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俞婉的眸子瞪圆了。

早在京城时,萧振廷便听到了有关燕王的传言,那是一个自南边来的商队,因去过清河镇,听了不少赫连家的消息,顺带着也带来了驸马与女君府的消息。

边关所散播的消息远不如帝都全面,何况又是许多天前,那会儿女君府东窗事发没多久,只知驸马乃大周燕王,却不知是女君强迫了燕王。

于是京城这头便有了不好的猜测,道是燕王假死,抛妻弃子,去南诏做了驸马。

这件事本可瞒着上官艳,偏偏,又传来了燕王府世子不远万里潜入南诏寻找生父的消息。

皇帝一道圣旨将上官艳宣入宫,问她可有此事。

上官艳一头雾水,完全不清楚儿子竟然偷偷去了南诏,更不清楚燕王居然还活着。

皇帝并不相信燕王会背叛自己,多半是南诏的小帝姬使了什么手段,迷惑了他的亲弟弟,他这才命萧振廷挂帅出征,无论如何都要把燕王给带回来。

出征前,上官艳找到萧振廷,说,她也想来。

萧振廷没问为什么,义无反顾地带着她来了。

怀孕之人不宜舟车劳顿。

她是做过母亲的人,她比谁都明白这个禁忌,可她坚持要来,那就是有她必然要来的道理。

上官艳挂念儿子不假,想见燕王也真。

“我就想问他一句,当初为何会不要我和琮儿。”

可真正见了他,她一个字都问不出了。

他过得并不好。

他比记忆中消瘦了。

他的脸伤成那样,上官艳不敢想他的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

“最初听说他活着,还娶妻生子了,我真是怨死他了。”

上官艳坐在房中,轻轻地说。

屋子里没有第三个人,俞婉静静地聆听着。

“他可以不要我,我不会纠缠他,但他为何连琮儿也抛弃了?我在想,这个男人太绝情了。”上官艳顿了顿,喉头有些胀痛,“但我今天见了他,我方知自己错了,他还是当年那个王爷。”

他没有变。

变的人是她。

她不再是他的梓君了。

俞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曾是世上最亲密的人,他们有着最深的默契,也有过最浓烈的感情,如果不是小帝姬横插一脚,或许他们仍是一对神仙眷侣,又或许她早已为燕九朝生下了几个妹妹弟弟。

但世上没有如果。

纵然情深,奈何缘浅。

最残忍的事,不是没被你爱过,而是与你错过。

燕九朝是入夜时分抵达的宅院。

他先回了赫连府,从紫苏与茯苓口中得知萧振廷来过,上官艳也来了,俞婉带着三个小家伙去探望上官艳了,他们就住在泗水街。

泗水街。

燕王也在那儿有一座宅院。

可别发生那么狗血的事。

燕九朝二话不说去了泗水街。

这一盆狗血终究还是淋下来了,他生父与继父住成门对门了。

燕少主在两门之间的小道上很是蛋疼了一会儿,听着小家伙在继父那头的吵闹声,最终推开了生父的院门。

俞婉恰巧要去萧振廷与上官艳那头接孩子,门被推开的一霎,她与自家相公碰了个正着。

“相公?”俞婉微微惊了一把,算算时辰,比想象中的早,该不会是马不停蹄赶过来救场的吧?可惜啊,修罗场已经上演了,燕王与上官艳以及萧振廷已经尬尬地见过了。

“怎么回事?”燕九朝捏起俞婉的下巴,看着她微红的眼眶道,“哭过了?”

俞婉委屈巴巴地说道:“刚从娘那边过来,方才听到动情处,掉了两颗金豆豆。”

忽然就没了同情心的燕九朝:“…”

俞婉睁大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定定地问道:“燕九朝,有一天你会不会也忘了我?”

“瞎想什么呢?”燕九朝一巴掌拍上她额头。

“啊!”俞婉吃痛。

燕九朝把给她买的蟹黄酥塞进她手里,跨过门槛,迈步去了燕王的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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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2章 骨肉真相,九哥虐渣(二更)

夜色微凉。

燕王坐在窗台前,静静地凝视着庭院的方向。

院子里让影六静心修剪过,花草还算养眼,只是尊贵如燕王,什么样的名花名草没见过,不过是睹物思人罢了。

燕九朝没立刻出声打搅他,而是站在他身后,定定地打量着他的背影。

几日不见,他又清瘦了些,形单影只地坐在那里,连垂落的衣角都散发着一股寂寥。

不知站了多久,燕九朝终于还是轻声开了口:“父王。”

燕王意识回笼,动作迟缓地转过头来,声音沙哑地说道:“你来了。”

不意外燕九朝怎么找到了这里。

不论是影十三与影六告诉他,还是萧振廷在赫连府留了话。

只要他想找,他总是能找到他。

燕九朝将手中拎着的食盒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南诏没有北方的蒸糕,这是一个去过大周的厨子做的,豆沙馅儿,桂花粉,洒了白芝麻。”

心中酸楚时总会想来点甜的,燕王纵然吃不下,但这是儿子买来的,他还是很努力地吃了。

想到了什么,他放下筷子说:“我记得你小时候也爱吃蒸糕,不知这些年…”

话到一半,他顿住。

影六和他说过,琮儿中了毒,已经许多年吃不出味道了。

如今勉强能尝出点酸与辣,但也不是正常人的滋味。

燕王的心中涌上一层浓浓的愧疚:“琮儿,你可怪父王?”

“怪你什么?”燕九朝反问。

燕王张了张嘴,有些话不知如何开口。

当然他不说,不代表燕九朝不会猜。

燕九朝给他倒了一杯茶:“你别多想,都过去了。”

顿了顿,燕九朝又说:“你也别难过。”

你还有我。

父子俩都是话少之人,坐是坐是许久,话没多说,燕九朝让燕王早点歇息,自己则去了影六与影十三的屋。

二人料到他会过来,早早地在屋里等着了。

“少主。”二人行了一礼。

燕九朝面无表情地进了屋。

影六挠挠头,小声地问道:“王爷没事吧?”

他俩事先没接到消息,不知萧振廷与上官艳会来了帝都,还搬到了这里。

燕王与上官艳相对的一霎,影六的心都险些跳出嗓子眼了!

他无法想象这样一对离散十多年的夫妻是如何再一次面对彼此的,上官艳哭成那样,可见有多难受了,王爷是没哭,但王爷就不难受吗?

影六看着王爷清瘦的背影,总感觉他的心都死了。

这一切都是南宫雁那个疯女人造成的,影六恨死她了!

影十三没影六这么激动,他虽也为王爷惋惜,为少主可惜,但他的心是冷的。

燕九朝的面上一如既往的瞧不出悲喜,他神色淡淡地说:“这些日子可有收获?”

影十三道:“赫连家的暂时没有,王爷与南宫雁的倒是查出些许眉目。”

燕九朝道:“说。”

影十三将无感提升到极致,确定四周无人窃听,才神色一肃,道:“南宫璃不是王爷的亲骨肉,南宫溪也不是,当年出现在燕城,被姚夫人撞见的那个孩子…事实上根本没有生下来过!”

华灯初上。

燕王漫步在喧闹的街市中。

这是京城一年一度的灯会,往年设在七夕,今年却因大旱的缘故推迟到了中元节。

许是让人久等的缘故,这次的灯会竟比往年热闹许多。

燕王去买了一盒蒸糕,回到原地时不见了他们的人影,燕王四下打量,终于,在一个卖莲灯的摊贩前,看见了那道身着淡紫色束腰罗裙的娉婷倩影。

他开心地走过去,自身后凑近她,拉过的手,将蒸糕往她手里一放:“艳儿!”

女子唰的转过脸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呀!”燕王脸色一变,忙放开她的手,热乎乎的蒸糕掉在了地上,他后退一步,客气地作了个揖,“我认错人了,对不住!”

燕王尴尬地走掉了。

南宫雁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问一旁的暗卫道:“他是谁?”

暗卫道:“回帝姬的话,他是大周燕王,当今圣上的亲弟弟。”

南宫雁撇嘴儿道:“他怎么知道我叫雁儿?”

暗卫道:“他说他认错了。”

南宫雁眉梢一挑:“鬼才信!”

暗卫:“…”

“雁儿!”南宫璃学着他的语调呢喃了一句,噗嗤一笑,“真好听。”

“殿下,殿下,殿下!”

南宫雁一个激灵,自睡梦中惊醒,看了看冷冰冰的牢笼,又看看将她摇醒的女使,恍惚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在大理寺的牢房。

“你怎么来了?”南宫雁问。

这名女使是皇后的贴身宫女,一直在皇后身边伺候。

“娘娘放心不下您,让奴婢来看看您,您清瘦了,方才奴婢叫您没叫醒,以为您晕过去,斗胆叫了御医为您看诊。”女使说着,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南宫雁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女使喜色道:“恭喜殿下,您有喜了!”

南宫雁以为自己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女使道:“太医给您把出了喜脉,您有喜了!奴婢这就去禀报皇后娘娘,娘娘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陛下也会高兴的!”

国君与皇后疼她,自然会为她有孕高兴,可南宫雁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人却不是皇后或国君。

“有驸马的消息了吗?”她抓住女使的手问。

女使的笑容僵住,摇了摇头,说:“没有。”

南宫雁想了想,脑海中灵光一闪,死死地抓住女使的手道:“我知道他去哪儿了…你让我出去,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我有他的骨肉了…他要做爹了…他会高兴的…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都说虎毒不食子,燕王再不待见她,但她腹中怀了他的骨肉,他能不回到她身边吗?

他忍心离开南宫璃与南宫溪,那是因为他们并不是他的血脉。

血浓于水。

他有多疼燕九朝,就会一样疼惜她腹中的胎儿。

女使为难道:“这…殿下…我不能私自带您出去…若是让人发现了…”

南宫雁正色道:“不会让人发现的!万事有我和母后,母后会护着我的!也没人降罪于你!”

“可是…”

“别可是了,我如今怀了身孕,你是想忤逆我,让我动胎气吗?”

“奴婢不敢!”

南宫雁眸光一冷:“那还不快把令牌给我!”

“…是!”

女使将出宫的令牌交到南宫雁的手上,与南宫雁互换了衣裳,由她顶替南宫雁留在牢中,南宫雁则伪装成女使的模样出了大理寺。

燕王在帝都置办过几处宅子,南宫雁约莫知晓大致的地方,只是她并不确定燕王会住在哪一处。

她独自坐着马车,在大街上转悠了许久,终于,在泗水街附近她听到了几个小黑蛋的声音。

这里离赫连家极远,那几个小东西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因为燕王就住附近。

南宫雁让车夫将马车停了下来,她顺着几个孩子的吵闹声找到了泗水街的街头。

这时,俞婉已经将三个小家伙闹哄哄的小家伙接回燕王这边了。

她还要去对面那东西,院门虚掩着。

南宫雁推开院门走了进来。

“啊啊啊!不要不要!”

是小宝不要洗澡澡的抗议声。

“那你就是脏宝宝。”二宝嫌弃地说。

“你才是脏宝宝!”

“我不是!你是!”

“大宝你说!谁才是脏宝宝?”

“是你是你就是你!略略略!”二宝吐舌头。

小宝不甘示弱:“略略略!”

满院子都是两个宝的吵闹声。

南宫雁摸摸尚未显怀的肚子,眉间掠过一丝温柔。

等了这么多年,总算得偿所愿。

她不用再羡慕任何人,她有驸马的孩子了。

她找到了书房。

这是驸马最爱待着的地方。

驸马静静地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就像他曾经在女君府时那样。

仅仅一个背影,南宫雁便不受控制地泪目了。

她捧着肚子,哽咽地说:“驸马。”

驸马没有理她。

他甚至没有回过头来。

这让南宫雁的心凉了半截,但她并没有泄气,她如今不是孤家寡人了,她有他的孩子了。

他最疼孩子了,不是吗?

她轻轻地走了几步,声音颤抖地说:“我知道从前都是我错了,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原谅我,我今日来,不是要求你原谅我的过错,我是想告诉你,我有身孕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流下了一行泪来。

她壮着胆子,朝前走了一步:“我怀了我们的骨肉,你可以不原谅我,但你不能不要这个孩子,你也不希望他一出生就没了父亲。

我答应你,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愿意回到我和孩子的身边,我可以不要女君之位,我可以陪你回大周,做你的燕王妃。

我们两个,走都远远的,远离朝堂之争,远离是是非非,这一次,我一定努力做一个好妻子。”

这是她的肺腑之言,然而却是在饱受蹉跎的环境下,南诏出了这么大的事,她想待下去也没可能了,除了万人唾弃她不剩什么,如今是有皇后保着她,可皇后总有仙逝的一日,一旦皇后去了,她又拿什么去与拥有圣物的大帝姬争夺帝位呢?

与其如此,不如与这个男人远走高飞。

“你…你说话呀。”

驸马始终不吭声,南宫雁不由地急了:“你当真绝情到如此地步,连自己的骨肉也不管不顾了吗?”

她话音一落,椅子上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

只见他淡淡地转过头来,露出了那张俊美冷漠的脸。

南宫雁看清了那张脸,心头就是一震:“燕、燕九朝?”

她踉跄着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愧是父子,连背影都那么相似,甚至那股皇族气质,都一般无二。

燕九朝站起身来,神色冰冷地朝她走来:“你方才说,你有了什么?”

南宫雁的心里一阵打鼓,但想到腹中的胎儿,她忽然就来了底气,纵然他厌恶她又如何?她腹中怀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不同于南宫璃,这次是货真价实的!

她挺直了腰杆,倨傲地说道:“我有了你父王的骨肉!你最好别轻举妄动!”

“嗤~”燕九朝不屑地扬了扬手指。

影十三自暗处走出来。

南宫雁心下一惊,却不等她回过神,影十三便一掌拍了下去。

南宫雁只觉一股巨大的内力袭来,她腹中一阵绞痛,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顺着她的腿流了下来。

她跌倒在地上!

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裙裾,却换来满手的血迹。

她整个人都懵了!

燕九朝缓缓地踱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凉薄:“现在,还有吗?”

第313章 九哥出手,幕后之人

南宫雁活了半辈子,阅人无数,自认为看人眼光毒辣,却一次次在燕九朝手里栽了跟头。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说他绝情,他又肯接纳抛弃了自己十多年的父亲。

说他有良心,他又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便落掉了同父异母的手足兄弟。

南宫雁想起了去过大周的使臣回国时对燕九朝的评价,无一例外都是两个字——疯子。

这个男人的确是个疯子,却比疯子可怕许多。

他有疯子无所畏惧的胆量,也有疯子无所不为的猖狂,但疯子是没有脑子的,他却有,他的每一步看似随意,实则全都走在对手的死穴上。

更别说,他还有一副令人颤栗的冷硬心肠。

南宫雁生而为赢,身为南诏帝姬,她打出生起便从未畏惧过谁,她面对国君时有所忌惮,相处驸马时有所忐忑,然而真正让她自骨子里生出一股惧怕,燕九朝是第一个。

面对他,她仿佛连灵魂都颤抖了。

当然她也恨他!

恨他为何没早早地死在大周,为何出现在多年之后,打破了她与驸马平静的生活。

原本幸福安康的一家子,就因为他的到来变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