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孤儿?”凤羽珩不解,往前走了几步,目光却在那两个孩子边上站着的几个人处投了去。特别是一个身上也湿漉漉的公子,虽然狼狈,但仍能看出翩翩公子的风采。只觉这人眼熟,却一时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那人似也有心与她说话,可眼前跪着的两个孩子又开始哭求起来,他便带着下人主动往后退了两步,对着凤羽珩做了个请的手势。凤羽珩朝他礼貌地点了点头,这才问那两个半大孩童:“听说你们不是孤儿?那为何要求我们收留?这里可是家孤儿院,收留的都是无父无母的孩子。”

她柔声细语的,一边说一边上了前,把两个孩子的手腕依次抓起来把脉。大冬天的一身湿漉漉,明显是从水里捞上来的,就这样还跪在地上,不着凉才怪。

两个孩子看着她像主人的样子,也不顾凤羽珩是不是在把脉其中一个赶紧就道:“求求你收留我们吧,我们知道这里是孤儿院,可是我们也听说了这里会教人医术,是很高明的医术。我俩的娘亲生了很重的病,家里的钱给娘亲看病全都花光了,再也没有钱医治,求求你收留我们,教我们医术,让我们把娘亲治好就成。我们可以给庄子上干活,我和弟弟都七岁了,能干好多活,将来长大赚了银子,也会送到这里来偿还,不会白吃白住的。求求你们了!”

孩子一边说一边就又要磕头,凤羽珩示意天冬和扶桑赶紧把人给拦住,再放下他们的腕到:“体虚,有大量寒气入侵,看你们这样子是掉到水里了吧?幸亏上岸早,再在水里泡一会儿,怕是命都得去掉半条。”

天冬这才道:“这两个孩子是从前头那大河对岸过来的,河水有一截儿冻了冰,他们为了抄个近路,就冒险从冰上走过来。却没想到那冰面儿冻得不结实,走到中间的时候开了窟窿,把两个孩子都吞了下去。”说完,又看了看边上站着的那位公子,再道:“多亏遇到这位好心的公子带着随从在岸边经过,看到掉下去两个孩子赶紧就救了上来,不然这两个孩子就真是凶多吉少了。”

天冬做了话引子,那年轻公子这才开口道:“这两个孩子身子还算硬朗,上岸后能说出话来,他们说要到河对岸来投奔一个专门教人医术的庄子,我想了想应该就是这里了,便自做主张把他们给带了来。”

凤羽珩笑着点了点头,对那公子说:“多谢,不管如何都是两条性命,公子好心相救,阿珩感激。”

“阿珩…”那公子琢磨了一句,随即淡淡地笑着,看着凤羽珩不再出声。

凤羽珩是越看这人越觉眼熟,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这时,那两个跪着的孩子已经发起抖来,却还是执著地抓着凤羽珩身后的斗篷,苦苦哀求。凤羽珩无奈,只得对天冬说:“先把他们安排下,不管怎样总得驱了寒气养好身子再说。”说完,又看了看那两个孩子,道:“并不是确定了要留下你们,只是眼下你们身体条件已经不允许再在外头逗留走动了,就先住下来,事情回头再说。”

两个孩子点了点头,知道眼下再怎么求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他们真的已经冻得快不行,再跪下去怕是就要死在当场。于是也没有拒绝,任命地让天冬叫了下人把他们给抱进了屋里。

这时,忘川那头也把分礼物的事交给了庄子里的下人,然后小跑着到了凤羽珩身边,看了眼那一身是水狼狈不堪却依然文质彬彬的男子,赶紧就弯身行礼——“奴婢忘川,见过…”

“姑娘不必多礼。”还不等忘川的话说完,那男子赶紧就开口相拦,同时也上前一步将忘川半弯下的身子给扶了住,然后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出门在外,就不拘这些礼数了。”

他这话一出口,再加上忘川这行礼的动作,凤羽珩一下就想了起来。不由得抬手去拍自己的额头,只道自己真是记性忒差,怎么就能把眼前这位当成生人,这分明就是久未回京、与她也只见过一面的六皇子、贤王殿下玄天风啊!她居然还当成是生人,跟人家在这儿客气半天,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再开口,对着面前的六皇子道:“六哥莫怪,我这记性实在是不怎么样,居然没能把六哥给认出来。”

她叫这一声六哥,到是把还留在这里的扶桑给吓了一跳。扶桑太清楚凤羽珩是什么人了,对凤羽珩的家世自然也是十分了解,这一声六哥出口,扶桑瞬间就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姚家的六公子,凤羽珩的六表哥,再一个就是天家的六皇子,她跟着九殿下叫一声六哥。而姚家的公子一直在京里,凤羽珩不可能认不出来,唯有那六皇子常年不在京中,兴许会认不出来。这么说,眼前这位自然就是当今六皇子了!

扶桑一激灵,赶紧就跟着忘川一样行了个礼,却也记着六皇子适才的话,嘴上什么都没说,态度却恭敬起来。

凤羽珩认不出人,忘川从小在御王府长大,自然不会认错,来人正是当今的六皇子,贤王殿下玄天风。

见凤羽珩终于想起他来,玄天风亦是一阵苦笑,摇着头说凤羽珩:“不怪弟妹,咱们不过两年多以前见过一面而已,我长年在外,已是许久都没回京了。”

“边关事务繁忙,六哥驻守在外,这些年实在是辛苦了。”她陪说着寒暄的话,再看看六皇子这一身湿漉,赶紧又道:“六哥快带着你的人进庄子里去换换衣裳,天气严寒,可千万不要生病了才是。”说完,又对忘川说:“你带六哥进去。”

忘川点了点头,小声说:“殿下跟奴婢往后院去吧。”

玄天风也知这一身实在不妥,于是点点头,再没说什么,带着下人抬步跟着忘川去了。凤羽珩这才又吩咐庄子里的下人去备上暖茶,又让这边的大夫去看诊,生怕玄天风再因为这事儿生了病。

见该吩咐的都吩咐好,扶桑这才长出一口气,对凤羽珩道:“真是吓死奴婢了,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像是书生一样的公子居然是六殿下。这多亏了是郡主您来了,不然奴婢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服。”

凤羽珩也是意外,却不至于害怕,她告诉扶桑:“若是我不来,想必他也不会表明身份,这个你不必放在心里。到是那两个孩子,让他们先在屋里缓一会儿,喝些暖茶,待身体好一点之后一定要问清楚家住哪里,然后立即着人往他们家中去一趟。这大过年的别是孩子自己偷着跑出来的,后天就是除夕,家里还指不定有多着急。”

扶桑点点头,又问道:“那要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回去吗?”

“看他们身体状况吧!如果身体允许,最好还是带回去,可若身子弱,千万得留下来好好养着。这种天气掉入冰河里可不是闹着玩的,很多症状都是过后找补上来,今晚就得让大夫盯紧了,八成就得发热。”

扶桑道:“郡主放心,奴婢一定会打点好的。”说完,又叹了声,“其实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咱们庄子的名气越来越大,总会有人领着孩子过来请求学习医术,都被我们劝了回去。有些在京城里的,便推荐到百草堂去学,外乡的就只能遗憾而归。毕竟咱们这边地方也有限,教医术是一方面,还要照顾孤儿,那些有家的孩子实在也顾不过来。但今日那两个孩子自己跑了来,到是头一次。”

凤羽珩到是头一次听说庄子这边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但说心里话,这是好事,有更多的人有了医疗意识,有了对医学知识的渴望,这正是她所期待的。只是就像扶桑说的那样,庄子里地方毕竟有限,孤儿都住得满满,再留那些有家的孩子,就有点困难了。

不过到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她想了想,对扶桑道:“待过完年我会跟百草堂那边打好招呼,让他们多派些学成的大夫出来,进驻到外省外县的私塾去讲学,我们可以跟私塾那边商谈开设这类课程,亦或者是跟学堂租用场地,我们出些银子也可以。你们这边也要挑些人出来,主要讲授护理知识,到时候配合着大夫们一起出去讲学,这样就可以让更多的人接受我们所主导的全新的医学知识和理念,让更多的人能够有所选择的对自己未来的人生做以规划,更便于我们发掘好的医学人才。”

她想到了新的点子,不由得神采奕奕,甚至幻想着有一天她所创立的后世新医学能够像二十一世纪时那样,开设专门的学堂,让所有喜欢学医的孩子都能够坐进来,都能够学习到先进的医学技术。

六皇子玄天风此时正从后院儿走回,刚好看到凤羽珩说得双目耀辉,一脸神采。不由得怔住脚步,远远看着那个女子,说不出的砰然心动…

第四卷:十五及笄,缔结良缘 第776章 凤羽珩的骄傲

庄子里的男人除了孩子就是下人,玄天风自己到是带了衣裳,可一路换洗,到了京城门口已经没有干净的可换了,便只得穿起下人们的粗布粗衣,虽然朴素了些,却仍不失一身文气。

凤羽珩很快便看到了他,赶紧让扶桑下去张罗事情,自己朝着玄天风迎了去,浅笑着叫了声:“六哥。”然后看了看他这一身略显短小的灰布冬袍,带着歉意说:“庄子里实在也没有好衣裳,六哥就先将就一下吧,总比穿着湿的强,会生病的。”

玄天风点头,“多谢。这样就先好,衣裳和人一样,本就不分贵贱,能上身能保暖就是好衣裳。”他一边说一边将衣摆扯了扯,还特地给凤羽珩说:“你把庄子里的下人照顾得很好,这衣裳看起来素朴了些,但识得料子的人却知道这也不是一般下人穿得起的。更何况这粗布里头的棉花松软,穿起来蓬松着,却是极暖合,定是今年的新棉花。”

凤羽珩笑道:“下人为我们做事,我们纵是不能给他们像主子一样终日吃些鱼肉,但最基本穿的结实保暖还是得做得到的。就像六哥说的,人本不分贵贱,下人尽心尽力侍候主子,主子就也该有良心。”

玄天风点头,对此很是认同,“这才是人们该有的生活。”说完,又在这院子里看了一圈,然后问她:“弟妹可急着回去?”

凤羽珩摇头,“不急,今儿要在这里陪孩子们吃过晚饭才走。”

“我也不急,不如弟妹带着我在这庄子前后看上一圈可好?我行这一路就听闻济安郡主在城外开了个庄子,不但收留孤儿教授医理,还开荒种地,甚至收了周围很多田地来。不瞒弟妹说,为兄很是好奇。”

玄天风是读书人,回京这一路,越是临近京城这传闻就越是听得多,渐渐地对这庄子也好奇起来。再加上今日碰巧救下两个要来投奔的孩子,便干脆一路打听着亲自送了来,就想看看这个传闻中的地方究竟是怎么个模样。

凤羽珩也不排斥,玄天风给她的最初印象很好,就像忘川她们之前说的,这六皇子看起来不像是皇子,到像是个教书的先生,礼让待人,说话也温和。她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既然六哥感兴趣,那便随阿珩往后头去看看吧。”

她引着人绕过前院儿往后头走,先是走到孤儿们的居所,正房厢房都按着房间大小安排着住满了孩子,一间屋子里人虽多,却绝对达不到拥挤的地步,能保证孩子们最基本的休息和睡眠。她告诉玄天风:“这庄子原本就两套院落,能住人的屋子不过十二间,远远不住现在这么多人住的。后来我们就跟边上的庄子主人商量,看能不能租下来用,那庄子主人却刚好想要离开京城到外省去,便干脆把庄子卖给了我们。他那边庄子更大些,有些空余地方,我便着人又盖了几间房,算是勉强住下了。”

二人一路说着一路继续往里头走,终于走到房后的田地处,凤羽珩再指着那些冬日里闲置的良田说:“庄子原本带的田地不多,我们后来又买了不少,这些孩子们除了学习医理,他们还要自己劳作,种菜,种粮食,到也不要求他们多种,够庄上人自己吃就行。六哥你看——”她指着田地边上的一片果园,“那头是专门种果子的地方,除了米粮和蔬菜,孩子们还种了好多果树,梨树,苹果树,枣树等等,他们也不图好看,就图能吃,到了季节总有新鲜的果子吃,很是不错。当然,庄子里还养了很多家禽,刚刚我们在院子里时六哥也看到了,鸡鸭鹅的,都是孩子们养的,至少蛋类每天都能产下不少。”

凤羽珩说得很骄傲,这些孩子就像她自己的孩子一样,看着听着孩子们那么积极向上地生活着,她总会觉得骄傲与自豪。她告诉玄天风:“其实他们就是不做这些,我郡主府也供得起。但这样的庄子今后将不止一个两个,在很多府省都会存在,一个郡主府能养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也成,但却总不能养得起一个天下。所以我告诉他们,必须要自立更生,这不只是为了自己眼下能有口饭吃,也是教给他们一个道理,这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的捷径可寻,想要安生立命,就得付出劳动。我们收留他们,教给他们医理药理,但并不是每个孩子在这方便都有天赋的,但总有一天他们会长大,到时就必须离开庄子独立去生活,总归得有活下去的本事,不至于饿死才好。”

玄天风是个天生的文人,他从不喜皇族的生活,到是十分向往民间。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在宫里第一次进御学堂的时候,听到先生讲学他就有了向往,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先生那样,把自己所学到的一切知识都教给那些渴望获取学识的学子们。他将这件事情讲给凤羽珩听,却又无奈地告诉她:“可惜我后来长大,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也终于明白了自己永远不可能实现那样的愿望,为此着实气闷了好些年。”他苦笑,却仿佛在这庄子上又看到了自己的希望一般,“你这里真好。”这话由衷地说出口,凤羽珩听得出来,“不仅为这些孩子们带来学识,还给他们送去了生的希望,真好。”

而凤羽珩的骄傲还没说完,她指着不远处的山坡说:“六哥你看那里,离这庄子最近的几座山,也被我们给开了荒,六哥猜猜那上面种的是什么?”

玄天风一愣,开山?老天,这丫头的胃口是有多大?他没猜种的是什么,到是问起另一个问题来:“孩子们要种这么多地,还要去山里开荒?他们…走得动吗?”

凤羽珩笑了起来,“开荒大山的事情怎么是孩子能做的,那是我雇的城外的农家人,我给他们丰富的酬劳,他们为我付出劳动,除此之外,我还提供衣裳、伙食、茶点,给我做事福利可是相当好的。”

玄天风不明白福利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是跟“好处”差不多,这才去猜山里开荒能种些什么。他想了一会儿,便道:“弟妹是神医,难不成那山中种的是草药?”

凤羽珩点点头,不由得竖起大拇指道:“不亏是六哥,这问题在我刚想出这主意时跟玄天冥说,他都没有猜到。”她下意识地叫了玄天冥的名字,听得玄天风阵阵恍惚,她却没有注意,依然神彩奕奕地讲着:“以前的草药都是人们进山里去采来的,然后再由铺子去收,量很少,经常会有一些药材就断了货源,影响了人们抓药治病。我开了山,成批量的种植,便可彻底杜绝了药源紧缺这一难题。而那些原本靠着进山采药来换钱生活的山民们我们也不会亏待,我号召他们加入到药草种植的工作中来,农活不用他们干,但他们识得药材,该种什么,什么药材最常用最容易被收购,哪些药材应该在什么环境下生长,这些就是他们的特长,他们到这边来做事,得到的报酬可是要比自己辛苦进山去采药多得多了。”

她笑眯眯地看着玄天风:“怎么样六哥,我这归划还成吧?”

这哪里是还成吧,玄天风感叹:“这简直让我大开眼界。我身为皇子,宫中长大,宫外立府,边界安国,却从未有一件事能像今日这般让我震撼。我知道你这些只不过是在京城外做以尝试,一旦可行,那全天下将会有很多这样被开荒的大山,将有很多这样的孤儿学堂,也将有很多很多学识与经验都极其丰厚的大夫入世,大顺将面临一种全新的局面,这将是一项推动国策的大贡献。”

玄天风说得有些激动,双拳都握了起来,就像已经看到了那么一天。他转头看向凤羽珩,这丫头还在看着前方的大山出神,一脸的乐观向上,一脸的朝气蓬勃,玄天风觉得他真的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就像初升的太阳,从露了头的那一刻,就开始用自身的温暖去照亮人间。

以前他只知道凤羽珩是神医姚显的外孙女,懂医术,还是很高明的医术。还知道她一手箭术了得,带着玄天冥一起往北界去带兵打仗,收了千周,是个犀利女将。而同时,也听了更多的人说起,济安郡主飞扬跋扈,任何人她都不放在眼里,连九皇子九阎王都能给降住,很是了得。可今日一见,却是对她又有了新的认识,对她的佩服与欣赏也随着这种全新的认识而步步攀升,最终达到了一个巅峰。

他后退一步,冲着凤羽珩抱拳行礼:“济安郡主心怀大义,小王佩服。”

凤羽珩亦转回头向他看来,也笑着道:“贤王殿下不贪富贵,不逞权势,为国编书修撰,阿珩亦佩服之至。”

玄天风摇头苦笑,“那不算什么,我只是没得选择,否则,我到是宁愿来你这庄子上,教那些孩子们读书写字,也比待在边关强。大顺不缺武将,我却始终无法追随自己的本心,做自己真正想做的那样的人。”他看着凤羽珩,总觉在她的带动下,心底那股已经被他强压下多年的希望又窜动起来,总觉得多年之前认为绝无可能之事,如今想得却也并非完全实现不了。

然而,此时此刻,却另有一件要事需要他先办了…

第四卷:十五及笄,缔结良缘 第777章 这恩情,不能不记

做为皇子,玄天风纵是再不理朝事,眼线也是布下了的,朝中的大事小情总会传到他耳朵里,当然也就包括冬围期间发生的那些事情。

他轻叹了一声,暂时不再去想这座庄子,不再去感叹自己不能顺从自己的心意去做喜欢的事情,凤羽珩却可以把她的理想她的希望按步就班地实现得如此之好。他看向凤羽珩,面带赚意,却也带着感激,抱拳,深施一礼:“前些日子猎场上的事,风多谢弟妹高抬贵手,保我母亲一命。弟妹以德报怨,风感激不尽,此恩铭记于心,来日弟妹若有些差遣,风定当竭尽所能以报大恩。”

他主动提起丽贵人的事,凤羽珩到不意外。她与这六皇子接触不多,两年前宫宴上见过一次,后来六皇子离京,再没回来。直到今日,两人算是第二次见面,但却也是第一次有了交谈,之前她或许对忘川她们口中描述的六皇子没有具体的印象,但今日一见,却已看出这人一心崇文,通晓大义,没有那些个诡秘心思,没有那些个权势纷争。他是个彻底的书生,举目文雅,言谈谦恭,有着眼于民间、脚踏实地的希望和理想,与这人交谈起来,到是极其愉快的过程。就连他现在提起丽贵人,都没能把她的思绪从这山野民间拉回巍巍朝堂。

凤羽珩笑了起来,回他道:“六哥若是这样说,到是阿珩要内疚了,毕竟丽贵人因为此事被降了位,这对于后宫妃嫔来说,是极大的事。”位份是后宫人安身立命的根本,一下子从妃位降为贵人,听起来只一句话的事情,实则却是天差地别。

玄天风摇摇头,一脸的苦色,“与其让她坐在妃位上,我看莫不如在贵人位上好。住个远离权势中心的宫院偏殿,也让她静静心,总比终日里想些有的没的好。”抬头远眺,看向那一片片山脉,深吸口气,再道:“我知道她的心思,总觉得自己也诞下皇子,不该看着我比旁的兄弟差,别人有的,我也该有。可实际上她却不知,她所认为的那些好,在我眼里一文不值。而我心中真正的圣土,是她永远都想不明白的。”玄天风收回目光,再看向凤羽珩,十分诚恳地道:“我之所以感谢你,是因为我知道只因你的一句话而保下了她一条性命,否则,单是行巫蛊诅咒于你就是死罪,更别提她偷走你的小白虎从而导致那小兽咬伤了飞宇。我于生母虽说心中所愿不同,可她到底是生我的母亲,这个恩,我不能不记。”

玄天风执着,凤羽珩便也不再推诿,只淡淡地笑着回他道:“我本就无意主动打压任何人,在心里总是希望大家都能和睦。丽贵人不过一时心结难解,飞宇那事也并非她本意所愿。我听我身边那两个丫鬟说六哥是个读书的皇子,想着待六哥回来也能好好劝劝贵人,这事儿就这样揭过去也罢,六哥就莫要再提了。”

玄天风点头,目光中仍存着浓浓的感激,却也没再提及此时。两人又在这庄子前后转了一圈,玄天风与其辞行。只是进京的宫车行出老远,他还是禁不住掀了车窗帘子往回望去。远远的就只能看到庄子残影,压根儿连半个人都看不清楚,可他还是觉得有个年轻的姑娘正站在那处,神采风扬地指着远方山脉说着她种了半山坡的草药,甚至还能嗅得到药香…

腊月二十九的晚上,各家各户的灶间都已经开始准备次日的年夜饭了,肉香飘了满巷,很是有过年的气息。可左相府上却是完全不同,不但没有菜香肉香,甚至飘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儿。

吕燕躺在床榻上,病得脸色煞白,眼窝深陷,连起都起不来。边上,丫鬟如意红着眼圈儿站在那里,手里端着新熬出来的药,正在劝吕燕喝下。吕燕却十分倔强说什么都不肯喝,急得如意直掉眼泪。

葛氏也坐在床榻边陪着,揪着眉心看着榻上病成这样的女儿十分不解,“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她一边疑惑着一边问这一屋子下人,“你们是怎么侍候的?夜里是不是开了窗?还是炭火烧得不旺?这眼瞅着明日就除夕,后日还要进宫去,小姐病成这个样子可怎么好?”

葛氏厉声喝斥着,吓得一屋子下人全部跪到地上,连如意手里端着的药汤子都洒了。吕燕躺在榻上,心里一股股的气闷着,此时也暴发出来,用着不多的力气抬手拍着床板,声嘶力竭地叫道:“狗奴才!都看着吕家今时不比往日了,咱们府上没银子了,就这般对我!你们害我起不了床,害我病成这个样子,我定要把你们都砍了头,都砍了头!”

她嗓子嘶哑,大声叫喊着,就像个疯婆子。葛氏拼命按压着她,不让她乱动,也不让她动气,不停地劝着:“燕儿不气不气,越是动气这病越是不爱去根儿,咱们好好养着,没准儿到了大年初一就好了呢!”

“怎么可能会好。”吕燕几乎绝望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虽也没觉出什么大碍,可全身无力,连起身都费劲,如何能进宫里去?”

“燕儿说得对!”门外,左相吕松也踱步进来,一边走一边道:“宫里规矩大,带病者是万万不能进宫去的,以免冲撞了天子贵人。若是被人瞧出燕儿带病进宫,怕是咱们府上就更是…罢了罢了,不说这些,如今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赶紧把燕儿这病给治好。”

葛氏心里却疑惑起来,万分不解地琢磨着:“到底燕儿为什么会突然病倒?瞧这症状也不像是风寒啊?来看诊的大夫也没说是染了风寒,只说体虚,像是体内被什么东西给掏了空,所有都需要再用外食找补回来。可咱们补也补了,八皇子送来的好东西都给燕儿吃下去了,却没见何成效,这可该如何是好?”

吕松也奇怪着,到是吕燕说了句:“绝不是风寒,女儿想,八成是有人给我下了毒。”

“什么?”吕松与葛氏皆大惊,就连跪在地上的下人们都打起了哆嗦。如意说:“小姐吃的喝的咱们可都仔仔细细的,奴婢都会到厨下去盯着,也亲手端给小姐,奴婢从小就侍候小姐,断不可能会害了小姐啊!”

葛氏也道:“如今厨下还留着没走的人,都是府上的忠仆,能够跟咱们家共患难的,绝不可能下毒去害燕儿。”

吕燕亦在病榻上道:“没错,如意不可能害我,但其它人就说不定了。父亲,母亲,你们可一定要给女儿作主啊!”

吕松点头,“你放心,这件事情为父绝不会善罢甘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来。可这都是后话,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治你的病是要紧。”

这时,跪着的如意突然说了句:“奴婢到是有个想法。”

葛氏冲她点头,“你说。”

如意赶紧道:“咱们去百草堂请大夫吧!且别管那百草堂是谁开的,到底那里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奴婢听说只要出得起诊金,百草堂的大夫就是回春的神仙!还有他们那里的药也好,不是这种苦汤子,而是小丸和小片,吃下去就能好。”

如意这么一提,吕家人也随即反应过来。可不是么,如今京城里最好的大夫当然是在百草堂,他们从前习惯性去请的郎中对于京中贵族来说,早就淘汰掉了。现在但凡有权有势的人家,谁家人病了不去百草堂啊,可问题就是…“咱们府上的银两怕是连诊金都支付不起。”葛氏无奈地叹气,“上次老爷拿回来的俸禄可都用来打点那芳仪姑姑了。”

“母亲!”吕燕突然叫了起来,“去拿八殿下给的首饰,那些都是值钱的好东西,随便一样就够付诊金的了!”

“可那是殿下给你的。”葛氏有点舍不得。

吕松却发了话,“如意,去拿小姐的首饰盒子来!”然后又喝斥葛氏:“要钱不要命的妇人,燕儿都病成这样,当然是看病要紧,那些东西花出去大不了以后再赎回来。就算赎不回来,只要燕儿好了,能进宫去接赐氏的圣旨,以后要多少没有,何必在意那一两件小物。”

葛氏也知自己是目光短浅了,便紧着点了点头,不再心疼那些东西。其实她心疼的不是物件儿,而是觉得那是八皇子送给自己女儿的,第一次送的礼物女儿若是能留着,日后与八皇子之间的感情也好有个更进一步的基础。但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吕松说得对,总是要先治好了病是正经事。

葛氏安抚着吕燕先歇一歇,别再动气,这就着人去请百草堂的大夫,只要那边一来人,她这病就好治了。吕燕依然闭目浅眠,葛氏却对吕松使了个眼色,二人出了吕燕的屋子,站到院中时,就听葛氏说:“若真是中毒,那燕儿这毒中得可是蹊跷。妾身想了所有下毒的可能,都一一排除,除非…”

“除非什么?”吕松盯着葛氏,一脸严肃。

“老爷也想到了是不是?”葛氏看着吕松,多年夫妻让她一下子就猜出吕松的心思,于是也不再卖关于,赶紧又道:“那血燕,妾身觉得,是那些宫里送出来的血燕有问题!”

第四卷:十五及笄,缔结良缘 第778章 终于羡慕起凤羽珩来

听着葛氏提及血燕,吕松并没有立即反驳,而是站定了皱眉思锁,显然对于吕燕中毒的原因,他也怀疑到了那些血燕上面。可东西毕竟是皇后娘娘送的,纵是心中有所怀疑,也不敢冒然就下定论。

他对葛氏说:“请几个大夫上门,记住,要么是老实知底细的,要么就找那种从外乡来对京城还属陌生的。那些其它府宅常用的大夫,一个都不能找,知道吗?”

葛氏点头,“老爷放心,这事儿妾身知道该怎么做。不过话又说回来,问题真的出在那血燕上吗?那东西可是皇后娘娘送的,可是皇后娘娘与咱们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害燕儿?”

吕松冷哼,“什么冤仇不冤仇,宫里主子做事,哪一个又讲过道理。皇后一向不理这些闲事,这一次若真是她出的手,定是有人与之合谋,她怕也是替人办事,而替的那个人,才是我们最该深思的。”

“她是皇后,什么人能劳得动她?”葛氏不解,再一想,却冲口而出:“莫非是那济安郡主?”

吕松摇头,“不会是她,这门亲事说起来也算是济安郡主一手促成的,她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面。罢了,别猜了,先去查,查出结果再说。”吕松不愿再猜下去,吕家与八皇子突然结成的这门亲事总让他不安,总让他觉得不真实,这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哪一天他不是提心吊胆,生怕突然就出了差子,这眼瞅着就大年,眼瞅着就要到了皇上赐婚,只要一赐了婚,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却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真的就出了差错来。

大年三十,郡主府上却有些冷清,虽然下人们也是张灯结彩把这全府上下都布置得喜气扬扬,奈何主子就两个,凤羽珩又是个不喜热闹的人,就连凤子睿在经了这么多变迁之后也不似从前那般活泼,这大年夜过起来除了吃饺子之外,就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忘川劝凤羽珩:“府里备下了烟花,要不小姐带着少爷放些烟花吧!”说完,又对子睿说:“少爷,咱们去放烟花好不好?”

忘川已经尽量的在提起兴致了,可子睿的精神头儿却丝毫没有被她的气氛给渲染起来,只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兴趣。

黄泉到是把小白虎给抱了过来,子睿喜欢是喜欢,却也只肯抱在怀里,一点都没有与之玩乐的兴致。再加上那小虎也是个懒的,趴大子睿怀里半眯着眼就要睡觉,气得黄泉狠不能给它一巴掌。

凤羽珩见这两个丫鬟使出浑身解数想要逗她们开心,也是于心不忍,终于开口道:“你们不用这样,我到觉得现在挺好的,不是非得人多非得闹起来才算过年,咱们静静地守岁,平平安安过了大年夜,也是福份。”

子睿也跟着道:“就是,从前在凤府时,人多,可没几个是真心的,就算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总会吃出事儿来,哪一年也没消停过。我也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只要有姐姐在身边,我就知足了。”

忘川想了想,说:“不知九殿下一会儿会不会过来,如果殿下过来,那就有趣多了。”

凤羽珩却笑着告诉她:“不会来,我同他说好了,今年是我出嫁前的最后一个年,咱们各过各的。更何况,御王府里也就他那么一位主子,他跑出来,一府的下人也是没了主心骨,一样的无趣。左右明日就要进宫去参加宫宴了,到时自然见得到。”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抚摸子睿怀里的小白虎,再问子睿:“子睿是个好孩子,姐姐知道你心里也是想热闹的,那样说不过是不想让姐姐伤心。”

子睿摇头,“不是,我是真的挺喜欢现在这样的。就是…就是…”他拧拧手指,“就是有点想念三姐姐,还有,子睿很想到外公家去坐客,六哥哥曾说过大年的时候要送给我一柄宝剑,也不知道还做不做数。”

听这孩子提起姚家,凤羽珩心里也泛些苦来,到不是为别人,而是为姚显,她的亲爷爷。如果不是有之前那些事情,这大过年的能在异世界存着自己的爷爷过年,该是多幸福的事啊!不过再想想,与姚家的“化解”也就在眼前了,许是过不了几日两家就要言归于好,到时再聚也是不迟。于是对子睿道:“别急,过阵子姐姐就带你到外公家里去磕头拜年。”

忘川黄泉一听这话,便知自家小姐是打好了主意要跟姚家恢复关系,也不由得笑了起来。几人都笑了开,这大年夜的气氛总算是缓合了些。

可郡主府这头是欢乐了,凤府那边的气氛却是如地狱般恐怖!

凤粉黛冲到凤瑾元原本住的那个院子里,砸了所有的东西,就连凤瑾元睡过的床榻都被她用厨下砍柴火的斧子给劈了开。眼瞅着她因砸东西而划得伤痕累累的双手,丫鬟冬樱都急得哭了,又不停上前去拦,只能跟在后头不停地劝着:“小姐,您别砸了,别砍了,毁了东西不算什么,可您的手可是金贵着啊!明日还要进宫去赴宫宴,您弄了一手的伤,五殿下看了可不是得心疼死。”

然而,凤粉黛现在哪里顾得上这些,她这人本来气性就大,火气在心里从来都憋不住,不发泄出来怕是都得憋出毛病来!什么手伤,什么五殿下心不心疼,这些早就被她抛到脑后了。她只知道如果不把凤瑾元这院子彻底给毁了,她这一个大年夜就得懊恼死,就得被气死,别说毁些物件儿,要不是这院子里的下人一早就跑了,她今晚一定得把那几个平日里侍候凤瑾元的下人也给杀了泄愤。

眼瞅着粉黛从屋子里砍到院子里,一草一木都没放过,冬樱也知道怎么劝都是没用的,只得默默地站在一边,与管家何忠并齐而站,再也不多说话了。

终于,凤粉黛的斧头落在院子里一棵大树干上,力道猛了些,砍上去就拔不下来,她试了几次都没办法把斧头拔下,便也只能作罢。人也累了,也再没力气折腾,身子一晃差点就要摔倒,幸好冬樱眼疾手快,上去将人扶了住。粉黛依着冬樱,口中还不停地念叨着:“去拿火把来,干脆把这院子给烧了,反正地契是凤瑾元的,咱们收也收不回来,到不如一把火给他烧了,一了百了。”

“小姐快别说傻话。”冬樱无奈地劝着,“就算要烧也得咱们搬走之后再烧,水火无情,说是只烧这个院子,可谁又能保证火势不蔓延到旁处去。如今咱们府上下人少,真要出个什么事儿,连救火的人都没有,这主意可万万打不得啊!”

凤粉黛也就只是说说,让她放火烧宅子她还真是有点舍不得。只是这口咽如论如何也咽不下,不由得抬起手来,直指着那个已经被她给砸得稀巴烂的凤瑾元屋子说:“王八蛋!他就是个王八蛋!别以为五殿下不告诉我他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如今他凤瑾元与姚氏那个贱人的去处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不就是带着那个叫杂种去了南界么,不就是两人又做起露水夫妻,还弄了个假女儿,想要去那边过野合的日子么。他凤瑾元就是贱,命根子都没了,还巴巴的做白日梦呢!他最好给我死在半路上,让野狗吃了去,回头我定要把那只野狗打板儿钉钉给供起来,感谢它为民除害。”

凤粉黛就是这样,一生起气来多难听的话都敢往外说,下人们也拦不住,左右是在自己府里,她又在气头上,也就由着她骂去。更何况凤瑾元的所做所为就连这些下人都觉得不耻,何忠甚至觉得粉黛骂成这样都是轻的,要换了他,追也要追到南边儿,逮着那个人定将其碎尸万段,否则可解不了这个恨。

粉黛骂累了,由冬樱扶着坐到院里石椅上,骂够了凤瑾元,她又拍着石桌骂起安氏——“那也是个不守妇道的,她还是凤家的人呢!却带着凤想容那小贱人搬出了府去!她当凤家是什么?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吗?”

冬樱赶紧再劝:“小姐莫再气了,大年夜不宜动怒啊!安姨娘她们搬走了也好,奴婢早打听过,她们是搬到绣品铺子那头去了,就住在那铺子的后院儿。小姐,连老爷都不要这个家了,咱们也就别再跟着操心了。让安姨娘和三小姐走吧,五殿下那头不是也给您物色着新院子了,过了年咱们也就该张罗着搬家。凤家这个样子您也就别再眷恋,就像二小姐那样,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不是也挺好?您往后可是黎王府正经的王妃,犯不上因为一个没了希望的娘家再气坏了身子。”

所有人都对凤家绝望了,下人们都不再劝着粉黛多留,只想着赶紧一拍两散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好。就像凤羽珩那样,自己立府过日子,以后谁也别管谁,兴许日子慢慢的就能好起来。

粉黛这回到是听进了劝,一个劲儿地点头,眼泪就在眼圈儿里含着,心里头却是第一次羡慕起凤羽珩也理解起凤羽珩来。如果她早能预见凤瑾元是个这么不要脸又不负责任的父亲,她也一早就学着凤羽珩一样,单独开门立府,离这个家越远越好。

“收拾东西,把这府里能带走的都给我装起来,过了年咱们就搬家,再也不跟凤家有任何瓜葛!”

第四卷:十五及笄,缔结良缘 第779章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大年初一,清晨,吕燕一大口血,吐得吕府上上下下全都乱了阵角。偏生这时候被葛氏请进府来的四名大夫正站在吕松的书房里,手里捧着那盒子还没吃完的血燕正对他二人说:“相爷,夫人,这些血燕小的们都看过了,可以确定没有问题,都是上佳的补品。”

葛氏与吕松对视了一眼,二人皆从对方眼中看出诧异,显然,这血燕有问题在他们心中已经是根深蒂固的想法了,这冷不丁儿的一听说血燕本身并没有问题,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到是吕松最先回过神来,开口问那四位大夫:“几位,可看准了?血燕可不比一般的东西,许是看得不仔细。”

为首一位大夫赶紧回话道:“回相爷,就是怕看不准,咱们四个先是分别看的,然后把各自的想法写在了纸上,再凑到一处对了一下,皆得出同一个答案,这才敢向相爷和夫人来禀报。”

葛氏也跟着无奈地道:“的确是这样,我亲自看着的。”一边说一边看着那一盒子血燕,脑子里思绪万千。如果问题不是出在血燕上,那又会是哪里出了错呢?吕燕不可能平白无故的病情这样,又不是发热不是风寒的,就连昨日百草堂的大夫来也说是中了毒,至于解毒之法,硬解的话到也行,但一来小姐遭罪,二来不可能立竿见影,要赶上初一宫宴那是不可能的。对方只给出一个办法,就是去找专门的解药,知道毒出在哪里,谁下的,然后跟人要解药去,这才能最快的药到病除。

连百草堂的大夫都说是中毒,那就一定是中毒了,可问题是,毒到底在哪里?

吕松不甘心地再跟那四个大夫问了一会儿,见实在也是问不出别的,这才挥了手那让几人下去。葛氏亲自送那四个大夫出了府门,并给了些碎银子,很是寒酸,但因为也只是辨毒,并未看诊,所以那几人也没说什么。

到是葛氏回了府去关上府门之后,那四人一起往远走了几步,再停下来时,却是齐齐抬了手往额上抹了一把,全是汗,惊出的冷汗。

“几位,应该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吧!”那年纪最大的一位最先开了口,压低声音道:“咱们都是行医者,那血燕是不是有问题,应该都心知肚明。”

他一起这个头,那三人也是不吐不快,立即就有人接话道:“的确,行医多年,若是连这点子门道都看不出,那也不配称为医者了。”

“是啊!”又有人道:“那血燕里被下了药,而且是很明显的下进去的,摆明了就是不怕被人看出来。如此明目张胆的下毒,再加上那物是珍奇的极品血燕,这样的毒咱们就是瞧出来了,也不敢说啊!”

“谁敢吱这个声?不要命了?那种东西只宫里有,宫里头有人要害吕家小姐,就算那吕家是左相府又如何?宫里一个个儿的可都是主子娘娘,咱们是嫌命长么,揭这个底?”

最先开口的老者这时又道:“既然几位都明白这个道理,那咱们今儿在这儿就把话搁下,此事只我们四人知道,吕家再请别的大夫来咱们不管,但从咱们口中却是一个字也不能往外露的,成吗?”

其它三人皆点头道:“成,就这么定了!”四人说好,这才拱手抱拳,各自回家。

吕府这头,吕燕吐血的消息很快就传到吕松和葛氏耳朵里,二人赶紧跑到吕燕的房间去,就见吕燕的情况还不如清晨那会儿,脸色不只是白,已经有些泛了青,一口血吐出来,不是鲜血的,而是带着黑色。

如意站在床榻边就开哭,葛氏心烦,大声地道:“小姐还没死呢,哭什么?”说完,赶紧坐到吕燕的床榻边,握着吕燕的手,也忍不住抹起眼泪来。

吕松到是想得比旁人现实一些,他算计着:“燕儿这样子,宫宴肯定是去不上了,今日宫宴是在晚间,依我看,不如去一趟盛王府,先去跟八殿下打声招呼。他昨日晚间进了京,想来这会儿应该还在府里。”

听吕松提起八皇子,病榻上的吕燕也来了精神,赶紧就道:“对,八殿下,我要见八殿下。父亲母亲,能不能把八殿下请到咱们府上来?他才送了女儿那么多好多东西,定是对女儿十分上心的。女儿如今病着,想要见他一见,他一定会答应的。”

葛氏也觉得吕燕这主意甚好,于是赶紧跟吕松道:“咱们去盛王府还是得去,但最主要的是得将八殿下请到府上来,好歹让他跟燕儿见上一面。虽说燕儿现在这样子不太好看,但谁还没个病痛的,又或者燕儿这毒殿下能解。不管怎样,总归得让他知道有人要害燕儿,也好给燕儿作个主才是。”

吕松点头应下,亲自就往盛王府去了。

这一去到是没用多少时辰就回了来,听下人来报说老爷回来时,葛氏还对吕燕说:“定是八殿下听说你病了,立即就赶了来,不然怎么可能这样快。”

吕燕听了心里高兴,虽然身子还难受着,面上却还是泛起了些许红润。可惜,这番高兴并没维持多久,很快地,吕松就进房间,却是自己一个人进来的。

葛氏怔怔地问:“八殿下呢?”

吕松一跺脚:“唉!”然后一撩袍子往椅子上一坐,无奈地道:“八殿下没来,或者说,是他不肯来。”

“不肯来?”葛氏与吕燕二人异口同声:“为什么?”

吕松一脸气愤地说:“八殿下也不知为何,听说燕儿病了,竟然说那正好,这门亲事就此做罢了。还说这是老天爷的意思,本来是赐婚之日,却出了这样的差头,这是天意,而天意不可违,除非吕燕能病愈入宫,否则,这门亲事就不作数了。”

“什么?”吕燕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在身子拱起之时又“哇”地一口黑血吐了出来,人随即倒了回去,不醒人事…

大年初一的宫宴是在晚间,入宫者申时开始在宫门口排队,仍然男女宾分开,男宾先入前朝叩拜天武帝,女宾则到后宫给皇后行新年大礼。当然,这样的日子,礼物也是少不了的,每个进宫的人都为帝皇备足了年礼,甚至有不太官员不惜重金淘弄珍品,就为博帝后一笑。

凤羽珩到是并不发愁送礼,她也不愿去送那些俗气的珠宝翡翠之类,左右她空间里头好东西多得是,随便拿两样出来都保证当世之人见也没见过,到是子睿要送给皇上的礼她很是费了几番心思才备下来。

原本是想要送些不出奇的,毕竟是小孩子,也不求取功名,也不为家族去讨皇上欢心,他送点什么都只是博天武一笑罢了。但那日子睿进宫,皇上却偶然说起子睿每次返回萧州都带去的纸张和铅笔橡皮等文具,说帝师叶荣对那种东西很是推崇,也很是跟他得瑟了几番,气得天武就让子睿也给他弄一点。

凤羽珩想来想去,再送铅笔吧,那也是叶荣先有的天武帝后有的,老皇帝依然没面子。于是她从空间里找了一支钢笔出来,全新的,还没拆包装,那是部队里有一次开表彰大会时发的,金笔呢,她都没用过。毕竟后世之人都习惯了用圆珠笔、签字笔,谁还费劲巴力的用钢笔。刚好这东西可以拿给子睿让他当做礼物呈给天武,并且附带了一瓶钢笔水,还有几摞子稿纸。她教会了子睿怎么用,以便天武问起时子睿好能对答如流。

申时三刻,凤羽珩的宫车已经行近德阳门口。这头是宫员进宫之路,已经排起长长的队伍。白泽一早就等在那里,见凤羽珩来了,赶紧上前将子睿给接下了车,凤羽珩同时也告诉他:“明日你到我府里去,芙蓉已经好了,但毕竟是大病初愈,这皇宫还是进不得,你去我那儿看看她就好。”

白泽很是感激,谢了又谢,这才牵着子睿去找玄天冥一并入宫。见他们走远,凤羽珩的宫车也调了方向,奔着女眷入宫的瑞门而去。

不过送子睿的工夫,凤羽珩却已然察觉出今日这气氛与往昔不同。八皇子回京,似乎京中气氛一下子又回到了当初三皇子在世的时候,虽然外省官员并没有进京,人并不似月夕时那人多,但却依然可以清晰地辨别说人们隐约地分起了派势。那些从前在京低调的官员很是有一部份因为八皇子的回京而张扬起来,很明显的,他们的站队选择,是那在边南建了小朝廷的老八。而原本玄天冥的拥护者却还是一如往常般低调淡然,不显山露水,只冷眼旁观局势变化,内心丝毫不为之所动。

凤羽珩抬手往自己右眼皮上按了按,牡丹色的广袖在眼前一晃,到是鲜艳得让她自己都觉得有几分不太习惯。

黄泉却觉这衣裳煞是好看,很是称赞了一番。忘川却瞧出门道,问了句:“小姐总按眼睛是怎么了?”

凤羽珩说:“也不怎的,这右眼皮跳得厉害。人们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这右眼跳个不停,怕是要有灾祸啊!”

第四卷:十五及笄,缔结良缘 第780章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凤羽珩这一句话,把两个丫头都给逗乐了,黄泉问她:“小姐你还信这个?还以为小姐是天不怕地不怕邪也不怕的。”

凤羽珩无奈,“我也就是那么一说而已。不过今儿不只眼皮跳,心里也总觉得不踏实,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却不知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听她如此说,忘川到是重视起来,赶紧就道:“如果小姐真的觉得会出事,那咱们干脆不要进宫了吧!一会儿奴婢自个儿进去跟九殿下说一声,再把子睿少爷也带出来,可好?”

黄泉也跟着点头,“对,既然小姐认为要出事,那就一定是要出事,咱们犯不上冒那个险。依我看,干脆跟九殿下和七殿下也吱会一声儿,让他们也离宫算了。”

凤羽珩听着那个无语,“是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可也不至于像你们说得那么严重。今儿可是大年初一,我不进宫,再把两位殿下也给拐带出来,你们让皇上怎么想?再说,如果真有事,咱们都不在宫里,岂不是更要乱套。别多想,兴许是我太敏感了,眼皮子跳这种事的确不能乱信,别放在心上,咱们该怎样就怎样。”

宫车一路行致瑞门范围,这边很热闹,人们一个个都是一脸喜气,穿的衣裳也是花红柳红很是缤纷,偶尔还能听到有互相拜年的声音,到也是和和气气,不同于月夕那日的酸言酸语。

她的宫车一到,人们自动地就让了路出来,毕竟今日进宫的都是住在京中的官员及其家眷,几乎没有人会不认得凤羽珩的宫车,也没有人会闲着没事儿跟凤羽珩过意不去。经过两年多的相处,京中已经没有什么人还像从前那般对挑衅凤羽珩这一行为跃跃欲试了,即便是有人仍然心存妒忌,却也知道敬而远之,以免给自己找麻烦。

宫车很快便行到了瑞门前,凤羽珩突然想起个事儿来,便随口问了句:“今儿皇上该给八皇子和吕家小姐赐婚了吧?”

忘川点头:“没错,不出意外的话,今日宫宴上,吕家就要正式跟八皇子结成同盟了。想那八皇子这些年来一心想要在朝中找个文官做靠山,却没想到最终命运却是落在吕家。”

黄泉亦笑着道:“如今的吕家可是不比当初,虽说当初他们也没怎么辉煌过,但好歹外头还有些赚钱的生意。现在他们可是穷光蛋一窝了,八皇子找这样的助力,怕是背地里肠子都悔得青。”

两个丫头一边说一边将凤羽珩扶下了宫车,却发现宫车下头站着一人,正一脸哀愁之相地向凤羽珩看过来。

她一愣,随即把人认了出来,却是不解地问:“吕夫人?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正是吕燕的母亲葛氏,见凤羽珩下了车,赶紧跪下来就要行礼,凤羽珩示意黄泉将人扶住,这才又道:“不必多礼了,吕夫人可是有事?”

葛氏连连点头,也不绕弯子,直接就道:“不瞒郡主,小女吕燕自上次冬围时得了八殿下这门亲事后,咱们吕家一直对郡主感激在心。燕儿本来还说今日宫宴得了赐婚之后要当面给郡主磕头谢恩的,谁成想居然出了这档子事。”

凤羽珩一愣,不解道:“出了什么事?”年前子睿回来,她忙着陪子睿,又要往城外庄子里去,也没顾得上打听外头。到是听清玉说起过吕家请了百草堂的大夫上门看诊,却也没太当回事,眼下听葛氏这话一说,到是让她把这档子事给想了起来。

葛氏听她问了,也连忙就道:“郡主本是一番美意,成全燕儿对八殿下一片痴心。怎奈燕儿没这个福份,临到赐婚之时却是病得加床榻都下不来,怕是郡主的美意要辜负了。”

凤羽珩听得直皱眉,先没理吕燕重病一事,到是冷着声对那葛氏说:“吕家与八殿下的婚约可是元贵人一手促成的,与本郡主无关,你们可莫要谢错了人。”

葛氏也是个聪明的,她与吕松二人一早就猜到这里头肯定是有些蹊跷,怕是凤羽珩使了什么手段逼得那元贵人不得不就犯。眼下听凤羽珩这样说,便也明白这其中道理,于是赶紧点头道:“郡主说得是,臣妇失言。”

凤羽珩点点头,这才问起吕燕的病情,听葛氏简单说了情况之后却也心生疑惑。可眼下毕竟不是问病的时间地点,她便道:“你且莫急,待明日有空本郡主亲自到府上看看再说。”

说罢,就要抬步入宫,那在宫门口记名的太监也哈着腰做了请的手势。葛氏一看她就要进宫去了,于是赶紧又追着小声说了句:“郡主,大夫都说小女是中了毒,连百草堂的大夫都如此说。”

凤羽珩听在耳朵里,脚步却没停,葛氏虽有入宫资格,但今日却并没打算入宫,只想在宫门口堵着凤羽珩说上这几句话。眼下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便也不再纠缠,恭敬地退了后去。

早在来时吕松就告诉了她,济安郡主既然亲手促成了此事,那就不会轻易的让这件事情就这么掀过去。那下毒之人不管是谁,只要济安郡主肯去查,就一定查得出眉目,到时,不用咱们找其寻仇,济安郡主自然会有所回应。葛氏这才来了瑞门这里候着,如今见凤羽珩对这件事情的确上心,还承诺说明日会到吕府去看看,便知吕松分析得没错,心里也多少踏实了些。毕竟她是个母亲,与前程比起来,还是女儿的性命更重要,凤羽珩是神医,她去了,吕燕兴许还能捡回一条命来。

凤羽珩入宫时,天色已经渐暗,宫里所有的灯笼都燃了起来,很是喜气。

今日,所有宫人都换了新装,太监着藏蓝,宫女穿浅粉,还破例的让小宫女们都化了精致的妆,戴了些精巧首饰,远远看到,就像是天下宫娥下凡,走来走去的极晃人眼。黄泉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绿了巴叽的袍子,懊恼地说:“早知道小宫女都穿这么好看,我就听小姐的话也打扮打扮了。”

忘川没心思取笑她,只跟凤羽珩说:“也怪奴婢疏忽了,应该多盯着点吕家那边才是。”

凤羽珩摆摆手:“不怪你们,这事儿怕是有人从中作梗,咱们且等等看再说。”

几人一路说着往景慈宫去,她今日到得不早,又在宫门口跟葛氏说话耽搁了一会儿,到景慈宫宫院时,里头已经站着不少女眷,正三五成群地凑到一处聊天。见她来了,纷纷行礼问安,大过年的谁也不想讨嫌,所以这面上看起来到也是一团和睦。

皇后身边的芳仪一早就站在殿门口等着,此时一见凤羽珩来,赶紧上了前,笑着问安,然后说:“郡主快随奴婢进去吧,舞阳公主一早就来了,正在里头陪着皇后娘娘说话呢。皇皇早有吩咐,说是您来了之后直接入殿既可,不必在外等候。”

这话一出,又是人人羡慕,能让皇后如此给面子,还是个外姓之人,这凤羽珩这两年多混得真叫一个传奇啊!

按说以往面对这种邀请凤羽珩都会恭敬不如从命,但今日却摆了手,笑着对芳仪说:“多谢皇后娘娘美意,劳烦姑姑先行,阿珩过会儿就进去给娘娘请安。”说罢,看了看四周,再道:“娘娘跟舞阳公主定有好些知心话说,阿珩就不急着进去打扰,先在外头跟几位要好的姐妹们说说话,劳烦姑姑体谅。”

芳仪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这就是想在外头留一会儿,不愿提早进去,毕竟里面拘束,皇后虽说对凤羽珩一向和气,可凤羽珩在这后宫里最亲近之人到底还是云妃,她们这边只要尽到心意就好,并不指望她真的就热络得跟亲闺女似的。于是她便也不再多让,只俯了俯身,进去回禀了。

慢慢地,景慈宫聚集来的人越来越多。玄天歌在殿里头陪皇后说话,但风天玉和任惜风却是一早就围在了凤羽珩身,几人说笑着到也是开心。

渐渐地,想容和粉黛也进了宫来,这两姐妹虽是一起走过来的,二人之间却并没有多少交流,想容还是跟以往那般怯生生的找个角落去站着,粉黛今日也不似从前那样张扬,冷着面站到一边,谁也不跟谁说话。当然,二人也是谁都没理凤羽珩,保持着所有人都认为正常的距离,就像个陌生人。

到是姚家的三位夫人,进了这景慈宫后,环视了一圈,很快地就发现了凤羽珩所在。于是,在许氏的带领下,姚家三位夫人齐齐朝着凤羽珩走来,然后热络地把凤羽珩的手一拉,就听许氏最先开口道:“阿珩,舅母做了你最爱吃的点心,明儿带着子睿回家里来吃饭。”

这一句出口,在场所有夫人小姐都给看傻了眼,立即有人私语起来——“济安郡主不是跟姚家决裂了么?”

“是啊,都闹僵好几个月了,可没听说什么时候又和好的。”

“那眼下这又唱的是哪一出?”

别说这些夫人小姐们疑惑不解,就连凤羽珩都有点儿发蒙,疑问的目光投向姚氏,就见姚氏拍了拍她的手背,提高了声音,确保能让更多的人听见她的话,这才又开口道——“牙齿也有碰到嘴唇的时候,但总不能因为相撞就把牙齿给拔了。一家人啊,就是打断骨头都连着筋的,怎么能总是说两家话的!阿珩是姚家的女儿,永远都是,谁也别想把这孩子跟姚家给拆开!”

第四卷:十五及笄,缔结良缘 第781章 自己作死,谁也拦不住

许氏当着几乎整个京城的女眷们说出这样的话,又是在景慈宫这样的地方,这就相当于代表姚家表态了。更何况,站在她身边的还有姚家另外两位夫人,也是跟着不住地点头附和着。这突然而来的翻盘,引得人们惊讶不已。

说掰就掰,说合就合,姚家的柔韧性也太强了吧!人们感叹,当初因为济安郡主与她娘亲之间闹僵,姚家可是第一时间就站出来支持姚氏的,一致对外的排挤着凤羽珩。怎的这才几月光景,风头就转了?两家的恩怨就都不作数了?

疑惑间,有人想起姚氏离京那档子事,于是很是有理有据地讲了起来:“要说姚家最开始肯定也是排挤那济安郡主的,毕竟姚氏是神医姚显的女儿,女儿怎的也比外孙女亲吧!姚凤两家是死敌,济安郡主有着一半的凤家血统,就冲着这一点,当初姚家与她决裂那也是做不得假的。”

人们对此都相当认同,但就是因为太认同了,所以对姚氏眼下的表现才万分不解。

那人便又道:“但亲生女儿归亲生女儿,姚氏现在已经跑了的事你们也听说了吧?她可可不是一个人跑的,还带着个跟济安郡主长得十分相像的义女。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就在她跑的同时,那凤瑾元也跑了。这脚前脚后的,难保两个人不是约好了一起跑的,这就不是姚家所能忍的了!”

她这一说,立即就有人接话道:“没错没错,那两人是一起跑的,这事儿如今谁不知道啊!凤瑾元失踪,凤家的四小姐闹得整个儿京城都快翻了天,我就亲眼看到过她因为这事儿骂大街。再说,咱们家里父亲都是在京官员,这消息多多少少还是能听说一些的,姚氏跟凤瑾元带着那个义女跑了,听说啊,是去了南边儿。”

“这就是了!”之前那人再道:“姚凤两家本就水火不容,姚氏现在做了这样的选择,那就说明已经弃娘家的脸面不顾了,那姚家为何还要为了她而跟济安郡主交恶?要知道,能有个做郡主的外孙女,这对姚家来说可是个现成儿的大便宜。”

人们议论的声音不大,却也不至于是窃窃私语,凤羽珩这头多多少少也听了个大概,就见许氏微微点头,小声说了句:“理由找得还算充份。”然后再笑笑,提高声音道:“过了这个年,再没几月咱们家阿珩就要年满十五岁,该办及笄礼了。我们与御王府上也已经商量好,及笄礼与亲事一块儿办,也就是说,咱们阿珩很快就要出嫁,嫁到御王府去,是为九殿下的正妃。”她一边说一边拍着凤羽珩的手道:“阿珩你放心,你外公和舅舅们都发下了话,一定要给你办一场体体面面的大婚,绝不能失了你郡主的身份。”

凤羽珩心知这定是爷爷姚显在进宫之前就跟这几个舅母打了招呼,姚家再也不愿独善其身,与她假意决裂。与其亲人变成陌生人,她们到宁愿掺合到这一场乱世中来,与她并肩而战。

意识到这一切时,满满的感动溢上心来。从前她一门心思地想着自己惹下的诸多祸事万不该连累他人,特别是放在心里的那些待她好的人,同时也是怕别有用心者利用这些亲人来向她发出威胁。可却只一心想着保护,却忽略了对方愿意与她同甘共苦齐头并进退的心思。姚家如今表了态,没与她商量,突然就做了这样的决定,可以看出姚家内心的坚定,以及对她这个外孙女、外甥女的重视,她不能不感动。

“好。”凤羽珩终于开了口,回应着许氏,她说:“那一切就有劳三位舅母多多操心,阿珩不管到何时,都是姚家的女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这边华丽丽地来了一场认亲,所有看到听到的人在得知姚家与济安郡主已经合好的同时,也意识到凤羽珩已经快满十五岁,已经快要及笄,而及笄之日也就要与九殿下成婚了。这对于京中来说可是件大事,一时间,又是议论纷起,甚至有一些对玄天冥依然默默地爱慕着不肯死心的女子,也向凤羽珩投来了怨毒的目光。

可这就应了那句话:我就喜欢看着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她凤羽珩是玄天冥命中注定的妻子,任何人也无法改变。

眼见人们又三五成群地各自说开了话,凤羽珩这边也不再故意演戏,而是由许氏三人围紧了她,又是抓手又是抓胳膊的,好一通亲近。凤羽珩这个无奈啊,她知道这几位舅母都是女儿控,见了她就跟见了国宝没啥两样,可是得好好热情一番。好在这种热情她并不排斥,几人说说笑笑的到也热闹。

好不容易从合好的气氛中缓合下来,许氏拉着凤羽珩小声问了句:“凤瑾元那头,你有没有派人去给追回来?”

凤羽珩摇头,“没有。”

三位舅母不解,“为何不去追?难不成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到边南那头过起小日子?你要知道,八皇子能建立个小朝廷,足以见得那头是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若是让他们三人在那头成了气候,到时候南边儿的人只认那个人是郡主,抢了你的功劳给八皇子助势,可怎么得了?”

许氏的担忧也是很多人的担忧,就连也一直围在凤羽珩身边的任惜风也道:“是啊,阿珩,你可要想清楚。临来时我父亲还让我问问你,如果需要帮忙的话,他可以暗里给旧部去信,让他们在南边儿把人劫走,省得到处去祸害。”

凤羽珩知她们都是一片好心,可她却依然摇头,道:“如果这事儿我照这么办了,那可就成了追着他们屁股后头走,早晚要被耍得团团转。这一次我把人劫走了,下一次对方还会想出其它的花样来,虽然见招拆招也让对方得不到便宜,但于我们来说就太过被动。我凤羽珩从来都不是被动的人,从来都不愿意被人牵着鼻子走。所以,那三人想到南边儿去,就让他们去,想过一家三口的日子,就让他们去过,这招儿棋我不拆,也不破,却是想给他们再加一把火。想过其乐融融的冒牌日子吗?我会让他们过得十分精彩。自己作死,谁也拦不住。”

听凤羽珩这样说,身边的人也长出了口气,许氏道:“你心里有数,咱们就放心了,你外公这些日子因为你的事可是没少上火,阿珩你以后多往咱们那头走动走动,多陪陪你外公,他年岁一年比一年大了,陪一天就少一天。”

许氏的话一下子就把凤羽珩拉回现实中来,她突然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都犯了一个错误,她只想着爷爷穿越重生又回到了她的身边,让她把前世没有尝够的亲情又有机会再尝一遍。可却忘了,这一世的姚显却已到了晚年,就像许氏说的,陪一天就少一天,她却在这里平白的浪费祖孙团聚,这真是…

“傻孩子。”许氏看出凤羽珩脸上写着懊恼,不由得心疼起来,“你外公又没怪你,都是这世道不好,也怪咱们都出身在这样的人家。唉,若是普通百姓,怕是日子要幸福得多。”

这道理谁都明白,一时间,众人都不再说话。好在这时芳仪也从里面出来,叫着大家进到大殿去给皇后行年礼。于是,人们停止交谈,呼呼啦啦地进了殿去。

大年初一,官员给皇上行年礼,女眷就要向皇后问年安,这是规矩,年年如此。当然,行礼的同时也要送上自己备下的礼物,而女眷送皇后的礼物就比较好选了,无外乎就是一些稀贵的珠宝玉石,佛像首饰之类的。包括凤羽珩都没有太过特殊,只着人从矿场那头运来上好的玉料打磨出一柄如意来。到是她的那个玉矿,这一个大年可是收获颇丰,有太多人知晓那玉矿根底,都知会出好料,一个个的早早就前往挑选,着实狠赚了一笔。

给皇后行完了年礼,人们有一些留下来陪着皇后说话,而大部份人还是回到院子里自顾地赏灯看景,等着翡翠殿那头来传她们过去。玄天歌也从殿里出来,拉着凤羽珩走至一排花灯之下,乐呵呵地赏着。

有女人在的地方是非就多,女人最爱做的事情也就是嚼舌根子,纵是这院子里有再多美景再好看的花灯,也是抵不过她们的八卦热情。很快地,凤羽珩就听到有人在说:“你们听说了吗?八殿下回京了。”

立即就有人激动地附和道:“当然听说了,是腊月二十九那晚回来的,从南城门进的城,带着好长的车队,十分气派。”

说话的是个小姑娘,十三四岁的模样,凤羽珩顺着声音看去,但见那小姑娘一提起八皇子来可叫一个面颊绯红眉飞色舞。而旁边也立即就有人笑她:“老实说,是不是到城门边上去守着了?”

一提起这个,那小姑娘果然又害羞起来,可也马上就道:“可不只我一人,好多人都去了呢!八殿下当时没有坐在马车里,是骑着马的,那风采,你们没去看,可是会后悔一辈子的。”

旁边姐妹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有的跟着一起夸赞八殿下的,也有的人说再有风采也不关她们的事,她们惦记不上。更有的人还是一心想着九皇子七皇子,对八皇子不屑一顾。这时,就听那个花痴小姑娘又说了句话,却是引得凤羽珩心头疑惑大起——“八皇子真是十分气派,光是进城来的马车就排了长龙。我们数过了,足足二十辆!”

第四卷:十五及笄,缔结良缘 第782章 葡萄美酒夜光杯

八皇子回京带回二十辆马车,这话落在凤羽珩耳朵里可就让她不得不多想了些。按说驻守边关的皇子回京,除非有家眷,又或者以后就不再回去了,这才会多带些人回来,否则最多就是些随侍,再有一路跟随保护的高手。但随侍和高手一般不会坐马车,都是骑马的,二十辆马车,可是能坐好多人的。

她上了心,犹自琢磨起来。身边的玄天歌小声与她道:“最听说带了不少车辆进城,但他带回来那些马车是直接进了盛王府的,没在外头露面。不过到也不算稀奇,毕竟赶上大年,那些马车里头也未必就都是坐着人,我合计着,应该是从南边儿带回来的好东西,这京城上上下下不少需要打点的,往宫里送一些,再在宫外走动一番,可是要费不少物件儿。”

听玄天歌如此一解释,凤羽珩也觉得算是有理,可再想想,却还是认为没有这么简单。可至于如何不简单,她到是一时也想不出来。可偏偏这时,又有几位夫人在不远处耳语起来,都是掩着口说话的,她听不到也看不到,自然是不知所谈内容为何。但那几位夫人在谈话间却不时地往她这边看来,虽然很小心,却还是被她给留意到了。直觉告诉她对方所说之事定是与她有关,却不知是京中那些无聊的八卦,还是些别的什么。

到是先头那几位小姐的话题十分活跃,聊着聊着已经聊到女孩子的情窦初开上来。就听其中一位说:“八殿下这些年在外头历练得可是愈发的有味道了,皮肤黑了些,也有些微微的胡茬。”

这话一出,立即就有人打趣道:“味道?什么味道?你喜欢闻那种味道?老实说,是不是看上八殿下了?”

之前说话的女子面颊绯红,明显的就是被说中的模样,可是害羞了一会儿,却还是用上牙咬起下唇,半晌,无奈地摇头:“家里母亲说了,皇子们是多贵重的身份,咱们攀不起。更何况是八皇子这样前途无限量的,真要一心攀附,保不齐将来就要出事,连累家人。”

这话说的声音不大,凤羽珩是辨着唇形看出来的。她不太能想得起来那八皇子长得是什么样子,但玄家人都不难看,这点是肯定的了,那八皇子驻守边关,又是边南一带,想来是会多些野性,被这些小姑娘瞧见了犯犯花痴,也是正常的。

那姑娘的话引得边上几位小姐也跟着感叹,就听一人说:“别说是八殿下不敢指望,其它的殿下又有谁敢指望呢?我家里也说过,如果想过好日子,最好不要嫁到皇家,虽说嫁进皇家将来有可能大富大贵,帮着娘家也争份荣耀。但自古富贵险中求,咱们本也不是贫贱人家,犯不着为了更大的富贵去跟着冒险,还是平平安安的好。”

这话一时间引得几人连声感叹。

凤羽珩却对这几位小姐生了些好感来,毕竟她自从到了这大顺朝,见到的多数都是凤沉鱼凤粉黛那种性子的人,男的也多数如凤瑾元那般一心想着争名夺利。如今却发现,原来也是有不少人家是能想得开的,只求平安不求富贵,这样的心思在这古代,的确是难能可贵了。

她忽地想起个事儿来,上次月夕宫宴曾答应了吕家的大小姐吕萍帮着她看那腋臭之症,过后却是一直忙这忙那的就给搁到了一边。再加上后来冬围又出了一堆事情,吕萍那头到是没顾得上。但她月夕之后曾让忘川送了一只喷雾过去,想来应该也能顶上一阵子,正好之前答应吕夫人明日要过去看看吕燕的中毒之症,顺便也去看看那吕萍吧。

她想得出神,一时也没再说什么,到是身边的玄天歌几人抓着她问起了白芙蓉的情况。她回了回神,赶紧告诉她们:“没事了,已经好到了九成,剩下的就得靠慢慢养着,是长年累月的恢复,不是一时能调得过来的。病虽无碍,但皇宫却进不得,毕竟人人都知她病了,这半年多都没露面的人,还是不要赶在这个时候来参加宫宴的好。”

听她说白芙蓉已经没事了,几人这才松了口气,又开始商议着哪天一并过郡主府去看看。玄天歌到是又想起个事儿来,于是抓着凤羽珩小声说:“我听说八哥回京之后,他的车队进了盛王府,而他则是直接就进了宫。进宫之后没有去看皇伯伯,到是先往元贵人那里去了,送了不少好东西,两人还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

凤羽珩说:“早有听闻八殿下与元贵人母子情深,八殿下为人如何且先不论,但却是个孝子,对元贵人很是顺从,基本是元贵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