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羽珩轻叹一声走上前去,敲了敲门道:“傅雅,我可以进去吗?”

里头静了一会儿,随即有傅雅的声音传来:“门没上锁,进来吧。”

凤羽珩推门进去,一股子檀香味扑鼻而来,再抬头去看,果然看到正对面的案堂上供着几个牌位。

她看了傅雅一眼,然后轻步上前,从香案处燃了三支香在手,对着牌位拜了三拜,再将香插入香炉内,这才回过身来对傅雅说:“对不起,这件事情归根结底是我思虑不周,安排也不妥,这才连累了你和你的家人。我也不知该如何补偿你,你若愿意,待大军回京,我可以把你一并带到京城,定当好好照料。”

傅雅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她早听说对方就是大顺朝鼎鼎有名的济安郡主,两人虽长着一样的相貌,可身份地位却是差之千里。

两人互相打量间,都有些恍神,就是凤羽珩都再次在心底划了个问号,世间真有长得如此相像之人?

“傅雅。”她再叫了她一声,“我的提议,你考虑考虑。”

傅雅苦笑,“这事儿不能怪你,这是我们家人自己的选择,即便是没有你,我也是一样会进幻馆,也是有八成的机会被选入冬宫。然后随着端木国安的逃跑,冬宫的沉陷,没准儿现在已经死在地下,又何以今日能够站在这里,给父母祖辈烧柱高香。保不齐就是我的父母双亲白发人送黑发人,以我娘的身子,何以禁得起这样的打击,最终结局定也是一命归西。这样说起来,我还要谢你。”

这傅雅到也是豁达之人,她告诉凤羽珩:“郡主不必内疚,你是我们家的恩人,如果真要帮我些什么,那就叫人帮我修修房子院子,再给我些银子,我想给爹娘买副好棺。”

凤羽珩鼻子发酸,别过头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转回来,伸手入袖,很快便从空间里调了一个小包袱出来。“这里有些银元,你先拿着。我这里到是有银票,可北界在端木安国的治理下,所有钱庄都无法与京中通兑,我即便给了你,你也用不上。这些你先应急,晚些时候你跟黄泉回知州府去,我再多给你一些。”

傅雅看了眼心中的小包银子,赶紧摇头说:“不用再给了,这些足够了。”

凤羽珩轻拍拍她的手背,“你就当为了让我心里好受一些。”她说着,又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来,在傅雅的不解之下拉着她到一旁边的桌椅边坐了下来,“我见你与我生得这般之像,打心里觉着亲切,你且圆我一回做姐姐的心思,来,我为你修修指甲。”

傅雅的指甲好些日子也顾不上修,是有些长了。她不好意思地想缩回手,凤羽珩却握得紧实,再加上傅雅对于那种修剪工具也很是好奇,便也没再拒绝,仔细地打量起这指甲的修剪经过。

直到十根指头修剪完毕,她还不停感叹:“这是京城里的东西吗?真好。”

只顾着惊讶于指甲刀的奇妙之处,却并没有注意到凤羽珩把剪下来的指甲拿走一半,放入袖口之内。

第三卷:兵来将挡,风雨同行 第601章 盖棉被纯聊天不带怀孕的

对于傅雅,凤羽珩一直都持有怀疑和保留意见,若说世上有相像之人,那肯定是有,但能像到她们这样,却也是不太可能。这傅雅去幻馆应征时登记的年岁是十三,而她今年刚刚十四,笔头上的记录的年龄差一岁,从样貌上却是看不出来什么的。

凤羽珩有意取走了傅雅的指甲,这事儿即便现在不办,将来回到京城也是要落实一下。

三日后,玄天冥举兵出征江州,留一万大国驻守松州城,黄泉忘川被凤羽珩留了下来照顾傅雅。

从松州到江州,大军走了六日,这六日里,却是比从关州到松州时有了极大的差别。

按照北界人的说法,关州和松州还只属于微寒地带,虽说一年四季不分,全部都是冬日,却好歹也有晴天,年中也有艳阳照得街道积雪化开,露出土面。

可一时过了松州,往江州去的路上,却要经过一片松林,那片松林被北界人称之为鬼界,因为一过了那片松林,气温就会骤然下降,再不见艳阳,一年四季大雪纷飞,虽及不上千周国土中心那般地面冰厚数丈,却也是关松二州无法企及的。

玄天冥打从出了鬼界,就把凤羽珩拽到了自己的马上,同时也下令三军将士将储备用的冬衣也拿出来穿在身上。可即便这样,白泽说:“大家还是冷。”

玄天冥下令全军疾行,将士们一路小跑,总算是抵了突然袭来的严寒。

凤羽珩被玄天冥裹在身前的披风里,她琢磨着,那片松林应该是在北边的一条纬线上,这才造成了两边温差如此之大。却不知那被称为更冷的千周,能冷到什么程度,

端木安国沉了冬宫后逃跑,谁也不知他逃向何方,说不知与他一起逃跑的都有些什么人。冬宫里头挖出来的人里,经大家辨认,端木安国的族人一个没有,他的那些生活在松州的儿孙们亦不知现今都在何处。凤羽珩曾想过他们会往江州这边跑,例用江州做最后的防守,可惜才一到江州城外,人们便立即否认了这个想法。

江州城相对于松州来说要小上不少,人们原以为其应该与关州和松州一样,城门紧闭,破城需要费上一番波折。然而,眼下的江州却是城门大开,百姓们来来往往的就如往常一样,有提着扁担挑野味的,有拿着蓝子买菜的,有孩子的哭闹,有男人们的争吵。一切都是那么平常,人们都在过着自己的日子,就好像北界的大乱跟他们没有一点关系一般。

凤羽珩惊讶于此情此景,却听玄天冥道:“江州的知州是个聪明人他人定是还在城里,没有去赴端木安国的寿宴,亦没有被埋入冬中地下。而江州的百姓,因为隔着个鬼界,亦不知那两城的乱事。”

她点了点头,补充说:“既然如此,说明端木安国也没往江州跑。”

“应该是。”玄天冥一扬手,令大军停住脚步,然后对白泽说:“你先进城,叫那江州知州出来见我。”

白泽应声而去,半个时辰后,几匹快马同时冲出城门,直奔着大军所在疾驰而来。

江州知州是个年近五旬的半老之人,玄天冥说,那是跟天武帝一起上过战场的老家伙,也正因如此,他才敢无视端木安国的寿宴,依然守着自己的地界,过着自己的日子。

很快地,白泽带着人来到近前,马匹一停,那老知州立即翻身下马,到了玄天冥的坐骑前单膝跪地,朗声道:“臣鲁商,见过御王殿下。”

凤羽珩赶紧从马上下来,玄天冥亦下了马亲自将那鲁商扶起,开口道:“鲁伯,多年未见,身子骨可好?”

鲁商显得有些激动,双手握着玄天冥的小臂,有些微的颤抖,“好,都好。”可一声好,却是无论如何也掩不住事实忧苦。他无奈地长叹一声,拍了拍玄天冥的肩,“你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啊!再不来,小老儿真怕这江州守不住,辜负了皇上的一番信任啊!”

玄天冥亦道:“鲁伯早年随父皇出征,是为大顺打下万里江山的功臣,父皇不信谁也得信您啊!”

鲁商摆摆手,“不提当年,不提当年!走,咱们进城。”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玄天冥就往城里让,侧身时,一眼瞄到凤羽珩,立即站住脚来仔细打量一番。

玄天冥为他介绍:“这是父皇钦封的济安郡主,与本王亦早有婚约。”

“哎呀!”鲁商眼一亮,一跺脚问道:“可是那姚老头儿的外孙女?帮着大顺练出新钢的那个厉害丫头?”

凤羽珩唇角挂笑,冲着其微欠了身礼貌地道:“鲁伯过奖,叫我阿珩就好。”

“阿珩。”鲁商琢磨了一会儿,却是道:“一早就听闻凤家的二女儿与九殿下从小就有婚约,可是说实在的,你那个爹我不待见,所以也从未看好过这桩婚事。不瞒你们说,早些年间,我还偷偷给皇上递过折子,让他重新再考虑考虑这件事,凤瑾元那人的心思实在叫人放不下心去。可这两年,京城那边的消息江州也听说了一些,他们说你是比姚老头儿还厉害的神医,说你用一种叫做新钢的兵器生生断了宗隋的铁精,还说你箭法出众,把后羿弓和凤头金钗全都赢到了自己手里。”他一边说一边难以置信地感叹着,“若天底下真有这样的人,那岂不是仙女了?凤瑾元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命?”

凤羽珩依然挂着淡淡的笑,也不为自己争功,只是告诉鲁商:“我姓凤,闺名羽珩,这名字誉为飞天的美玉,想来凤家原先对我还是有些期望的,只是中途放弃,却是成全了我与九殿下的姻缘。”

玄天冥哈哈大笑,手拥着身边的丫头对鲁商说:“你说她是仙女,她就是仙女,本王的这两条腿要不是珩珩出手救治,怕是此生都没有再站起来的希望。鲁伯,咱们进城再说。”

大军进城,留一多半在城外驻扎,鲁商将玄天冥一行带至知州府内,终于都坐下来时,他面色一沉,终于将话题引入当前局势下——“听说端木安国跑了,可有他的消息?”

玄天冥摇头,“这正是我想与鲁伯相商之事,端木安国从松州逃离,踪迹全无。”

商伯一跺脚,叹气道:“他们端木家上辈子都是耗子,最擅长搬家,东躲西躲,还学会了挖地洞的本事。那松州城被他们挖得都快要空了,谁也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条密道,那是他的地盘,他若想逃,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鲁伯这边可有什么消息?”玄天冥问他,“端木安国与千周连联密切,势必要经过江州地界,不知鲁伯对他又了解多少。”

鲁商道:“端木安国一年到头要往江州跑无数次,皆是从江州过千周去,这事儿里里外外能有十几年了。我每天都不停地试图往京城传信,可这北界三省毕竟是归他端木家管辖,他们干别的不行,拦信的工夫可是一流,不下百道折子被他拦截下来,若不是我早年与皇上面前有些军功,怕是那端木安国也留不得我活到今日。”鲁商苦着脸摇了摇头,似乎很是追忆从前那些岁月。可惜,已过经年,年轻不在,山河也换了颜色。

“从江州到千周第一城之间,有一个四色湖,那是千周皇室围养的,专门捕鱼的地方。”鲁商继续给他们说着北界的情况,“四色湖里的鱼据说味道极其鲜美,可惜这么多年了,我却一口都没敢吃。据说那鱼是吃死人肉长大的,千周定期的往湖里沉尸体,用以供养那些肥鱼”

凤羽珩突然一下就干呕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捂着嘴匆匆往外跑,还没跑几步就吐了出来,路上吃的那点东西都吐得个一干二净,连酸水都没了。

鲁商很是惊讶,下意识地就向已经冲出去的玄天冥,不由得嘟囔了句:“那丫头也不是及笄的样子,没听说他们两个成婚,怎么皇上家的老九也跟端木安国有同样的爱好?”

这话让还留在屋内的班走给听了去,气得直翻白眼,实在没忍住,提醒了一句:“我家主子不是怀孕,是因为你说那个鱼。”

鲁商一愣,看了班走一眼,道:“因为喂了死人肉,她听着就恶心了?”一边说一边摇头,“不应该啊!听说济安郡主也是员武将,上阵杀敌亦是轻松自如,怎么可能像一般的丫头那样恶心这个东西?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四色湖的鱼真是喂死人肉长大的。”

班走也快听不下去了,一想到凤羽珩在冬宫百家宴上的表现,就也跟着阵阵反胃,他不得不告诉鲁商:“大人真的莫要再提这个事了,那四色湖…怕是主子得下令把它给填了。”

鲁商还在认真地道:“那可填不了,湖大着呢。”

凤羽珩做梦也没想到当初吃着那么香的鱼居然是这么养出来的,她有一种想要把自己的胃给掏出来洗一洗的冲动。玄天冥一边帮着她顺背一边问:“这到底是怎么了?”盖棉被纯睡觉可不带怀孕的。

凤羽珩强打起精神来,咬牙切齿地告诉他:“那四色湖里的鱼…姑奶奶吃过!”

第三卷:兵来将挡,风雨同行 第602章 攻破第一城

待凤羽珩再次回到厅堂时,人们心照不宣地再不提那四色湖里的鱼。鲁商带着歉冲着凤羽珩点了点头,玄天冥主动转移了话题,对鲁商道:“本王任命那原关州知州赵天齐为新一任北界都统,还望鲁伯能够配合他。北界让那端木安国搞得乌烟瘴气,实在是需要好好整治。”

鲁商点了点头,“九殿下放心,这点老臣明白,我已年迈,也干不动几年了,这北界还是需要一个年轻些的都统,也能多管些年月。那赵天齐算是个好官,虽说之前一直被端木安国控制着,却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我几次往关州去,关州百姓对他的评价极高。”

玄天冥道:“本王也是这样想,本来这差事理当鲁伯接下,可北界虽说是三省,关州与松州到底是跟这边隔了道鬼松林,您来来往往的着实不便。若是把精力全都放在那边,只怕这江州的政事一时间无人接得下。更何况,鲁伯,到底江州才是真正的边境,这边境您不守着,父皇也不会安心。”

鲁商摆摆手,叹气道:“我是老死也要把这江州给皇上守住,这点就请殿下和皇上放心吧。”他想了想,又告诉玄天冥:“要到达千周第一城宾城,必须要绕过四色湖,再经一道北门关。千周里头不分州府,每座城都有自己的城主,相当于我们大顺的知州。那北门关比鬼松林还要邪乎,一过了那里,天气骤冷,一定要防止有将士防范不及被冻死。这也算是千周自身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这话听得凤羽珩一皱眉,心底因四色湖的鱼带来的恶心总算是压去了几分,她开口问了句:“千周何以这样冷?”能在猝不及防的时候把人冻死,北极也没这么冷的,更何况就是隔了道关口,那岂不是关内关外两个世界?

这个问题无人能够解答,鲁商摇了摇头,他是武将,守国杀敌行,分析这种问题就不是强项了。

到是玄天冥想了想,道:“本王曾翻阅过古籍,据古籍载,五百多年以前,千周并没有现在这般严寒,特别是靠南边的数座城甚至还能见到艳阳高照之时,那四色湖的湖面也有开划的季节。当然,当时所指的南边城池肯定是包括现今北界三省在内的,可同样也算上了那北门关后面的几座。可是往后数百年,千周却是一年比一年冷,似乎最近是以每五十年为了个结点,气候会有急剧变化,直到近一百年内,这个时间结点就已经缩至了十年一次。算起来,今年又是一个十年,千周的气候会在这一年内再次发生骤变。”

凤羽珩仍拧着眉思索,鲁商到是插话道:“这种冷不止千周,咱们这边也有所波及。过了这个大年,明显的就比年前要冷上许多,特别是江州,不瞒殿下,每日都有人冻死。这不是官府不作为,而是那些人即便是躺在自己家的炕上,都有可能次日清早就一命归西。”

鲁商说着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赶紧又道:“对了,有个事情不知你们听没听说。”

“什么事?”玄天冥问,“松州因沉了冬宫,前些日子一直在全力营救,到是没顾得上打探,不知鲁伯说的是何事?”

鲁商道:“是关于那传说中的千周龙脉。”见玄天冥并没插话等着他说,鲁商便知这事情对方定是不知,于是赶紧道:“端木安国与千周勾结,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那龙脉据说有一截儿在北三省境内,这些年千周人一直没断了打听,可真正迫不及待地开始挖掘,却是近半年之内的事。”

玄天冥听出门道:“端木安国放了千周人进入大顺境内,可见其从中收到的好处应该足以支撑他的欲望。另外还有一点,莫非千周人对龙脉所在有了确切的定位?”

凤羽珩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那黄金面具还在他脸上戴着,就算凤瑾元手里那份不靠谱,或者已被千周得到,可地图三分,只凭两块就能准确定位,也是不太可能的。

玄天冥也知道不太可能,话说完,立即就否定了这个想法,随即眼珠一转,突然就说了句:“千周等不及了!”

鲁商点头,情绪有些激动,“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双手不停地搓着,在厅堂里转来转去,终于停下脚步时,这才又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他们挖掘之处在松江两州中间,千周大军进入北界时,我集齐江州力量横加阻拦,端木安国却拿出北界调兵符,让将士们不得不放弃抵抗。千周人顺便进入北界,直奔那处就开挖,这一挖就挖了半年之久。其间我曾多次往那地亲自查看,却看到好几次千周负责挖找龙脉的官员之间争吵起来。很显然他们对于龙脉所在也并不确定。”

凤羽珩接了话,“纵是不确定,还是不停地挖,这就有点像是指望瞎猫碰上死耗子。”

“对。”鲁商点头。

却听玄天冥又说了句:“可见,千周是急需动用龙脉宝藏,其皇室定是遭遇到了不得不用那保命之脉的难题。”

可这难题到底是什么,谁也想不明白,凤羽珩纳闷地说:“可是这一路过来,并没有看到千周人在挖龙脉。之前听那莲王说,千周大军已经全部撤出了。”

“没错。”鲁商又告诉他们:“他们是突然之间撤的,就一夜之间,挖掘之处的大军全部停下手中动作,迅速撤离北界,回到了千周。这一点,我是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不单鲁商想不明白,玄天冥与凤羽珩二人也想不明白,但每个人心中都划了一个问号——千周,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

大军在江州休养几日,鲁商向玄天冥提供了那千周第一城宾城的地图,也更加详细地讲述了一过北门关之后,诡异的气候变化。

三日后,大军再次上路,浩浩荡荡地绕过四色湖,终于站在北门关前。

有前方探子来报,北门关有千周将士约两万,死守关门,关门后却并没用冰石堵着,大军可破。

冰石堵门,冰体封墙,这是千周城防的一惯做法,北门关是两国界线,双方都有大军驻守,虽说无法达到冰体封墙,但门后也没有堵住却是让人有些意外。

玄天冥以内力号令三军:“关门之后进入冰寒地带,寒气袭体,气温骤降。全体将士皆做好防护,量力而行,能进则进,不进便退。是退不是败,只有活着,才是最终的胜利!”

这一日,两军对垒,大顺将士打了入北界以来最痛快的一次战役。在玄天冥的指挥与凤羽珩的阵法部署下,大量千周将军被引到关门南边来,直接羊入虎口。而那些冲入北门关里的大顺先锋,也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以及足量的热身,并没有发生将士冻亡现象。

这一场仗来得快去得也快,仅用了三个时辰,北门关破。

凤羽珩随大军一齐入关,走过关门的那一刻,寒气突然来袭。那是寒不是冷,彻入骨髓的那种冰寒侵体而来,直接就穿透了衣物渗入皮肤,封在了骨肉之下。

她禁不住地打了个哆嗦,玄天冥亦是如此。再回过头去看三军将士,有的人已经冻得蹲到地上双臂抱膝,那些勉强能站立的人,也冻得面无血色嘴唇青白。

“这样下去不行。”玄天冥说,“之所以这么多年大顺不攻千周,天气是最主要的原因。大顺将士很少有能在这样的天气下依然身手如常,而反观千周将士,他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严寒,动起手来丝毫不畏。”

凤羽珩也知这番道理,抬眼北望,茫茫冰原,却不知他们的大军还能推进几城。

她开始从空间中掏出大量的巧克力,由将士们一个一个往后面传,遇到有身体不好的,就多留下两个,同时也用扩音器对着众将说道:“这个东西虽说不能抵御严寒,但却可以赠加体能。你们别管是什么,也别管从哪里来,每个多带几块放在身上,坚持不住的时候就吃一些,不要有负担,咱们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玄天冥亦到:“本王还是那句话,活着才是胜利,大顺从不做人海战术,从不用人头去填敌军的窟窿!待前方宾城拿下之后,是攻是退,再做商议。”

天武二十三年,二月二十八,玄天冥凤羽珩率十万大军攻破千周第一城。大军死一千,伤六千,其中冻伤五千。共剿灭敌军三万,俘虏两万。

宾城城主被迫投降。

大军进城,依然在城中安营扎寨。凤羽珩将城主府设为临时医馆,发放冻伤膏药,诊治伤患。

她将一支军用温度测试仪拿出来放到院子里,半个时辰后再去看时,温度仪上显示此地地表气温为零下二十六度,体感温度则达到零下三十五度以上。

这个温度对于后世的北方国家来说,或许并无大碍,东北地区最靠近俄罗斯的省份,在冬天通常都会达到地表零下四十度左右。

可今时不能同后世相比,后世人们出行有汽车,有各种不同的交通工具,既能保暖又能加快行动迅速。更何况,后世的衣物也更加先进,防寒措施比之现在好了一百倍都有余。眼下没有更暖的衣物,人们暴露在这样的冰寒之下,冻伤已经是轻的了。

正想着,这时,围观的千周百姓间,有议论声入了耳来——“这就受不住了?还想攻千周,照我看,最多再向前两城,这些大顺的兵马就都得冻死。”

第三卷:兵来将挡,风雨同行 第603章 此生得你,足矣

帮着凤羽珩一起照顾伤患的班走可不爱听这话,眼一立,随口就回道:“老子直捣你千周都城信不信?”

宾城人较之北界更加彪悍,人也生性,死亡数万的大战并没有引起他们多大的恐慌,凤羽珩早有留意到,大军开始扎营时,就已经有百姓从家门走出来,好奇地看着街上这一幕幕。

大顺将士早得玄天冥军令,进攻千周,与军为敌,为封家为敌,却不得随意伤及无辜百姓。所以,对于这些出来看热闹的百姓,将士们不但不伤害,反而还热情地打招呼。

这么一对比,千周百姓就要比大顺将军还要蛮横,还要威风,偶尔有扛着雪山里打来的大型野兽尸体的路过,还要大喝着将士们把路让开。

此时,人们围到城主府这头来看热闹,忍不住说了几句实话,却引来班走的反叽,他们不干了,就听一个大汉高声喝到:“你吵吵什么?打个宾城看把你给牛的,这辈子没打过胜仗是不是?”

那个最先开口说大顺最多再攻进两城的人也立着眉毛道:“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才进宾城就冻伤一片,还指望进京都?说你还不乐意了,有本事你现在就去啊!在个最南边儿的宾城得瑟个屁!”

班走就想动手,一把被凤羽珩给拦住,瞪了他一眼,把人扯到自己身后。她上前几步,扬着笑脸对那几个人道:“多谢几位大哥提醒,对于千周的冰寒,确是我们思虑不周全,这才冻伤了将士。手下人说话没个轻重的,有得罪之处,还请几位大哥别往心里去,我给几位赔不是了。”

她一个小姑娘这样说话,到是说得那些大汉有些不好意思了。宾城里可找不到这种说话轻声细语,性子又能屈能伸的女子。这边的女孩那一个个都跟汉子似的,肩能杠手能提,有一句不顺她们的心,当街就能跟男人们打起来。那是打,不是吵,这边的女子奉行能动手就别吵吵,哪及得上中原地带的小家碧玉。

男人们头一回看到这样的女子,长得也比千周姑娘好,还懂得医术,听说还是千周的郡主,这么有身份地位长像的姑娘还能这样和他们这些糙汉子说话,纵是他们再生性,也不好意思继续暴粗。

最先说话的那人挠了挠头,说了句:“没事儿,小意思。”

“对!”另一个人也说,“不打不相识嘛!你们都打进宾城来了,咱们不也是这样认识的。”

凤羽珩早听闻北边的人多半性格耿直,心直口快,如今看来到真是这么回事。她笑着点了点头,又谢过一番,这才问道:“却不知千周的京都到底是有多冷?”

千周之人,自然知晓千周之事,其中一个男人抢着话道:“就这么说吧!看到这只兔子没?”他把手里拎着的一只大肥兔子提高了些给凤羽珩看,“这是我在城北雪山里打的,在宾城这兔子还得需要打,在京都那头,只需挖开雪,捡都能捡到冻死的。”

“是啊!”有人附和道:“我年轻的时候去过一次,差点儿没冻死在那块儿,真是住不得人,住不得人啊!”

班走奇怪,也忘了之前的矛盾主动问道:“那千周皇室,以及京都的百姓都是怎么挨过来的?他们就不怕冷么?”

百姓哈哈大笑,有个上了岁数的老头对他说:“这位小哥,要是你们家上五代都生活在那种地方,血脉一代一代地传下来,你再打从出生那日起就在那里住着,你也能挨过来。”

凤羽珩听懂了,这就是一个习惯问题,没在冰寒地带住惯的人自然是受不了那样的气候,但几代人熬过来,身体早就产生了自然而然的抗寒体素,也就是后世人常说的基因。千周深处的人体内有更好的抗寒基因存在,自然不惧那样的冰寒。

又有个百姓说:“咱们这头穿棉衣,可京都以及周围几城都是穿动物皮的。那边能猎到很大的野兽,有厚厚的皮毛,朝廷每年都会举行围猎,猎到的野兽有专门的剥皮师进行剥皮,然后再由制皮师拿去处理成衣物。那样的衣物穿在身上,人就跟野兽差不多,野兽能活,他们自然也能活。”

百姓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到是讲了许多千周之事。凤羽珩犹自揣测着,这千周一带应该与后世的北欧深处天气差不多,但千周人与大顺人同语同系,说明大陆版块并没有延伸那么远。既然这样,之所以在同一片大陆之内就出现两种分化如此严重的气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千周一带曾经经历过一次或几次很严重的地壳变动,连带着引起了冷寒空气漩涡,将原有的一切生机打乱,从而变成了如今这般。

她久未言语,到是班走跟那些人聊得起劲儿。这时,就听百姓里,有一人突然试探地问了句:“听说你们大顺是不下雪的?能看到太阳?”

话口一开,立即就有人接着道:“听说你们的树是绿的?”

人们疑惑了,绿的树?他们没见过,千周的树全是秃的,一片叶子都不生,除了劲松。可是近十年来,就连劲松都掉了针去,大片大片的冻毁。这些人一辈子也没走出过北门关,对他们来说,这天下就是这样子的,哪里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寸草不生。可他们也知道大顺是极好的,千周地里什么都不长,他们吃的粮食都是从大顺运进来,是要作很多银子去换的。换不起的,就只能靠着男人们进山打猎,很多人就死在打猎的途中,或被雪埋,或被野兽反食。

凤羽珩这些千周人眼里看出期待来,她心思一动,伸手入袖,从空间里拿出一棵她放在空间里留着在外备用的青菜来。那不过是最普通的一棵青菜,但翠绿的叶子却依然让这些百姓看傻了眼。

人们纷纷凑上前来仔细打量,甚至还有人想伸手去摸,可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自嘲地道:“这一定是极珍贵的东西,碰坏了可是赔不起。”

班走哈哈大笑,主动把那棵青菜从凤羽珩手中接过来,然后一片一片地掰开分发给大家,一边分一边说:“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在我们大顺,几文钱就可以买一大筐回去做菜吃。这也就是住在城里的人们才花钱买,那些乡下和山里的百姓,一出门,满地都种着这东西,随便摘摘都够吃一年。”

班走说得一点都不夸张,可听在千周百姓耳朵里就像是他在炫耀一般,人们都不相信,既然大顺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何还要来进攻千周?还有人提出质疑:“大顺卖给千周粮食,可既然有这么好又这么便宜的菜,为什么不一起卖给我们?我们天天就只能吃肉,闻到肉味就恶心。”

班走撇撇嘴,这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拉仇恨。

凤羽珩苦笑着说:“这棵青菜是我用秘法保存下来才能带到这边,但能保存下来的很少。如果只靠人力大量的往这边运,怕是没等运到地方呢,这些菜就受冻坏掉了。”

人们看了看手里的菜叶子,的确,根部掰开的地方已经有冻坏的痕迹。他们有些心疼集中到一起由一个人抱在怀里,可怜巴巴地看着凤羽珩问她:“能送给我们吗?我们一辈子也没有吃过这种东西。”

凤羽珩点头,“可以,就是太少了,以后我会想办法多运一些到千周来。”

人们很高兴,一扫宾城刚刚被攻占的晦暗之气,喜悦很快就传递开来。

凤羽珩趁热打铁,干脆给他们讲起了大顺的一年四季变化,讲起春种秋收,讲起树叶从嫩芽到片片绿荫,再到秋季一地枯黄,还有冬季那没有千周这般肆虐却依然好看的大雪。

渐渐地,她成功地从人们眼中看出对大顺的向往,甚至有人已经忍不住把心中想法说了出来——“我们可以去大顺生活吗?大顺既然已经攻占宾城,那我们是不是也能算做是大顺人?你能把我们接出千周,到大顺去生活吗?”

宾城人比之北界要实际不少,他们真正地懂得玄天冥的那番道理。一片国地,是归哪个国家,一个国家,是归谁来统治,这个并不重要。真正与百姓息息相关的,是这个统治者能不能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他们被凤羽珩所描绘的四季大顺所吸引,想要跟着她去大顺,这就是人心所向。

班走不得不佩服他家主子的本事,几句话而已,真的比千军万马还要得益。

凤羽珩承诺人们:“待我们拿下千周都城,就带你们到大顺去。从今以后,不需要冒险猎兽,不需要终日面对风雪,在我们大顺,男耕女织,你们可以种自己想吃的粮食和青菜,女人们也可以穿上好看的衣裳,可以在夏季于河中荡舟,可以卷起裤管下河摸鱼。放心,大顺会给你们好的生活,会当你们是真正的子民。”

这些人再按捺不住,欢呼着跑开,开始挨家挨户地传达这个改变人生的好消息。

人群散去,却见一人双臂环身站在那处,冬袍迎着风雪,脸上的黄金面具在昏暗无阳光的天幕下依然耀眼。她笑着走上前,将双手伸到他的怀里取暖,但听他道:“此生得你,足矣。”

第三卷:兵来将挡,风雨同行 第604章 天崩

大军在宾城暂时宾馆驻扎下来,最主要是适应千周的气候。

百姓们本就对大顺军将士没有太多反感,再经过凤羽珩的讲述,现在的宾城百姓对于大顺那是十分拥戴的,时不时就会打点野味给凤羽珩这边送来,还有行医者主动要求加入凤羽珩的医队,跟着也学习更高明的医疗手法。

玄天冥分出了一小股将士,由钱里带队继续往北边第二城推进,以试探天气为主,不参与战斗。

如此,大军在宾城驻扎十日。

凤羽珩这日起得早,她跟玄天冥约好了,今日要见一见那位被他们晾了十天的宾城城主。

因为玄天冥主张千周是收复,不是抢夺,所以除了第一天进城时在城主府上设了诊堂之外,其余的日子他们一行都住在这城里的一处驿馆。据说那驿馆是供给出巡的千周官员住的,有专门的人侍候着,到有点像是客栈。而城主府那头则依然由这宾城城主乌俊贤一家住着。

玄天冥一行人到时,那乌城主一早就已经站在府外迎接,院子里还跪着一众女眷,一个个低着头,诚惶诚恐。

“下官宾城城主乌俊贤,叩见九殿下。”那城主一个头磕到地上,就像大军第一天进城时那样,毕恭毕敬。

玄天冥点了点头,示意白泽把人扶起来,这才道:“你不必自称下官,千周如今还不是大顺国土,你仍然是千周的官员。”

乌城主一哆嗦,连连摇头:“城已破,宾城如今是大顺的了。”

听他如此说,玄天冥到也没再客气,抬步进了城主府内。

凤羽珩与白泽二人跟在身后,经过院子时,故意看了一眼跪在最前头的一名妇人。那人身材有些臃肿,穿着一身牡丹色冬袍,领口围着狐狸毛脖套,一双丹凤眼偶尔往她们这一行瞄两下,眼珠转动,不难看出蛮横心思,到是与当初的沈氏有几分相似。

那乌城主身材也略有些发福,大肚子明显,面相看起来到是正派得多。此刻,他正跪在堂厅的青砖地面上,面向玄天冥,低头不语。

一个失了城的城主,按说,是该杀的。

凤羽珩进来得慢了些,才一迈过门槛便开口道:“我叫院子里的女眷都回后院儿去了,大冷天儿的,总跪着也不是那么回事。”

乌城主身子明显一颤,赶紧回过头来给凤羽珩磕了个头,感激地道:“多谢郡主体恤。”

凤羽珩笑着说,“不必谢我,这都是九殿下的意思,这是一次战略性的攻城,不是屠杀,没必要拿百姓和女人出气。”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玄天冥下手边坐下,面上挂着淡笑,不再说话。

乌城主看了凤羽珩一眼,心中感叹,同样是女子,就是有人浓妆艳抹终日只知飞扬跋扈,也就是有人清淡秀丽,却文能施针救人,武亦可上阵杀敌。而这样的女子,终也只能如大顺九皇子这般人物才配得起来。

玄天冥却是不知他心里有这般感叹,只是平和地对他说:“你且起来说话,这里不是刑堂,你亦不是待审的犯人。本王之所以近些日子不见你,一是因为军务繁忙,二来,也是想让你看看由大顺接管这宾城,于百姓来说,究竟是好是坏。”

乌城主一怔,没敢起来,却是反问了句:“殿下,近日百姓间多有传言,说大顺接管宾城之后,会带着他们到温暖的地方去生活?”他看着玄天冥,目光中毫不掩饰地透出期待。

玄天冥点头,“是有过这样的说法,但具体实施起来,也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完成的事。”

乌城主长出了一口气,连声道:“是真的就好,别管早晚,总之大顺有这个想法就好。”

玄天冥听出些门道,他示意白泽:“扶城主大人起来,看座。”

白泽赶紧上前将人扶起,又将那战战兢兢的乌城主给扶到椅子边坐了下来。乌城主只担了个椅子边儿,依然一脸期待地看向玄天冥,就等着他往下说。

玄天冥问他:“城主大人对这个事情很重视?你可知道,宾城人去了大顺意味着什么?”

乌城主立即点头:“下官明白,大顺不可能单独留出一城给咱们,定是要将宾城人散开,安顿到各处城池,这就意味着我这个城主没什么用了。”他憨厚地笑笑,“没关系,做不做城主不是要紧事,要紧的是百姓们能在温暖又安全的地方生活,不用整日为生计发愁。更何况…”他顿了顿,面色有些发沉,“更何况,即便是大顺不打进来,这宾城,怕也是没得几日安宁了。”

“哦?”玄天冥与凤羽珩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探究。他问那城主:“何以如此说?”

那城主重叹一声,往门外看了看,见并可疑之人,这才一脸郑重之色道:“殿下有所不知,近十年来,千周越来越冷,不说再往北深入去,单是这北门关后面的第一城宾城,就已经从几年前就陆续发生了家畜冻死的情况。按说养在北地的禽畜很是适应这种天气,除去染疾,轻易不会被冻死,但这些年来,冻死的家畜越来越多。下官去年往京城去述职时就听说除去皇室养的狼马之外,更北一些的城池已经养不活任何家畜,就连人都会一夜冻死。而且…”他面色更沉,“而且今年的年初述职已经被朝廷取消,下官往北走了三座城便被通知再原路返回。”

“述职被取消?”玄天冥眉心也紧皱起来,千周,他总觉得千周皇室或者说是千周京城那边似乎出了什么紧要的大事,可那事到底是什么?他与凤羽珩曾猜想过很多次,却始终不得要领,眼下看来,或许在这城主口中可以得到答案。

这乌俊贤也是豁出去了,他一心想逃离千周,想让玄天冥救出宾城百姓,对千周之事那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等对方再问,主动就道:“朝廷的意思是今年大顺举兵进攻,要全力应敌。但依下官看,却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甚至这打仗的事不过只占了三成不到而已。而之所以不让外省官员进京,这一切都是因为京中出了大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实不相瞒,这番猜测已经在下官心底藏了很久,却从不敢说出来,也不知道该跟谁说。这话不管说得准不准,都会造成民心恐慌,举国大乱。可是今日不同了,殿下郡主进城,宾城归属大顺管辖,又可以带着百姓都到大顺去生活,下官也算是可以放下心中包袱。”他看着玄天冥,终于道:“下官怀疑,京城,要天崩。”

“天崩?”凤羽珩一愣,“什么叫天崩?”

乌城主告诉她:“千周以冰雪为天,所谓的天崩,实际就是雪崩。但并不是说京城现在就发生了雪崩,只是有越来越多的北地之人往咱们外围跑,他们说里面太冷,冷到人只要一出家门,就会被直接冻成冰块儿。这里面不乏有千周皇室之人也逃散在外,他们都在逃,那就说明北边已经快要保不住了。人人皆知,千周以冰雪为天地,虽说数百年来冰雪都坚如磐石,可到底不是真正的石,一旦天崩,千周将不复存在。”

乌城主的话总算是给玄天冥二人解了一个心头之惑,他们也终于明白,何以千周皇室这么着急的去挖龙脉,这么着急的与大顺开战,不再顾及不敌的后果。这已经算是破釜沉舟了!

乌城主的话还在继续,他说:“下官不求别的,只求殿下能够给宾城的百姓一个出路,能让他们到温暖的地方去生活,能够躲过千周这一天劫。千周气数将尽,所有城池的银库都已经被朝廷清空,大顺进攻,其实于我们来说,是好事。”

玄天冥起身,面色阴沉。若千周真遇天灾,他们的计划必须也要有所更改。至少无法再北上冲进都城,也不用再考虑改朝换代让凤羽珩接管这片土地。

这里有危险,他不能让这丫头有一点点危险。

乌城主亲自送他二人出了堂厅,一路往前院走,一再的恳求玄天冥定要安置好宾城百姓。凤羽珩撇眼间,看到连通着后院儿的小道边上,那带着狐狸脖套的妇人正站在那里使劲儿踩脚,面上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她觉得有趣,正想停下来问上两句,这时,就见已经及目在望的大门口,有一队车轿停了下来,浩浩荡荡的,很是有几分气势。

乌城主一见那车轿,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也不往外送了,干脆对玄天冥说:“殿下不如到客堂坐坐,下官命人去备酒菜,总也该给殿下和郡主接风才是。”

玄天冥笑着一语点破:“可是外头来的人不想被本王撞见?是何方神圣?”

乌城主一脸尴尬,“到也不是神圣,就是…”

这边正纠结着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这时,就见那车轿的帘子被个丫头轻挑了开,一个一身大红嫁衣的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头戴凤冠,一脸浓妆,下巴微扬着,很是有几分傲气。

而那扶她下轿的丫头,则硬着头皮高喊了声——“莲王妃回府!”

凤羽珩一口口水差点儿没把自己给呛死…

第三卷:兵来将挡,风雨同行 第605章 莲王妃

一声莲王妃回府,把院子里所有人都给震住了。

玄天冥与凤羽珩二人是震惊的震,乌城主则是震怒的震。

就见其大步上前,指着那正迈过门槛的所谓的莲王妃道:“把她给我带走!快带走!”

那女子惊讶地看着他,一副不解的神经,扬声问道:“父亲,你为何要把我赶出去?莲王殿下体恤女儿许久未曾在父母跟前尽孝,特准许女儿回娘家探亲,父亲怎的还要把我赶出去?”

身边搀着她的丫头那一脸小表情,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乌城主气得直跺脚:“一派胡言!你莫要发疯,赶紧回到庄子去,不要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父亲!”那女子也有些怒了,“我是莲王殿下的人,你不得对我这般无礼!”说完,语气马上又软下来,快走几步到了那城主跟前,连哄带劝地道:“父亲一定是是怪女儿离家太久没回来看您,不要生气好不好?女儿这不是回来了嘛!还给您和母亲带了好多礼物,都是莲王殿下和女儿一起挑选的。”一边说一边回过头对着外头的下人道:“快快把殿下给父亲带来的礼物抬进来!小心些,摔坏了我砍了你们的脑袋。”

乌城主一张黑脸站在那块儿,眼睛直瞪着外头,但见有家丁一筐一筐地往进抬东西,仔细一瞅,筐里装着的都是雪块子,甚至还有冰。他的脸色更难看了些。

凤羽珩与玄天冥二人也是看得面面相觑,白泽都蒙了,愣愣地看着那红衣女子指着一筐筐的雪块儿说:“莲王殿下听闻父亲平日节俭,更是一辈子都没吃过青菜。这是殿下托人从关州那边买来的青菜,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待会儿让厨下给做了,父亲也尝尝鲜。”

这女子说话时一脸的骄傲,丝毫不觉指着雪块子硬说成是青菜有什么不对,凤冠一动间发出清脆的响声,到是衬得她很是好看。

乌城主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然后轻轻拍着那女子的手臂,哄孩子一般地道:“好了,为父知你…你夫妇二人的心意,这些就收下了,你就回吧!”

“回?”女子声音提高了几分,“回什么啊?父亲您是不是老糊涂了?女儿是大老远的从京都赶过来看您,走了一个多月的路,今日才刚刚进了宾城,怎的才一进门就要赶我走?不行!”她说着就推开乌城主自顾地朝里面走,一边走一边道:“母亲呢?是不是她在府里又给父亲气受了?所以父亲才这般不快?你放心,女儿回来了,此事定是要为父亲做主的。你…咦?”她终于看到院子里多出来的一行人,玄天冥,凤羽珩,以及白泽和另外两个随行将士。这女子站住脚,很是奇怪地看着他们,偏着头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不多时,突然眼一亮:“我知道你们是谁!大顺的九皇子,和济安郡主,对不对?”

凤羽珩冲着她和气地笑,“你认得我们?”

乌城主一见她又往这边搭腔,赶紧上前想要制止,却被玄天冥抬手拦住,只道:“不碍。”

然后就听那女子说:“当然认得,这几日总能听到街上百姓提起,说大顺的九皇子进了宾城,面上戴着黄金面具,很是威严。还说济安郡主医术高明,人长得也好看。”她一边说一边打量二人,半晌又掩口笑道:“好看是好看,威严也是威严,不过跟我们家莲王殿下比起来,就还差了那么一点点。我这样说,你们不会介意吧?”

玄天冥摇头不语,凤羽珩则道:“乌小姐方才还说今日刚刚进城,怎的这会儿又说在城内听了几日的传言?”

她这么一问,到是把那红衣女子给问住了,只见其怔在当场,皱着眉,不停地用手敲着头,纳闷地说:“是吗?我有说我今日刚刚进城?对呀,我是今日进的城,可那些话是从哪儿听的呢?”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她到也洒脱,干脆放弃思考,又笑着对凤羽珩道:“我这记性不大好,你也知道千周天寒,许是脑子给冻住了。你们是我父亲的客人吗?别急着走,我今日刚回娘家,正好撞上二位,咱们这也算是缘份。说起来,我夫君是千周王爷,九殿下是大顺王爷,也算是官品相当,如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留下来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吧!”

玄天冥好笑地看着凤羽珩,眼中意思很明显:你说了算。

凤羽珩想了想,点了头道:“好,那就听乌小姐的。”

红衣女子开心地笑起来,拉了凤羽珩的手说:“郡主应该叫我王妃,而不是乌小姐。不过也无碍,咱们现在不是在王府里,亦不是在京城,干脆就以朋友相称,你叫我名字就好,我叫乌梨笙。”

“梨笙。”凤羽珩琢磨着,“正月之音,想必乌…想必王妃是生在正月里的。”

“猜的没错。”梨笙说,“我生母取的,她惯爱吹笙。”说着,又转过身去,面色严肃地对着下人道:“你们快把这些青菜抬到厨下去,让厨子炒几样好菜来,我要招待九殿下和济安郡主。”说完,又对另一边的一个丫鬟吩咐:“去跟五姨娘说,让她收拾收拾,晚些时辰一道用膳。”都吩咐道,这才拉起凤羽珩的手,笑着道:“走吧!我们去冰花厅坐。”

凤羽珩被她一路拉着往一条小路上走,乌城主一脸无奈地走到玄天冥身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叹息道:“殿下,请吧!冰花厅是城主府宴客的地方,到也有些景致。”一边说一边看着走在前头的红衣女子,无奈地道:“让殿下见笑了。”

玄天冥这才得空问了句:“莲王妃?”

乌城主赶紧摆手:“什么莲王妃,她自己的幻想而已。”

说话间,那梨笙的声音又传了来,清脆好听,是在跟凤羽珩说:“其实北边儿也有北边儿的好,这儿的人爽朗,没那些个花花肠子。就像我,虽是皇室王妃,可那架子是端给外人看的,一旦回了娘家,就还是父亲的女儿,那些个破规矩不遵也罢。”

凤羽珩点头,“如此甚好,本郡主也不喜欢端着个架子。对了,不知莲王殿下今在何处?没有陪着王妃一道来宾城?”

“说了叫我梨笙就好。”她告诉凤羽珩:“你们大顺说打就打,现在皇室一团乱,人人都在为这场战役担忧。不过我夫君不喜欢打仗,他前些时日去了松州那头,想来也快回来了。”

“哦。”凤羽珩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不知梨笙与莲王殿下大婚几年了?”

梨笙一愣,眼中又现了一片迷茫,很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却还是没能想起来,无奈之下只能求助于乌城主:“父亲,女儿是哪年出嫁的?”

乌城主黑着脸不愿回答,梨笙却不甘心,跑了几步回来又问:“女儿大婚是在哪年啊?您知道的我这个脑子有的时候不大好使,父亲就告诉女儿吧,不然万一以后殿下问起来,我若答不出可该如何是好?”

乌城主气得站住脚,扬起手就想给她一巴裳。可看了看梨笙这张浓妆的小脸儿和那双满带委屈的眼睛,这一巴掌又舍不得落下去了。

他重叹一声把手臂放了下来,然后指着梨笙那一身大红嫁衣说:“你嫁衣还穿在身上,又能出嫁几年?”

“恩?”梨笙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恍然大悟,“呀!莫非今日是我与殿下大婚?不对不对!”随即摇了摇头,“大婚是早前的事情了,我只不过觉得这嫁衣好看才穿在身上,不信父亲你看,这嫁衣都旧了,明显不是新做的。”她研究起自己的衣裳来,“看这料子的新旧程度,至少也应该穿了两年。我是及笄那年与殿下成的婚,到现在有两年了。”说完,很高兴地跑回凤羽珩身边,告诉她:“有两年了。”

凤羽珩伸手握住她的腕,很平常的聊天样子,却是暗里掐了她的腕脉,却并未发现太过的异常。

冰花厅很快就到了,几人在梨笙的招呼下落了坐,梨笙坐在凤羽珩身边,很是往近了凑了凑。

乌城主提醒她一句:“梨笙,坐远一些,不得离郡主太近。”

“不行。”梨笙很是认真地摇了摇头,又很是认真地告诉乌城主:“这位郡主身上有很好闻的味道,像是莲王殿下身上的味道,我喜欢闻。”

“住口!”乌城主怒了,也是被吓的,这九皇子还坐在这儿呢,她却说人家媳妇儿身上有别的男人的味道,这不是找死么!他赶紧喝止梨笙:“你到为父身边来坐。”

梨笙板起脸,摇头,“不行。”

凤羽珩到是不介意,拉着梨笙的手对乌城主说:“她喜欢,就让她坐着吧。”然后又问梨笙:“你说我身上有莲王殿下的味道?是什么味道?”

梨笙想了想,说:“那是一种特殊的香料,是取自千周最北部一种动物骨头,经过三十六味药材泡制七七四十九天,然后再烤干,将骨头磨成粉,放入香炉,燃起来就是那种香。”

凤羽珩对这梨笙很是感兴趣,不难看出这女子精神有些问题,莲王妃一说怕是多半是她自己的臆想。可除去她的身份之外,其它事情又说得有条有理,这就让人十分奇怪了。

而更奇怪的是…她的身上,的确在认识莲王之后,就有一种奇怪的味道隐隐留了下来。那味道极淡,除了她自己,和与她同枕而眠的玄天冥以外,其它任何人都没有闻出。而这味道,除了她,班走身上也有。

第三卷:兵来将挡,风雨同行 第606章 雌雄难辨

众人交谈没过多久,厨下的酒菜便端了上来。千周人的饭桌上以肉蛋类为主,在这边吃饭几乎见不到绿叶青菜,除非是极讲究的大户人家一年到头最多也就能吃上一到两次。

梨笙来时带了好多筐雪块子,她说那是从关州带过来的青菜,还说是莲王殿下亲自备下的。可哪里有青菜,下人们端上来的还是肉类。

随着菜式一道道上齐,梨笙的脸色不大好看了,瞪着端了最后一道菜式上桌的下人厉声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为何不把我给父亲带来的青菜做了吃?今日府中有贵客,怎的这般怠慢?”

这话出口,下人们一脸难色,皆看向乌城主。那城主也是无奈,正想说些什么,这时,就听厅外有个妇人的声音扬了起来,带着满满的嘲讽道:“哪里来的青菜?难不成你指着石头说是金子,乌家就要给你备出一块儿金子来?”

梨笙霍然起身,直盯着那个走进厅来的贵妇,冷声道:“我念你陪伴父亲多年不愿与你计较,可你也要知些好歹。从前我未出嫁时在府里百般受气也就罢了,现如今我乃堂堂莲王正妃,你却依然这般与我说话,眼里心里可是还有半点尊卑?”

梨笙这话说得那叫一个正经,不知道的人怕是真会被她这番气势吓住。可惜,这城主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位小姐是怎么回事,特别那是妇人,更是对梨笙嗤之以鼻。她双手掐腰瞪着梨笙说:“我的大小姐啊!你可醒醒吧!还真当自己是莲王妃?人家莲王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一天天的自个儿哄自己玩儿,还越玩越当真。我告诉你,刚才你抬进府来的就是地上挖的雪块子,哪里有什么青菜,你做的是什么春秋大梦?你那个脑袋要是治不好就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跑出来丢人现眼。城主府的颜都让你给败光了!”

乌城主猛地一拍桌子:“够了!”然后直瞪那妇人:“妇道人家,哪里有你说话的份儿,给我滚回后院儿去!”

那妇人气得火冒三丈,指着梨笙大声道:“你就知道骂我,怎么不好好管管你的女儿?这种失心疯的丫头就该丢到大山里去自生自灭,留她在府上早晚是个祸害!”

“我让你住口!”乌城主捂着心口,显然被气得不轻,“她是我的女儿,身为父亲,我不能因为她病了就把她放弃掉。”

“一个疯子就该去死!”那妇人歇斯底里地吼着,再看向梨笙的目光中带了满满的嫌弃和恶毒。

梨笙则是不再理她,只扑上前去帮着乌城主顺气,一边抚着他的心口一边说:“家有恶妻,万事皆衰,父亲若是有心休妻,女儿可以请莲王殿下为父亲做主。”

“笙儿…”

“父亲,您放心,笙儿不会不管您的。”她再次看向那妇人,冷声道:“我以莲王妃的身份警告你,守好妇道,守好为人妻的根本,莫要做得太过,否则我第一个不会饶你!”

“我呸!”那女人气疯了,干脆冲上前来——“我掐死你个疯子!”

梨笙没料到这女人敢动手,吓得愣在当场,眼瞅着妇人的手就要掐到自己的脖子,乌城主拉着她就势往躲去,突然这时,原本直直伸起来的双手一下子就打了弯,就像手腕猛然被人掰折了似的,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她疼得脸色发白,张大了嘴巴连大气都不敢喘,愣愣地看着自己无法抬起的手腕,头默默地转向凤羽珩所在之处。刚刚似乎看到有个东西从那边飞过来,正好打在她的手腕上,她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可也马上想起这在座的不只有那个疯梨笙,还有大顺的九皇子和济安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