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到底是一方都统,到底是在北界吃着生牛肉长大的血性汉子,让他就这样认命,他也不甘。

事到如今端木青明白,不管选择进还是退,结果都是拼个你死我活。更何况,他若是在一个小丫头面前屈服,这些人,今后他还怎么统领?

他咬咬牙,目光中迸出一丝决绝,就听端木青突然一声大喝——“给我杀!不用管我,把他们几个统统给我杀死!全部都杀死!”

突然崩溃的呐喊到是有些出乎凤羽珩的意料,这一喊动间,掐在端木青脖子上的手指头又往肉里陷了几陷,她五指第一关节几乎没进去三分之一,端木青疼得额上暴了青筋,血流满了前襟。

凤羽珩冷笑,“还有几分骨气嘛!”

北界的人比较生性,在他们的观念里还真是没有什么为了统领性命就放弃战争这么一说,更何况端木青已经有了话要他们不用管自己,继续杀。于是,人们操兵器的操兵器,弓箭手们也将弦又拉满了些,可就待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之时,突然听到一个女声又在幕下一如幽灵般响起,是凤羽珩在说——“你们可得想好了,不顾主将安危杀了我,逞了一时威风,就要背负一世的骂名。这位副都统大人可是正都统的亲孙子,他到是豁出去自己的性命了,他祖父呢?你们北界的正都统大人呢?豁得出来么?杀了我们容易,但从今往后,你们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北界回不去,中土容不下,唯一的结局就是一生一世东躲西(和谐)藏无家可归。哦对,还有你们的亲人,端木青一死,你们一跑,那就只能由那些亲人子女们来为他陪葬。相信我,端木家族的这笔帐算到我们头上,自然也不会让你们自在逍遥。好好想想,那弓上的箭,还要不要射出去。”

这话铮铮而来,直入人心,那些原本打红了眼的将士们终于反应过来这其中逻辑,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这一回,连弓箭手都动摇了,也不知道是谁带头放下了弓箭,有一个放下就有第二个跟着,直到所有人都把箭放了下来、所有人都把武器扔到了地上,凤羽珩站在端木青身后“咯咯”地笑了开来——“副都统,你给评评,阿珩此番演讲效果如何?”

端木青气得肠子都要冒烟了,不停地大喊——“杀了他们!端木家不会为我报仇的!”

可这种时候谁又能听他的,人们步步后退,甚至在通往京城的方向给让出一个豁口来。

凤羽珩冷笑一声,押着端木青从马车上蹦了下来,然后步步往玄天华那边走了去。走动间,她插在端木青脖子里的小半截儿手指微微转动,竟似在调整方向,疼得端木青眼泪差点儿没下来,想大喊,可凤羽珩这番微调动作极快,只一下,便又停止了动作。端木青努力想喊,却发现自己已然半点声音发不出来。

凤羽珩贴在他脑后幽幽地说:“很疼的,别乱动。本县主已经卡住了你的咽喉,你就是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也是发不出声音的,不如就认命。”一侧头,见端木青正在用一种极其怨毒的眼神瞅着自己,不由得又咯咯地笑了起来:“你可别这样看我,一点儿都不吓人,有那个精神头儿不如多想想从这里走到京城北门要走多久,每走动一下我的手指头就会多陷入一分,你的疼痛就会加巨一分,血也会多流一分。就这么流啊流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城门口。”

端木青一怔,一阵绝望又袭上心来。可比这更加绝望的,是凤羽珩接下来的话——“你放心,我是一定要让你活着到城门口的,毕竟你是我的人质。不过你可不要高兴太早,端木青,借你之身保住我们五人,待我们顺利进了城,你觉得你还会活着吗?哈哈哈!早死晚死而已!”

她这话说完,脚步加快,眼瞅着还有十步远的距离就能走到玄天华跟前了,玄天华也已经向她伸出手来。

可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重弦破空而来,有利物刮破空气,带起“嗡嗡”的鸣响。

凤羽珩瞪大了眼往前头看,就见黄泉的身后,北界弓箭手的队伍中竟有一人不顾端木青的安危与她的威胁,执意放了一箭出来,正对黄泉后心。

她二话不说,突然运力,使出拿起后羿弓的爆发力猛地将端木青提起,举过头顶,迎着前头那支利箭就把这人给甩了出去。

端木青完全没想到自己堂堂男子竟被凤羽珩这么一个小丫头给举了出来,还能再甩出去,他整个人都蒙了,以至于在被扔出去的过程中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直到他回过神来,人却已经落到了黄泉的后方。

也不怎么就计算得那么巧,他人刚刚下落,还不等着落,那箭便到了近前,“噗”地一声直穿入心脏所在。

一箭穿心,黄泉被玄天华拉了一把,这才不至于被那穿出来的箭头再给伤到。端木青亦“扑通”一下落到了地上,砸起一片土尘。

利箭穿心,再无生还可能。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什么时候合上去的,死亡降临前最后一个念头竟是:没想到我端木青的死,居然是给个丫鬟挡箭。

与此同时,凤羽珩那如鬼魅般的声音也跟着入了耳来:“端木青,你的命,连我贴身丫鬟的一根头发都抵不过。”

之后,端木青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最后一口气终于咽了下去。

现场出现了一瞬间寂静,静得几乎可以听得到人们的呼吸声。可也只是一刹那,很快地便有人惊叫起来——“我就说过她不是人!她是鬼!你们偏不信!你们偏不信!”那人喊完,发疯了一样的往远方逃跑。

在他的带动下,一时间,所有北界将士都开始逃跑。

主将死了,他们无论无如也再活不成,与其在这继续跟凤羽珩几个耗着,到不如抓紧时间逃跑。

人们都是这样想的,包括那些弓箭手,特别是那个射箭的人,吓得魂都要没了。那么大个儿一个端木青,被一个才到他腰那么高的小女孩给扔了那么远,奶奶的,那小女孩儿还是人么?就这五个人,他们两百多个人打,打到现在都没拿下,居然还把主将给打死了,不跑?傻子才不跑!

眨眼间,之前还混乱一片的战场,再复寂静,只留下一地尸体,和漫天血腥…

第470章 真真假假

“带上端木青的尸体。”玄天华吩咐班走,然后拽了一把凤羽珩:“别看了,咱们回城。”

五人一尸,匆匆朝着北城门的方向跑了回去。

京城,满街的长灯侍卫,百姓们早已察觉到不对劲,纷纷跑回家中门窗紧闭,就连花楼酒巷都停了歌舞声息。

玄天冥带着王卓踏马而行,身后夜幕里隐着无数暗卫,急驰间不知撞翻了街道两旁多少摊位,也不知道顺手收缴了多少盏长形的灯笼。只听到不时地就有生命最后一瞬发出的呻。吟传来,然后就是接二连三地扑通扑通的声音。长形的灯笼落地,燃起火苗,又迅速熄灭,就好像它们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队伍踏过的街道尾巷,步聪带着无数重甲将士站在那处举目眺望,身边有位将领模样的人同他说:“将军,看方向是往皇宫去的。”

步聪点头,“咱们的人折腾了一晚,被他杀了这一路也没少损失,接下来,也该轮到皇宫外头那位登场了。是成是败,就看他这么些年运筹帷幄,到底是个什么斤两。”

“将军说得是。”那将领又道:“按计划,咱们现在应该去御王府接应四殿下了。”

“急什么。”步聪微仰起头,面上覆了一层复杂神色,“本将军还不能确定九皇子能不能被成功地拦截在宫门之外,万一横生枝节,四殿下此时出来岂不是不打自招?本将军与四殿下是盟友,绝对不会让他陷入危险之中。”

那将领点了点头,一脸感激与佩服:“将军深谋远虑,属下佩服不已。”

“行了,快去各处巡视一番,把咱们的人集中起来,千万不能再出现更多伤亡。”步聪推了那将领一把,“大家分头行动,把人往城心广场处集中,快!”

“属下遵命!”

步聪一声吩咐,一众人等四下散开。他们与那将领想得一样,一心认为步将军确是在为四殿下着想,却没想过,玄天冥刚扫荡了一片,这城里除了他们的人马之外,也布满了玄天冥的人,此时他们再分散开,战斗力不集中,根本就是出去送死。

他们送不送死步聪不管,看着人都走了,他唇角挑起一抹带着深深阴谋的笑来。

去吧!都去吧!狗咬狗,最好斗个你死我活,最好全都死掉,那才是他最想要的结局。

什么四殿下三殿下,什么九殿下,他巴得不得他们统统都死。他是哥哥,步霓裳的仇他不能不报,但又不忍找凤羽珩去报,所以,他恨凤家,恨玄天冥,也恨那个一直把步家当工具的四皇子玄天奕。这些个皇子,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他们最好在这一场动乱中全部死去,反正这天下也不是他步家的,反正步家所有近亲都已经被他默默转移。他步聪现在什么都不怕,就等着看皇朝玄家也失儿丧子,让那老皇帝也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他转身,匆匆疾行,拐进一条胡同里,终于看到一人两马正在那里等他。

“快点过来!”叫他的人是名女子,声音清脆好听,带着几分轻松,完全没有大战当前的那种自觉的紧张。

步聪笑着走向她,翻身上马,瞅了瞅身边的女子,不由得有些失神。

那女子拍了他一把:“瞎瞅什么,收收神!我问你,还有哪个城门没有被你们的人占领?”

步聪怔了怔,回过神来,沉声道:“东门。”

那女子咯咯笑了两声,“果然是个有算计的,东边是你的地盘嘛,要跑自然是往东边跑。”

步聪没再说话,打了马,率先冲了出去。那女子也跟在其后,小手把个马鞭甩得啪啪作响。

二人终于到了东城门范围内,步聪停了下来等了等身后女子,那女子自觉地打马上前,直奔着城门就冲了过去。

守城门的将士吓了一跳,今夜京中异动他们都有所察觉,也早听说三大城门的守卫都被人换了去,自担心着不知什么时候会轮到东门这头,这时却个突然冲过来两个人,守卫们如临大敌,皆举着兵器围上前来。

可围上来一眼,那些守卫傻眼了,这前的剑拔弩张一下就转了画风,人们放下兵器纷纷下跪,高呼:“属下叩见济安县主!”

那女子点了点头,扬声道:“开城门,本县主与步将军要出城办事!快!”

她语势犀利,守卫们丝毫不敢怠慢,甚至都不敢去质疑她要出城干嘛!人人皆知济安县主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更是九皇子的独宠,她别说半夜出城了,她就是半夜进宫那宫门口的御林军都得乖乖的给开宫门。

守卫们赶紧把城门打了开,然后眼睁睁地目送济安县主带着步聪打马而去,再赶紧把城门关闭起来。为首的一人庆幸道:“县主都惊动了,看来,京城乱不了。”

京城没了步聪在里头搅和,一时半会儿的确是乱不了,但此时的皇宫外面,却已经与往日截然不同。

三皇子玄天夜带着大批人马围堵在端门前,御林军早已经被拿下,他坐在轮椅上,由一名将士推着,正指着端门道:“着人撞门。”

身后推着他的那人像是将士,又有些幕僚打扮,文不文武不武的,眼睛贼精,心思剔透,一听他说要撞门,赶紧就提醒道:“殿下想好了,不等四殿下?”

玄天夜冷笑,“到了手的东西,你会拱手相让?”

那幕僚也同样冷笑,“当然不会,三殿下破宫这一天,咱们可是等了好多年了。”

“那还等什么?给我撞!”他大手一挥,身后立即有人抬着木桩子去往端门上撞,一下一下的,撞得恢弘的端门摇摇欲坠,巨大的撞击声在夜幕下响起,几乎惊得整座京城都听得见。

可也不知是端门太结实,还是他们带来的木桩子重量不够,一连撞了十几下,门到是摇晃了,却始终撞不开。

玄天夜拧着眉盯着,心里不停地打鼓。他总觉得莫名烦躁,总觉得就要出事,说好了由步聪在城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下巡夜将士,再换掉四大城门的守卫;说好了老四到御王府去把老九拖住;说好了端木青离京,用调虎离山之计将凤羽珩和老七都调出去;说好了他带着人马到这边破门逼宫。

这一切都是说好的,逼宫之后,他登九王,许老四一个附国之王。可他心里知道,端木青和那些北界的兵马并不会真的离开,他们解决掉凤羽珩跟老七之后还会回来,到时候,步聪也好,老四也好,都将成为刀下亡魂,这个天下,他谁也不要跟谁去分。

可是为何,为何现在木桩子都撞上宫门了,他却开始阵阵心慌?那种心慌是莫名而起的,带着隐隐的绝望,似乎在向他昭示着行动已然失败。可是明明他就没有败呀!

玄天夜眉心拧得更紧了,周身上下自小就有的那股子怒气更加猛烈地释放出来。

推着轮椅的幕僚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不由得也跟着心惊,却还是尽职尽责地安慰他道:“殿下,莫急,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可惜,这话音才一落,就听到队伍后方有阵阵马蹄声踏尘而来。

玄天夜猛地回头,一双怒目直往后头射去,就见夜幕之中,两匹高头大马正往他这边飞冲而来,那马上的人化成了灰他都认得——玄天冥,他们玄家的第九个儿子。

他狠得咬牙,“该死的,老四那个废物!”

幕僚也一哆嗦,下意识地就拽着轮椅往后退去,却被玄天夜呵斥住:“怕什么!”然后再抬头去看那飞冲过来的两人,厉声高喝:“围击!”

一声令下,己方兵马大动,作势就去挡路。可是谁成想,奔过来的两匹马速度跟本不减,就好像压根儿就没看到前方这些人一样,直奔着人群就碾压了去。

人们吓得纷纷闪开,竟然就这样生生地给玄天冥让出了一条路来。

直到玄天冥人都站到三皇子跟前,对方也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冲过来的,可他到底也是玄天夜,到底是蛰伏了这么多年的三皇子,一惊过后瞬间镇定如初。身后撞击城门的声音还在继续响着,听起来已然快要成功。他仰头去看玄天冥,突然哈哈大笑:“九弟,你来晚了。”

“是吗?”玄天冥浑然不觉,自马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所谓的三哥,唇角邪邪地挑起。

玄天夜最不爱看他这副邪魅的样子,总是会让人觉得他已然成竹在胸,可分明现在有优势的是他玄天夜啊!

“死到临头,你还笑得出来?”玄天夜怒意更甚,他抬手去指玄天冥的身后:“暗卫?你带了这么多暗卫,可是有什么用呢?老九我告诉你,暗卫我也有,兵马我更多。这端门外头一共有两万人,不但堵着端门,还围住了整从皇宫,别说是人,就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外头的进不去,里头的也别想出,你,别试图有任何指望。”

玄天冥就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马下的这个人,“我就不明白了,你都被珩珩给打成了这副德行,你听说哪国的皇帝能是你现在这个身子骨的?还有啊,三哥,本王必须提醒你,这皇宫的端门是不可能撞得开的,这皇宫你想围,也是不可能围得住的。两万兵马是吗?很好,本王今日恰好也带了两万兵马,不如咱们就比试比试,两万对两万,看谁更胜谁一筹!”

他话说完,猛地一抬手,身后立即有暗卫将一枚信号烟火打向夜空,随着“砰”地一声火花炸响,原本对玄天夜唯命是从的两万大军,突然就将自己手中的兵器向着他们的主子直指过来——

第471章 心也太大了

这样的变化是玄天夜始料未及的,那种突然之间众叛亲离的感觉让他有些承受不住,原本固定轮椅的手一滑,轮椅往后滑了一段,却并没有人在后头接着。

到底他是玄天夜啊,当这轮椅无人接扶,当两万将士突然倒戈,他突然意识到一个关键性的问题以及一个关键性的人物。他猛地回头去找那跟了他十年的幕僚,却哪里还能看到半个人影,就连撞击端门的人都停了下来。木桩子扔在原地,一个一个提着兵器,向他投来猎豹捕食一般的目光。

玄天夜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时候可以开始害怕了,这种害怕与之前的担忧不一样,担忧总归是猜测,只要没看到定论,一切就都还有机会。可现在的害怕却是已经盖棺,再无转机。

是的,再无转机,他太了解他这个九弟了,玄天冥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只要他认定的,就一定能成。这两万兵马,他囤了整整三年,一点一点,花费无数。就等着用兵一时,却不想,这兵还没等用,就已经不是他的了。

玄天夜不甘心,抬头狠狠地问道:“究竟是何时,你收买了我的兵马?”

玄天冥不屑地冷笑一声,“收买?这么多人,想要收买得花多少银子?我们家珩珩说了,不该花的钱一文都不能花,所以本王没收买你的兵,这些,是换的!”他笑得更加邪性,“步聪换了京中巡夜的官兵,本王觉得那实在也是没啥意思。要玩咱们就玩点大的,所以本王就换了你这两万大军。三哥,本王还得谢谢你,用你的粮饷替本王养了这么多年的兵,实在是辛苦之至啊!”

玄天夜脸都青了,他几乎一下子就听明白了玄天冥的话,感情这些兵早就不是当初他招上来的那些人,这几年中,相当于他一边招,人家一边换,换到最后,一个都不剩。

不对,也不是一个都不剩下,那些个统领还是老人,他是认得的。可是他也明白,兵是换的,统领确实是收买的,玄天冥只需收买寥寥十数人,就可以达到调换这两万兵马的目地。而他自己,这么些年还在想尽办法去淘弄钱财来养他们,从甘州养到京城,养的竟是一群白眼狼!

他越想越心凉,京城里的兵被换了,甘州那边还能剩下什么呢?怪不得玄天冥有恃无恐,原来人家根本就不怕,甚至还希望他能再折腾折腾,反正都是在白白奉献。

玄天夜几番思量,全是死路。一刹间,他面上泛起死灰之气,越来越浓,加上他周身散发的那股子怒气,整个儿人就像是僵尸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突然,他猛地一下从轮椅上窜了起来,手持长剑,剑尖儿直往玄天冥喉间刺了过来。

后方,王卓惊叫一声:“殿下小心!”

可玄天冥动都没动,悠哉地看着那人的垂死挣扎,心中默数着:一,二,三…

第三个数字起,已然蹿到半空的人突然就跌了下去,剑还握在手里,却全然控制不住身体的跌落,人就像是一条无骨的鱼,腿耷拉着,腰也脱了节,就连脊椎、后劲的骨节也嘎嘣几声断了开。

玄天夜就感觉自己突然一下就碎了,体内骨头零零散散的完全不受他控制,在他跌落在地的那一刻他甚至连抬起头都困难了。

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当初凤羽珩给他造成的伤害远比他想像中的要重得多,也意识到当初凤羽珩主动给他治伤,绝对不只是为了能让他坐着轮椅出现在与凤沉鱼的大婚典礼上。她给他治伤,为的就是这一刻,为的就是让他看似能动,却只要一发力,一冲击,一进攻,就会骨头全散,人若软泥。

玄天夜从来都认为自己是所有皇子中最理智的一个,最深谋的一个,也最有耐性、最有威严与抱负的一个。可是这一刻,他前半生所建立的所有自信已经随着这一身碎骨头一起,轰然崩塌。

还有个屁的抱负,弄到最后,他连一个十岁出头的小丫头都不如,打,打不过!算计,算计不过!几轮斗法下来,不但赔了钱,还把自己给折腾得体无完肤。

他眼中渐渐现出绝望与死气,不甘地瞪着玄天冥,突然就想到一个主意,他站不起来了,也动不了了,但他还有舌头,他的嘴巴还能说话,他能用最恶毒、男人最接受不了的语言去继续攻击对方。

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瞪着玄天冥用着诅咒一般的语气道--“大顺的九皇子?九爷?御王?哈哈哈!不过就是个靠女人的孬种!是你的女人一次次的讨父皇欢心,又是治病救人,又是炼钢,又是救洪灾,你呢?你就站在她屁股后面捡便宜。老九啊老九!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以如此不堪之语向对方进行人身攻击,玄天夜认为,是个男人就受不了这个,更何况对方是最骄傲自负任性妄为的九皇子!在他的记忆里,这老九别说骂他靠媳妇儿,就是说他靠天武和云妃,他都会当场翻脸。他至今依然记得这小子十岁那年,就因为老四说了一句“要不是父皇宠着你母妃,你哪来的这般威风”,他就失控一拳打掉了老四的门牙。今日,他羞辱他不是个男人,就算也遭受毒打、甚至被打死,他也甘愿,他只想看到玄天冥失控暴怒的样子。

一想到这,玄天夜眼中的怒火与期待更加强烈,他在等着,等着看玄天冥暴跳如雷,等着看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尽脸面。

就这么等啊等的,等了好久好久,却见那一直坐在马背上始终没有下马的人突然就失声笑了起来。并没有他所想像的暴怒和失控,甚至那样的笑都是发自真心的,而不是冰冷。终于,笑声止,他听到玄天冥说:“多谢三哥夸奖,我们家珩珩的能耐能被三哥承认,也真是不容易啊!本王也得替自己谢谢三哥,你的意思我明白,这么厉害的一个女人能够心甘情愿地做我的王妃,这是我的本事。”

玄天夜都蒙了,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人,就好像不认识一般。这还是老九吗?为何他那般骂过去,这人却还在开口感激?可是再想想,是啊,凤羽珩再厉害,却心甘情愿跟着他,这才是玄天冥最大的本事,他到底在骂人家什么?

玄天夜挫败地垂下眼帘,脖子再仰不起,浑身上下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而玄天冥也终于从马背上下来,却并没有看他,只是从他身边匆匆而过,扔下一句:“把这人抬着,扔到宫里的山牢。王卓随本王进宫,其余所有人,原地待命。”

他话音一落,立即有人上前来把玄天夜给抬了起来,那道他做梦都撞开的端门终于打了开,可他,却再也触及不到那个梦想。

玄天冥进宫,宫外,所有暗卫以白泽为首,带着两万大军原地驻守,等待着玄天冥进宫之后再下达命令。

端门一开一关,宫内宫外两个世界。王卓拖着受伤的腿跟在玄天冥后头,看着这皇宫里一切如常、井然有序,突然就有些恍惚,就好像外头的动乱半点都没有影响到宫内一般,所有御林军都如常驻守、巡夜,偶尔还能看到守夜的太监宫女晃悠一圈,还有个小丫头端着食盘经过,给玄天冥行了礼,说:“花妃娘娘突然想喝乳鸽汤,奴婢刚叫厨下做了来。”瓦罐里的汤炖得喷香,闻得王卓都饿了。

玄天冥挥手让那丫头退下,带着王卓往昭合殿走去。

王卓自升了官之后也经常进宫,但多半都是到乾坤殿去,昭合殿是天武的寝殿,一般的人是去不了的。今夜动乱,他原本以为进了宫之后会帮着玄天冥指挥宫里的御林军全力护驾,再冲到各宫去将一切与三皇子四皇子有关系的人全部抓起来听候发落,这才是动乱、甚至宫变本该有的模样。

可是一进这皇宫,这一片宁静祥和与世无争几乎打破了他原有的一切认知,甚至越是往昭合殿的方向走他越是怀疑宫外的一切是不是都只是他的一场梦?可再瞧瞧自己受伤的腿,再感受一下走动间伤处传来的疼痛,真实感便又匆匆来袭。

他琢磨着,这皇宫里的人,心也太大了吧?外头都闹成那样了,这怎么还跟没事儿人似的该干嘛干嘛?又或者是外头的动静宫里没听到?不能啊,端门都快撞烂了,那么大的动静,死人都能给震活,再别说睡着了的。

他有些心不着地儿的问了一句:“殿下,皇上不会有事吧?”

玄天冥耸了耸肩,“他能有什么事,不是在做梦,就是在吃东西。”

说话间,两人已走至昭合殿的大殿门前,门外头守着的宫人见了玄天冥赶紧跪地行礼,玄天冥摆摆手问:“父皇睡了吗?”

还不等那宫人答话,就听到里头突然传来章远带着无奈的一声大喊:“皇上!您又跑调了!”

玄天冥脸一黑,靠,猜错了。

第472章 不靠谱的老子

见王卓一脸错愕,玄天冥闷哼一声说:“没在做梦,也没在吃东西,看来是在唱歌。”说完,伸手推门,自顾地走了进去。

王卓也跟着进了去,才没走几步,就听到天武扯着他那破锣嗓子正在唱着——“哥哥折柳送妹妹,妹妹编筐采蘑菇;哥哥抓鱼送妹妹,妹妹养在小溪边。”

王卓都迷茫了,这到底是干什么呢?外头闹动乱,宫里有喝乳鸽汤的,还有唱戏的,疯了吧都?

当然,这话他只敢在心里头叨咕叨咕,是不敢说出来的。再瞅瞅玄天冥,这位九皇子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就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都很平常一般,到是站住脚来半转了头对他道:“既然皇宫没事,你就带着外头的人去会会步聪和他那些重甲兵,能抓一个是一个,抓不了的,就直接打死。传令白泽,立即飞鹰传书给京郊大营,让钱里带人围击北界残余,一个都别留下。”

王卓总算松了口气,他现在是宁愿出宫去打仗,也不愿意在这宫里感受诡异氛围啊!于是赶紧大声应道:“属下遵命!”

这一嗓子动静有点儿大了,直接把天武给惊着,歌曲嘎然而止,怒喝接踵而来——“谁在那儿吵吵巴火的?”

王卓一哆嗦,扑通一下就跪下来了:“臣京门提督王卓,磕见皇上!”

天武怒气冲冲地从昭合殿内殿走了出来,显然有些不耐烦,他也不问玄天冥和王卓大半夜的进宫作甚,直接就跟玄天冥商量说:“你上乾坤殿那边儿去不行吗?乾坤殿里有龙椅,你就往那上一坐,想怎么指挥就怎么指挥,想下什么命令就下什么命令,朕让小远子把玉玺也给你拿过去,你要觉得口述力度不够,你就让人拟旨,完了自己砰地一下扣个章,就行了。好不?别跟这儿闹腾了,朕正忙着呢。”

王卓听的几度崩溃,玄天冥却早已经习惯,可是这回他可是真生气了,一副黄金面具都盖不住怒容,全身怒火汹涌而来,竟是逼得天武帝都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

“冥…冥儿。”天武有些心虚,“谁惹你了?你说话!父皇给你做主。是不老三?老三还是老四?还是老三跟老四合伙儿了?你就把他们都抓起来,要不叫你媳妇儿去,把他俩都打死!哎呀上回你媳妇儿抽老三朕就说抽轻了,其实不用给朕留面子,那孽种朕早就不想要了,她…”

“她在城外呢!”玄天冥突然提高了音量,冲着天武帝大喝道:“珩珩和七哥被端木青骗出了城,到现在都没回来!”他气得双手握拳,指关节咯咯地想,虽然知道凤羽珩有个乾坤空间可以躲,但万一躲不及呢?万一受伤了呢?万一关键时刻那乾坤空间出问题呢?他不敢用凤羽珩的生命冒一点点险,天武,以及这座皇宫的不在乎,真的是触怒了他。

天武也愣住了,凤羽珩出城了?被端木青骗的?老七也出去了?他一怔,瞬间后背就起了冷汗。

“朕…我,我没想到他俩会出城。”天武十分懊恼,原本他还觉得自己挺淡定的,连带着这座皇宫都挺淡定的,即便是端门那头的撞击声那么大,传遍了皇宫的每一处角落,他还是淡定地让章远给各宫院发消息,说不用怕,九皇子的大军已经在外头将贼人擒获了。宫里的人也是真听他的,他说没事就真当没事,该吃的吃该睡的睡,甚至听说那个不怕事儿大的皇后还拉了几个妃子到戏园那边去听戏。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凤羽珩中招了。

怎么办?纵是一国之君此时也着起急来,因为他知道凤羽珩对于玄天冥来说意味着什么,更知道凤羽珩对于大顺来说意味着什么。那丫头就是个国宝,谁有事她也不能有事,否则那绝对是够让他悔恨终生的。

眼见天武急得团团转,脸色也不好了,章远赶紧上前去搀扶他,然后劝道:“皇上您可千万不能着急上火,身子要紧,济安县主吉人自有天向,就算没有天向,不是还有九殿下向着呢吗?再说,七殿下也出城了,凭七殿下的功夫,定能护县主安全。”

天武一跺脚:“万一北界的人多呢?”

“没有万一。”章远斩钉截铁地道:“这事儿两位殿下一定能搞定!”说完,看了一眼玄天冥,“殿下您说是吧?”

玄天冥无奈地叹了一声,他能说什么呢?天武淡定这是好事,相信他也是好事,凤羽珩被骗出城这事儿谁都始料未及,怪不得任何人。

“对。”他冲着天武点了点头,宽他的心,“有七哥在,珩珩不会出事,但…”他眉心又皱了皱,想起王卓还在,赶紧踢了王卓一脚——“你出去办事。”王卓二话没说一溜烟就跑没影儿了。

天武瞅着那腿上还带伤的人跑得跟个兔子似的,不由得问了句:“他那伤是假的吧?”

玄天冥没心思跟他说笑,冷声道:“真的。”然后将外头的事情简单讲述了一遍,又将玄天夜已经被扔到山牢的消息也说了出来,这才又接着上面的话道:“虽然局势已控,但你能不能长点儿心?你淡定的方式就是唱歌?你就算唱,好歹也唱唱军歌,什么哥哥妹妹的,那叫什么玩意儿?”

天武不干了:“我这不都是为了哄你母妃开心?当年她就是唱这玩意把你老子我的心给勾了去,啊!勾完了她就不管了,放任自流了?我美的她!老子非给她再唱回来不可!”

玄天冥觉得他这个皇帝爹简直不可理遇,大手一挥:“你继续唱吧!我去乾坤殿。”

天武急了:“哎!要不你就在这儿待着也行,左右朕也睡不着。别走啊!那什么…把玉玺给你!”

玄天冥气得鼻子都歪了,玉玺,那玩意是随便给的吗?他爹到底能不能靠谱一回?无奈地冲着身后挥手:“不要!”

“那你可得派人出去找珩珩啊!要不你自己去吧!宫里没事儿!”

玄天冥冷声道:“我走?我走了万一有事怎么办?皇宫要是乱了,咱们谁也活不成!”

天武还想再说点儿什么,章远拉了他一把:“行了,殿下都走远了,就别装了。”

天武又往外瞅了一阵,不确定地问:“真走远了?”

“真的。”

“那行,咱们继续唱,刚才唱到哪儿来着?”

玄天冥走出昭合殿范围的最后一声,听到的就是天武那破锣嗓子又开了唱腔,气得他直翻白眼。他简直怀疑这几十年泱泱大顺到底是怎么在这倒霉皇帝手底下活得蒸蒸日上的,生命力真是顽强啊!

这一夜,玄天冥坐镇皇宫,手下两万大军,再加宫里所有御林军,以及御王府、淳王府、济安县主府侍卫全部经由他各方调动派遣,不出一个时辰,京中所有重甲将士被擒,却唯独没有找到步聪。

白泽带着一个守城门的将士匆匆进了宫,那将士见到玄天冥扑通一跪,声音打着颤道:“殿下,大约一个半时辰前,济安县主与步聪将军二人齐齐出城,走的正是东城门。属下看到他们一路往东去,却不知所为何事。”

“你可看清楚了?”

“千真万确!”那将士又道:“属下还跟县主说了话的,确定就是县主本人无疑。”

玄天冥心另几番猜测,却始终猜不到凤羽珩为何跟着步聪一起出城,还是往东走,不是说她往北边去追端木青了吗?

他心中一动,一个念头恍然而起,随即吩咐白泽:“去叫个守卫城门的人来。”

白泽点头离去,不多时再回来,带回来的人却是一身重伤。“主子。”他对玄天冥道:“北城门被步聪的人替换了,这是唯一一个活着的。”

玄天冥点点头,对那人说:“你别怕,你的伤虽然重,但不致命,今夜所有受伤将士都会有军医极时治疗。”

那将士感激地给他磕头,就听玄天冥又问:“本王问你,你们遇袭之前,可有看到济安县主和七殿下出城?”

那人点点头,十分确定地说:“看到了,不只县主和七殿下,还带着两个丫头。”那时班走隐在暗处,他并未曾发觉。

这话一出,那个守东门的将士就蒙了,急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后来县主可曾回来过?”

那人想了想,“县主出城时才刚刚入夜,京里也没有乱,街上还都人来人往的。至于有没有回来过…”他看向玄天冥,一脸愧疚地道:“城门失守,后面的事,属下就不知了。”

玄天冥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有数。凤羽珩跟他七哥是从北门出去的没错,短时间内也不可能再回来。所以,东门那个同步聪一起出城的人,应该不是凤羽珩。可不是凤羽珩又能是谁呢?

他眉心微拧着,却已开口吩咐白泽——“继续派人往北边接应县主与淳王,另外派人向东追捕,无论步聪还是那个所谓的县主,都给本王活捉回来!”

第473章 真假县主

京城东郊,二十里外的一个分叉路口,两人两马并肩而停,这两个人,一个是东界统帅步聪,一个与凤羽珩生着同样面孔的女孩。

那女孩指着通往东边的那一条路笑嘻嘻地对步聪道:“将军,那边一直走下去就是你的天下,快走吧,我就送到这。”

步聪扭头看她,问道:“那你呢?东边是我的天下不错,但也指的是大顺的东边,若是一直把那方向延伸下去,你才是地主。”

那女孩又咯咯地笑了起来,“不是我的地盘,是我父亲和兄长们的地盘,我不过是在他们的庇佑下作威作福罢了,可是谁知道今后代替我父亲的那位兄长会是谁呢?我的作威作福也不知道还能持续几年,莫不如就出来看看,多交些朋友,保我一生平安富贵。就比如说,步将军你,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步聪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曾有一瞬间的失神,却也很快就缓了过来。

那女孩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脸,“很像是不是?步将军喜欢她。”后面一句是在陈述。

步聪到也不反驳,只是道:“像是像,却少了些神韵。”可是说完自己却又摇了头,“什么神不神韵,现在的她,也不是当初那个了。”见那女孩疑惑地看着他,不由得摆摆手,没再说下去。

那女孩却又问:“你就这么笃定三皇子和四皇子这一战会输?你就这么跑了,万一他二人真的一举拿下京城与皇宫,你岂不是由功臣变成了罪臣?”

步聪冷笑,“哪有那么容易,他们一个是被济安县主抽坏了脑子,一个是从小脑子就没长健全。想从九皇子手里拿下大顺,做梦去吧!”

“那你为何还要帮他们?”

“这是我的事,你无疑知晓。”步聪目光突然就一冷,再射向那女孩时,便带了些警告的意味。“你在京里如何折腾我不管,但最好选对了人再下手,否则…”

“步将军的意思是,我若动了凤羽珩,你就会杀了我是吧?”那女孩扬声笑了起来,“还真是知恩不图报呢。罢了,快走吧,再晚一点被人瞧出破绽,我也帮不了你。”她说完,一转身,又打马往反方向回了去。

步聪盯着那背影看了许久,手里剑柄一握再握,几次有冲动从后面把那女孩人一剑杀死,但决心总是在最后一刻又放了下来。

他太多事了,那个丫头的安危自有该管的人去管,轮不到他。

一展苦笑,马鞭扬起,直奔东界踏尘而去。

而那个已经往京城方向又奔回去的女孩,此时抬手往脸上一抹,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被她从脸上给抹了下来。那张与凤羽珩一模一样的脸卸去,下面终于暴露在外的真实面貌,竟是那俞千音。

真实的小脸覆上冷笑,再回头去看看那已经跑远的步聪,朱唇轻启,道了句:“还真是个痴心的,不过…”俞千音扭回头,目光阴冷,“断我宗隋铁精,坏我亲事,凤羽珩,本公主与你势不两立。”这狠厉之色一上来,再怎么也看不出十一二岁的纯真模样,她扬鞭打马,绕着京城往北边奔了去。

此时,凤羽珩与玄天华一行人已经与前来接应的暗卫遇上,暗卫们一路护送他们回城,却在快要到了城门时,听到官道边的一处草丛里有人带着疑问地叫了一声:“七哥!”

凤羽珩眉心一皱,这声音她太熟悉了,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一夜大乱,俞千音居然也能混出城来。

众人停下马来,有暗卫顺着声音去寻,很快便将俞千音给带到了他们面前。

华天华面无表情地看过去,只见俞千音一身狼狈,衣裙上全是泥土,脸也抹黑了,头发都披散着。此时看到玄天华看向她,赶紧扑到他的马前,叫了声:“七哥!”声音委屈,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了下来。

玄天华还没等说什么呢,那被俞千音扑上的马却不干了,马蹄一动,往后退了半步,然后身身一偏,直接把俞千音给拱到了一边去。

俞千音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到地上,不由得大骂:“该死的马儿,枉我这么辛苦冒死出来找你的主人,你居然这么对我!”然后又对玄天华道:“七哥,千万不能回京,京城大乱,我看到死了好多人。要不是我机灵钻了狗洞,怕是现在已经被人砍倒在大街上了。”

凤羽珩失笑,“京中大乱你还往外跑,砍死也活该。”

俞千音白了凤羽珩一眼,委屈地道:“我还不是为了出来找七哥,说是出去帮我买吃的,结果一去不回,我可不像济安县主那般冷情,七哥若是有什么事,我也活不下去了。”

“住口!”玄天华终于听不下去了,俞千音突然出现在这里虽然让他始料不及,但更多的就是疑惑。这是京城,且不说城墙上有没有狗洞可钻,即便是有,今夜动乱,每一个角落都有多方人马死盯着,可能放过一个人去钻狗洞?他冷眼看向俞千音,对她那一身狼狈兴不起丝毫怜悯,只冷声道:“我们现在回城,你且跟着吧!”说完,冲着一名暗卫使了眼色,那暗卫一把抓起俞千音横放到自己马背上,就像在放一袋货物似的,手底下没轻没重,疼得俞千音直咧嘴。

她大喊着:“七哥,我要跟你骑一匹马!”

玄天华理都没理,扯了一把凤羽珩的缰绳,率先冲了出去。

凤羽珩跟在后头,瞅了一眼俞千音,笑道:“俞姑娘送给本县主的那些个好菜,本县主都给你留着呢!待回京之后挑个好日子送上门去,让俞姑娘也尝尝自己的手艺。”

这话说得俞千音迷迷糊糊的,好菜是什么意思她明白,但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凤羽珩没被毒死她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凤羽珩居然说菜还留着,这让她完全理解不了。

一行人,各自带着疑惑与猜测返回京城,半路又遇到第二批接应之人,白泽亲自带人出来,给凤羽珩简单讲了京中之事,她到也听得有些心惊胆战。

她并不知道玄天冥背后做了那么多的事,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换完了玄天夜足足两万的兵马,这是多么浩瀚的工程啊!不过,她也为自己断了玄天夜一身筋骨的利落手法而有些沾沾自喜,笑嘻嘻地问白泽:“三皇子趴下去的时候是不是就像个没骨头的软鱼?”

白泽点头,“比鱼还软,像泥。”

凤羽珩哈哈大笑,“如此就好,本县主没白费力气。”说完,又转回头去看了一眼那被暗卫横放在马背上的俞千音,扬声道:“你这个角度不好,显老。我这么瞅着,你怎么也比我大些,早就及笄了吧?”

俞千音目光中现出一丝狠辣,口中却还是道:“我听不明白县主说什么。”

凤羽珩冲她摆摆手,“明不明白不是重点,本县主就是提醒你,不管干什么事儿,最好悠着点儿,可别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俞千音,这个名字本县主不熟,从前也没听说过,怕是在大顺各省的户籍官那里也查不到吧?你这种人就叫做黑户,死了也没人会知道的。”

俞千音没了动静,别过头去不想理她,玄天华却耸肩苦笑,又往凤羽珩身边并了并马,小声道:“你吓唬她干什么。”

凤羽珩伸出一只手搭上玄天华的肩,大咧咧地说:“有些人就得时不时地敲打敲打,不然她总忘了自己到底是谁。七哥,你有你收她的道理,我也有我修理她的道理,当然…”她说到这,面色沉了下来,“她,也有她找死的自由。”

“珩珩。”玄天华不太看得了这丫头狠厉的样子,无奈地说:“我就是不想你这样,才留她在身边,你这又是何苦?”

凤羽珩摇头,“可是你会害了你自己,而且,那女人也不见得就会善罢甘休。”她说完,冲着玄天华挑挑眉,小声道:“七哥,那女人处处学我,一开始我以为是为了借此接近你,可是后来就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了。”

玄天华面色有些不自然,因为凤羽珩这话的意思摆明了就是装成她的样子,他就会留意,就会喜欢,就有可能把人留在身边。他垂目不语。

凤羽珩面上又泛起嘻嘻的笑来,一直勾在玄天华脖子上的胳膊使了些劲儿,把玄天华又往自己这边带了点儿。

玄天华无奈地道:“要不你就坐到我的马背上来。”

她觉得这主意甚好,便将手伸过去递到玄天华手里,对方一发力,一下就将她拽到了身前,稳稳地坐在马背上。

“说吧。”

“好。”凤羽珩半仰着头跟他说话:“七哥的心思,阿珩不认为俞千音会知道。”她说得认真,竟是将玄天华一直藏心底不敢说甚至都不敢承认的事就这么给道了出来。

他愣了愣,不知该怎么答,所幸凤羽珩也并不追问,甚至没有过多停留,便又继续道:“所以她没道理为了接近你而学我,所以这里面唯一的可能就是…她要接近的实际上是玄天冥。对吧?”

第474章 神仙凶残起来才真叫不是人啊

凤羽珩一语道破天机,逼得玄天华不得不将这事的前因后果与她说了清楚--“宗隋国国君有个宠妃,姓俞,就是那李坤的生母。李坤你还记得吗?宗隋的四皇子,大年时你在翡翠殿上一刀断了他的铁精。当时他本是想用铁精术来逼迫我与他的胞妹合亲,这事儿被你给搅合了。”

凤羽珩点点头,“七哥的意思是,俞千音就是那个被退了亲的公主?”

玄天华点头,“没错,俞千音是她以生母之姓而做的化名,实际上,她是宗隋的六公主,年十五,闺名李月。你断了宗隋的铁精,搅和了她的亲事,宗隋国君一心想跟大顺和亲,便给她又订了另一门亲事。猜猜看,是什么?”

凤羽珩想了一会儿,道:“她想嫁给玄天冥?”

“恩。”玄天华说:“这事儿我查过,多多少少有些巧合。那李坤在大顺期间与冥儿有过几次接触,回到宗隋自然会将此时向国君禀报。那宗隋国君多半觉得李坤跟冥儿走得近,那么他把女儿嫁进御王府,他的宝贝女儿一定不会吃亏。那李坤自是做了一番阻拦,并且说了你已是御王正妃的事情。谁知那宗隋国君竟不惜爱女下嫁为侧妃,这么一说,李坤也就没什么好阻拦的了。”

凤羽珩接着他的话,把自己的想法往下说:“但俞千音喜欢的是你,李坤又同她讲了我与玄天冥情谊深重,而你与玄天冥也如一母所出。所以她找到你,以要下嫁给玄天冥做为威胁,想要你主动求娶,对吧?她处处学我,不过是提醒你她也会像我一样,没准儿有一天玄天冥就也看上她。而且就算看不上,有这么一个人放在这儿,也是成心恶心我,你不想我…呃,我们,你不想我们为难,这才把她带在身边的。”

玄天华好半天都没有接话,凤羽珩把头又仰了仰,发现他正看着前方出神。她顺目看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哎!”她突然就往撞了一下,自己的背撞上玄天华的胸膛,把他吓了一跳,却也回过神来。

凤羽珩又加着撞了两下,玄天华无奈,腾出一只手来扶住她的肩,“别闹。”而后是一声低不可闻的轻叹,再开口,却是道:“冥儿是我弟弟,你也像…妹妹一般,七哥总是希望你们好的,不想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去介入你们,打扰你们。所以,珩珩,这事儿你别管,交给七哥去办。”

“不行。”她有些堵气,“你的办法就是留她在身边,那女人得寸进尺,下一步就是想让你娶了她。只要你主动开口,宗隋国君一定会答应,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七哥,我跟玄天冥自然是不希望被人打扰,但这份宁静不可以用你的幸福去换。”

“我早说过,不会给你娶这么个七嫂的。”玄天华拍拍她的头,“真的不会。”

“那也不行。”凤羽珩唇角弯起,“七哥,当初我能断铁精拦她的亲,如今也绝不能看着她再来祸害你。那俞千音自作孽,脑子白痴得我这个小神医都治不了呢。”

玄天华听出门道,忙问道:“她怎么了?”

凤羽珩耸耸肩,“或许当初往你给我们送到城外的饭菜里投毒一事我还可以看在李坤的面子上不与她计较,毕竟并没有人被她害死。但是…”

“她给你下毒?”玄天华手中缰绳突然就一勒,原本狂奔的马儿一声嘶鸣,两只前蹄抬了起来,几乎呈直线竖立。玄天华意识到自己可能勒狠了,赶紧死死将凤羽珩给抱住,然后一只手缰绳未松,人却腾空而起,直到马儿自己前蹄落地,他二人才又回到马背上。但马却不再往前走了,站在原地四蹄原踏,很是委屈的样子。

暗卫们见他的马停了下来,赶紧也纷纷将马勒住,然后围拢过来。

凤羽珩无奈地扯扯他的袖子,“七哥。”

玄天华没理她,只转回头去看俞千音,很少带怒气的脸上瞬间覆上寒霜。

俞千音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玄天华良心发现想要亲自带着她,开心地冲他招手:“七哥!我在这里!”

玄天华朝凤羽珩伸手,“你的鞭子给我。”

凤羽珩愣了下,然后伸手入袖,将她常年放在空间里的玄天冥给的那根鞭子给掏了出来,交到玄天华手上。就见玄天华接过软鞭,冲着那个驮着俞千音的暗卫打了个手势,那暗卫心领神会地身体后仰,将俞千音整个儿人都给让了出来,还好心地将她提起。待俞千音从趴在马背上改为坐在马背上时,都不等她高兴呢,突然腰间一紧,一截软鞭毫无征兆地就缠了过来。随即,她整个儿人腾了空,却不是被那使鞭的人拽到自己身边,而是将她直接甩到马下面。

俞千音触不及防,扑一声摔倒在地。她被摔蒙了,十分迷茫地抬头去看玄天华,不解地问:“七哥,你这是干什么?”是谁说的大顺七皇子翩然若仙,不染俗凡,不怒不恼,为人和善的?

玄天华根本就不理她,只是又冲着凤羽珩伸手:“绳子,那天在月寒宫黄泉用的那种。”

凤羽珩来了精神,一伸手就又给他掏出一根麻绳来。玄天华将那绳子打了个结,然后就像套圈儿似的往俞千音身上那么一扔,一下就把她给套了住。再一收手,绳子在她身上勒紧,缚住双臂。他将绳子的另一头扔给那原本驮着俞千音的暗卫——“带上她,咱们回城。”

那暗卫马上就明白了玄天华的意思,点了点头,将绳子在手上缠了两圈,再拽了两下,俞千音疼得大叫一声,人却也不得不从地上站了起来。

玄天华将凤羽珩再次搂在怀里,轻轻说了句:“我们走。”随即打马,宝驹继续狂奔起来。

俞千音被拖在马后,不得不使出全身的力气跟着马跑,起初还能跟上几步,可随着马速越来越快,她再保持不住平衡,扑通一声再次摔倒。

可这一次摔倒就没那么舒服了,她是摔了,马却未停,她就像一只死狗一样被那暗卫拖在后面,夏末本就不厚的衣衫瞬间被磨烂,皮肉接触至地面,三两下就被磨出血迹来。

俞千音凄厉的惨叫混在马蹄声中依然清晰,可却并没有人对她兴起一丝的同情。能把七皇子惹成这般的女人,肯定是被全天下都讨厌的,更何况好像济安县主也很讨厌这女人,那她就更是不该活着。那暗卫又将马速提快了些,还时不时的画个回龙,扯得俞千音几乎断了气。

凤羽珩窝在玄天华怀里,眯着眼睛听着后头的惨叫,似乎还挺享受。只是头顶上,玄天华的怒气似乎未减,一直也没跟她说话,只是用下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双臂将她护紧,那么紧张,似乎还带着一丝内疚。

凤羽珩有些急了,她努力地从他怀里挣了一下,然后仰起小脑袋去看玄天华,开口叫人:“七哥。”

玄天华垂目看了她一眼,“恩。”

恩?她一怔,这就完了?不甘心地想要抬手去抓他,却被玄天华把小手给拽了下来。她郁闷,“七哥,我都说了,重点不在她下毒。”

“可这件事情我不知道。”玄天华有些执拗,“事情过了这么久,我居然刚刚才知道。珩珩,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发现菜里有毒的,但我知道那李月心里有多恨你,她下的毒定是绝毒,你但凡当时有一点点疏忽就…”他说不下去了,阵阵后怕袭上心来。

凤羽珩却也叹了一声,没有说安慰的话,只是将当时的情景又如实描述了一遍,然后道:“七哥,我能理解你为何将她拖在马后,因为我怀疑谁都不会怀疑你,这世上只有两个人送来的东西我不做任何多想拿起来就会吃,一个是玄天冥,另一个就是你。所以我认为…”她顿了顿,咯咯地笑起来,“我认为你把她拖在马后头是对的!”

玄天华无奈地瞪了她一眼,“我都快吓死了,你还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