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羽珩一眼就看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由得心中冷哼,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进了自己的船舱。这时,隐约听到隔壁那女人说了句:“咱们带的东西可一定得收好了,这次给端木大人祝寿,若是能哄得他老人家,只要一句话,你就不必只是在河天府做个小小的通判。”

凤羽珩脚步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随着天武帝公开斩首了上次她们带回来的那个千周神射,大顺与千周一战算是宣告天下正式拉开序幕。但关于北界投敌一事,八百里加急的快报是到了,大顺却为避免民心恐慌,一直没有对外公开。对方一个小小通判,蒙在鼓里也很正常。只是这通判一家也是下了工夫,想升官的主意打到了那么远的北界,还选在大年期间特地去给端木安国祝寿,这份心思到也是难得。

黄泉在门边上站了一会儿,又往外听了听,确定没有什么动静之后这才到凤羽珩边上坐下,然后小声道:“河天府的通判是正六品官员,府衙就设在萧州。依奴婢判断,这人再往上升,最多也就是升到正五品,更高的几乎不可能。他在河天府范围内任通判,即便升官,多半也不会被派遣到其它的省府去。河天府内有萧州和青州,若按正五品算,那就只有知州一职。萧州的知州是云麓书院叶家的人,叶家根基在那,绝对可能被取代。那么这样算起来,也就只有咱们下船之地,青州了。”

凤羽珩对于青州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便随口问了句,那青州的知州是个什么样的人?

黄泉想了想,而后摇头,“这个,奴婢也不知。”

凤羽珩没有再问,找了处地方靠了过去,干脆闭目养神。此次北行,虽不及上一次那般惊心动魄,却也总让她隐隐觉得有一丝危机潜伏在四周。前方的青州,怕不是个平静之地。

往月寒宫去的小路上,章远两只手一边一个拉着两个小孩正在往前走,那两个孩子一个是凤子睿,另一个则是凤羽珩买的那个小奴隶。

只见章远苦着一张脸,苦口婆心地劝慰子睿道:“我地小祖宗哎!咱们别闹了,九殿下派人带了话,让你们先到月寒宫去住一阵子,就当陪陪云妃娘娘,你们可得听话啊!”

凤子睿一脸的郁闷,闷哼一声,目视前方不再说话。他就想不明白了,明明是说好的要在大营里学兵法,还要跟着姐姐和姐夫一起往北边去历练,怎的他才睡了一觉的工夫,再醒来就已经在回京的马车上了?当时还被人给捆了起来。要不是捆他那人他认得,差点就以为自己再一次被绑架了呢。

走在另一边的那个小女奴也是噘着嘴巴一脸不乐意的模样,手几次想从章远手里抽回,却都被对方加大力道又给拽了回来。同时章远还提醒她:“你呢,就是个附带的,咱家对凤家少爷客气,那是因为他是皇亲,但你不过就是个小奴才,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小女奴头一仰,两只毒巴巴的小眼睛立即向章远瞪去,清脆的小声音也扬了起来:“小哥哥不开心,我就不开心!你们让小哥哥不开心,你们就是坏人!”说完,突然一张嘴,照着章远的手背一口就咬了下去。

章远触不及防,疼得一声惨叫,一下就把那小女奴给甩了出去。

那小孩被他甩得摔到小路旁边的假山堆旁,撞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子睿赶紧也挣脱开章远的手跑了过去,关切地问了句:“有没有事?”

小女奴含着泪摇了摇头,很坚强地说:“没事,我…奴婢不疼。”

章远白了他俩一眼,无奈地道:“你要是自称奴婢,就别跟凤少爷叫小哥哥,应该叫主子,或者少爷。”

那小女奴又怨恨地瞪了章远一下,然后低下头,弱弱地叫了声:“少爷。”

子睿站起来皱着眉道:“我早就说了放你离开,卖身契我会还给你,还有你的户籍,我也会跟官府说,让他们重新再给你做一个,还可以给你足够生活的银两,你为何非得跟着我?”

小女奴嘟着嘴巴反问子睿:“当初是你求我救了你一命,我没要求你报答,还要侍候你,你为什么还要赶我走?”

子睿觉得跟这孩子讲不清楚道理,这丫头就像一根筋似的非得跟着他,死缠烂打,赶都赶不走。他这一路上赶了好几回,甚至暗卫都把这丫头给扔下车了,结果一回头,这丫头却在后面跟着车不停地跑。摔倒了就爬起来再跑,折腾出一身的伤。

他无奈地摇摇头,把人扶了起来道:“想跟就跟着吧,只是我得提醒你,这里是皇宫,你一定得多留心,尽量少说话,平日里就跟着我,哪都不要乱跑。”

小女奴一听子睿再也不赶他了,乐得一把将子睿抱住,大叫道:“太好了!小哥哥樱草就知道你最好!”

“你叫樱草?哎呀罢了罢了,不管你叫什么,你先把手撒开!撒开!”

章远觉得实在是有点儿看不下去了,平日里他见天儿的要看着天武帝想尽办法跟云妃示爱,然后时不时的还要忍受着九殿下跟济安郡主秀恩爱,现在居然发展到这么点儿个孩子也跑到他面前玩起两小无猜,这还让他这做太监的怎么活?缺什么就给他演什么,这不是往心窝子上捅么?

章远心里一股火发不出来,暗自下了决定,五天之内他要称病告假,他不想搭理天武,不想看这花花世界!决心一下,立即大步上前,又一手一个把两个孩子给扯着走,一直走到月寒宫门前,这才最后说了句:“云妃娘娘是这后宫最正经的主子,你们两个可给我老实点,不许胡闹,不许扰了云妃娘娘休息,否则后果自负!”说完,抬手拍门,一边拍一边喊:“济安郡主的弟弟被九殿下的人送来了!”

子睿听着都无语,这叫什么叫门方式?还真是独特呢。

不过他年纪到底还小,不明白其中究竟,他哪知道如果章远不这样说,月寒宫的门根本就不可能打开。即便是这么叫了,里头的人也只开了一个小缝,然后有个宫女探头出来,看了一眼章远,立即就皱了眉。

章远赶紧把凤子睿往前一推,“我是给娘娘送孩子来的。”

那宫女看了子睿一眼,面色却并没好转,而是泛起一丝古怪,再开口问道:“郡主的弟弟到月寒宫来干嘛?娘娘没有召见啊?”

章远早准备好说词,立即道:“九殿下说了,让少爷和这小丫头来这里陪娘娘解闷,还说了,最好一直待在宫里,直到他们打完千周回来。”

那宫女一愣,面上现了一丝惊慌,这丝惊慌章远没看出来,却被子睿给收尽眼底。他正想问上两句是不是自己不能留下,如果不能就最好,谁知那宫女已然伸出手,一把将他拉到门里,在关上宫门的一瞬间,章远又迅速地把樱草也给塞了进去。

终于,宫门合上,章远这才长出一口气,转身回去跟天武复命去了。

而月寒宫内,子睿正跟那拉他进来的宫女朗声道:“既来之则安之,左右也是出不去了,你就带我去给云妃娘娘请安吧!”

第三卷:兵来将挡,风雨同行 第544章 借个身份

给云妃娘娘请安?

那宫女想,要是真的能请到安,她也不至于如此为难了。娘娘啊娘娘,你任性出宫,却是万万没想到九殿下和济安郡主往月寒宫送了一个孩子来吧?这人要是别人,月寒宫不让进也就罢了,可这孩子偏偏是济安郡主的亲弟弟,而且还是九殿下亲自发话让送来的。不但如此,还说了,他们从千周回来之前不让出去。

老天爷呀!那宫女望天兴叹,从千周回来,那得是按年算的吧?这不是干等着穿帮呢吗?

凤子睿看着这宫女面上表情千变万化,十分不解,“你不带我去见云妃娘娘,站在这里愣什么神儿啊?”

樱草也是颇为不解,“不是说宫里的人都特别守规矩吗?为何看起来却都是懒懒散散奇奇怪怪的?”之前那个太监就已经不像太监了,怎的现在这宫女也不像是个宫女?以前奴隶主跟她们说过,一旦被人买下,那买下她的人就是她的天,她的主子如果有危险,她就是拼了命也必须要替主子挡刀的。樱草好不容易确定了的主仆之间的关系,却在进了皇宫之后开始逐渐崩塌。

下人到底应该怎么当啊?她还小,从前除了被奴隶主打骂,她可没接触过旁的人呀?

一时间,三个人大眼对小眼地站在那里看着对方,气氛着实透着几分诡异。

半晌,到底还是那宫女最先有了反应,却是告诉凤子睿:“娘娘这会儿歇下了,明日再去请安吧,奴婢先给少爷安排个客寝住下,可好?”

凤子睿抬头看了看天,又一丝疑惑覆上心头。他是晌午过后被人从大营里偷运出来的,据说是那暗卫给他们点了昏睡穴,他醒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赶了一夜的路,终于在清里时分进了京城,现在还不到午膳时间,云妃娘娘这歇的是什么觉?算是回笼觉还是午觉?

“走吧!”那宫女也不想多解释,学着章远的样子一边一个把两个孩子拉在手里,一路往客寝走了去。

终于,凤子睿和樱草二人被送进客寝,那边接应的宫女告诉他:“里面的暖阁是少爷睡的,外头的守炕是丫鬟住的,你们就先住下吧。”然后“砰”地一声,把门关了起来。

樱草吓得一哆嗦,小心地问子睿:“少爷,咱们该不会是被关起来了吧?”

子睿摇摇头:“不可能,她们只是关了门,却并没有从外头插栓,咱们只要伸手一推那门就开了。更何况,你知道那云妃娘娘是谁吗?”见樱草摇头,他便又道:“是我亲姐夫的母妃,对,你见过的,就是那个戴着面具的九皇子。所以咱们在她这里,人身安全是绝对能保证的,只是…”

“只是什么?”樱草还是有些紧张,毕竟第一次进宫,虽说从那个太监到这月寒宫的宫女,好像都不怎么太像下人,但皇宫里头自然散发出的那种威仪还在,一如天威般压迫着她的小心灵,让樱草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在奴隶主手里的日子。

子睿在这客寝里转了两圈,这才道:“只是我们想要出去,就有点难办了。”

樱草跑到他面前,小声地问:“少爷还是想跑?”

子睿点头,“恩!姐姐他们说话不算数,说好了带我去北界,结果却用这种方法把我给送了回来。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这种奇耻大辱如何能忍?我必须得想办法出宫去,北界他们不带我去,我就自己去!”

“怎么是你自己呢?少爷不要樱草啦?”她有点着急,“我不管,反正樱草是一定要跟着小哥哥的,虽然我觉得待在皇宫里肯定是非常安全,但如果小哥哥想要逃,那樱草就陪着你一起逃!樱草还要给小哥哥挡刀子的!”

子睿看了樱草一眼,瞬间就有点明白了为何他姐姐姐夫一定要把他给送回来,因为他现在就产生了一种想要把樱草给摆脱掉的信念,他觉得,这丫头一定是会拖后腿的。

两个小孩儿坐在客寝里,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子睿做了一个决定:“吃饭!”

“小姐,吃饭吧!”黄泉从外头领了船工发的包子,看了一眼便扔到一旁,嫌弃地道:“吃咱们自己带的。”

凤羽珩点点头,忽而又想起了什么,赶紧把黄泉已经从包袱里拿出来的点心给接了过来,然后站起身:“咱们给少爷和少夫人送去,这才是奴婢应该做的。戏要做足,莫要让人看出破绽。”说话间,已然往外走去。

黄泉赶紧跟上,两人一出舱门,俨然皆是一副下人模样。

凤羽珩手里捧着点心,黄泉抬手扣响忘川的舱门,“奴婢给少爷和少夫人送点心来了。”说话间,刚好一阵江风吹过,点心的香味儿被吹出一段距离,瞬间盖过难吃的包子味儿。

只是二人没想到,这些点心竟让一人看得眼红。

雅厢里头,忘川一声“进来”才刚出口,就听侧方向也有一个声音传来,也是个女声,是道:“喂!拿点心那两个,你们等一下!”

凤羽珩和黄泉齐齐回头,但见一人正朝她们这边走来。淡蓝长裙丫鬟发髻,却一脸傲色,赫然是那河天府通判身边的丫鬟。而在那丫鬟身后跟着的,则是一脸苦色的通判大人。

黄泉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把凤羽珩给挡了起来,然后瞪着那丫鬟不客气地道:“你是在叫谁呢?”

那丫鬟挑眉:“你们拿着点心,自然是叫你们。”

黄泉是皇子身边的人,就算被送给凤羽珩,那也是郡主身边的人,就算当初还是左相的凤瑾元都不敢给她脸色看,她岂能受个区区通判丫头的气?当即就翻了脸——“不会说人话就把你的嘴给姑奶奶闭上!别以为穿个破绣花的裙子就真当自己是有多尊贵,连正经的刺绣都不是,还好意思往外显摆。要当丫鬟就好好当,记好自己的本份,不想当丫鬟那就再努把力,让你的男人有本事把你收了房。正房肯定是没戏了,好歹给个小妾当当,也不至于没名没份的就出来张扬。自己没脸也就算了,可别连累你身后的男人一起丢人。”

黄泉劈头盖脸地一通骂,直接就把那丫鬟给骂懵了,不只她懵,身后跟来的那位通判大人也懵了。随即打了个激灵,他为官多年,这点判断能力还是有的。他的丫鬟嚣张,那是因为觉得他能给她撑腰,可对面这丫头的嚣张,看起来似乎不是他这边这样的关系。如此一来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雅厢里的主子,大有来头。

一想到此,他赶紧上前一步跟黄泉问:“敢问姑娘是从哪边来?”

黄泉白了他一眼,“京城。”

那通判一哆嗦,狠狠地瞪了自家丫鬟一眼,然后立即赔礼道:“误会,都是误会,二位姑娘请别见怪。”

她身后的丫鬟也反应过来,虽然还是有些不服气,但也不得不住了嘴。

按说这事儿多半也就结了,可凤羽珩却心思一转,开口问道:“凭白无故叫住我们,可是有什么事?”

通判刚想说没事,那丫鬟却又抢着道:“看你们手里拿的点心不错,我们夫人正想吃,想跟你们…买一些。”

“啊?”黄泉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有这么不要脸的?

凤羽珩却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于是赶紧把话接了过来:“这事儿我们做奴才的做不了主,还请二位跟我家主子商量商量吧!”说完,不等那通判阻拦,伸手就把船舶门推了开,然后扬声道:“少爷,少夫人,门外有两个人想要买咱们的点心。”

这话一出,那通判就再无法回避,只好带着那丫鬟硬着头皮走了进来。再一瞅,里面二人却是十分年轻,不由得在心下合计起来,这八成是京城哪位大官员家的公子吧?

忘川元飞二人早看到凤羽珩进来时偷偷挤了两下眼睛,二人当即明白过来,就听忘川道:“一些点心而已,送一些便罢,谈什么买不买的。不过…”她看向那通判,“送些点心不是什么大事,但好歹也得让我们知道这点心送给了谁。”

那通判没等说话,身后的丫鬟便开口道:“这位是河天府的通判,陆大人。”在她心里,正六品的通判已经是不小的官了,更何况河天府离京城最近,本就比其它的省府更为要紧一些。对面这二人如此年轻,能是什么正经主子,多半是商贾富人家的公子,见到官员还不得立刻下跪。

她却不知,除她二人外,雅厢里另外四人可都是跟皇帝皇子们混的,区区通判,在她们眼里什么都不是。

忘川笑了起来,看了元飞一眼,“原来是河天府通判。”然后竟是绕开这个话题,突然说了句:“临出门时,父亲说他二十年前埋下的杏花酒就快要开坛了,让咱们大年之前赶回去呢。”

这话一出,元飞心中立即一动,随即看向那通判看了过去。

他是暗卫,一身戾气,虽被华服掩盖去不少,但气势仍在。这一眼,看得那通判后心都发凉,出了一身冷汗。随即,就听对面的年轻公子沉声道了句:“家父,右相风擎。”

第三卷:兵来将挡,风雨同行 第545章 云妃娘娘又不在宫里

元飞的一句“家父右相风擎”,差点儿没把那通判给吓跪下,他身后那丫鬟毕竟见识短,还没太明白这句话代表的意思是什么,瞪着大眼睛站在那里不明所以。

凤羽珩微笑着“好心”提醒了一句:“所谓右相,便是指当朝右丞相,正一品大员,朝堂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丫鬟一哆嗦,腿下打颤,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黄泉冷哼一声,“点心你还要不要?”

那丫鬟哪里还敢要点心,只一个劲儿地跪着磕头。

凤羽珩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却是对忘川使了个眼色。忘川心领神会,淡笑着看向那通判,开口道:“既然也是大顺官员,便无须太过拘谨,父亲虽是正一品大员,但我家少爷却是没有什么功名的。”

对于假装右相府公子一事,忘川做起来到是得心应手。凤羽珩想,从前忘川定也是做过类似之事,甚至那坛杏花酒也颇有些典故,以至于她一提之下,元飞就心领神会。

通判听忘川如此说,却并没有轻松之色,对方虽说并没有功名,可人的名树的影,当朝右丞相,那可的确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官啊!虽说心下对这一伙人所报的身份还是有所怀疑,但他想,宁愿错认,也总比怠慢要强,万一是真的呢?更何况即便不是,对方既然敢冒认这么大的官亲,想必也是有些来头的人,总之,他招惹不起。

凤羽珩搬了一只小椅子给那通判,“大人请坐。”

通判立即点头道谢,然后屁股只着了椅子边沿,轻轻坐下。

元飞面色沉闷不愿多话,与之交谈一事便都由忘川来进行,见那通判坐了下来,忘川一边示意黄泉将点心给那丫鬟递过去,再由凤羽珩分出两块儿摆到那通判身边的小桌上。那通判哪里敢吃,只拘谨地坐着,听着忘川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闲聊——“不知陆大人此行是要去哪里呢?”她之前听黄泉说起过这一行人要往北界一事,适才又接受凤羽珩眼神示意,这才故意有些一问。

那通判一听这问话,脑子里迅速地打了个转,极尽全力搜索了一番自己所知所闻的有关于右相风擎与北界端木家关系的一些事情。随即判断出,右相至今并无明确的表明自身立场,三皇子失势时他也没有打压,得势时也未见有意靠拢。至于其它皇子,也没见他多亲近,总的来说,应该是处在一个中立的位置。

有了些番判断,他略放下心来,老实地道:“下官是往北界去,端木都统大寿在即,下官是去为其祝寿的。”这样说,一来表示诚恳,二来也是想要借此震慑一番。

那丫鬟听出他心意,便挺了话,说了句:“我们家陆大人的三女儿嫁到了北界,是端木大都统的第十二房小妾,最为得宠。”她说这话时颇有些得意,在她看来,丞相虽大,可北界是大顺国门所在,端木一家俨然土皇帝一般的存在,陆大人既与端木一家有亲,身份自然就不再是单纯的六品通判。

“哦?”忘川看了陆通判一眼,笑道:“原来还是端木都统的丈人。”

“不敢,不敢。”陆通判吓得一脑门子汗,不由得又瞪了那丫鬟一些,喝了句:“多嘴!”随即再对忘川道:“少夫人言重了,小妾而已,怎当得起丈人二字。少夫人且莫要再折煞下官了。”

忘川轻笑,“陆大人看起来不过中年,家中小姐怕是与我这丫头也差不得几岁吧?”她指着黄泉,言语轻松,像是在唠家常。

陆通判有些尴尬,半晌,点了点头,“小女是今年年初时嫁过去的,出嫁时才…刚刚及笄。”

“哦。”忘川点了点头,偏头跟元飞道:“听父亲说起过那位端木都统,据说已经年过五十,但老当益壮,身了骨却还是很好的。”

元飞亦沉声道:“端木都统常年镇守北界,冰寒之地最是练体,自然身强体壮,比之中原四十左右的男子也无不足。”

“看来北界还真是个好地方。”忘川笑意盈盈地说,“可惜我们只是到青州便停下,又快到年下了,不然还真想到北边去看看。”

元飞眼睛一亮,立即说了句:“夫人若是想去,待年后为夫陪你走一趟便好,咱们也到端木家去讨碗北地的寒茶喝。”

忘川脸颊泛红,微低了头去。

却不知,此一番互动看在那陆通判眼里,却是让他稍微的放下心来。至少这少爷和少夫人不像是很排斥北界的样子,看在端木都统的面子上,今日应该不会让自己太难堪。

忘川不着痕迹地看了凤羽珩一眼,见对方微微点了头,这才又笑着对那陆通判道:“往北界中途遥远,还望陆通判这一路上平安无忧。点心放久了不好,拿回去给夫人吃吧。”

陆通判如获大赦般,赶紧起身告辞,带着那个丫头出了船舱。黄泉跟着他们到了舱门口,贴着门听了一会儿,然后冲着里面点了点头。忘川这才敢开口问凤羽珩:“小姐,可是那陆通判有问题?”

凤羽珩耸了耸肩,找个地方坐了下来道:“他本身肯定是有问题,但他的问题跟咱们没有关系。我之所以把他引了进来,就是想确定一个事情。按说北界投敌一事虽然并没有昭告天下,但随着三皇子的事情一出,大大小小官员多少也该明白端木家大势已去。即便一个小小的通判脑子没有那么灵活,可一个正六品的官职,想要巴结端木安国,还是太吃力了些。我说他们怎么就能有资格去给端木安国祝寿呢,原来是送了个女儿去当小妾。”

凤羽珩眉心紧锁,越说越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因为女儿嫁给了端木家,所以才能去祝寿…”她犹自呢喃着,忽然神色一动,“不对。”

忘川等人立即看向她,就听凤羽珩又道:“反了。小小通判,北界离得那么远,居然能把女儿嫁过去,这中间的线到底是谁给他牵的?又或者说,他跟端木家原本就有些瓜葛。”凤羽珩目露精光,冷哼一声道:“也好,正愁进不去都统府的大门,这陆通判一家到是一个突破口。”

黄泉不解地问:“小姐可是有什么打算?”

凤羽珩摆摆手,站起身来,“打算肯定是有,但…容我再好好想想。”

“你别说话,容我好好想想。”月寒宫的厨房里,凤子睿与樱草二人并排在灶台边坐着。子睿两手交握,断了小指的左手放在下面,断指处的纱布依然缠着。

他每日都会被接到太医院去,姚显会亲自进宫来给他换药,然后再让人送回月寒宫。住了几日,子睿越来越觉得这月寒宫不大对劲。

他向来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自从进了这月寒宫,几次三番想要给云妃娘娘请安都遭到了拒绝,今天早上好不容易同意了,却也只是让他在门外问候一声,里头有人答应,却借口还没睡醒就把他给打发了回来。

眼下还没到亥时,子睿一边算计着一边打量这间小厨房,他怎么说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从前哪怕是在凤府里,一到了这个时候,厨下都会给各院儿的夫人小姐们预备些宵夜,要么熬甜汤,要么就是备着小点心。宫里头的娘娘多尊贵啊,厨房里怎么说也该备点儿燕窝之类的东西吧?

他本来是饿了,可到底是寄人屋檐下,下人不给上点心他怎么好意思开口去要,这才琢磨着带上樱草到厨房来偷。结果进来一看,厨房里空空如也,除了生的肉和菜,其它的啥都没有。

肚子咕噜地叫了声,樱草看了看子睿,小手也按到自己的肚子上。她也饿了,可是小哥哥带自己到这地方来干什么呀?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子睿又在灶台上坐了一会儿,然后心思一动,跳了下来,右手食指竖在唇边,对樱草做了个禁声的动作。两个孩子偷偷摸摸地出了厨房的门,在子睿的带领下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一偏头,就能看到观月台前面的院子。

子睿抱膝坐在地上,越看越觉得奇怪。这月寒宫的下人们睡得也太早了吧?这还不到亥时,怎的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个走动的人都没有?小宫女睡了,姑姑也睡了,那些据说平日里都藏在暗处的暗卫也没见出现过。他分析着,他俩这么鬼鬼祟祟的,如果是郡主府的暗卫,早就出来抓人了吧?可为何这明明应该防守最为森严的地方,如今却松懈至此?

樱草靠在墙上,迷迷糊糊地想睡觉,她跟子睿商量:“小哥哥,咱们回去睡觉吧,樱草好困。”

子睿看了她一眼,想了想,起身道:“好,我带你回去睡觉。”说完,拉起樱草抬步就走。可是走的方向却不是自己所在的客寝,而是云妃的寝宫。

两个孩子就这么走着,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阻拦,直到入了云妃寝宫范围后,终于听到一个冷冰冰的女声自上而来——“站住!”

子睿站住脚,小声告诉樱草:“别怕。”然后仰头扬声问:“是哪位姐姐当值?我是凤子睿。”

突然,他眼一花,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眼前就出现了一名女子,一身白衣打扮,面容沉冷。“凤家少爷,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凤子睿突然冲着她笑了一下,然后轻声开口,说了一句让这暗卫大惊的话来:“有什么不能来的?云妃娘娘又不在宫里。”

第三卷:兵来将挡,风雨同行 第546章 阿珩,不要让我的心思白费

子睿的一句话,换与那暗卫一瞬间的惊讶失神,虽说很快就调整过来,但还是被心细的孩子捕捉到其中异样。

子睿眯着眼睛笑着道:“暗卫姐姐,我说的对吧?”

那暗卫立即否认:“胡闹!云妃娘娘不在宫里还能去哪儿?”

“那就要问你们了。”子睿摊手,“我反正是不知道,不过如果你们也不知道的话,那等明日我外公进宫时,我跟他提提,让他禀告皇上,相信皇上听说之后定会派出大量人力去寻找的。恩,说不定他自己也会出宫去找。唉,皇上出宫,万一被有心之人知道了,那可是要出天大的事啊!”

这孩子一副小大人似的担忧语气,听得那女暗卫后背阵阵发凉。虽然她想不明白这小子是如何得知云妃娘娘不在宫中的,但人家能说得如此坚定,必是发现了端倪,此时再否认怕是无也用了。更何况,这小子万一跟姚神医说了…

这暗卫越想越心惊,再看向子睿时,心念一转,立即便明白过来——“如此威胁必有所图,说吧,你想做什么?”

子睿面上浮现了一丝得逞般的笑容,若熟悉的人看了,定会发现这孩子现在的神情跟他姐姐凤羽珩那是越来越像了。“送我们出宫。”子睿对那暗卫说:“只要你能把我们送出宫,我就绝对不会把这件事情给说出去。”

“你要出宫?”那暗卫一皱眉,随即摇了摇头,“不行,你住在月寒宫是殿下和王妃安排的,也是得到了皇上首肯的,不可以出去。更何况,你每日都要到太医院去看伤,如果出了宫岂不是马上就会被人发现?绝对不行!”

“怎么就不行了?”子睿亦学着她的样子皱着眉道:“你们既然有胆子把云妃出宫这种天大的事情都给瞒了下来,怎么,我一个小小的孩子出个宫,你们就没本事瞒了?去太医院的事情好办啊,你们只要买通一个太医,请他每日来月寒宫走一趟,意思意思不就得了。我外公那边更好办,干脆一推六二五,就全都说这是云妃娘娘的旨意不就完了,难不成还有人胆敢跟云妃娘娘试问真假?”

面前的女子一脸苦色,敢情这小子把什么事儿都已经给安排好了,就等着她上套呢!怎么这事儿偏偏就让她给赶上了?她怎么就那么倒霉?

无奈地叹了口气,告诉子睿说:“此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需要跟管事的人商量一下,你且回去睡觉,明日一早我便给你答复。”

子睿点头:“行,那你们就好好考虑考虑吧!好好想想云妃娘娘出宫这件事情能够引起的一连串严重后果。”

又是一个威胁的小眼神,之后终于拉着樱草回了自己的客寝。

这一夜,月寒宫里的知情人因为云妃出宫被子睿戳穿一事,进行了整整一夜的讨论。她们觉得,子睿的身份比较敏感,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囚更是不能囚。除了像祖宗一样供着,别无他法。如今出了这个事,除了答应她的要求,似乎也再没别的办法。于是她们最终讨论决定:送子睿出宫。

而这一晚,玄天冥的大军也正走进一处山口,准备在山里过夜,然后翻山绕过那段水路。

初冬的夜里极冷,山口的冷风吹来,更是像刀子一样生生地往脸上刮。将士们到是身强体壮都有功夫在身,再加上常年都在山里扎营,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恶劣的天气,却唯独苦了白芙蓉。这丫头已经把自己包裹得像一只粽子,却依然觉得寒冷难耐。

这丫头此时上下牙齿齐齐地在打着哆嗦,一会儿看看玄天冥,一会儿又看看白泽,再回头望望那些看起来完全没什么反应的将士,挫败地低下了头。她觉得自己简直弱爆了,所有人都好好的,就她冷得不行。可是,真的很冷啊!风顺着山口从深山里头直灌而出,她要不是死死抓着缰绳,非得从马上被吹下来不可。

白泽偏头往她那处看了一眼,他觉得这白家小姐也实在是太可怜了,明明就是个娇弱的大家千金,却要代替一个刀枪剑棒都不在话下的济安郡主,这样的罪她哪里遭得了,万一一会儿不小心从马上栽下来,那岂不是穿了帮?

他这样一想,赶紧就打马到了白芙蓉身边,正想解下自己的披风给白芙蓉披上,这时,就见玄天冥已然将自己的披风解下,长臂一伸,亲手披到了白芙蓉身后。伸出去的手很快便又收了回来,马却往白芙蓉这边靠了靠,小气提醒她:“再坐得直一些。”

白芙蓉感激地看了玄天冥一眼,二话不说,先直了身子,然后麻利地用那披风又给自己裹了一层。

白泽赶紧跟身后将士状似闲聊地说:“郡主近日身子有些不适,许是从秋入冬,有些小风寒。”

将士们一个传一个,总算明白为何郡主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的样子。

大军进山之后又走了十里,终于在一个山坳处停了下来,玄天冥下令安营一夜,然后带着白芙蓉到了一处白泽找到的山洞里。

山洞里有将士已经提前升好了火,白芙蓉裹成那样进去,到也没人能认出她到底是不是凤羽珩。

生火将士退出后,山洞里就只留白泽一人看守,玄天冥坐到火堆旁边,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白芙蓉也坐过来。

白芙蓉连连摆手,捂在面上保暖的狐狸毛领子往下扯了一把,总算是把嘴给露了出来。她大喘了几口气坐到了玄天冥对面,然后笑嘻嘻地说:“殿下身边的位置是阿珩专用的,我可不敢坐,芙蓉坐在这边就好。”

玄天冥到不觉怎样,双眼透过面具射出平淡又坚毅的光,他拍拍自己的心口告诉她:“本王的女人在这里,与我身边坐着的是谁没有关系。在外人看来,你现在的身份是阿珩,所以我才邀请你坐到这边来,说到底,还是做给旁人看的。”他说完,自顾地起身,走出山洞去视察将士扎营。

白芙蓉吸了吸鼻子,又往火堆前凑了凑,实在是太冷了。

白泽没有跟着玄天冥出去,而是挤到了白芙蓉身边,贼兮兮地问她:“你怕王妃不?”

白芙蓉身子挪了挪,撇嘴道:“不要离得太近,我现在可是济安郡主呢!”说完,自己就打了个哆嗦,然后念叨着:“阿珩啊,我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啊,你可千万不能掐死我。”

白泽“切”了一声,“还是怕。”

“这不叫怕!”白芙蓉给他讲:“好姐妹之间不存在什么怕与不怕的,只有她为我着想,我也为她着想。”

白泽却告诉她:“大话别说太早了,这一路凶险,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没准儿走着走着,突然之间就被人一箭给射死了。”

白芙蓉一哆嗦,咧开嘴欲哭无泪:“那你们还是把我送回去吧!白泽,你可一定要保护我,我死事小,问题是阿珩丢不起这个人啊!那么厉害的济安郡主要是被一箭给射死了,那才是天下的大笑话!”她说到这,忽然面色一变,认真地问了句:“对了,我想起个事来,阿珩平日里走到哪身边都跟着忘川和黄泉,现在她们不在这,会不会露馅儿?”

白泽一扬手:“你可拉倒吧!露什么馅儿啊,她逛街带丫鬟还行,谁听说上战场还带丫鬟的。”

“那就好。”白芙蓉点点头,又问白泽:“你说阿珩瞎折腾什么啊,单独行动多危险,九殿下也真是放心。”

白泽耸耸间,站起身来,道:“不放心也没用,你也不是不知道王妃那个脾气,她决定的事情哪一样是能改变的?算起来,她这时候应该是在船上呢,她们走的是水路。”说完,没在山洞里多留,追着玄天冥一起去巡营了。

白芙蓉半侧着身,看着白泽离去的背影,面上却泛了个苦笑上来。“如果真的走着走着突然就被一箭射死,那就好了。阿珩,你走到哪里了?你知道吗?千周是一个要命的地方,是一个掉进去就会让人爬不出来的深坑,那个国家充满了阴谋,人心与朝政的复杂程度远不是一个大顺可比。你若去了便会知道,大顺是一个多好的地方,大顺的皇帝是多好的一个人。阿珩,你千万要小心,你若出事,我此番费尽心机,就没了任何意义。”

这一夜,大山里的寒风刮得鬼哭狼嚎,侧耳听去,就好像有无数厉鬼呼啸在风中,专摄人的心魄。

山洞里,玄天冥睡在外面,白芙蓉一人睡在靠里的位置,火堆依然燃着,白泽坐在火堆旁边亲自守夜。

大约丑时许,山谷中划空而过一只苍鹰,煽翅间发出四声鹰鸣。

面对山壁睡着的白芙蓉突然之间睁开眼睛,那四声鹰鸣让她的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儿,同时,心底升起一股慌乱与烦躁。可惜,再怎么慌乱烦躁她还是想起来,因为她知道,四声鹰鸣,就代表着这附近有人在等着她,她必须得出去一见。

白芙蓉小心翼翼地起身,抓起一件披风在手里,轻手轻脚地往外挪去。

这时,山洞口突然有个声音传来——“你要去哪?”

第三卷:兵来将挡,风雨同行 第547章 阿珩,我只能帮你这些

白芙蓉抬起的脚还没落下就生生止在了半空,顺声望却,但见白泽正透过火光向她看来,眼中寒光迸现,衬上山洞外当空而来的朦胧月光,怎么看怎么让人心颤。

白芙蓉心里“咯噔”一下,可也马上便调整过来。她知道,白泽是一直坐在火堆旁的,于是夸张地长出一口气,一边拍着心口一边对白泽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再掂着脚走到山洞口,指了指玄天冥,小声道:“别把殿下吵醒了。”

白泽挑挑眉,“你要干什么去?”

白芙蓉一瞪眼:“要你管!”

白泽眯起眼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站起身就要跟上去,白芙蓉气得抬脚就要往他身上踹,被白泽躲了。

“你这女人有病吧?”白泽拍了拍被沾到灰的袍子角,一脸愤怒地瞪着白芙蓉,“我跟着你是为你好,大半夜的你万一被老鹰叼走了呢?”

“我又不是小鸡!”白芙蓉也怒了,“大半夜的我想解个手你一大男人还得在后头跟着,这也太要命!你要再这么整,这活儿我不接了。”

白泽无语,好心当驴肝肺,“去吧去吧!懒得理你。”气恼地又坐了回来,堵气般用木榻一下一下地捅着火堆。

白芙蓉“哼”了一声,快步绕了出去。

就在她绕出山洞没多久,原本一脸怒气捅着火堆玩儿的白泽,突然动作停了下来,眼里又泛起一丝狡黠,然后扔了手中木榻,悄悄地在后头跟了上去。

白芙蓉绕过营帐,不时看向天空,那只苍鹰盘旋了一阵,便朝着一个方向冲落下去。她脚步加快,爬了段小山坡,然后钻进密林,奔着那苍鹰下落的地方快步走了去。

她不会武功,即便再警觉,再知道走路的时候要左顾右看,却依然发现不了身后跟着的白泽。可同样的,白泽也没有办法更接近一些,毕竟一个白芙蓉好对付,但那半夜召唤她的人,却不知隐藏在何处,人又有多少。

就这么往前走了大约半柱香的工夫,白芙蓉突然之间就被人从侧后方捂住了嘴巴用力往旁边拽了去。她吓出一头冷汗,脚下挣扎了几下,就听到有个声音自脑后传来:“别动。”她一惊,立即意思到对方正是自己要出来见的人。心下稍微平静了些,不再挣扎,待对方把她放开,她回头去看,这才发现那是个蒙面的黑衣人,黑布巾遮着面,只露一双狭长的眼睛在外。

那人盯着白芙蓉看了一会儿,冷声道:“有没有人跟出来?”

白芙蓉面上现出厌烦之色,也带着怒气道:“有没有人跟着,这种事应该归你们管!我又没你们那么大的能耐,怎么可能知道有没有人跟着。”她心里憋着一股子火气没处发,一看到这些黑衣人气就不打一处来。

对方到也不跟她一般见识,只依然用那种冷冰的语气问道:“可确定那济安郡主是提前往北界去了吗?”

白芙蓉反问:“你们光指望着我吗?自己就不去查?”

那人说:“查过,但没查到。”

白芙蓉心中一动,面上却是冷哼道:“那就对了。”

“你打听到了什么?快说。”那人开始催促,“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你也无需同我别扭,我不过是办差的下人,有什么话,待回去之后去跟主子说。”

白芙蓉摆摆手,“我知道。济安郡主的行踪已经打听到了,你们都选错了方向,她根本就没往北界去,而是回了京城。”

“回京城?”那黑衣人一愣,明显信不着的语气,“怎么可能回京城,你确定?”

“反正九殿下是这样说的。”白芙蓉皱眉道:“我整日在军中,听到的就是这样的消息,你若不信就自己再去查。还有,我没必要骗你们,孰轻孰重,我还分得清楚。”

那黑夜人看了白芙蓉半晌,似乎在判断她这话的真假,良久,终于留下一句“但愿你真分得清楚”,然后飞身而起,眨眼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白芙蓉紧绷着的神经一下松懈下来,腿一软,一下跌坐到地上。

太没气魄了,她暗自埋怨自己,才说几句话而已,腿肚子都在打哆嗦。可是…“阿珩,我也只能帮你这些,虽说他们调头之后在京城找不到你,还是会继续往北追,可好歹也能给你多争取一些时间。阿珩,你要做你的事,那就快一点,晚了的话,我也无能为力了。”白芙蓉呢喃苦叹,而后扶着边上的树站了起来,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后,便匆匆往回走去。

就在那黑衣人离开的同时,白泽便调了头悄无声息地回到山洞。他看到了白芙蓉与那黑衣人接头,也听到了二人谈话,只是他不明白,为何白芙蓉要说谎?这细作都已经当了,为何报出去的竟还是个假消息?

他百思不得其解时,白芙蓉回来了,依然是小心翼翼的,依然摆着一张臭脸给他看。白泽瞪了她一眼,没吱声,直到看着白芙蓉躺下,这才又往火堆里再添了两把柴,火烧得更旺了些。

与此同时,玄天冥原本紧闭的双眼也猛然张开,眼中一片清明,哪里有半点惺忪样子。他盯着白芙蓉的背影,眉心紫莲因情绪波动颜色又深了几分。

夜晚,江风又硬又冷,即便是住在雅厢里,门缝依然会透进风来。

凤羽珩抱膝坐在睡榻上,身上裹着个毛毯,黄泉对于她家小姐突然之间就从袖子里拽出这么大三张毛毯来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还在凤羽珩的要求下把其中一张送到了忘川和元飞那里,另一张送到了通舱去给分散在那边的仇书。

两人就并排在榻上坐着,黄泉一边摸着手感好到她完全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材质的毛毯,一边跟凤羽珩说:“这么冷的天,小姐你猜,忘川跟元飞是不是也像咱们这样挤在一起,盖着同一张毯子啊?”

凤羽珩眼瞅着这丫头眼里冒出了熊熊八卦之火,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恩,一定是这样的。”

黄泉拍着床榻大笑,“果然是女大不中留,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凤羽珩却并不看好这一对,“其实我是打算把忘川许配给班走的。”

“恩?”黄泉一怔,下意识地就摇头道:“不行不行,他俩不合适。”

凤羽珩眨眨眼,眼中有一丝得逞的情绪一闪而过,没有被黄泉捕捉到,只是问她:“哪里不合适?”

黄泉也说不出哪里不合适,就只一个劲儿地说:“班走不喜欢忘川的。”

“那他喜欢谁?”

“他…”黄泉嘴巴一开一合的,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她也不知道班走喜欢谁,不过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个驳论,“暗卫怎么可能会有感情呢?”她告诉凤羽行:“我们所有人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只有在这世间没有自身牵挂,才可以留在主子身边做事,才可以一心一意只为主子而活。所以,班走不可能喜欢上任何人,就算他真的对谁动了心,也…也绝对不能说出来,因为一旦说了,下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黄泉越说越落寞,眼底的那种哀伤根本就掩饰不住,可凤羽珩也并不去猜穿,只是拍拍黄泉的手背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你们现在跟着我,我就是你们的主子,所以,规矩我才说了算。”

黄泉眼一亮,而后立即又黯淡下去,她说:“奴婢知道小姐待咱们好,可这是我们的职责,不可以因为主子待下人好,下人就真的不拿自己当下人。”她想了想,又道:“或许…并不是不可以有感情,只是这种感情在这世上就只能付给一个人,那就是我们的主人。”

凤羽珩心中有所触动,却也只化为了一声哀叹,她摆摆手:“罢了,不说这个,咱们在那陆通判面前冒充右相大人的家眷,可别露馅了才好。”

“小姐放心。”黄泉告诉她,“这种事情几年前咱们也干过,那时还是殿下主张的,右相大人也知道这个事儿,所以遇到外面有风声说有人冒充他,他便会先跟殿下去确认,若是我们这边的人,他自会配合。”

凤羽珩点头,“那就好。”她揉揉额头,想躺下,又觉得睡不着,便跟黄泉说:“我到甲板上去转转,你睡吧,不用跟着。”

黄泉哪里肯放下,下了地就要跟她一起去,却被凤羽珩给拦了下来,“你别去了,哪有两个丫鬟都到甲板上吹风的,不得留一个随时听着主子召唤么。放心,我去寻仇飞说说话。”

黄泉拗不过她,便只好一再地提醒她多加小心,这才放她出去。

甲板上江风刮得脸都生疼,凤羽珩在围栏边站了一会儿,思绪静下来,尽可能的去感受周围环境,待初步确定并没有可疑人藏匿后,这才转身往普通舱那边走去。

仇书被他们留在普通舱里,为的是监视这一船的人,但凡发现可疑目标,就要想办法,或是杀,或是躲。

普通舱在船尾处,比雅厢要往下走几步阶梯,中间隔着一段仓房。就在凤羽珩走至最后一间雅厢时,忽然听到里面似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她身带功夫,耳力极好,一听之下便将屋里的人给猜了个十之八九。就听其中一个女声说:“老爷,你怕什么,那右相家的公子是真是假都不知道,再说,即便是右相,他也得给端木大都统几分颜面不是。”

第三卷:兵来将挡,风雨同行 第548章 当年郡主

凤羽珩抬起的脚步轻轻收了回来,背靠在船舱上静静细听。

里面有摸摸索索的声响,时不时地会伴有一声女子的娇吟,男人的话音传来,却是提醒那女子:“小声一点。”语气谨慎,听起来就是十分胆小。

那女子又说:“怕什么!隔着好几个船舱呢,她一向睡得死,在府里的时候,咱们隔在屏风后面她都没醒,像个死猪,也就你还怕她。”

那男人又说:“不是怕,是给她娘家面子。怎么说也是端木家族的旁枝,这次我出任青州知州一事,你以为真靠那三丫头就能成事?还得看她娘家使不使力气。快点儿,一会儿她万一醒了可就坏了。”

“哎呀猴急什么!就知道占人家便宜,我却连个小妾的名份都捞不到,跟着你真是亏死了。”

男人话里颇有些无奈:“谁让你是她的陪嫁丫鬟。我娶了那么多房妾室她都无所谓,偏偏去年就透露过一次想要把你收了房,她差点儿把整个儿宅院都给掀了,你说我还敢提么?别闹了,快来…”

凤羽珩没再听了,又回到甲板的围栏边上,状似看江中夜色,心思却在疾速地运转着。

那一男一女赫然就是陆通判跟他那个丫鬟,两人关系已然十分明朗,同时还被她得知了一个消息。原来那陆通判的夫人是端木家族的一个旁枝,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为何陆家的庶女能送进北界的都统府去。

陆通判的目标是青州知州,正五品的知州官职虽说不大,但毕竟青州隶属于河天府,离京城太近了,若是让他坐上青州知州的位置,无疑又是给端木一家在中原安插了一方更为稳妥的势力。

不过这样也好,凤羽珩算计着,或许那陆通判跟丫鬟之间的事,到是可以被她利用一把。而她最终的目的,虽说有些冒险,却是深入北界的最佳也是最直接的途径。

她想到这里便再不多留,转身直奔着陆家的雅厢走了去,才到门口就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呼噜声。她无奈摇头,也不怪男人喜欢娇媚年轻的女子,这陆夫人外在形象不好也就罢了,偏偏内在又不修饰,一个女人的呼噜声都快赶上了男人,谁还愿意理她?

凤羽珩知道睡成这样的人,就算她把这门拆了对方都醒不来,她便也不多等,抬手从头上取了一枚发簪下来,插入锁孔,只拧了两下便无声无息地把房门给打了开。

她走至床榻前,蹲下身子,保持在一个榻上人无法直接看到的位置,然后一翻手,摸了一枚银针出来,对着陆夫人的某处穴道轻轻一扎,熟睡的人一下就醒了过来。

醒来的人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是非正常醒来,下意识地就去摸床榻的另一边,这一下摸了空,而后立即坐了起来,发了会儿呆,就听这女人咬牙切齿地道:“该不是被那小贱蹄子勾搭了去吧?”说完,下地穿鞋,随手抓了外袍就往舱门外走去。

凤羽珩在后头悄悄跟上,经过自己雅厢时,一推门,闪身进去。

黄泉正站在船舱中间,手里抓着一件披风,见凤羽珩回来赶紧道:“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奴婢正准备出去寻你。”

凤羽珩搓搓手,告诉她:“披上吧,一会儿咱们还得出去看热闹呢。”

“恩?”黄泉不解,“什么热闹?”

凤羽珩没答,只是伸手指了指外面,小声说:“你听。”

黄泉带着疑惑侧耳听去,很快地,外头就起了一阵喧哗,是一个女人大吵大嚷道:“我今天要死你个不要脸的贱蹄子,我打死你,把你扔到江里去喂鱼!”

而后又有个求饶的女声道:“夫人!夫人别打了,饶命啊!奴婢不敢了!”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之前的声音又起:“不要脸的东西,枉我带着你出嫁,枉我这么多年待你那么好。你背着我在府里对下人勾三搭四也就算了,没想到居然惦记到老爷头上,看我不打死你!”

随着这几句大喊,外头立即乱成一团,有好多人已经跑出去看热闹,脚步混乱,惹得船老板不得不跑出来维持秩序,不停地大声喊着:“都回去!都回去!危险!”

可谁能听他的啊,只要热闹还在继续,就有人舍命围观。凤羽珩也决定舍一把命,拉着黄泉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去叫忘川和元飞,这么好玩的事咱们可不能错过了。”

一开门,忘川跟元飞也刚好走出来,几人一对视,就听黄泉道:“少爷,少夫人,外头好像有人在打架。”

元飞点点头,很是上道地说:“咱们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