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红娘与万叔带着俞婉的庚帖回了少主府。

工地要竣工了,俞峰在做最后的检验,忙活了一上午才从小铁蛋口里得知少主府有上门说亲了,被拒了一次,这么快又来第二次?

“我阿姐同意啦!”小铁蛋叉腰说,“我很快就有姐夫啦!”

俞峰走到俞婉家时,万叔与杜红娘已经离开了,大伯母与姜氏也去老宅忙活了,俞邵青在山上没下来,俞婉一人蹲在后院给大雁拔毛。

俞峰的太阳穴突突一跳:“阿婉!你做什么?”

“拔毛啊。”俞婉说。

“你…你怎么能把大雁的毛给拔了?”

“不拔怎么吃?”

…吃?!

俞峰简直要给噎住了:“这、这、这…这是少主府送过来的纳采的礼。”

在大周,纳采的吉礼有许多,最佳为大雁,只是大雁难寻,这么肥硕的大雁就更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了,他的妹妹,竟然就要把它们给吃了?

俞婉道:“我知道是采礼啊。”

俞峰嘴角一抽道:“那你还吃?”

俞婉挑眉道:“他送过来,不就是给我们吃的?”

过年送年礼,鸡鸭鱼肉都是吃的,采礼送大雁,那一定也是吃的嘛!

俞峰:呃…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不对!没听说谁把采礼给吃了的呀!

晚上,俞家人的饭桌上多了两盘香喷喷的红烧大雁。

“大雁好吃吗?”俞婉问三个小奶包。

三个小奶包齐齐点头。

好吃,好吃,回头让爹爹再送两只大雁来吃!

燕九朝上莲花村提亲的事,很快便在京城传开了,皇宫也得了消息,傍晚时分,汪公公奉旨来了少主府。

接待他的是万叔。

万叔将汪公公迎去了花厅,泡了上等的西湖龙井,半真半假地说道:“汪公公是奉旨前来,按理说,少主该亲自相迎才是,奈何少主身子不适,无法接驾,还望汪公公见谅。”

身子不适是真,无法接驾是假,说白了,燕九朝就是不乐意见皇帝的人。

汪公公在皇宫跌打滚爬这么久,能坐到如今的位置,又岂是个心思不通透的?这若换做别人,早已抗旨之罪论处了,可皇帝偏疼燕九朝,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责罚他。

汪公公一脸理解地说道:“少主既身子不适,就好生歇息吧,我今日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听说少主他向人提亲了,不知,是哪家的闺秀啊?”

万叔才不信皇帝连燕九朝求亲的对象都没查清,只怕俞婉的祖宗十八代都让皇帝翻了出来,可皇帝还是差了人来问,这是在给少主府台阶下。

万叔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是俞家姑娘,她母亲是宛城人士,父亲是俞邵青,家中有个大伯,是厨神大比上得了第一的俞大厨,还有个姑姑远嫁了,对方家世也是清白的。”

这是在告诉汪公公,俞姑娘的背景,他们少主府早早地查过了,贫穷贵贱都好,他家少主总归是不介意的。

汪公公笑道:“旁人我就不提了,这俞邵青…可是戴罪之身呐,少主娶一个罪臣之女,恐怕不大妥当吧?”

万叔四两拨千斤道:“不是还没定罪么?何来罪臣之女一说?再者,罪不罪,还不是陛下一句话吗?陛下当初能翻了颜家的案,想必也能翻了俞邵青的案。”

汪公公心里堵了一把,老不死的,这话也敢说!

汪公公道:“颜家是无辜的,是让奸人陷害了。”

万叔笑道:“俞邵青也是无辜的,也是让奸人陷害了。”

“是吗?”

“当然了。”万叔笑了一声道,“颜丛铭是因为军功才封了侯爷,可这军功是俞邵青的,这么说来,真正当封侯的是俞邵青,那么俞姑娘便是侯府千金,这等身份,不算辱没少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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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9章 三媒六聘(二更)

汪公公当即沉下脸来:“你倒是替陛下决定上了!”

万叔啜了一口茶,不咸不淡地笑道:“我可没胆子替陛下做决断,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颜家是为何才被平反,颜丛铭又是因何平步青云,汪公公比我清楚。若不是颜如玉冒充了我家小公子的娘,颜家能得到如今的一切?怕是连牢底都坐穿了。”

这话就有些大逆不道了,说的像是皇帝有多昏聩,为了儿女私情便枉顾江山社稷陷忠良于不义似的,虽然事实也差不多。

皇帝难做,没坐上龙椅的人体会不到权势的诱惑,也体谅不出皇帝的难处,寻常人看到的只是个人的得失,皇帝看到的却是整片江山的沉浮,有些事是不得已而为之,当然也有些是任性为之。

在颜如玉这件事上,皇帝就着实任性了,明知燕九朝对她无意,还一个劲儿地抬举她与颜家,若是不明真相,尚可理解为皇帝是不想委屈了几个小家伙,于是让他们的母亲有个十分良好的出身,可如今这件事早已真相大白,皇帝仍没处置颜家,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了。

“陛下的心思,岂是你我能够揣度的?”汪公公故意打起了太极。

万叔心道,爷爷当初在冷宫伺候两位殿下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在哪儿呢?跟爷爷面前耍心机,你还不够资格。

“是啊,圣心难测,不过我家少主的心思却简单极了,俞邵青做不做侯爷,他女儿少主都娶定了,陛下若想借此要挟少主什么,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

汪公公倒抽一口凉气:“姓万的!少主好歹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就不能从旁劝他两句,让他给陛下低个头,有个晚辈该有的样子吗?他服个软,陛下有什么不能答应他的?”

万叔呵呵道:“服了一次,然后呢?让陛下拿住了少主的软肋,少主下半辈子便一直一直地服软下去了?”

汪公公噎了噎,怒目而视道:“他是皇帝!给他服软有什么不好?”

万叔道:“没什么不好,但少主就是不乐意。”

“…”这天没法儿聊了,汪公公觉得自己没被皇帝累死,也得让少主府的人活活气死,燕九朝这小疯子一身反骨,连带着养出来的下人也个顶个的硬骨头,死活嚼不动!

汪公公气呼呼地走了。

万叔回到书房,向燕九朝复命,把与汪公公的谈话一字不落地说了:“…少主,咱们是不是太过分了,若当真惹怒了陛下,陛下怪罪下来…”

燕九朝坐在太师椅上冷冷一哼:“怎么?担心他怪罪,本少主就不成亲了?”

“…这倒是。”万叔叹息着点点头,“俞姑娘是小公子生母一事,咱们虽未大肆张扬,可陛下耳聪目明,总该是得了点儿消息,至此他都没替俞邵青翻案,目的是在等少主去求他。”

一旦少主求了,俞邵青即刻就能翻案,可从长远来看,这种做法无异于饮鸩止渴,从今往后但凡陛下想拿捏少主什么,只要再抓个少主身边的人就是了,这样的甜头一次都不能让陛下尝到,否则俞家人的处境就日日悬在刀尖儿上了。

想到这里,万叔不由地开始佩服起自家少主来,他能看透是因为他年纪大了,经历的风浪多了,少主才二十三、四,就已能将皇帝吃得透透的,当年的燕王若能有少主一半心性,都不至于含冤而死了。

“庚帖合过了吗?”燕九朝问。

万叔道:“合过了,少主与俞姑娘的八字乃天作之合。”

燕九朝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本少主选的人,怎么会有错?”

万叔嘴角抽了抽。

燕九朝见他仍杵着不走,又道:“还有事?”

万叔犹豫了一番,道:“庚帖合过了,接下来就该上门纳征了。”

纳征,又称下聘,是要过大礼的,至于怎么过、由谁去过就颇有讲究了,多是男方家的女眷或全福之人,奈何少主府全是大老爷们儿,上哪儿去找女眷?总不能把奶嬷嬷与房嬷嬷叫上,都是下人也太委屈俞姑娘了。

燕城的府邸倒是有有品级的女官,可路途遥远,等她们上门黄花菜都凉了。

“王妃的意思是…”万叔清了清嗓子。

“她的意思?”燕九朝淡淡地看向了万叔。

万叔硬着头皮道:“是,下午方嬷嬷来过,问起了纳征的事,王妃说,纳征礼由她来备,让姚夫人去过礼。”

姚夫人是上官艳出阁前的手帕交,是为数不多没对上官艳冷嘲热讽的女人,上官艳刚嫁入萧家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姚夫人时常去探望她、开解她,这么多年了,二人一直都有走动。

燕九朝若有所思道:“她额头上是不是有颗红痣?”

万叔一笑:“是,大家都说那是观音痣,福泽深厚,少主还记得她呢。”

燕九朝三岁前是在京城度过的,之后才搬去燕城,六七岁那年,姚夫人一家来过燕城。

燕九朝道:“那么大了,本少主当然记得。”

印象中,姚夫人是个十分慈眉善目的女人,她的相公敦厚老实,生的几个孩子也并不惹事,他们在燕王府小住了半年,燕九朝并没有感觉到自己被打扰,姚大人办完差事后,他们便举家返回京城了。

“少主是不乐意姚夫人,还是不乐意王妃给安排的人?”不用回答也知道是后者了,好在万叔早想到了说辞,苦口婆心道,“王妃的心意少主可以不领情,不论怎么说,可王妃都是少主的母亲,王妃找人上门下聘,传出去是俞姑娘的体面,否则日后有人说起来,还当是王妃不待见这个儿媳。”

燕九朝想了想,说道:“那就用她的人,但聘礼不必她备,我自己来。”

果然啊,什么事搬出俞姑娘都能迎刃而解啊。

万叔眉开眼笑地出了书房,让人把消息给上官艳送去了。

虽是说了不必上官艳准备什么,然而真到了下聘那日,上官艳仍是让人送来了三十二担聘礼,算上少主府的,一共百十来担,浩浩荡荡地抬往莲花村,十里八乡都轰动了。

这还是天不亮便出了城的,否则京城也得炸锅。

俞家与老宅都放不下,万幸的是宿舍与厂房竣工了,聘礼被抬去了一间大库房,乡亲们个个伸长脖子,这么多的聘礼,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哩!

“是谁家被下聘了呀?”一个外村的农妇问。

白大婶儿与有荣焉道:“阿婉呀!俞家的姑娘!”

“就那…瘸子家的呀?”农妇问。

白大婶儿牛眼一瞪:“人家现在不瘸了!”

农妇让她的狮子吼吓得够呛:“不…不瘸…就不瘸…你你你…凶什么?”

大伯的腿脚确实好多了,基本能扔掉拐杖了,他拿着礼书,站在库房的门口,指挥抬聘礼的下人道:“…这担礼搁这儿,对,就是这儿!”

俞松看着鱼贯而入的聘礼,心塞塞地道:“大哥你说我现在还有机会吗?”

俞峰拍拍他肩膀:“醒醒吧,天亮了。”

俞婉家的屋内,姚夫人将订亲的聘书交给了俞邵青夫妇。

至此,二人的亲事就算彻底定下了。

当初俞婉与赵恒也是走到了这一步,只差个婚期将俞婉娶过门,但就是那最后的一步,四年都没能跨出去。

姚夫人和颜悦色道:“钦天监择了三个良辰吉日,分别是本月十六、二十二、二十八。”

俞邵青黑了脸:“这个月这么多好日子的吗?”

姚夫人讪讪:“是、是啊。”

姚夫人又道:“不知俞老爷与俞夫人…”

俞邵青当然希望将女儿留得越久越好,哪知一句二十八尚未出口,屋子里的俞婉轻咳一声开了口:“十六。”

俞邵青:“…!”

你怎么就这么想嫁?!

第100章 备嫁

俞邵青郁闷极了,他养的女儿,自己都没疼够,就得让另外一个男人抢走了,更让人心塞的是,他女儿还挺乐意被抢似的…

俞邵青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发作,好不容易挨到姚夫人与万叔、杜红娘出了屋子,才胸闷气短地去厂房找到了自家大哥。

大伯正对着礼书上的清单清点聘礼,少主府真是大手笔,足足一百六十二担,别说乡亲们看傻眼,不是怕在少主府的下人跟前儿闹笑话,他当场都给跪了。

他哪里知道,少主府原就备了一百三十担聘礼,上官艳又悄悄地添了三十二担,合起来的数量确实太惊人了,要知道,本朝最尊贵的长公主出嫁都只抬了一百二十担呢。

大伯带着两个孩子点了一整日,一半都没点完,快累成三头牛了,两头小牛回老宅吃饭了,一会儿来换他,这么多聘礼,担心有贼惦记,得日夜放人守着。

“大哥。”俞邵青走到大伯身旁的一个大箱子上坐下,屋里只一把椅子,正让大伯坐着。

大伯发现自家弟弟没精打采的,古怪地问道:“你咋啦?出了啥事儿?”

俞邵青不知该怎么与大哥说,说起来挺丢脸的,他是阿婉亲爹,可阿婉在他与一个臭小子之间选择了那个臭小子。

“是婚期定下了吧?”大伯猜道。

“唔。”俞邵青含糊地应了一声。

大伯权当弟弟是舍不得闺女才如此垂头丧气,抬起累得酸痛的胳膊拍拍他肩膀道:“你想开点,女儿家终归是要嫁人的,阿婉嫁得不远,你想她了,就去看她,她想家了,也能回娘家,你看看这些聘礼,多得数都数不过来…你在军营怕是不知道,万公子…不对,燕少主对咱们家阿婉是真真儿上了心的…瞅瞅你回回把人家揍的,人家爹是王爷,够治你死罪的了!”

大伯也就是嘴上这么一说,心里实则也不好受,阿婉虽不是他亲生的,可在心里就是他亲闺女,他哪儿舍得把阿婉嫁出去?

可这不是没办法吗?

大伯叹道:“我方才问过少主府的人了?难道就没个迟些的日子?少主府的人说,好日子都给这个月占了,往后半年都没这么好的黄道吉日,总不能让阿婉再等上半年吧?阿婉年纪不小了。”

俞邵青牙痒痒,狗屁没黄道吉日!根本就是那小子按耐不住,想法子把他女儿拐回狼窝罢了!

大伯语重心长道:“行了行了,别气了,弟妹当初嫁给你的时候比阿婉还小呢,人家家里说什么了?”

想到妻子,俞邵青沉默了。

告别大哥后,俞邵青回了自家宅子。

今日家中喧闹,小铁蛋没念书,带着三个小奶包疯玩一整日,这会子全都睡下了,俞婉也撑不住困意抱住儿子睡着了,姜氏醒着,躺在床上,一下一下戳着小铁蛋的脸。

“阿淑。”俞邵青在姜氏身侧躺了下来,从背后拥住她,埋首在她脖颈间深吸了一口她的香气。

“嗯?”姜氏疑惑地应了一声。

俞邵青道:“嫁过来这么多年…你想家吗?等我能离开京城了,陪你回趟娘家吧。”

不等姜氏答话,他接着道:“岳父岳母都不在了,旁支的亲戚总该有的,你有想见的人吗?”

“没有。”姜氏说。

也不知是在说没有旁支的亲戚,还是没有想见的人。

岳父岳母去得早,妻子家中又无姊妹弟兄,俞邵青担心说太多勾起妻子的伤心事,不敢再问,只抱紧了她道:“那你什么时候想回去看看了就告诉我,咱们把孩子也带上。”

怎么说都是自己的故土,纵然亲人不在了,有生之年也会想要回去走走的吧,哪怕是给爹娘上一炷香、磕几个头。

“嗯。”黑暗中,姜氏低低地回应。

这一夜,姜氏没把俞邵青这样那样,俞邵青越发觉得妻子是思念家乡,下定决心,等洗脱了罪名一定带妻子回家看看。

十六的婚期,可供准备的日子不足七日,这可苦了双方人马,万叔感觉自己的白头发都多出好几根了,上官艳直接搬进了府里,燕九朝想说什么,万叔炸毛了:“还想成亲不?想就给我闭嘴!”

燕少主乖乖地闭嘴了。

终于硬气了一回的万叔,雄赳赳气昂昂地去让人装点府邸了。

大婚后的住处选在少主府,上官艳其实有提议过萧府,比起一年也住不上三四天的少主府,让上官艳经营多年的萧府显然方方面面都更适合准备大婚,旁的不提,单从人员上说,萧府庶务繁杂,下人们个个儿训练有素,什么房做什么配合得天衣无缝,少主府这些糙老爷们儿没有过做席面的经验,使起来都不顺手。

“这哪儿成啊?”万叔讪讪笑道。

上官艳顿了顿:“是我冲动了。”

儿子是不会愿意去萧府的,去了就意味着承认自己是萧振廷的继子,在儿子心里始终只有燕王一个父亲。

上官艳摆摆手:“罢了,就少主府吧,我再去多调派些人手过来,大婚当日两场席面,厨子与菜式得定好了,伺候的下人得安排妥当了,还有什么?”

事儿多,上官艳脑子都浆糊了。

万叔忙自怀里掏出一纸清单:“这儿呢,老奴都记下了。”

“你看还有迎亲的。”迎亲是头等大事,车马、乐师、护卫…排场小了儿子不爱看,排场大了又不知上哪儿才凑齐那么多人…从前是担心儿子不成亲,眼下却是成得她措手不及,上官艳扶额道,“我去趟姚家!”

上官艳找了姚夫人,二人忙活了一整日才把迎亲的事宜和盘定下了。

却说忙碌的不止少主府,俞家也挺焦头烂额的。

“你们陪嫁定了吗?”白棠得了消息也赶来搭把手,她虽未成过亲,可白玉楼承包过不少大户人家的婚宴,因此就算没吃过猪肉她也见过猪走。

少主府来了那么多彩礼,女方自然也要备点嫁妆,从彩礼中回一部分,自家再添置一部分,俞家生意刚起步,俞婉若是嫁个乡绅绰绰有余,可做少主府的主母这点嫁妆就不够看了,最后,俞邵青把那座山头的地契给了俞婉,虽也没多值钱,可至少是家里的一份心意,他们给不起田庄与商铺,只能给一座贫瘠的山头了。

俞婉既是嫁去大户人家,按理说也得有自己的陪房,可时间仓促来不及准备了,白棠院子里的下人倒是不少,奈何商贾家的丫鬟没见过大世面,怕去了少主府反而给俞婉添乱,白棠便没硬塞给俞婉了。

“嫁衣有了吗?”白棠问。

俞婉面不改色道:“有了。”

早有了,只是不敢如实告诉家里,谎称是万叔下聘那日送来的。

“大婚后的衣裳呢?”白棠接着问。

俞婉被问住了。

白棠黑着脸道:“你不会打算大婚后还穿从前的布衣吧?我的姑奶奶,你是嫁给燕九朝的,从今往后你就是燕城的夫人、大周皇族的儿媳,你不能再穿乡下人的衣裳了!”

“家里还有好几套新衣裳没穿呢。”俞婉难得肉痛地说,她明白白棠说的没错,大婚后是该有大婚后的样子了,她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替燕九朝挣几分薄面,原本娶个乡下村姑就够惹人笑话了,若这村姑再上不得台面——

俞婉想想还是觉得不能太丢脸,午饭后与白棠一道上了京城。

如今定制来不及,只能买成衣了,白棠领着俞婉去了绣水街,这条街上全是绣楼与布庄,直看得人目不暇接。

白棠拉着俞婉的手道:“咱们慢慢挑,不着急,天黑了你就去我家住,咱们明日接着挑。”

俞婉点点头,自家大嫂嘛,没必要客套,对吧?

二人进了一间叫云水间的绣楼,这间绣楼极大,足足三层,据说老板娘是江南人,做得一手好苏绣,她的绣品曾被请到宫中,不少贵妇千金都慕名而来,以能得一件她亲手刺绣的衣裳为傲,白棠不求她们能买到她的定制,只求能挑到几身适合的衣裳。

“这儿的绣娘都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手艺比外头的好呢,你看。”白棠说着,拉过了挂在架子上的一条广袖月仙裙,裙纱慢拢、裙摆轻盈、针黹细密、刺上去的银线像是真有月光打上去一样,微微一动,月光在流淌。

白棠已经能想象俞婉穿上它时能美成什么样了:“就这件吧,你试试!”

俞婉换上了广袖月仙裙,这条裙子最大的特点就是腰身收得极紧,腰腹但凡有半点赘肉,都会穿出臃肿不堪的效果,然而俞婉的纤腰盈盈一握,再配上那宽大的广袖,整个人都高挑了起来,美得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白棠简直看呆了,知道这丫头美,却没料到能美出这样的高度,什么世家千金、什么大族名媛,这一刻在她身侧统统相形见绌,整间绣楼静下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俞婉所吸引。

她们也见过这条裙子,可没觉着能这么好看呐?

都说人靠衣装,然而有时却是一个人成就了一套衣裳。

俞婉美得不可方物,就连过路的行人都驻足了。

白棠脑海里只闪过一个念头:买买买!多少银子都买!

就在白棠打算去问价时,另一个少女穿着同样的广袖月仙裙出来了,她的年纪比俞婉小,却并不如俞婉脸嫩,身材也没俞婉纤细,不过并不算鼓囊囊的,若无俞婉珠玉在前,她这身打扮虽不说很惊艳,但也不能说难看,只是在见了俞婉浑身冒仙气后,再看她就有些土掉渣了。

人群里,不知谁噗嗤笑了一声。

她先是一怔,随后看见了不远处与自己一模一样打扮的俞婉,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瞎子也看出俞婉穿得比她好看了。

这条裙子她半月前就看上了,但那会儿她太胖了穿不上,为此她饿了自己十多天,好不容易能穿上了,又让别的女人比下去了!

少女气坏了,上前一步指着俞婉道:“谁让你穿这条裙子了?”

俞婉古怪地朝她看过来,这才发现她挑了一条和自己同款的裙子,俞婉倒是没觉得她穿得很难看,可她的做派不好看。

俞婉问道:“不能穿吗?你买下了?”

“我…”少女噎了噎,她当然没买下,她说道,“我比你先试的!”

俞婉点了点她的裙子道:“你试的是你身上这条,我又不是从你身上扒下来的。”

这话说得没错,总不能她试了一款裙子,然后所有的都是她一个人的了,公主也没这般霸道的。

少女是见俞婉的头上没什么首饰,只戴了一支地摊上买来的桃木簪子,笃定俞婉不是富贵人家的千金,这才起了仗势欺人的心思:“我全都要了!把你身上这条脱下来!”

白棠气呼呼地走过来,瞪她道:“你说要就要呀,我们也要了!”

少女上下打量了白棠一眼,白棠穿得还算体面,可与少女一比就有些不值一提了。

少女讥讽一笑:“你买得起吗,你就要?”

白棠冷若冰霜道:“掌柜的,这条裙子多少钱?”

掌柜讪讪地笑了笑,说道:“六百两。”

白棠惊呆了:“一、一条破裙子…六百两?!”

饶是她穷得只剩钱,也没买过这么贵的衣裳,更别说这身裙子看上去根本不像造价很昂贵的样子。

“你的衣裳是镶了金子还是镶了宝石?怎么会这么贵啊?”白棠跺脚。

少女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一看你们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她身上这条裙子是梦娘亲手做的,六百两还便宜你了。”

梦娘便是云水间的老板娘,广袖月仙裙她只做了一条,余下的都是她徒弟高仿的,虽也仿得极好,却卖不出她的价钱,少女原先看上的便是俞婉身上这一条,可她不是穿不进去嘛!

“你当真想要?”俞婉问少女道。

少女斜睨了俞婉一眼道:“怎么?想和我讲条件呀?”

白棠皱眉,这丫头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俞婉淡淡地牵了牵唇角:“你想要,给你便是。”

白棠一怔,少女也狠狠一怔,俨然没料到俞婉会如此轻易地将裙子让出来,又不是不合身、不好看。

还是说…她看出少女身份尊贵,不敢和她抢东西?

不该呀,她不是这种人,她连颜如玉都不怕,怎么会怕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小丫头嘛,这小丫头除非是个公主,否则还真没什么能让阿婉忌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