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试探她!

他白日里都还好好的,不过是出了趟门子便对她起了疑心,他是又遇见了什么人吗?是那个孩子吗?!

女君的指甲一点一点地掐进了肉里,她含泪道:“驸马…你听我解释…我…”

驸马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女君花容失色:“驸马,驸马,驸马!来人!传御医——”

整座女君府都轰动了,驸马的身子除了刚来女君府那两年似乎有些病弱,随后一直还算康健,今早却在用膳时吐血晕倒了——

御医来得很快,他鞋子都少穿了一只。

驸马已被人送回了房。

他拎着医药箱入内:“微臣给…”

女君冷冷地打断他的话:“给什么给?快给驸马看看!驸马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们整个御医局陪葬!”

“是是是!”御医吓得直哆嗦,头都顾不上磕,忙给驸马把脉,“回殿下的话,驸马是怒火攻心,痰阻气滞,肺宣不畅才会吐血晕厥的。”

“多久能治好?”女君压根儿没问能不能治。

御医抹了把冷汗,道:“臣、臣也不好说。”

女君一记冷刀子打了过来。

御医赶忙又道:“快则一日,满则三五日,微臣一定让驸马清醒过来。”

女君沉声道:“他醒可以,但有些事,他不必记得。”

御医惊道:“殿下!”

“怎么?听不明白吗?”女君淡淡地问。

“殿下,噬魂草不宜过量,否则损伤心智。”御医语重心长道。

女君冷冷地朝他看来:“今日多加一碗就是过量了?”

御医顿了顿:“那倒也不是。”

女君不耐地摆摆手。

御医退下去给驸马熬药了。

熬药一事通常有药童操持,可女君府的驸马矜贵,一切都得御医亲力亲为。

汤药熬好之后,等待汤药凉下来的时辰里,御医给驸马施了针。

驸马的意识有了些微的苏醒,只是浑身无力,连眼皮都只能睁开一条狭小的缝隙。

“驸马。”女君将驸马扶坐起来,让他靠在床头,自己端了一碗药来,细细地喂他,“喝了这碗药,就什么烦恼也没了。”

“今晚发生的事够多了,先让他一个人静静吧,都住帝都,日后有的是机会,只是你…别再不记得他了。”

别再不记得他了。

别再不记得他的琮儿了…

驸马虚弱地看着女君,用所剩无几的力气,一把打掉她手中的药碗!

药碗跌在地板上,发出嘭的一声炸响。

侍女们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女君看着溅了自己一身的药汁,温柔的神色一点点变得冷凝:“再去端一碗药来!”

“是!”一名侍女麻溜儿地去了,不多时便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汁。

驸马又要伸手去打翻它。

女君正色道:“你再打,我可以再熬,你看看是你的力气多,还是我的药多!”

驸马憎恶地看着女君。

女君掐住他下巴,把药一股脑儿地给他灌了进去…

第270章 记忆苏醒(二更)

南诏的清晨有了雾气,天光熹微间,天地间雾蒙蒙一片。

熟睡中的驸马轻轻睁开了眼,抬手挡了挡自窗棂子透射而入的光,待适应光线后他拿开手,望了望吊着五彩碎玉的帐顶,又挑开帐幔,看了看古朴典雅的屋子,心头,涌上一股陌生的感觉。

他竟然不知这是哪里。

圆桌上趴着一男一女两道身影,看衣着与发髻,像是大户人家的少爷与千金。

而他们也令他感到陌生。

这是哪儿?他们是谁?他怎么会在这里?

脑子里闪过无数疑惑,他不欲惊动任何人,轻轻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就在他穿鞋的一霎,鞋子一个不稳,自脚踏上掉下来,跌在了拔步床的地板上。

咚的一声闷响,将圆桌上的年轻男子惊醒了。

他蓦地抬起头,朝驸马这边看了过来,随即他的眼底闪过一抹喜色:“父亲!”

“父…亲?”驸马怔怔地看着他。

年轻人笑了笑,推推一旁的少女:“溪儿,父亲醒了。”

“嗯?”少女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揉了揉惺忪的眸子,“醒了吗?”

“醒了!”年轻男子说。

驸马就看见少女唰的瞪大了眸子,一脸委屈地朝自己走来,挨着他坐下,一把扑进了他怀里:“父亲!您昏睡三天了,吓死溪儿了!”

“溪儿?”驸马喃喃。

小郡主愕然地抬眸望向他:“父亲,您又不记得溪儿了呀?”

又?

这么说,他不是头一回出现这种状况了。

驸马按了按酸胀的脑袋,试图去想什么,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

南宫璃眸光微动,迈步走上前,将妹妹自驸马怀中拽了起来,宠溺地说道:“你呀,父亲才刚醒,你别说这么多话累着他。”

“哦。”小郡主虽有心赖着父亲,可听哥哥这么讲,还是乖乖地站在一旁了。

南宫璃对一脸茫然的驸马道:“父亲,您昏睡了三日,感觉怎么样?可有哪儿不舒服?母亲去蛊庙为您祈福了,您昏迷了三日,母亲就为您祈福了三日,朝也没去上,东西也不吃,眼下总算能给母亲报声平安了。”

驸马让这话弄得越发一头雾水了。

他不仅有两个孩子,还有一个能上朝的妻子?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南宫璃即刻差人去蛊庙通知女君。

等候女君归家的时辰里,南宫璃像驸马详细解释了他的身份与病情:“…父亲是白萼族族长之子,母亲是南诏女君,也就是未来的国君,我是父亲的长子南宫璃,妹妹叫南宫溪,她是母亲从父亲族里抱养的,不过父亲一直很疼她,比疼我还疼她呢。父亲从前为救母亲受过伤,不仅毁了容貌,还落下病根,有时会突然忘记从前的事,这不是头一回了,所以溪儿才说,您又忘记她了。”

驸马摸上了自己的脸,他习惯性地去摸右边,发现右边没有,摸到左边时才摸到一块触手狰狞的疤痕。

南宫璃温声道:“父亲不必介怀,在我们和母亲的心里,您永远是天底下最英俊的男子。”

“我与你母亲…”驸马张了张嘴,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南宫璃会意,贴心地笑了笑,说:“父亲和母亲是在南诏国认识的,随后母亲去了一趟父亲的族里,与父亲互诉衷肠,早些年外公其实并不同意你们的婚事,不过母亲为了能和父亲在一起,连南诏帝姬都不做了,最后,还是外公妥协了。父亲与母亲的感情极好,全南诏上下就没不羡慕你们的。”

“琮儿。”驸马忽然开口。

南宫璃一愣。

下一秒,他一脸开心地说道:“父亲还记得我名字?”

为何不论失忆多少次,都始终忘不掉那个孩子?!

南宫璃嫉妒得几乎要发狂。

他努力说服自己,琮儿就是他,他就是琮儿,父亲记得的是人,口中唤着的琮儿也是他,可每次对上父亲迷茫的眼神,他都能立刻明白过来,父亲记忆中的琮儿从来就不是他!

果不其然,驸马又看着南宫璃,露出了南宫璃并不陌生的迷茫之色。

“你娘…”

“我娘叫梓君。”

不用您问了,我替您答。

这两个名字,是不论多少次,都始终从记忆中抹不掉的。

“嗯,是她。”驸马开心一笑。

“哥哥,哥哥!御医来了!”小郡主提着裙裾,咋咋呼呼地奔了进来,跨过门槛,发现御医没跟上,又折回去,揪住他的胡子道,“快点啊!”

御医倒抽凉气:“疼疼疼!小郡主手下留情!”

“溪儿!”南宫璃沉下脸来。

小郡主吐了吐舌头,松手放开了御医,鼻子哼哼地催促道:“快点!我父亲醒了许久了,你是想让堂堂南诏国的驸马等你一个御医吗?”

“微臣不敢。”御医惶恐地拱了拱手,拎着医药箱入内了。

他先给驸马与南宫璃行了一礼:“微臣给驸马请安,给郡王请安。”

“御医不必多礼。”南宫璃说道,随后看向有些警惕的驸马道,“白御医医术高明,这些年一直是他在为父亲调养身子,他对父亲的病情很了解,父亲不必担心。”

话虽如此,驸马却打心底抗拒让这个人为自己诊治。

南宫璃察觉到了他的抗拒。

这是以往从未发生过的事,看来父亲的警惕越来越深了。

南宫璃温声道:“父亲若是不喜白御医,那换成胡御医可好?胡御医也为父亲诊治过。”

驸马没说话。

南宫璃摆手让白御医退下了,着人将胡御医请了过来。

胡御医还是早年为驸马看过一次风寒,如今过去十几年,便是正常人也早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物,驸马自然更不记得。

胡御医虽鲜少出现在女君府,但他是南宫璃的人,这一点,相信任何人都不会料到。

驸马让胡御医看了。

胡御医说道:“是惊了风,微臣给驸马开几副药,驸马按时服下,不出三日即可痊愈。”

“多谢胡御医。”南宫璃让下人随胡御医前去抓药,他见驸马一副沉思多疑的样子,笑了笑,说,“父亲要不要去书房瞧瞧?您平日里最喜欢看书了。”

驸马点头。

南宫璃跟上。

“我自己去。”驸马说。

南宫璃微微一顿,随即恭顺地说道:“是,父亲。”

驸马独自进了书房。

南宫璃从窗前望着他,一道优雅的身影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在南宫璃身旁站定,幽幽地说:“难为你了。”

“母亲。”南宫璃欠了欠身,“为何您不见父亲?”

女君无奈地说道:“我给他灌的药,我担心他看到我,会想起什么来,再等两日吧,等他接受了自己的身份,我自然会出来见他。”

南宫璃点点头。

女君望着书房里那道在书架前转来转去的身影道:“璃儿,你可觉得母亲错了?”

南宫璃摇头:“母亲只是想留住自己的丈夫罢了,何错之有?何况天底下再没人能比母亲更用情至深了。”

书房是驸马最常待的屋子,里头维持着原样没动,就连他昏迷前看了一半的《国策论》也原封原地摆在书桌上。

当然这些都是表象,暗地里书房早已被女君搜查过,连抽屉里的暗格也没放过。

果不其然,驸马拉开了暗格。

里头是一张男子的画像。

就在上个月,这里还躺着燕九朝的,不过上一次就被女君给换成了南宫璃的。

这次驸马没来得及作画,所以依旧是南宫璃的。

唯一不同的是,画像背面多了一个琮儿的名字。

但这不是更能说明南宫璃就是驸马念念不忘的儿子吗?

女君没在意,检查过后,便将画像放了回去。

却不知,驸马在看见这两个字时眸光微微地动了一下。

他书房里所有的字画用的都是蜡墨,然而这上头的名字却是松烟墨。

蜡墨色泽乌黑,不易褪色,耐水性良好,用它写出来的墨宝能够轻易地保存,相较之下,松烟墨的功效就逊色多了,它几乎是入水即化。

他为什么要用这么不堪保存的墨汁来写琮儿的名字?

驸马看了看桌上的茶壶,拎起来一把泼在了画像上。

就见画像之上,南宫璃的脸缓缓褪掉了,露出了一张俊美得不可逼视的容颜。

轰!

脑子里有什么炸开了。

下一瞬,驸马抚摸着画像上的那张脸,微微地笑了。

这次,爹爹没有忘了你。

第271章 病怏怏的小黑蛋

天光大亮,俞婉缓缓自睡梦中醒来。

昨夜是一旬的日子,二人折腾得有些晚,俞婉是几时睡过去的都不大记得了,再睁眼便是方才。

俞婉望着明亮的天色,暗叹一口气,唉,又晚起了。

早先在少主府时,还能安慰自己说,数钱数到手抽筋、睡觉睡到自然醒是因为府中没有长辈居住,如今要怎么说?长辈多了,起得还一日比一日晚了。

“哎,我真是堕落!”

俞婉捂住眼,无比惭愧地说。

万幸是老夫人从不介意——

老夫人有漂亮的小乖孙与小黑蛋们,并不稀罕一个丑哒哒的小孙媳…

俞婉掀开被子坐起身,挑开帐幔,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

随后她看见床头柜的花瓶里多了几株或洁白或粉嫩的山茶花,花儿开得极好,一大早便盛放了,还有两株防蚊防虫的猪笼草,可以说是符合她的审美了。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干的。

想到他大清早去花圃给她摘了花花与猪笼草来,俞婉就感觉心底淌过一股暖流。

燕九朝已药浴完毕,此时正静静地坐在床前,认真地翻看着手中的书籍,金灿灿的日光打在他俊美的容颜上,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身都好似散发着一股满腹经纶的书香气。

我相公还真是…可盐可甜啊…

俞婉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唇角,穿戴整齐去洗漱了。

洗漱完来梳妆台前梳头时,一拉开抽屉,看见了一对新的珠钗。

算起来,这并不是头一回收到他的惊喜了,他总是什么也不说,可屋子里总是能时不时多出几样他精心准备的东西。

俞婉觉得自家相公一定是稀罕死自己了!

俞婉笑眯眯地走过去,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地俯下身,凑到他眼前说:“燕九朝,要是有一天你也让人下药,你会不会忘了我呀?”

“忘了你什么?长这么丑么?”燕九朝认真地想了想,“唔,应该不会。”

俞婉黑了脸。

一点都不感动了,只想打死这家伙!

近日赫连府的日子还算风平浪静,老夫人得了小儿子,又得了个如花似玉的儿媳,每日别提多开心了,小儿子公务繁忙,不大常往她房中来,可儿媳孝顺呀!每天不知疲倦地陪她这个老太婆打叶子牌,还教会她推牌九、摇骰子、赌大小!

老夫人简直快活似神仙了!

相较之下,三个小黑蛋的日子就有些凄惨了。

前两日天气不大好,三个小黑蛋接连染了风寒,先是小宝打了一晚上喷嚏,再是二宝开始咳嗽,最后大宝晕晕乎乎地烧了一整天。

至今早,三个小家伙全都挂上了鼻涕泡泡。

生病的小家伙变得很粘人。

三人可怜巴巴地坐在门槛上,见到俞婉过来,小宝委屈地伸出小手:“娘,抱。”

俞婉将小宝抱了起来,摸摸他额头:“还有些烫,喝药了吗?”

小宝将脸埋进娘亲颈窝,撒娇地说:“小宝不喝药。”

“不喝药不会好。”俞婉轻声哄道。

燕九朝也走了过来,探出修长如玉的指尖,摸了摸儿子。

小宝以为他要把自己抱走,鼻子一哼道:“不要臭爹爹抱!”

燕九朝弹了他一个爆栗。

小宝疼得眼泪汪汪的!

燕九朝将二宝与大宝抱了起来。

两个小家伙比小宝的症状来得急,烧得脸蛋红扑扑的,整个人也有些病怏怏的,小脑袋无力地靠在爹爹的肩头,若在以往,他们就去和小宝抢娘亲了,这会子却没力气。

紫苏与茯苓以及一个手脚麻利的小丫鬟各自端着一碗粥。

这是三个小家伙的早饭,喂了小半个时辰了,却只堪堪吃了几口。

“我来吧。”俞婉说。

小俩口将孩子抱回了屋,就要把三人放在椅子上,三人却谁也不撒手。

最后只得俞婉先喂了怀里的小宝,然后抱着小宝,去喂燕九朝怀里的大宝和二宝。

小宝高热不重,胃口还算好,吃了大半碗粥,大宝与二宝却怎么也吃不下。

俞婉心疼坏了,揉了揉二人的小脑袋:“吃糖葫芦吗?”

二人愣愣地点点头。

结果,糖葫芦是买来了,二人却仍吃不下。

老夫人也听说了小重孙生病的事,忙杵着拐杖过来要见他们,被燕九朝挡了回去。

老夫人上了年纪,若是让几个小家伙传染了将会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老夫人没见着小重孙,连打叶子牌的心情都没了。

另一边,女君府中,修罗也挂上鼻涕泡泡了。

因着修罗无意中放跑老者的事,南宫璃气得吐血,一连数日没搭理修罗,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来他院子一趟,就见修罗可怜巴巴地坐在门槛上。

修罗几时变得爱坐门槛了?

不对,修罗怎么会病了?!

府里也没人染上风寒呀!

谁把病气过给他的?

修罗的样子看上去无助又可怜。

南宫璃原本打算就放跑鬼族祭师一事好生批评他一番,看见他这副样子忽然不忍心开口了。

“来人!”南宫璃道。

“郡王。”一名侍卫走上前,拱手行了一礼。

南宫璃吩咐道:“去把御医请来,让他好生医治修罗。”

“是!”侍卫领命去了。

南宫璃今日来找修罗,当然不仅是“算旧账”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他想让修罗帮他去解决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