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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虽非皇族,却乃簪缨世胄,就算在皇帝面前也是有底气的,韩静姝嫁给二皇子绝对算不上高攀,充其量是门当户对。

许贤妃一脸惭愧地说道:“都怪本宫不好,只顾着赏景,忘了那一带苔藓丛生,燕少夫人不小心滑了一跤,撞到姝儿,二人双双落了水。”

许贤妃话里话外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她坚信韩夫人不会去向俞婉求证,俞婉也无法证明自己推过她。

可韩夫人在意的是落水的原因吗?

韩夫人扫了屏风后的燕怀璟一眼。

许贤妃当即会意,神色懊恼地说道:“这孩子真是要气死我,他下水去救姝儿,结果把人救错了,亏得是姝儿没事,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他怎么办!”

言词间一副燕怀璟对韩静姝在意得不得了,没了韩静姝便要死去活来的架势。

当时人多嘈杂,燕怀璟赶到时二人都已沉到水下,仓皇中救错人也并非不可能,只是韩夫人要亲口听燕怀璟承认。

许贤妃让宫女放下帐幔,遮住韩静柔,又让太监挪开了屏风,身上还滴着水的燕怀璟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

韩静柔守着妹妹,没掺和长辈与二皇子的事。

韩夫人的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燕怀璟的脸上,不怒而威地说:“二殿下,你是故意不救姝儿的还是救错了?”

我没有救错。

这句话死死地卡在了燕怀璟的喉咙。

许贤妃不停地给燕怀璟使眼色,起先是威胁,后面慢慢地转成了哀求——皇后出了凤栖宫,与少主府联手,他们不能失去丞相府这条有力的臂膀。

燕怀璟捏了捏拳头,在心中做了某个决定:“我…”

“娘。”韩静柔说,“妹妹醒了。”

韩夫人深深地看了燕怀璟一眼,撇下她来到床前,许贤妃不知自己该不该松一口气,摆手让燕怀璟去换衣裳。

“姝儿,你感觉怎么办?”宫女挑开了帐幔,韩夫人来到床边坐下,握住了女儿冰凉的手。

韩静姝虚弱地说道:“我没事,娘,我想回府。”

韩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好,回府,娘这就带回府!”

许贤妃有心多解释几句,可韩夫人冰冷的神色俨然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韩夫人与二女儿带着韩静姝离开了贤福宫,许贤妃一阵心乱如麻。

若韩静姝是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方才那番话兴许她就信了,偏偏她太过聪明,儿子究竟是不是错救她不可能分不清。

许贤妃从前喜欢韩静姝的聪明,这会子却恨不得她愚笨些才好。

许贤妃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眼儿子:“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去送韩夫人、上丞相府赔罪!”

昭阳宫的偏殿中,俞婉也换好衣裳准备离宫回府了,太液池动静太大,崔女使也被惊了过来,崔女使将湿漉漉的俞婉带回了昭阳宫,让人备了热水,又命医女熬了一碗姜汤。

衣裳是俞婉备在马车里的,梨儿去取衫花了些时辰,俞婉喝了姜汤泡了澡,体内的寒气都逼了出来,只是她仍不大好受,她脑壳疼!

她今日的确是远远地看见二皇子的身影才故意将计就计拉了韩静姝下水,她想赌燕怀璟会撇下韩静姝来救她。

当然她原就识水性,且水性不错,她打算等燕怀璟游过来便自己游上去,只用让韩静姝亲眼看见她被燕怀璟舍弃就够了,计划赶不上变化的是她后退的一霎,脑袋撞到了水下的一块大石,亏得是水下有阻力没给撞破,但起了好大一个包。

果然不能做坏事的么?

俞婉摸了摸头顶的包。

咝!

疼,真疼!

万幸的是众目睽睽之下燕怀璟还算规矩,出水面后只抓住她肩膀将她拽上了岸,之后他便将她交给了太液池边的宫人,在外人看来二人并没有过多的身体接触。

俞婉向皇后道了谢,之后带着梨儿出宫。

马车就停在宫门口,守在车外的桃儿小妹妹脸色煞白。

俞婉唔了一声,掀开帘子坐进马车,不出意外地看见燕九朝神色冰冷地坐在车里。

瞧这副恨不得吃人的样子,怪道把她贴身丫鬟都吓坏了。

许贤妃会压下在太液池发生的一切,可瞒得住别人瞒不住他,瞧他脸黑成这样八成已经知道自己被燕怀璟救上岸的事了。

俞婉放下车帘,在他身旁乖乖地坐下,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不对,我是故意的,但我不是有意接近燕怀璟…”

得,越描越黑。

“我疼。”俞婉话锋一转。

燕九朝依旧顶着一张冰块脸。

俞婉将脑袋递过去:“你看,都肿了。”

燕九朝的目光落在她头顶略略靠近后脑勺的地方,那里确实肿了一个大硬包。

“该!”

他嘴上不近人情,手里却拿过一个药瓶,打开瓶盖,修长如玉的指尖蘸了暗红色的药膏,一点点涂抹在她的大硬包上。

她伤处滚烫,他指尖冰凉,动作轻轻柔柔,舒服得俞婉忍不住眯上眼轻轻地嗯了起来。

那晚,她也是这般的声音。

燕九朝的喉头就是一紧:“别出声!”

俞婉错愕,青天白日的,我连声音都不能有了?!

俞婉的伤处涂了暗红色的药膏,看上去像是流了血,几个小奶包心疼坏了,哇的一声就要哭出来,俞婉赶忙抱住他们:“不疼不疼,真的不疼。”

三人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俞婉歪着脑袋想了想:“这样,你们给娘亲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三人站到床上,小手扶着俞婉的肩膀,无比认真地给她呼呼了起来。

还是儿子最疼她呀!

一直到夜里就寝,燕九朝的脸色都铁青着,三个小家伙在床上横七竖八地睡着了,俞婉拉了拉燕九朝袖子:“还生气呢?”

换位思考一下,换了她她也气,今日若是他落水让颜如玉给救上来,她怕是也得郁闷好久。

“我真没算到我会撞上石头,我当时都懵了。”

这是大实话,凭她的水性,燕怀璟压根儿追不上她,但也正因为她在水下力气太大,撞到石头时才会反噬那么大,她懵了两秒,待回过神时,已经让燕怀璟拽上岸了。

“你别不说话,你闷在心里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就会多心。”她坦诚地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了他。

燕九朝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了:“我燕九朝的女人,不需要用苦肉计。”

俞婉一愣:“你是在气这个呀…”

“不然你以为我气什么?”燕九朝蹙眉问。

俞婉小声道:“我以为你气我被他救了,气我和他…”

燕九朝望着帐顶,打断她的话:“那种情况,我很庆幸他救了你。”

没什么比得过你的命。

俞婉怔住了,这家伙十次里有八次能把人活活气死,但他对待一个人的珍视是常人无法想象的,他有旁人没有的臭脾气,但同时也没有别的男人都有的那些臭毛病。

这就是燕九朝,她的燕九朝。

俞婉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长指一收,与她十指相扣。

俞婉温柔地笑了笑,安心地闭上了眼眸。

“你真的不吃醋吗?”

“闭嘴!”

好吧,还是吃醋了。

俞婉好笑地看了他一眼,闭上眼,甜甜地睡了。

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燕九朝握紧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与自己的一并揉碎,半晌,他深吸一口气,松了松力道,温柔地牵着她,闭上眼睡了。

小俩口的误会解除了,许贤妃的危机却刚刚来临,丞相府终究没轻易地原谅燕怀璟,翌日一下朝,皇帝便将许贤妃叫了过去。

许贤妃多日不被召见,突然能面圣了然而她却完全高兴不起来,用脚趾头也想到皇帝宣她所谓何事了,一路上她想了不少为燕怀璟开脱的话,哪知最后竟然一句也没用上。

“陛下说什么?皇后…皇后她…”

皇帝正色道:“她的身子没大碍了,老五的婚事就交给她操持!”

皇后才出凤栖宫几日便操持起诚王的婚事了?虽说皇帝给的理由是诚王小时曾在凤栖宫养过一段日子,皇后算得上他半个母亲,由皇后操持他的婚事再合适不过,可若当真如此,为何早不把婚事丢给皇后?分明是丞相府找陛下告了状,陛下在替丞相府出口恶气,顺带着惩戒敲打一番他们母子罢了!

若是皇后把事情办得漂亮了,日后岂不是能顺理成章地要回凤印了?

许贤妃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118章 前世今生(二更)

落水事件过后,曾有宫里的太监上少主府询问过俞婉那日的经过,俞婉早打听到了许贤妃的说辞,许贤妃说是她自己落水还不小心把韩静姝给撞下去了,她怎么可能不小心把韩静姝撞下去?她分明是故意把她拉下去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好像有人从后面推了我一把,娘娘当时就站在我身后,不如你问问娘娘可有看见可疑人等?”

只差没明说凶手就是许贤妃了。

俞婉并没有证据,可有些事并不需要证据,端看对方想要相信什么,听说下朝后丞相单独觐见了皇帝,随后皇帝便将诚王与匈奴郡主的亲事交到了皇后手里,谁又能说皇帝与丞相府是没疑上许贤妃呢?

“少夫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她可是推了您呀!”梨儿拎着篮子跟在俞婉身后说。

俞婉剪了一朵玫瑰放进梨儿的篮子里:“她推了我,我也拽了韩静姝,真责罚起来谁都跑不掉。”

如今这样就很好——许贤妃被皇帝怀疑,燕怀璟与丞相府离了心,她总算没白在水里撞出一个大包。

“夫人,篮子满了,这些够了吗?不够奴婢再去拿个篮子来。”梨儿把篮子拎到俞婉面前说。

俞婉瞅了瞅满满一篮子玫瑰,点头道:“应当够了。”

小相公吃醋了,俞婉打算做点他爱吃的东西哄哄他,玫瑰卤是不错的选择,不过并不是今天的主打,她让人取了山楂来,眼下并不是吃山楂的时节,这些是风干的山楂肉,去了果核,味道比市面上的山楂粉更酸更浓醇一些。

“要放糖吗?”梨儿一边打下手一边问。

俞婉将捣成泥的山楂分了一小半出来装在另一个碗里:“放两块冰糖。”

梨儿敲了两块大大的冰糖放进去,好奇地瞅着没放糖的那碗,只看了看都觉着牙酸。

似乎察觉到她的疑惑,俞婉弯了弯唇角,道:“你家少主突然变得爱吃酸的了。”

梨儿张大了嘴,这话怎么听着不大对…大婚后变得爱吃酸的人不该是少夫人您吗?

山楂糕蘸玫瑰卤,无糖的那份让人送去了燕九朝的书房,有糖的给三个小家伙留下了,做完这些到了该去找万嬷嬷学规矩的时辰,俞婉收拾了一番动身,刚出清风院,与神色匆忙的万叔碰了个正着。

“万叔。”俞婉打了招呼。

“少夫人。”万叔欠了欠身,问道,“是要去上万嬷嬷的课吗?”

俞婉点头:“今日万嬷嬷要考我规矩,还有族谱。”

族谱问题不大,她基本都记下了,就是那些需要亲身示范的礼仪规矩未得精髓,只怕又得挨万嬷嬷的罚。

万叔见俞婉一副去受罚的样子,忍俊不禁地笑了:“万嬷嬷的侄孙入京了,她适才与我说今日给你放个假,明日再来考你。”

俞婉感觉自己捡回一条命!

“对了,还有。”万叔说道,“崔女使来过,送了两匹江南进贡的缎子与茶叶。”

“怎么又送?不是才赏了不少东西吗?”俞婉纳闷。

太液池的事瞒着谁也不会瞒着万叔与影十三二人,万叔道:“皇后八成以为少夫人是为了帮她夺回凤印才出手对付二殿下与许贤妃的吧。”

这可真是错怪她了,她才不是为了皇后,纯粹只是想报大婚之日被燕怀璟掳走的仇。

“赏都赏了,就收下吧。”万叔说。

那语气,不像是承了皇后多大的情,更像是收了几个芝麻大饼压根儿不必放在心上。

俞婉想,她如今是少主府的主母,眼界该跟上燕九朝的高度,不能再像从前在乡下时那样,为两匹缎子与几罐茶叶大惊小怪了。

万叔哪里不明白她在思索些什么,宽厚地笑了笑,说道:“没事,慢慢就习惯了。”

“燕王府…比少主府更大吗?”俞婉问。

少主与有荣焉道:“那是自然。”

去了燕城才会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富贵天堂。

“所以我真的不能这么小家子气了呢。”俞婉呢喃,她嫁给了燕九朝,就不仅是少主府的主母,也是整个燕城的女主人,她得尽快习惯自己的身份。

方嬷嬷不在,俞婉难得闲出一日,打算带几个小家伙上街转转,她其实更想去萧府探望上官艳,好歹是自己婆婆,哪怕改嫁门庭也该去拜会一番,只是她拿不定主意燕九朝会不会乐意。

就在她琢磨着要不要开口说服燕九朝之际,一个外院的小厮急急忙忙地来清风院了。

“什么事啊?”梨儿将他堵在了门口。

小厮道:“梨儿姑娘,劳烦给少夫人带个话,二公子出事了!”

“我二哥出了什么事?”俞婉迈步走了出来。

小厮行了一礼,道:“小的也不大清楚,是国子监的杂役给递的消息,据说挺着急的,您看要不要…”

“人在哪儿?”俞婉问。

小厮道:“在府门口!”

前来递消息的杂役姓张,在国子监的宿舍做洒扫,万叔担心俞松在国子监不习惯,又不敢开口麻烦俞婉,于是买通了一个杂役让他注意俞松的动静,若有什么便直接上少主府通风报信。

杂役是偷跑出国子监的,他送完消息还得赶紧回去。

俞婉让他长话短说。

张杂役道:“我也说不清,总之俞公子与诚心堂的人打起来了!”

俞婉多少打听了一些国子监的消息,知道国子监国子监共设有六堂,其中正义堂、崇志堂、广业堂为一年级,修道堂与诚心堂为二年级,最高的是率性堂,又称上舍,上舍的监生经过考选便有资格得到皇帝的接见,若皇帝允了,可直接授予官职。

国子监的监生不以年龄分班级,只以成绩论高低,俞松插班入监,底子薄,只考入了广业堂的乙班。

俞婉想不明白,俞松怎么会与诚心堂的人打起来,这都跨级了。

“一会儿少主出了书房,你告诉他我去国子监了。”去哪儿总得与燕九朝说一声,只是来不及当面说了,俞婉于是吩咐了桃儿,带着梨儿上了马车。

国子监,俞松与当事人以及诸位围观的监生被叫出了宿舍,站在竹林外的空地上,廖夫子与一名姓孙的夫子表情严厉地瞪着他们。

俞婉朝这边走来,老远就听见不知是哪位夫子的声音,语气冰冷地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为什么会打起来?”

“他偷我东西!”与俞松干架的当事人说,从伤势上看明显是他吃了大亏,他的半边脸都肿了,拳头也破了。

“我没偷!”俞松说。

那名监生指着俞松的鼻子道:“就是你偷的!我都在你铺下搜出来了!不信你问问他们!他们和我一块儿进屋的!你们…你们是不是都看见我从他床铺上搜出银票了?”

围观的监生默默点头。

原来是偷窃,俞婉听到这里反倒松了口气,俞松的性子她太了解了,他或许会因为别的事与人干架,但他一定不会偷东西,如果起因是这个,那么俞松就是被冤枉的,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俞婉走上前,客客气气地见了两位夫子:“…我是俞监生的妹妹,夫家姓燕。”

监生们的目光落在了俞婉的身上,俞松岁在村里也算俊俏,可在京城这么多风流公子哥儿里便不那么扎眼了,他们没料到俞松竟然有个如此貌美的妹妹。

不说俞松是村里人吗?他妹妹这副容貌气质也不像啊!

这群监生或许不知俞婉的身份,可廖夫子与孙夫子是知道的,二人的眉心蹙了蹙,第一反应是这位少主府的新夫人要拿权势压他们了。

廖夫子不卑不亢地说道:“我姓廖,俞松的夫子,这位是孙夫子,柳监生是他的学生。”

柳监生?那个被俞松“偷”了银票的男人吗?

俞婉看向他,恰巧柳监生也在看俞婉,二人对了个眼,盯着人看被发现了,柳监生心里一阵慌乱,赶忙垂下了眸子,只是俞婉实在貌美,他忍不住又偷偷地打量了好几眼。

俞松小声咬牙道:“再看我妹妹!把你眼珠子挖下来!”

柳监生打了个哆嗦。

俞婉走到柳监生面前:“这位监生,你说我哥哥偷了你银票,是你亲眼看见他偷了吗?还是只是从他床铺下搜出来罢了?如果是那样,保不齐是别人偷了,藏在我哥哥的铺下的?”

微风徐徐吹来,摇动着俞婉身上清冽的幽香,柳监生一阵心猿意马。

俞松踹了他一脚!

“夫子您看!他又揍我!”柳监生告状。

二位夫子却将他的无礼看在眼里,没为他出头。

柳监生自知理亏,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说道:“我虽然没亲眼看见他偷,但是有人看见他进我屋子了,我出去前银票都还在呢,等我回来银票便不见了。”

“谁看见他进你屋了?”俞婉问。

“赵恒。”柳监生道。

俞婉看向俞松,俞松点点头,他的确去过柳监生与赵恒的宿舍,却并不是去偷东西,而是他走错了,待到他看见赵恒便明白过来不是自己的屋,赶忙出去了。

俞婉问柳监生道:“为什么你不怀疑赵恒?他也在屋子里,且他一直都在,他的作案时机更成熟,我哥哥一进去就出来了,他与你不熟,不知你把银票藏在哪儿,那么短的功夫,他怎么偷得着?”

柳监生被问住了。

半晌,才结结巴巴道:“…赵…赵恒才不会偷东西呢…”

俞婉质问道:“赵恒不会,难道我哥哥就会吗?你该不会是看我哥哥不顺眼,故意栽赃陷害我哥哥的吧?”

“我没有!”柳监生大怒。

“柳兄!柳兄!”与赵恒、柳监生同住的另一名监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找到了,是丁桂儿那小子!他…他亲口承认了!”

他话音一落,俞婉便看见影十三拎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人过来了。

丁桂儿也是一名监生,往日里便有顺东西的小毛病,只是一直没让人抓住过把柄,这次他盯上了柳监生,趁着柳监生与同伴不在,溜进了柳监生几人的宿舍,他偷完柳监生便发现银票不见了,恐慌之下他闯进了俞松的宿舍,将银票随手塞在了新来的监生的床铺下。

丁桂儿是惯犯,手脚麻利,反侦察能力强悍,只不过在影十三面前,这种伎俩便统统有些不够看了。

影十三是杀手,吓都能把丁桂儿吓死,丁桂儿不敢有所隐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罪行交代了。

俞松盗窃的罪名被洗脱了,是柳监生冤枉了俞松,干架也是柳监生先动的手,尽管俞松下手重了些,可这不是柳监生自找的吗?

国子监开除了丁桂儿,罚了柳监生与俞松抄书,一场风波就此揭过。

俞婉向夫子道了谢也道了歉。

俞松与柳监生干架虽是柳监生挑起的,可俞松下手的确太狠了,不是夫子到的几时,柳监生都要被打瘸了,何况一屋桌椅板凳也全给弄坏了。

俞松的心里不是滋味儿,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再来一次他还是要把姓柳的往死里揍,可妹妹替他在人前“卑躬屈膝”的样子让他感觉难受。

他捏紧了拳头。

俞婉送走夫子后,拿了一瓶金疮药给俞松。

俞松难为情地低下头,没伸手去接。

他或许并不是一块读书的料,他没有读书人的修养,他遇事就想用拳头…

俞婉弯了弯唇角,望着竹林深处的景色说:“新身份很难适应吧,我也在学着怎么做好一个少夫人,我也常被嬷嬷罚呢。”

俞松难以置信,他妹妹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了,她也能被罚吗?

俞婉将金疮药塞进他手里:“我要回去做功课了,嬷嬷明天考我。”

明明自己给她惹了那么大麻烦,却连一句责备也没有…

俞松的眸光动了动:“阿婉…”

“嗯?”俞婉回过头。

俞松捏了捏药瓶,深吸一口气:“…我不会再惹事了。”

俞婉含笑说道:“惹事也没关系。”

俞婉走出国子监,临上马车前与一个身着官府的男子擦肩而过,男子身旁站着一个蓝衣少年。

俞婉人都走远了,二人仍望着俞婉的方向,眉头紧皱。

“叔公啊,你觉不觉得方才那个夫人有些眼熟啊?”祁麟古怪地问道。

高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像是在哪儿见过。”

“啊!我想起来了!”祁麟拍了拍脑袋,“她是年前在驿站救了汗血马的村姑!”

高远蹙了蹙眉,他那日只顾着回忆前尘,没注意是谁救了那匹前世死在驿站的马。

“诶?那不是少主府的马车吗?”祁麟的目光追着俞婉,一直到她上了燕九朝的马车,“对了,燕九朝大婚了,新夫人是他儿子的生母,该不会就是她吧…”

那八成是了,高远心道。

记忆中,燕九朝是没有大婚的,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到二十五,没找到儿子,也没娶上妻子。

祁麟忽然道:“叔公,你还记得燕九朝的孩子年前失踪的事吗?”

“怎么了?”高远问。

“是她把孩子救回来的。”祁麟道。

高远狐疑道:“你听谁说的?”

祁麟道:“我打听的呀!燕九朝儿子的救命恩人是莲花村的人,燕九朝的妻子是莲花村的人,这还能是两个人吗?”

莲花村才多大的地方,当然不会是两个人。

驿站的马活了,失踪的小公子找到了,燕九朝娶妻了,所有的改变都与这个女人有关…想到了什么,高远眸光一凛:“她可姓俞?”

祁麟点头:“嗯,她爹是俞邵青,抢了颜丛铭军功的千夫长!”

与燕九朝有关的事,祁麟都打听过了,包括他的妻子。

又是一个与她有关的人。

高远陷入了沉思。

本章关于国子监的资料节选自北京晚报——《国子监的日常》by刘永加

第119章 小俩口(三更)

回府邸的路上,高远一直都很沉默,祁麟习惯了叔公话少,倒是没觉着有何不对,只是路过卖糕点的铺子时他嘴馋唤了叔公两声,叔公都没听见,他这才有一丢丢幽怨了。

“叔公,我回房了。”进了主院后,祁麟对叔公说,没等来叔公回应,他小嘴儿一撇,“好嘛,又没听见。”

祁麟心塞塞地走了。

高远沉思着去了书房。

“老爷。”管家拿着两个铁罐子走了进来,对高远道,“您白日让我买的莲子心,现在给您泡上吗?”

高远不爱喝茶叶,就爱莲子心泡的水。

“泡一杯吧。”高远道。

“诶。”管家放好罐子,泡了一杯难以下咽的莲子心茶,这种东西他喝过一次,苦得险些吐了,自此都不再碰,说来奇怪,老爷早些年也没这嗜好啊,年前大病一场后就像是变了人似的,连生活习性都不一样了。

管家把泡好的莲心茶放在桌上:“老爷您要看书吗?还是写字?我给您准备墨宝?”

“不必了。”高远摆手。

管家道:“那我先退下了,老爷有什么吩咐叫我。”

高远点点头。

管家轻手轻脚地出了书房。

高远还沉浸在那个女子带来的震惊中回不过神来,如果他记得没错,俞邵青的家中似乎只有一个遗孀与一个年幼的儿子而已,他女儿比他更早离开人世,据说是不堪退婚之辱投湖自尽的,那么这个女儿又是哪里来的?

还有她的容貌,总让他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大会是因为驿站的一面之缘,因为那一次,他压根儿就没看那个村姑。

那么他是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高远捏了捏疼痛的眉心,端起滚烫的莲心茶细细地啜了一口,浓郁的苦味在喉头弥漫开来,起先他也喝不惯,可任谁在只靠苦胆维持了半月性命后都不会再难以忍受莲子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