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二婶才要“怕”,毕竟,对方是赫连齐的发妻。

因老夫人对燕九朝的疼爱,燕九朝自然可以轻松地将对方打发掉,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赫连府的这些“亲戚”,终归都是要见到的。

老夫人让下人将李氏叫了进来。

九月的南诏还有些热,祖孙二人坐在廊下乘凉。

李氏一眼看到了下人口中的老夫人的宝贝乖孙,对方穿着一袭素白长袍,身形欣长,乌发如墨,五官如玉,不知是否病中的缘故,面色略有些冰凉的白,他左手拢在了宽袖中,右手端着一只白玉杯,修长的指尖玉脂冰清,与他的容貌相得益彰,端的是一副谪仙般的模样。

若说这是个上门忽悠老夫人的骗子,她是不信的。

就这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容貌,就不是寻常人家生养得出的,再者那自股骨子里散发而出的贵气,比自家儿子更高贵三分,竟像是…皇族。

李氏啐了一口,她是疯了吧,对方怎么可能是皇族?

不过,这小子与以往来认亲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莫非真是老太太的嫡亲孙子回来了?

“过来呀。”老夫人朝李氏招手。

李氏这才发现老夫人笑得像个孩子,打她过门就没见老夫人这么笑过,这若不是真当成亲孙子怎么可能乐成这副德行?

李氏不由地再次朝燕九朝看去。

先前远远瞥了一眼,便已觉惊为天人,眼下近了,只觉着这个男人简直好看得没天理。

单从长相上看,他不像赫连家的人;可若不是赫连家的人,又怎么会生得这么好看?

李氏问了燕九朝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家住何处、怎么来的、家中还有哪些亲人,院子里的下人都一一答了,与赫连北冥的说辞完全一致,至于燕九朝自己,连个正眼都没给她。

李氏气急,这小子,太目中无人了!

“哎呀你别老同我乖孙说话!”老夫人不高兴了,她都没说够呢,这个侄媳妇儿怎的这么没眼力劲,没见她脸上已经都写着你赶紧走别打搅我和乖孙孙了吗?

李氏还想再多问点什么,让老夫人给轰走了。

老夫人将乖孙有些不耐烦,忙问道:“怎么了?”

燕九朝哼道:“她老盯着我看,我不喜欢。”

老夫人不假思索道:“那祖母也不喜欢!咱们以后不见她了!”

李氏还想再寻个机会一探真假的打算就这么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王妈妈。”李氏走在回西府的路上,脑子里不断地回想着燕九朝的模样。

“怎么了,夫人?”王妈妈问。

“你有没有觉得那孩子看上去有些眼熟,仿佛在哪儿见过?”李氏越想越觉得如此,尤其那一双眼睛。

王妈妈哪儿敢直视主子的面容?只说道:“到底是赫连家的人,不怪夫人觉着眼熟。”

“是吗?”李氏却觉得那不是赫连家的眼睛,是谁的呢?李氏想不起来了。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一辆马车停在了一处热闹的楼阁前,金色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聚贤楼。

俞婉掀开车帘瞧了瞧:“这就是阿嬷让我们来的地方?”

“是的。”青岩跳下马车,伸手去扶俞婉。

江海却冷冷地挡开他的手,把自己的胳膊递了过去。

俞婉没在意江海的小动作,却也没去扶他胳膊,这点高度,她轻松便蹦下来了。

青岩好笑地嗤了一声。

江海没理他,默默抽回手,将马车交给聚贤楼的门童。

为方便出行,俞婉换上了男装,手里摇着一柄折扇,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赫连北冥既给她改了名,那她便是燕公子了。

她大摇大摆地进了聚贤楼。

有小二笑眯眯地迎上来:“三位公子瞧着面生,可是头一回来咱们聚贤楼?”

俞婉压低了嗓音道:“是啊,头一回,不过我不是来吃东西的,我是来找你们打听消息的。”

“打听消息?”小二一愣。

俞婉晃了晃折扇道:“我听说你们这里可以买消息,是也不是?”

小二一笑:“是,我们这儿南来北往的客人多,消息灵通,不用您掏银子买,只要是咱们知道的,客人问起来,咱们都会说。”

竟然是这样,那这家店也太会做生意了吧?不过想想也并无亏损,不过是互通几个消息,便能让人心甘情愿地买下一桌价格昂贵的酒菜,倒还是挣了。

小二笑道:“几位客官是坐大堂还是上楼上的厢房。”

俞婉道:“厢房。”

家里有矿,不差钱!

小二领着三人上了楼,聚贤楼生意火爆,只剩最后一间厢房了,最低消费五十两,俞婉眼皮子都没眨一下,把厢房给定下了。

几人进了屋。

俞婉对小二道:“有什么拿手的好酒好菜尽管呈上来。”

小二点头如捣蒜:“是!是!小的这就去!”

不还价的客人,这年头很少见了!

小二屁颠屁颠地去了。

不多时,一大桌美酒佳肴便陆续呈了上来,不得不说,聚贤楼消费如此之高不是没道理的,单这桌菜式的口感就比得上皇宫的御席了。

原本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三人,愣是把肚子给吃撑了。

看着一大桌风卷残云后的盘子,俞婉总算是没忘记今晚的正事,她唤来方才的小二,问他道:“我听说帝都卖灵芝的,其中有一味火灵芝,不知是真是假。”

“火灵芝啊…”小二面露难色。

俞婉扔给他一锭银子。

小二的眼珠子转了转。

俞婉又扔给他一锭金子,小二一把将金子银子抱进怀里,对俞婉道:“这个得问咱们掌柜,公子稍等,我这就去将掌柜叫来!”

掌柜来得很快,冲屋内之人拱了拱手。

“行了行了,虚礼就免了。”俞婉用折扇敲了敲桌子,“我是来问火灵芝的。”

掌柜捋了捋胡子,若有所思道:“火灵芝已经卖出去了。”

俞婉柳眉一蹙:“卖出去了是什么意思?”

掌柜道:“哦,原先啊,火灵芝是春晖堂的镇店之宝,之后让个富家公子买了去,送给了第一楼的花魁董仙儿。公子若想要这火灵芝,只怕得去会会董姑娘。”

“第一楼是什么地方?”俞婉小声问一旁的青岩。

青岩道:“青楼。”

俞婉:“…”

第一楼不仅仅是青楼,而且是帝都最富盛名的青楼,雕梁画栋,宛若仙宫,至于这位掌柜口中的董仙儿则是第一楼开办以来最让人高攀不上的一位花魁。

她已连续三年摘得花魁大赛的魁首,当得起帝都第一美人的封号。

只不过美人多娇,她的脾气亦是出了名的不好,想从她手里抢东西,银子怕是办不到;若说硬来,她手下四大高手,每一个都是独当一面的金面死士。

听完掌柜的科普,俞婉在心里哀叹一声,这是逼着她再进一次窑子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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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更

第186章 威武小肥仔

俞婉又向掌柜打听了一些那位花魁接客的时间与规矩。

掌柜说道:“董姑娘是每月初一、十五接客一次,一次只有一位公子有幸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俞婉摸下巴:“今儿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怎么办?”

掌柜笑道:“公子可以等啊。”

俞婉摇头:“等不了。”

多耽搁一日,燕九朝就多一分毒发的风险,他们也多一分身份让人识破的风险。

“这…”掌柜顿了顿,面露迟疑。

俞婉给了他一锭金子。

掌柜推脱道:“公子赏得够多了,小的再拿可就昧良心了,我适才迟疑是因为那个法子太难了。”

“什么法子?”俞婉问。

掌柜寻思道:“这位董娘子十分敬仰蛊师,若你们之中有谁是厉害的蛊师,可直接去面见董娘子。”

他们之中有大夫、有杀手、有祭司,却独独没有蛊师。

俞婉叹气:“看来只能等十五了?”

青岩:第n次后悔把阿畏落在村子里了…

当初留下阿畏是因为这小子总扯后腿,兼之他们没料到会发生路引差得如此严厉之事,明明来的路上还顺风顺水的…所以经验这东西,有时也做不得数。

江海劝道:“算了,至少打听到火灵芝的下落了,七日后便是十五,那时再去见董娘子吧,希望在那之前,没有别的蛊师从她手中拿走火灵芝。”

如今也只能这么办,或者他们利用这段日子去寻一个厉害的蛊师,只是他们初到帝都,人生地不熟,上哪儿去找可靠的蛊师呢?

这边俞婉为蛊师与火灵芝发愁之际,却不知阿畏与自家的三个小肥仔仔也踏上前往南诏的征程了。

阿畏是在足足赶了两天路之后才发觉三个躲在马车上的小黑蛋的,阿畏就是担心小黑蛋发现他不见了,吵着让家人追上来,所以这一路疯了似的赶呀,没日没夜,乃至于他的警惕性都没以往那么高了。

他下车去方便,三个小黑蛋也下车去方便,还比他更早地回到马车上。

他吃东西,小黑蛋们也猫在里头吃东西。

吭哧吭哧,吭哧吭哧。

唔…总觉得有小老鼠。

直到第三日,小宝吃多红薯干,放了个小响屁,一声炸雷,吓得正在赶车的阿畏险些从马车上栽下去!

三个小黑蛋于是让师徒拎起来了。

三双大眼睛乌溜溜地看着他,一脸萌萌哒。

阿畏:“…”

阿畏:“!!!”

阿畏要崩溃了!

好不容易才甩开的小臭屁,是怎么会又跟上来了呀?!

阿畏原地死了三秒钟!

赶路赶得太狠,已经将莲花镇远远地抛在了身后,把三个小黑蛋送回去是不可能了,毕竟气味在空气中的残留是有时效的,一去一来,他的蛊虫只怕感应不到阿嬷他们的气息了。

路痴的阿畏自己是回不了家的。

阿畏只得把三个小黑蛋带上了。

他们白天赶路,夜里歇息,由于大部分待在马车里,三个小黑蛋倒是没什么,只是苦了阿畏。

鬼族第一恶棍的画风如今是这样的:

阿畏,肚肚饿!

阿畏,背背痒!

阿畏,要洗澡澡!

阿畏,要擦屁屁!

…要喝奶奶!

…要困觉觉!

要…要老命了要…

一行人终于出了大周,抵达清河镇时,小肥仔又圆了一圈,阿畏却惨兮兮地瘦了…瘦了…

也是巧了,他们入住的客栈正是俞婉与燕九朝一行人住过的那家黑店,黑店被狠狠洗劫了一次,元气大伤,但没死绝,一番修整后再度高调营生了。

阿畏的马车停在了客栈前,他拉车厢的后门,三个小黑蛋牵着一头白胖白胖的母羊走了下来。

这是阿畏半路省下口粮,花五两银子给他们买的一头产奶的羊。

买时还挺瘦,不知怎的让三个小家伙喂得跟他们一样胖了。

一大三小,外加一头母羊,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客栈。

阿畏身上银子不多,是早先全家人一起挣的五十两,本打算用作盘缠,可阿嬷他们蹭俞婉与燕九朝的,也就省去一路上的花销,把银子都留给阿畏了。

三个小肥仔胃口不小,五十两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所以眼下阿畏很穷,可掌柜的不这么认为,坐着那么好的马车,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肥羊,大肥羊!

掌柜的与几个小二交换了一个眼神,几人坏坏地笑了。

待到阿畏与三个小肥仔上楼后,掌柜的即刻去了后院的柴房与几个小二、打手商量大计。

“那个年轻人,看着像是有武功的。”

“怕什么?我们有蒙汗药!”

“你傻呀?蒙汗药能顶事吗?碰见上回那几个高手,蒙汗药还没使出去就让人给逮住了!”

提到上回的惨痛教训,几人仍有些心有余悸。

柴房内静默了一瞬。

一个打手开了口:“那掌柜的你说怎么办?”

掌柜道:“下蒙汗药。”

众人鄙视脸:那不还是下药?!

掌柜道:“不过,咱不等半夜了,他们总得吃晚饭吧,把药下到饭菜里,谅他也不会察觉。”

众人一寻思,好主意,就这么办!

打定主意的众人忙着手去准备,哪知一转身,看见三个小黑蛋一脸萌萌哒地站在那里,这简直比看见大人还可怖,尼玛,哪里来的小黑鬼?!几人险些惊出鹅叫!

想起来了,不是鬼,是他们打算宰一宰的小小肥羊。

“掌柜的,让他们听见了怎么办?”一个小二问。

“做掉吧。”另一个小二说。

“慢着。”掌柜比了个制止的手势,狐疑地走向几个小家伙,弯下身问道,“方才我们说什么,你们听见了吗?”

三个小家伙萌萌哒地看着他。

掌柜又道:“往右看,有糖吃。”

三人依旧是萌萌哒地看着他。

“他、他们是傻子?”第一个小二问。

掌柜冷哼一声道:“他们从进客栈可曾说过话?”

小二与打手们摇头。

掌柜得意一笑:“只怕是聋子和哑巴。”

掌柜又说了几句,小家伙全然没反应,这下,众人都深信不疑了,就在几人歇了当场灭口的心思时,一把砍刀自一个打手的袖子里掉了出来。

众人唰的看向了三个小黑蛋!

只见三个小黑蛋齐齐伸出手,眼神呆滞,摸瞎似的往回走。

众人:“…”

呃…不仅是聋哑,还瞎?

三个“小瞎子”伸手摸着路,慢吞吞地上楼了。

“行了行了,都别看了!赶紧去准备!”掌柜的让众人散了,他自己则亲自去厨房给送往阿畏屋的饭菜里下了药。

待到他一走,三个胖嘟嘟的小肥仔跐溜跐溜地走了进来,把阿畏的米饭与掌柜等人的饭换了换。

这一夜,雄心壮志要大干一票大的掌柜等人昏睡得雷劈不醒。

小黑蛋们拉开抽屉,踮起脚尖把银票、银子全都掏了出来!

客栈又一次被洗劫了…

来清河镇容易,西城却不是那么容易进了。

阿畏不懂上哪儿办路引,毕竟跟着阿嬷去大周时一切都是青岩他们办好了,他只用乖乖地跟着就是了,但他的蛊虫追踪着几人的气息,来到了龙门镖局。

副镖头问他道:“这位小兄弟,请问你是要托镖啊还是走镖啊?”

阿畏道:“我要进城。”

“进城出门往南走。”

“我没路引,还有,南是哪边?”

副镖头:“…”

副镖头定了定神:“这么说,你是来走镖的了,不巧,今日没有蛊师要进城,你等明天再来吧。”

“我就是蛊师。”阿婉道。

副镖头一愣,不怪他愣,实在是蛊师在南诏都是风风光光的存在,眼前这小子晒得都脱了一层皮,怎么也不像养尊处优的样子啊?

不过副镖头走南闯北,吃的盐比寻常人吃的米还多,他明白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他虽不像蛊师,可万一是呢?自己可不能把蛊师给得罪了。

“你可有蛊师的玉牌?”

阿畏摇头。

“你既没有玉牌,怎敢妄称自己是蛊师?”

“我就是蛊师,是我们族里最厉害的故事。”

副镖头让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话逗笑了,连个玉牌都没有,还族里最厉害的蛊师呢?他们族里怕是没第二个蛊师了吧。

副镖头笑道:“你是弟子吧,这样,附近有个蛊师的行会,我领你去测试,你若是通过了,当场就能给你蛊师的玉牌。有了玉牌,你就能进城了。”

玉牌也是路引,却是一种高级路引,只有蛊师才有资格得到它。

“等等。”阿畏不能把三个小徒弟留在这里,他去马车上将三个小家伙牵了下来。

看到三个萌萌哒的小肥仔时,副镖头狠狠地愣了一下,三、三胞胎啊,真是罕见,还长得如此漂亮。

他们怎么会跟着一个…

副镖头不解的目光在阿畏身上扫了好几圈:“他们是…”

“我徒弟。”阿畏说。

自己都是个半吊子,竟还收起徒弟了?

不是三人一路上都很黏糊阿畏,副镖头几乎要怀疑这么漂亮的孩子是他拐来的。

副镖头带着阿畏去了蛊师行会。

副镖头是古道热肠才带他走了一遭,可私心里并不认为阿畏真是一名蛊师,就算他曾与人学了两下子,可玉牌却不是那么容易到手的,这与中原人科考一样,都是万里挑一,难上加难的。

阿畏带着三个小肥仔进去了。

他们出来得很快。

副镖头摇摇头,就知道没戏。

蛊师又不是烂大街的东西,怎么可能自己随手碰上一个小子,就能成功地当上蛊师?

“大人,请慢走,请一定要收下我们的诚意。”

“不不不,不用交银子,您是大蛊师,可以享受我们行会的赏金,这是赏金的数目,请您过目。”

“另外,请您稍等,衣袍稍后就为您改好。”

不是吧?今日来拿玉牌的人很多么?竟出现一个大蛊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