笑了,阿珩得了这些好东西都心生惶恐呢,哪里还能再要什么,够了,足够。”

她一说够了,凤瑾元心里就暗道可惜,好不容易得了他插话的机会,他赶紧道:“二位都到府门口了,就进去喝盏茶吧!”一边说一边再跟凤羽珩道:“阿珩,还不把客人请进去?哪有你这么待客的。”

那站在边上的门房小厮一听这话,头都大了,赶紧扯了扯凤瑾元的袖子,小声道:“老爷,天色已晚,实在不太方便。”

凤瑾元大手一挥——“哎!怎么就不方便了?请客人到牡丹园儿的堂厅,不会影响老太太休息。”说完又冲着那宫女和太监道:“阿珩是本官的女儿,请二位入府喝一盏茶,是本官应该做的。”

他说得理所当然,什么小厮扎孝带啊,什么府门口挑灵幡儿啊,早就被他抛到脑后去了。此时此刻他一门心思地想着,只要把这两位侍候满意了,回去跟自家主子那么一说,贤妃娘娘也好,大殿下也好,念及他是凤羽珩的父亲,一番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欠凤羽珩的那一百万两银子说不定就此一举就能赚回来,到时候再用银子换回地契,他就不用再去坐牢了。

这么一想,请人进府的心就更加坚定,他甚至伸出手去拉那二人,“快到府里坐吧!虽然天色已晚,但凤家一向好客,老太太知道二位贵客到府,定也会起身相迎的。”一句话,差点儿没把那宫女和太监给吓死。

黄泉忘川都听得直咧嘴,那门房小厮更是一脸苦色。他实在没招儿,只能去求凤羽珩:“二小姐帮帮忙吧!可别再让老爷…胡言乱语了!”

“放肆!”凤瑾元恼了,“大胆奴才,你说谁胡言乱语?”

那小厮“扑通”一下就跪到地上,眼泪都掉了下来。景王府的刘太监用一种极其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凤瑾元,就跟看怪物似的,宫里的宫女也一样,瞪着这位已经降为五品大学士的前丞相,开始怀疑起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凤羽珩摇头轻叹,“真是枉费祖母待父亲的一番心思了。”

“县主。”那掌事宫女无奈地对她说:“凤大人许是受了刺激,脑子不清楚,奴婢们也不与他计较。”一边说一边从怀里又掏出一张银票来:“凤家大丧,要说从前这份奠仪肯定是要给凤大人的。可是贤妃娘娘说了,现在凤大人才官居五品,接咱们的奠仪虽然已经不太合适。所以这奠仪就由县主收着,娘娘是冲着县主才送的。”

刘太监也紧随其后递过了一张银票,凤瑾元瞅着那两张银票上都明晃晃的写着一百万两,一口腥甜就涌上喉间…

第458章 老太太遗命

眼瞅着凤瑾元就要吐血,凤羽珩手指夹针,迅速往他喉间扎了一下,那已经涌过嗓子眼儿的腥甜之气一下就又咽了回去,呛得凤瑾元好一阵咳嗽。

宫女和太监齐齐递过了一个鄙夷的目光,然后跟凤羽珩告辞离去。

那跪在地上的小厮一把抱住凤瑾元的大腿,哭着说:“老爷,二小姐把您从大牢里接出来,是回家奔丧的呀!老太太她…去了。”

“什么?”凤瑾元一口血咽下去,眼前还有些发黑没缓过来呢,一句老太太去了,差点儿又把他给吓吐血。好在这一回凤瑾元算是上道儿了,抓着那小厮紧着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凤羽珩却已经抬步往府里走了去,一边走一边也问那小厮:“宫里的太医和仵作来过没有?”

那小厮在衡量了凤瑾元与凤羽珩对这个家的影响力之后,选择先回答凤羽珩,就听他大声道:“来过了,重要的事情都交待了两位夫人。”

凤羽珩点点头,带着两个丫头进了府门。那小厮回过头来,这才把白天发生的事情跟凤瑾元都讲了一遍。

他讲的时候还特地强调是老太太自己主动惹事,买通了一群暴民去编排二小姐,二小姐今日才回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老太太就被暴民给打了,抬回府后不治身亡。

可他虽然说得明白,凤瑾元却根本听不明白人话,对他来说,老太太就是凤羽珩给害死的,是凤羽珩教唆那些暴民行凶。杀人偿命,凤羽珩必须血债血偿!

他的火气“腾”地一下上来,一把推开那小厮,几乎是用冲的就朝着凤羽珩追了去,那气势就像要把他那二女儿给手撕了,为老太太报仇。

可惜,凤瑾元这人总是太高估自己,他一个文官,跟个会武功的丫头动手,不是作死么。

凤羽珩头都没回,甚至连她的两个丫头都没搭理后方情况,只是在凤瑾元的一只手爪子探到她脖子根儿处时,突然一个旋转,人就像鬼魅般眨眼的工夫就绕到了凤瑾元的身后。

于是,掐脖子就换了位置,变成凤羽珩去掐住凤瑾元。

她身量矮,要掂起脚才能够得到,但却站得十分稳当,半点都不摇晃。

凤瑾元此刻怒意未褪,恐惧却已起,凤羽珩冰凉的手指掐在他的脑后,他毫不怀疑自己若再逆她的心意,那丫头会直接拧断他的脖子。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额上冷汗淌了下来,凤府上下一片凄哀之色,灵幡挑得到处都是,所有下人都穿着素服扎着孝带,大半夜的,看起来十分湛人。

可凤羽珩的话更湛人,她说:“我本无意把你怎么样,但你若实在思念祖母,我就送你下去陪她老人家。”

凤瑾元一句话都不敢再说,哆哆嗦嗦地站在院中间,脑子里一会儿是老太太的脸,一会儿是凤羽珩的脸,哪一个都让他心颤。

这时,程氏姐妹从牡丹院儿的方向走了出来,一看这场面,那姐妹二人对视一眼,无奈摇头。

程君曼快走了两步,到了凤瑾元面前,无视他被掐住的脖子,开口道:“老爷,母亲被暴民殴打,幸亏二小姐及时制止,又将那些暴民押送到了府衙,妾身已经去官府报官了。不过…”她顿了顿,又道:“那些暴民犯的只是殴打朝廷命官家眷的罪,母亲的病…是被人在药里下了毒。”

凤瑾元瞪大了双眼,他不敢说话,怕一牵动脖子凤羽珩就把他给掐死,可还是从目光里透出了质疑。

程君美开口道:“管家何忠拿着二小姐的腰牌到宫里请了太医和仵作,经验查,是母亲最后吃的那副药里被人下了毒,死因是中毒。”她看了看凤瑾元,说:“老爷可要念着二小姐的好,否则母亲可就真的是死不瞑目了。”

凤瑾元脑子里一点想法都没有了,老太太去世的悲愤终于袭上心来,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滚落。

凤羽珩没再说什么,松了手,几乎在她手松开的一瞬间凤瑾元就往牡丹院儿冲了出去。

程氏姐妹却没走,程君曼往四下看了看,见没人,这才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太医说了,那毒药的性子十分之烈,不像是中原的毒。”

这话凤羽珩听过两次,看来的确是异邦毒药无疑了,可是…“最近府里可有人与异邦人接触过?”这些日子暴雨成灾,如果有别有用心的人趁这机会混进京城来,也不是不可能。

程君曼轻叹了声,“我查过了,没有发现异常,只是那人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下毒,八成是冲着县主来的,县主万事要小心才是。”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凤家这边的大丧你们就多操点心,我明日还是要进宫,搞不好又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另外…”她有些犹豫,想了想,干脆问了这两姐妹:“你们懂得多,帮我合计合计,这个事要不要子睿回来奔丧?”

程氏姐妹对子睿了解不多,但却知道那是凤家唯一的少爷,还是凤羽珩的胞弟,自然不能怠慢。对于回府奔丧一事,程君曼到也有一番看法:“按说老太太过世,少爷做为唯一的孙子,又是嫡孙,理应回来的。但近日洪灾,从京城往萧州去的这一路都被暴雨冲毁得差不多了,就算现在去信,或者派人去接,这一来一回的,肯定赶不上发丧。”

程君美说:“道理是这个道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借着这个说事。”

凤羽珩摆摆手:“无所谓,谁愿说谁就说去,我就不信,本县主冒死救回来的百姓们会听信那些个话来跟我生疏了去。子睿不回,其它的,你们二人看着办吧。”她说着又跟忘川道:“回府去取五十万两银票来,凤府公中没什么银子,好歹应个急。”

程氏姐妹到也没同她客气,正想说让凤羽珩回去歇歇,一个丫头却从牡丹院儿的方向跑了过来,急声道:“夫人,二小姐,你们快去看看吧,韩姨娘和四小姐在灵堂闹起来了。”

凤羽珩眉心微皱,一边往灵堂走一边问那丫头:“四小姐身上的伤无大碍了?”

那丫头说:“脸还是肿的,眼睛都挤到了一处,但能走路,她一定要来给老太太守灵,结果一看到老爷回来就大哭。”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至牡丹院儿,刚出了回廊就听到粉黛“嗷”地一嗓子叫了起来——“父亲!那是祖母的遗愿,你若不遵,祖母在九泉之下也闭不了眼啊!”

韩氏的哭嚎声也传了来,连哭边道:“老太太临去前最惦记的就是妾身肚子里的孩子,她说到死都没看上一眼大孙子,让老爷一定不能亏待咱们娘仨。”

“放肆!”突然一声厉喝,来自程君曼,就见她脚步加快,几步就到了那韩氏跟前,厉声道:“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怎么就断言是孙子?还有,就算是孙子,也绝不是大孙子。韩氏,莫要信口胡言!”

程君曼平时很少发火,但却并不代表她不会发火。宫里头调教出来的女子哪一个能没有点子手段,她突然发了怒,韩氏下得一声哭嚎都憋了回去。

凤瑾元此刻正跪在老太太的灵前,这娘俩一闹,他气得火冒三丈。凤羽珩他不敢也没本事打,但凤粉黛可是任他揉捏的,当即起身,二话不说,照着粉黛就一脚踹了过去。踹完女儿又想踹小妾,可脚抬起来,对上韩氏的肚子,就只能再老老实实地放回去。

可是这一放回去,粉黛可就倒了大霉,她老爹的火气没处发,全都朝着她去了,白天就被人打成了只猪头,夜里又挨了凤瑾元一通拳脚,当即就又昏死过去。

韩氏哭得都没了好动静,想上去拉,可是程君曼早就命了一众下人将她拦住。好不容易凤瑾元打累了,停手停脚了,韩氏却又不知死活地来了句:“老爷,老太太遗愿,抬我为贵妾,这可是老太太亲口说的呀!”

同样在旁边守灵的安氏都无语了,她觉得再不说句公道话这韩氏真当她是死人啊,于是开了口大声道:“老太太临去前妾身一直守在榻边,怎的就没听到这样的遗愿?”她说完又看向凤瑾元:“老爷,事实上老太太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的,那碗药刚一灌下去老太太就咽了气,哪来的工夫说什么遗愿?”

金珍也在边上附和:“安姐姐说得都是真的。”

韩氏不甘心,又道:“是之前老太太同四小姐说的,千真万确!老爷,老太太的话不能不听啊!否则,老太太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的!”

一屋子人都无语了,这韩氏是疯了不成?她这是诅咒谁呢?

凤瑾元已经气得快没气儿了,他干脆谁也不理,一转身又跪到老太太灵前,闭了嘴,一句话都不说。

程君曼看了一眼韩氏,又看了一眼已经昏迷的粉黛,面上怒色终于达到了一个顶点。就见她上前几步,盯着韩氏扬声道:“我们凤家如今只是正五品官员之家,到底是谁给的你胆子想要做贵妾?谁批准的区区正五品官员就可以纳贵妾?”

第459章 本县主可以送你去见老太太

大顺律法明文规定,在朝官员正三品之上才有纳娶、抬升贵妾的资格。正三品之下,你纳多少妾不管,你对当个妾好一点也不管,但是绝不能有贵妾一说。

韩氏这人满脑子的风花雪月,一心就想着怎么能在府里争到宠爱,能让自己和粉黛的地位能高一点,她哪里晓得什么大顺律法。程君曼这话一出口,韩氏当场就翻脸了——“凭什么不能纳?谁说的不能纳?管天管地,还管别人家府上要纳什么妾?”

这话一出,凤瑾元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跪在地上双腿都在发抖。程君美二话没说,上前两步扬起手来,对着韩氏的脸蛋“啪啪”就是两个嘴巴子呼了上去,直把个韩氏给打得两眼冒金眼。

凤瑾元到底是惦记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听到这两声打,回过头来就要相拦,程君曼却又开了口道:“老爷,这两巴掌是在救她的命。”

凤瑾元张开的嘴巴立即就闭了回去。是啊,是在救韩氏的命,他看着韩氏,一副狠铁不成钢的眼神,“正三品以下官员不能纳贵妾,这是大顺律法,这是皇上定的,韩氏,你长了几个脑袋?”

韩氏一听这话也蒙了,随即阵阵后怕。她有几个脑袋居然敢骂皇上?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她还有命在吗?

这念头一起,下意识地就转头去看凤羽珩,凤羽珩挑眉问她:“韩姨娘看本县主做什么?是你自己辱骂皇上,怎么,这么多耳朵都听着的,还想往本县主身上栽赃?”

韩氏一愣,赶紧摇头:“没有,没有。”然后低下头去,再不敢多说什么。

凤羽珩却又扬了声问她:“那关于这个贵妾一事,你可还有什么想要说的?”

韩氏轻咬下唇,极不甘心地摇了摇头:“没有。”然后嘟囔了一句:“老太太怎的连这个也不知道?”

“哼。”凤羽珩耸肩轻哼,“祖母知不知道,这个得问她自己,你若真是觉得委屈,本县主可以送你去见她老人家。”

“不不不!”韩氏拼命摇头,“我不要去,我…”

“够了!”凤瑾元一声怒喝,“这件事情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韩氏,你身子重,不用守灵,回去吧!”他一摆手,立即有下人上前将韩氏给搀了出去。

韩氏被凤羽珩和程氏姐妹给吓得根本也不敢在这里呆了,就势就出了去,只是一边走一边喊道:“老爷,可得给四小姐请大夫啊!”

凤瑾元哪有那个心思,到是程君曼叫人将粉黛也抬了下去,又吩咐人去请了大夫上门。

这母女二人刚处理好,厅外,有小厮快步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着:“二小姐!少爷回府了!”

一声少爷回府,震惊了灵堂内所有的人,就连凤羽珩都大吃一惊,子睿怎的突然就回来了?

正疑惑间,就见灵堂外头有一个少年正快步往这边走来,那少年一身青衣,意气风发,眉眼间锐利初成,已是翩翩公子之相。

那不是凤子睿又是谁。

她抬步往前去迎,那少年一看到自家姐姐,刚刚还小大人似的锐利双眸里立马就泛开了一层水雾,特别没志气地一头往凤羽珩怀里扎了去,十分别扭委屈地说了句:“姐姐是不是不想子睿?”

凤羽珩的心瞬间就融化了。

要说这个世上除了玄天冥,还有什么人能让她亲近到窝心的地步,又有着不可逃避的责任,那个人就只有凤子睿。可也正因为这样,她不敢与子睿过多的接触,她的仇人太多,若只冲着她来,凤羽珩什么都不怕,怕的就是对方将手伸向子睿。姚氏已经遭过一次毒手,萧山书院的厨房也着过一次火,所幸子睿没事,若是这孩子因为她而受到伤害,她简直不敢想像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