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寻思过了,父亲的情况虽是暂且稳住了,可只要燕九朝一日还在南诏,就难保父亲不会再次见到他,一见到他,父亲便会触及从前的记忆。

最好的办法,是让那个人永远地消失在南诏!

不过眼下修罗病成这样,南宫璃担心他本就不好使的脑子变得越发浆糊,别届时杀错人,又给他捅娄子,南宫璃想想还是决定先去找国师。

国师刚下朝,在回国师殿的路上碰见了南宫璃。

他下了马车,拱手行了一礼:“郡王。”

南宫璃看看国师,又看看被国师带在身边的弟子挽风,说道:“国师上车吧,我有些话单独与你说。”

国师点点头,转头对挽风道:“你先回国师殿。”

“是,师父。”挽风坐上马车走了。

国师上了南宫璃的马车。

南宫璃挑开车窗的帘子,望了消失在尽头的马车一眼,道:“那个小弟子是不是就是上次去审问夜闯国师殿的小贼,结果被小贼抓去当了人质的那个?”

“是他。”国师道。

南宫璃淡淡一笑:“犯下如此滔天大错,国师非但没处置他,反而依旧重用他,国师…可真器重这个小徒弟啊。”

国师面无表情道:“挽风不会背叛我,殿下找我何事?”

“国师大概还不知道闯入国师殿的几个小贼究竟是何来历吧?”

“是何来历?”

“他们与修罗一样,都来自鬼族。”

“什么?”国师错愕,“鬼族人怎么会与他们狼狈为奸?莫非…”

“莫非?”这下,轮到南宫璃稍稍侧目了,“国师是不是一早知道了什么?”

国师蹙眉道:“实不相瞒,我在大周时曾见过燕九朝的世子妃,与当年的大帝姬十分相似,我曾怀疑过她是大帝姬的女儿,我上门查访了一番,结果发现不是。”

“你怕是让人骗了吧。”南宫璃自宽袖中拿出一幅画像,“你在大周可见过这个老者?”

“这不是莲花村的那个老人家吗?”国师问道。

南宫璃冷笑:“他是鬼族祭师,他见过你,你却不曾见过他,在莲花村时只怕他就认出了你,这才使了一计让打消了对俞婉的疑虑。”

国师不解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本王也不知。”南宫璃淡淡地收好了画卷。

很快,国师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如果燕九朝的世子妃的确是大帝姬的女儿,那么她岂不是…”

南宫璃接过他的话:“没错,她是南诏小郡主,比我那个抱养的妹妹更血统纯正。”

国师一时间无法消化如此庞大的信息,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震惊。

南宫璃嘲讽一笑:“我这个小表妹啊,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当年那么柔弱,连我都骗过去了,转头借儿子上位,嫁给了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驸马的身份,国师也是知情的,听到南宫璃这么说,倒不算太过惊讶,只是那声小表妹…不知怎的,让国师觉得有些怪异。

国师定了定神,问道:“郡王需要我做什么?”

南宫璃冷冷一笑:“国师不是在大周朝见过燕城世子与世子妃吗?我需要国师出面指认他们,让国君将他们遣出南诏!”

第272章 婉婉见国君(二更)

你就不担心国君见到小郡主?”国师问。

南宫璃不以为意道:“国君没见过大帝姬,见了小郡主也不会认得她,况且,就算能认出来,那岂不是更好吗?”

众所周知,国君至今不愿认回大帝姬,若得知她女儿来了南诏,不赶紧把人逐出南诏才怪。

何况,大帝姬不是嫁了鬼王?怎么会成了大周人的妻子?冲这条罪名,国君都绝不会对那家人手下留情。

南宫璃胜券在握地离开了国师殿。

其实只要人出了帝都,便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干了。

南宫璃掸了掸宽袖,坐上了女君府的马车。

“郡王,咱们是回府吗?”车夫问。

南宫璃顿了顿:“不,去天锦阁,我去给父亲挑选几本孤本。”

驸马好书,人尽皆知,小郡王孝敬他,天南海北、不惜代价为他寻访名家孤本,这份孝心在南诏也被传为一段佳话。

自己待父亲这样至纯至孝,相较之下,燕九朝又算什么?

父亲凭什么对他念念不忘?

南宫璃的心头涌上一阵难言的嫉妒。

他深呼吸,堪堪压了下去。

一个即将被逐出南诏的丧家之犬,自己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当然了,这么做,并不仅仅是要赶走自己的眼中钉,赫连家勾结大周皇族,这个罪名足够他们抄家灭族,而届时,他与母亲会出面替赫连家求情,国君要替女君铺路,就势必会让赫连家欠下女君府这个人情。

只要赫连家投靠了女君府,女君的帝位便更加万无一失了。

赫连府。

几个小家伙蔫哒哒的,饭饭也不吃,奶奶也不喝,就那么赖在爹娘怀里。

小宝一个人霸占了娘亲,特别嘚瑟。

谁让他病得最轻,小胳膊小腿儿最有劲呢?

当然,这个有劲是相对而言,他其实也不大好受。

早饭还能吃下去半碗粥,午饭就不行了。

“小宝,吃一口。”俞婉舀了一勺软乎乎的米饭喂他。

小宝撇过脸:“不吃。”

“小宝很难受吗?”俞婉放下勺子,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脊背。

小宝没说难受,但那副蔫不拉几的样子分明是难受极了。

大宝、二宝已经高热得开始发懵了。

两个小家伙呆呆地坐在燕九朝怀里,燕九朝要去拿东西,把他们放在了门槛上,他们也不吵,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特像地主家的两个傻儿子。

俞婉要去配药,把小宝也放下了。

三兄弟傻fufu地坐着。

等俞婉配了降温的药膏过来,傻fufu的小家伙变成了四个。

修罗也来了。

修罗挨着大宝坐在门槛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又呆又乖又可怜。

怪谁呢?

俞婉心道。

谁让你每日来蹭羊奶?

被几个小家伙传染了吧?

“阿嚏!”

“阿嚏!”

“阿嚏!”

“阿嚏!”

四人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俞婉扶额。

她又不能真把这位祖宗轰出去,也不能坐视不理,无法,只得多做了一份药膏,用帕子包着,敷在几人的额头上。

一大三小,皆敷上了俞婉亲手制作的宝宝牌降温贴。

病得这样重,只靠降温贴当然不够,还得吃药,几人的药量有所不同,但味道相同。

俞婉将最大的一碗药递给了修罗。

修罗气吞山河地尝了一口,被苦得直翻白眼、直吐舌头!

但不喝药不能喝奶。

修罗看着桌上的小奶瓶,忍辱负重地把苦药喝下了。

几个小黑蛋也委屈巴巴地喝了。

于是在继小奶友后,他们又成为了患难之交的小病友!

晚饭时,小宝忽然说要吃浮元子。

府里的厨子忙做了一碗浮元子来,小宝却摇头,撒娇地说:“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俞婉问。

“那个。”小宝指着外头说。

“哪个?”俞婉仍是一头雾水。

小宝急得直上火:“就是…就是…那个!”

俞婉抱着小宝,古怪地看向自家相公:“你听懂他说什么了?”

燕九朝顿了顿:“他说的,是一家店铺。”

那是小宝离家出走那日,无意中碰上驸马,驸马带他去吃东西,吃的就是浮元子。

如果燕九朝没理解错,儿子是想吃那里的浮元子。

“你还记得在哪里吗?”俞婉问。

“嗯。”燕九朝点头。

俞婉抱着不肯从她怀里下来的小宝,走到床前,捏了捏两个小家伙的脸:“爹娘带大宝和二宝出去吃浮元子好不好?”

坐在床上的两个小家伙呆呆地点头。

燕九朝抱上他们,与抱着小宝的俞婉一道出了门。

从赫连东府的后门到那家店铺有条近路,步行不过小半刻钟的功夫,燕九朝没让人备马车,与妻子一道漫步在巷子里,像一对民间的夫妻。

“你怎么知道这条路?”俞婉来了这么久,还不知后门左拐有个这么犀利的小胡同呢。

燕九朝哼道:“你以为我是你?”

这是在拐着弯骂她笨?!

“娘和小宝说话!”小宝抱住了俞婉的脖子,原本就爱霸占娘亲,这会子生了病,越发变本加厉,连他娘和他爹多说两句话都要吃味儿。

俞婉哭笑不得:“就要和爹爹说话。”

“不行不行,娘亲只能和小宝说。”小宝不依地扭屁屁。

这么急了两下,倒是发了一身汗。

俞婉能感觉到小宝的精神好些了。

一家五口来到了那间卖浮元子的店铺,这是一家老字号,据说已经传了三代,别看铺面不大,生意却出奇得好,上次小宝与驸马过来时并不是饭点,这会子正值用膳的时辰,里里外外都坐满了。

燕九朝带俞婉去对面的酒楼,要了间上等的厢房坐下,为了几碗七八个铜板的浮元子,包下最低消费好几两的屋子,俞婉觉得这家伙宠儿子也是宠到一定的境界了。

俞婉取下被燕九朝背在背上的包袱,取出一套干爽的衣裳给小宝换了。

大宝、二宝蔫哒哒地趴在燕九朝怀里,没出汗。

俞婉见小宝能走路了,牵着他下楼去买他要吃的浮元子。

小宝想不想吃浮元子俞婉不知,不过想溜出来透透气倒是真的,小家伙兴奋得四下张望,与方才那个蔫哒哒的小小病秧子判若两人。

这会儿人更多了,不仅店铺坐满了,就连排队的地方都没处落脚了。

俞婉担心小家伙让人挤到,忙他抱了起来。

小宝乐得在娘亲怀里东张西望。

二人足足排了半刻钟,眼看着就要轮到他们,小宝忽然捂住小裤裤:“要尿尿。”

“现在?”俞婉看看前头的两个人,又看看小宝,“能忍忍吗?”

“不能。”小宝摇头。

俞婉让小家伙弄得没脾气了,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抱着他去了店铺后方的茅房。

尿完尿,小宝神清气爽地出来了。

俞婉打了井水给他洗小手手。

正洗着,身侧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是你呀?”

“唔?”小宝扭头朝对方望了过去。

俞婉也扭头一望。

是个气度不凡的老者,穿着十分体面的衣裳,算不上太过奢华张扬,却别有一番沉稳内敛的气场。

俞婉看得出对方那句话是对自己儿子说的,可她不记得他们见过啊。

对方慈祥地笑了笑,走过来,捏了捏小宝的脸蛋道:“不记得我了?”

小宝一脸懵圈地看着他。

对方故作生气道:“吃了我家那么多东西,转头就把我忘了?”

吃了他家的东西?几个小家伙从几时吃过别人家的东西?

等等,隔壁府邸。

大宝。

这位老者,该不会就是住在隔壁的邻居吧?

大宝钻狗洞进了人家家里,出来时小肚子圆滚滚的,一看就是吃了不少东西。

俞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原来,您就是那位好心的老爷呀,我是大宝的娘,大宝上次给您添麻烦了,他不是大宝,是小宝。”

国君朝俞婉看了过来,清秀的面庞,五官精致,说不上太艳丽,却有一股温婉从容的气质。

国君一下子愣住了。

他有些惊讶,却又说不上来自己在惊讶什么。

第273章 祖孙相处,国君之怒

俞婉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不解地眨了眨眼,问道:“您怎么了?”

国君回神,说道:“没怎么,就是惊讶你居然有两个孩子,还个个都养得这么好。”

女人生孩子都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一个尚且凶险,一双自不必说,想当年皇后生小帝姬时就险些一尸两命,万幸那孩子是个有福的,把她和她娘一并从鬼门关拽回来了。

他还记得啼哭声响起的一霎,天光大亮,紫霞漫天,祥云万里,一派神佑天启之兆。

他会那么宠爱那个孩子不是没道理的。

她不仅延续了南诏的气运,她还保住了皇后的命。

因为是天命福星,皇后才得活。

俞婉当然不知一瞬间的功夫国君的脑海里已经想了那么多,自家孩子被夸奖了,做娘的就没不高兴的,只是嘴上少不得谦逊一番:“也有让人头疼的时候呢。”

小宝懵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娘亲在说自己和哥哥让她头疼,他登时不服气了,摇着头说道:“没有,没有!我和哥哥没有!”

为了装乖,连哥哥都叫上了,也不知平日里一口一个大宝的家伙究竟是谁。

俞婉好气又好笑。

国君也被这孩子逗得不行。

他记得大宝不说话,还以为这个小家伙也不爱开口,不料一张嘴这么会说,再加上那着急上火的小模样,真是可爱极了。

国君自认为到了他这样的年纪,对孩子的喜爱已经淡了,事实也的确如此,宗室中有不少聪明逗趣的孩子,在他看来却不过尔尔。

他除了觉着吵闹,并无太大感想。

这孩子叽叽喳喳的,他却好生喜欢。

“没有,没有!”小宝还在为自己申诉。

俞婉被他气笑了:“好好好,小宝没有。”

“要抱。”小宝委屈地伸出小手。

俞婉将他抱了起来。

小宝捧着俞婉的脸,严肃地问道:“小宝乖不乖?”

“乖。”俞婉说。

“是不是最乖的宝宝?”

“是是是,你最乖了!”

小宝这才心满意足地抱住娘亲的脖子。

国君让母子俩相处的画面吸引了,竟没注意一个挑货的小二脚步匆匆地走过来。

等俞婉注意到有人过来时,已经晚了,国君被小二的担子撞到了。

俞婉及时腾出一只手拽住了国君。

国君得以稳住身形,不至于跌倒在冷冰冰的地上,然而膝盖却让厚重的担子撞得响了一下,表皮火辣辣地痛。

小二见自己撞了人,吓得不轻,赶忙放下担子赔礼道歉:“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无心之失罢了,国君还不至于为这个斤斤计较。

国君摆了摆手:“退下吧。”

“是!是!”小二如释重负地挑着担子退下了。

“痛痛。”小宝说。

俞婉放下儿子,走上前问冷汗直冒的国君道:“老人家,您没事吧?”

“无妨。”国君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指了指她身后的厢房道,“能扶我进屋吗?”

“等等。”俞婉蹲下身来,用手小心地摸了摸他的骨头,确定无大碍,才将他扶进了屋。

“好痛痛!”小宝跟在身后,替老爷爷痛痛。

国君让他的样子逗笑了:“不痛。”

小宝却扬起小眉头,一副你别欺负我小,我其实好聪明的不信小表情。

国君让这孩子逗得不行,原本的确是痛,这会子倒真不那么觉得了。

俞婉看这位老者轻车熟路的样子似乎是这家店铺的老常客了,她也就没客气什么,把人扶到椅子上坐下:“我是大夫,不介意的话我再给您仔细瞧瞧。”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的,竟然懂医术。”国君有些惊讶,随后又道,“有劳了。”

俞婉撩起他的裤腿,为他检查了一番,没伤筋动骨,但表皮被蹭破了,有两根细小的木刺扎进了肉里,俞婉将木刺挑了出来。

国君感觉疼痛好多了。

“您回家后再擦点金疮药。”这里没药,不过创口并不大,不属于容易感染的类型,俞婉是见他身份矜贵才说了句要擦药,地里那些刨石干活儿的,被木刺扎两下都不当回事的。

“多谢。”国君感激地说。

俞婉弯了弯唇角:“不用客气,上次的事我还没好生谢您呢。”

话虽如此,俞婉却是上门谢过的,她亲自送了谢礼,却连主人的面都没见着,小厮说老爷不在,把东西交给他就好,他会代为转达她来过。

俞婉能感觉到小厮说话的语气不大好,寻思着这家的主人八成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哪知眼下见了面,却是比阿嬷更慈眉善目的老者。

从来就没慈眉善目过的阿嬷:“…”

俞婉对他的印象一下子转过了弯来:“您是自己出门的吗?用不用我替您叫一辆马车?”

国君笑了笑,说道:“不必了,我的管家去买东西了,一会儿就过来,对了,你们是来吃浮元子的吗?这会儿客人多,大堂都坐满了,不介意的话,就在这里用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