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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太医听的两眼放光,一步上前,伸手从李兮手里抢过押不芦,举起来细看。

“将押不芦粉末融在酒里,给人喝了,人就会象死了一样,全身僵硬,没有呼吸,三天后会自己苏醒,过去神医给人开肠破肚前,先给病人喝下押不芦酒,押不芦就这一种用处。这块押不芦哪儿来的?哪儿能买到?”

这才是李兮最关心的,以后她要是想时常给人动刀的话,需要很多押不芦。

台子上的老大夫们一个接一个传看着那块押不芦,个个兴奋的两颊泛红,议论纷纷。

李兮只好看向司马六少,司马六少看向旁边的白净青年,白净青年冲李兮微微点头致意,退了一步,转身下台子走了。

对面的长乐楼里,陆离一脸的笑,一口喝干了杯子里的黄酒,不管皇上打的什么主意,这一场,阿兮胜的漂亮!

她的师父到底是什么人?这押不芦,他也是头一回听说。

对面樊楼正中的雅间里,皇上轻轻拍着桌子。

“那一回,就是这押不芦?”坐在他旁边的华贵妃,用轻不能不再轻的声音问了句,皇上点了点头。

华贵妃看看皇上,再转头看看擂台上的李兮,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 

☆、第106章 流水诊脉

那是很多年前的旧事了,仁宗还活着,临川王权倾朝野,那一天,临川王给英宗皇帝送了一壶酒

英宗皇帝死了,三天后死而复生

原来如此。

皇上站起来,背着手站在窗前,远远看着擂台上的李兮,足足看了将近一刻钟,缓缓转身,“回去吧。”

樊楼角落那间雅间里,闵老夫人呆呆看着台上的李兮,原来当年英宗死而复生,是因为这押不芦,当年

无数往事冲上心头,无数她以为她已经忘了情感冲上心头,闵老夫人百感交集,眼泪夺眶而出。

当年

白净青年人走了,再没有回来,悄悄跟在白净青年身后的小厮回来,俯到司马六少耳边禀报,“进了樊楼,一会儿就出来了,是那位,已经上车走了。”

“嗯。”司马六少舒了口气,那位走了,后面就好办了,再随便拿几样常见药材上来,这一局,李姑娘赢定了!

站在摆台一角的刘太医愤懑的人都快炸了,“医术讲的是治病救人!岂能凭认一两味药就算高明的?没有这个道理!”

“今天上午,李大夫不是治过病救过人了?那孩子现在怎么样?”对刘太医的话,邵太医明显有几分不满。

“醒了,喂过两次参汤。”旁边有人赶紧答了句。

“奇巧淫技!岂是正道?”刘太医咬牙切齿。

“老朽虽说没有李大夫这样的神医妙手,平时给人治病,也是切切割割,缝缝补补,敢情在刘太医眼里,这都是奇巧淫技!”京城最擅长跌打外伤的万大夫听不顺耳了,不客气的堵了一句。

刘太医看也不看万大夫,他压根没把他放眼里过,只盯着邵太医,“那还有病人没诊治呢!”

邵太医捻着胡须点头,“也好,你既然执意如此,六公子,就让刘太医和李大夫给那几个病人诊一诊,也好让刘太医心平气和些。”

邵太医的话把刘太医气了个仰倒,让他心平气和?他这话什么意思?他就笃定姓李的贱人医术胜得过他?

邵太医捻着胡须悠悠哉哉坐了回去,这会儿,他对李兮的信心暴涨到上了不封顶!

司马六少懒洋洋正要宣布,刘太医突然伸手拦住他:“慢!这几个病人哼!”

到这会儿,他早就看明白了,这场切蹉,他一路被人设圈!那几个病人,必定是早就安排好的,他不能再上当!

“老夫信不过!”

“那你说怎么办?”司马六少干脆极了,李姑娘已经赢了两场,这诊病,不管诊几个,哪怕诊上百八十个,也只能算一场,他就算赢个十成十,这医术一项,他也输定了!

“诊脉断人断病!”刘太医眯着眼睛,怨毒无比的盯着司马六少,“用帷幔挡住,盖上手,诊男女老幼身体如何,有没有病!”

司马六少呆了下,这老东西主意倒不少!他当了三四十年的大夫,不知道诊过多少人,这份经验,李姑娘怎么能比得了?

算了,就让他赢这一场,反正他再赢也是输了!

“行!”司马六少痛快答应。

片刻功夫,擂台上就拉起一道帷幔,分别将两人围住,只留了对着擂台下观众的一面。

好事儿的人在擂台后面排起了长队,个个高挽着袖子,兴奋不已。

李兮也乐坏了,司马六公子可真会玩儿!这么诊脉,娱乐性太强了!

刘太医面前的队伍走的很快,看板上写的飞快,李兮这边,队伍一点也不比刘太医的慢。

李兮这边的看板下的看客比刘太医看板多得多了,因为李兮一边诊一边笑,李神医笑起来真是太好看了,台下看倒了一大片。

陆离捏着杯子,一边看一边笑一边有几分无奈的摇头。明山瞄了眼屋角的酒坛子,这第四坛酒也快见底了,二爷今天一天喝了过去两三年的酒!

擂台楼梯上,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和同伴拉着手上来,几个同伴兴高彩烈,东张西望看热闹,小姑娘却有些心神不属,轮到她们,小姑娘犹豫了下,坐到了李兮面前。

李兮手指搭上去,“女,不超过二十岁”李兮顿了顿,微微蹙起了眉头,手指动了动,“成亲多长时间了?你丈夫”

“谁成亲了?你才成亲了呢!”

小姑娘一声尖叫,李兮吓了一跳,伸手掀起帘子,转头看着写看板的小厮道:“是我诊错了!这小姑娘的脉象有点乱,我诊错了。”

小姑娘一张脸涨的通红,见李兮掀帘出来,竟一脸惊恐,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对不起,是我诊错了,你脉象有力,我以为你没有二十,也得有十九了,十九岁肯定该出嫁了,成亲是我猜测的,实在对不起!”

李兮冲小姑娘微微曲膝,转身又冲邵太医曲了曲膝,“我诊错了,这一场我认输。”

小姑娘垂着头,又往后退了几步。

青川看看李兮,再看看小姑娘,手背到身后,冲小厮悄悄打了个手势。

肯定不是姑娘诊错了,这个小姑娘有问题!

李兮错诊认输,司马六少宣布了早就分出来的输赢,宣布了明天的比试时间,李兮明显心不在焉,不等司马六少宣布完,就往擂台楼梯口走。

陆离已经站在楼梯口了,伸手又要去牵李兮的手,李兮背着手往后退了两步,“我自己会下楼梯!”

离李兮不远的司马六少听的眉飞色舞,差点笑出声。

陆离神色不变,笑着往后退下一级台阶,看着李兮下来一级,再往下退一级,那架势,仿佛就等着李兮一头跌下来他好接住!

李兮下了擂台,东张西望到处看。

“找什么?”陆离随着她左看右看。

“没什么。”没看到人,李兮心情相当不好。

“表小姐要找刚才那位小姑娘?”青川赶紧上前。

“是!”李兮眼睛亮了,陆离这几个小厮真是好!好的不能再好!

陆离给了青川一个表扬的目光,青川顿时脸上放出了光,笑容灿烂的象迎着太阳的向日葵。

“小的让人盯着呢,只等表小姐吩咐!”

... 

☆、第107章 陈年旧债

“小蓝小蓝不行,还是白芷去吧,我写个药方不行,最好是成药,咱们先回去!”李兮一边说一边改主意。

陆离看向青川,青川已经有几分明悟,含糊暗示:“刚才表小姐诊错了脉,一个小姑娘,表小姐以为她已经嫁过人了,就因为这个,表小姐先认了输。”

陆离立刻就明白了,伸手拢了拢李兮的斗蓬,声音很轻,“这样不守妇道的女子,任她自生自灭最好,不必多管,你刚才已经足够了。”

李兮呆了下,咽了口口水,又咽了口口水,就这几句话,他就猜到怎么回事了!他这也太吓人了!

一个人,怎么可以精明成这样?这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这一天陆离酒杯没离手,酒量虽好,也有些醺醺然。走没几步,突然伸手从后面圈在李兮腰间,李兮顿时象被点了穴一般,浑身僵硬,气都透不过来了,**猛转回身,红头涨脸的去推陆离的胳膊。

陆离也觉出了自己这个举动十分不妥,带着几分尴尬,讪讪解释,“我怕你冷今天天太冷,你这件白狐斗蓬压不住寒,披上这个。”

陆离拉开自己身上那件紫貂斗蓬系带,取下斗蓬按在李兮肩上。

明山和青川对视了一眼,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认真警戒。

车子就等在前面,从擂台口到车子,最多也就走个三十来步,这三十来步远就冻着了?

再说,今天艳阳高照,不但不冷,还很暖和。

那件斗蓬上清冽的酒味和浓烈的他的味道扑面裹上来,李兮觉得她快要无法呼吸了,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下颌,这让她一阵颤栗,顿时想起中午他抚在纸上的那只如玉一般的手,还有从他手里流出来的那些字,好看到完美的,和他的人一样

幸好车子就在这里,就在几步外,李兮一头扎进车子里,手忙脚乱的往下甩那件斗蓬,斗蓬被甩在紧跟着李兮后面上车的小蓝头上,小蓝眼前一黑,差点摔下去,急忙伸手去扯,只听到细柔的一声‘呲啦’,斗蓬的缂丝面不知道勾在哪里,裂开了两寸来长的口子。

小蓝和李兮一起傻眼了。

陆离一只手扶着车厢板,看着红头涨脸的李兮,噗一声笑出了声,听到笑声,李兮心里顿时一宽,他笑了,不是惊也不是怒,那么斗蓬破了这事,不是大事,不是大事就好。

“等回到太原府,我让人做几件貂皮斗蓬给你。这一件”陆离隔着车窗,话没说完,后面传来一个细柔的男声,“陆二爷,皇上口谕,让你立刻进宫。”

“晚上等我回来吃饭。”陆离看着李兮,一脸的笑,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抬手冲李兮挥了下,转身上马。

看着他骑到马上,马都抬蹄走了,李兮这才反应过来,“唉!你的斗蓬!天冷!”

陆离转头回了个笑容,抖动缰绳,纵马而去。

“喂”

“表小姐放心,二爷是自小的功夫,不怕冷,再说,明山他们都带着备用的衣服斗蓬,表小姐别担心。”青川笑嘻嘻凑上来说道。

今天这场擂台太痛快了,把他兴奋坏了,难免有点话多。

“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李兮将斗蓬往车厢角上推了推,又推了推,又用脚再往里推,这斗蓬上全是他的味道,闻得她心浮气躁。

司马六少站在擂台上,楼梯下面他看不到,可陆离在小厮、护卫的簇拥下往禁中去,他看的清清楚楚,刚才那股子不安和狐疑再次抬起了头。

皇上竟然亲自来看这场‘切蹉’,不但看,还插手改变规则,又送了那件押不芦上来,皇上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打算?他来看的是什么?看热闹?不可能!看李姑娘吗?李姑娘到底什么来历?她的医术好象远远超过他的预想

陆离这会儿走,必定是被召进宫的,皇上召他干什么?

刚才她真的诊错了?看样子不是!

“来人!”

小厮急忙上前,“去查刚才那个小姑娘,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是。”

他之前有些大意了,能让陆离如此重视的人,怎么可能平平常常呢?

司马六少回到府里,刚下了马,司马老相公身边的长随常安就迎上来,“六少爷回来了,老相爷吩咐小的在这儿候了半天了,让您一回来赶紧去见他。”

“嗯。”司马六少应了一声,转身就往司马老相公见人理事的外书房去,常安忙跟在后面叫道:“老相爷在后园子小书房!”

司马六少一只脚抬在半空,转个方向落地,顿了顿,大步往前。

在小书房!

他要跟他说什么?要到小书房?

小书房里,司马老相公一身洗的发白的旧绸衣,舒适的坐在摇椅上,举着本书,看的津津有味。

“小六来啦,坐!”

见司马六少进来,司马老相公放下书,笑呵呵的示意小六坐到他对面那把摇椅上。

司马六少没坐那把摇椅,从旁边拉了把扶手椅过来坐了。

“听说李姑娘连赢两场?”

“赢两场输一场。”

“输?呵呵。”司马老相公笑起来,“自己认输,算不上输,明天的切蹉都安排好了?怎么打算的?”

“公正公开,这是你交待的。”司马六少胳膊往后搭在椅背上,“翁翁的交待,小六牢记在心!”

“什么时候这么孝顺了?真当翁翁老糊涂啦?”司马老相公笑起来,“我问你,怎么想起来跟陆二结盟?”

“我怎么可能跟他结盟?”司马六少嘴撇成了个八字,“我结什么盟?翁翁真是老糊涂了,我告诉过你,我是个蠢才,这辈子只会混吃等死!早死早托生!”

“唉!”司马老相公长长叹了口气,“你阿娘的事,是你爹混帐,你太婆,还有翁翁我,都有错,对不起你阿娘,这些年,你太婆年年给你阿娘做道场,小六,你阿娘是亲人,你阿爹难道就不是亲人了?你翁翁,你太婆,你那些叔伯,兄弟姐妹,就不是亲人了?”

司马六少生硬的拧着脖子,一声不吭。

... 

☆、第108章 药王来历

“小六啊,这些,这满府,都是你的亲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不好,司马家不好,你就能独善其身?”

司马老相公苦口婆心,司马六少垂着眼皮,面无表情。

“唉!”司马老相公长叹了口气,“你也不小了”

“翁翁要是没有别的事,我累了一天,想回去歇着了。”司马六少站起来。

“你坐下!”司马老相公神情疲惫,“坐下!皇上今天过去了?”

“嗯。”司马六少重又坐下,提到皇上,他正有很多疑问。

“翁翁听说过押不芦?”

司马老相公摇头,“押不芦没听说过,不过,这人死三日复生,我倒亲眼见过一回。前朝,临川王毒死仁宗前一天,先给英宗送了一壶毒酒,英宗当天就死了,苏老相公诛杀临川王,未必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当天傍晚,英宗却死而复生。”

司马老相公眯缝着双眼,“都说理氏祖宗显灵,天佑理家,我当时虽说不相信什么祖宗显灵,可英宗死了,死的很透,人都僵了,我是亲眼看到、亲手摸过的,无论如何想不通,人死怎么能复生呢?原来如此!”

司马老相公一声长叹,“当时朝廷人心动荡,苏老相公诛杀临川王,正是一呼百应的时候,今上那时候羽翼未丰,要不是英宗死而复生这事太神奇,太让人震憾,召如今这天下姓姜还是姓苏,抑或是姓赵钱孙李,谁能说得上来呢?”

“难道没有人知道有押不芦这种东西?皇上怎么知道的押不芦?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至少,我不知道,苏老相公不知道,苏系官员不知道,其它人,也许有人知道,知道的人装不知道,皇上怎么知道,那位李姑娘怎么认识押不芦?”

“李姑娘,”司马六少顿了顿,仿佛犹豫了下,“她让人费解的地方很多。”

“比如?”

“比如她对人对死人熟悉之极,毫无敬畏之心,她对死人到了熟能生巧!”

司马六少脸上闪过一层畏惧,一想到这个,他总觉得她是罗刹降临。

“生巧?”司马老相公神情微微有些凝重,要熟的能生出巧来,那得杀过多少人?或者说,面对过多少死人?

“还有呢?还有哪些地方令你费解?”

“她聪明之极,却不通世情,不认识鱼袋,她以为官服是谁想穿什么颜色就穿什么颜色,她完全不知道府和宅有什么分别,可她却熟知世道人心,我说前朝姜后求子多年,她说姜后不是求子,是求死。”

司马六少声音很轻,仿佛一缕接一缕的细雾,不等人听清,那声音就已经散尽了。

“她的医术是怎么来的?她真是陆离的表妹?”

“她说她自懂事起就跟师父在山上习学医术,两年前下山,四处行医为生,后来碰到陆离,陆离说她是他的表妹,她不记得父母家人。”

司马六少垂着眼皮,瞒下了桃花镇,也瞒下了许多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