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接下来遇见的第十三个女子,再丑脾气再难伺候,只要她年纪得当,未嫁且没有婚约,少爷我什么也要娶回家!

花少爷就这么草率地,定下了他这辈子栓死之人——单夭夭。

彼时夭夭一袭亮蓝色的裙衫,柳眉一挑,杏眸睇了他一眼,啐了句:“看什么看?”便一甩那一头青丝,拌着两侧小辫上的银铃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但就这看似愠怒的杏眸一挑,却让花寻欢心头莫名的一动,当即默默望天,感谢上苍待他还是不薄的——前十二名女子不是幼童便是大妈,甚至有倒洗脚水的毁容丫鬟,这第十三名女子,性子目前看来虽火辣了些,但毕竟模样可以算是顶好的。不做作,行事风风火火,单就腰间的鞭子便可看出,是位走江湖的…

等、腰间的鞭子?

花寻欢猛地醒神,立即遣了当地的风信楼查此女的信息,不出两三日,厚厚的一叠纸就被呈了上来。

他第一次感谢风信楼对这等鸡毛蒜皮之事的办事速度。

“敌情”刚刚勘察完毕,那头部下便来报——单大小姐被人盯上了,砸碎了某瓷器店的上等瓷器。

花少爷怎可放过这等套近乎的机会?当众英雄救美,他原不是鉴定瓷器的行家,却睁着眼睛对着那碎片一通吹毛求疵,利用风信楼最拿手的招数,煽动群众的力量,没想到真把店家唬得心虚了。

这一心虚,就可讨价还价,顺便得寸进尺…

再顺便利用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威逼诱惑,将单夭夭拐到了自家老窝当娘子。

当然,只当两三个月的娘子。

三个老头子想用女人束缚他?休想!

看他怎么把他们手里的机密权诓到手之后,过河拆桥。

至于单夭夭,虽然有点可怜,但毕竟与他是合作关系,和离之后,她拿她的银子走人,他领着风信楼奔繁荣昌盛,井水不犯河水和谐美好。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快到家门口时,单夭夭忽然问出一句话:“为什么是我?”

骗她“家中逼婚”到底心中有愧,他心虚地将眼神别向一侧,打太极:“本少不是说过么,对小美人你一见钟情…”

即便不看她,他也能从这些日子的相处中想象到,此时,那双眸子定是又亮又清澈,让人不忍往里掺进伤痛。他笑容沉了几分,默了一会儿才干笑:“不知道呢,看见你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就是这个人了。”或许不仅仅因为她是第十三名女子,只是因为是她,简单爽朗,让人心安的她。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让一向唯利是图的花寻欢,在眼见她无助地站在那堆瓷器碎片前时,抛却了多观望一阵子将自己的利益调到最大的打算,想也不想地便站了出来。

花寻欢意识到这点,忽然一愣,敛起了所有的心神。

不行,再这么下去,当真要着了几个老头子的道了。

“本少叫花小力。”他微笑,执起她的手握在掌心,“夭夭,我们进去吧。”花小力这个名字是真,其余的却都是假的。

他要假装自己是真的爱惨了她,非她不可,一来是要让这丫头安分地嫁人,二来也为了掩老头的耳目。

至少,他认为自己演得很好,也将自己内心真正的情绪封存得很好。

可,十八岁的他,又怎会是几个在风信楼混了几十年,练得一双火眼的老狐狸的对手?

“丫头模样不错,性格配小力似乎是火辣了些,也不知小力如何吃得消,绑了来见长辈?”三长老目送刚刚来敬茶的二人离去,悠悠道,“怕是街上随便抓的女子吧?”

“老朽瞧着也像,”二长老默默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你几时见小力举手投足像那般温柔的?就算他风流时,也不见得能对女子这般。再是心爱的女人,想必本性也是难改的。再者…小力恐怕不知,他那些动作,僵硬得紧。”

见二老都不以为然,大长老意味深长地一笑:“你们可看见小力的眼神?”眼底流溢出的温柔,是骗不得人的。

“方才他倒是一直在瞧那丫头,”三长老回忆,“只不过也可能是怕那丫头出错引起吾等怀疑。”

二长老明了一笑,“的确是一直在瞧那丫头,但丫头从下人手里接过滚烫的茶杯时,小力左眉头颤了一下。”而他们都清楚,那是他担心焦虑的表现。“小力恐怕自己都不知道,以为唬着我们了,却不想是唬了自己。”

大长老捋了捋胡须,眯眼一笑:“等他离不开那丫头时,吾等就交付大权吧。”

“那一日,不会太远。”

三日后,成亲大礼。

然后是…洞房。

看着那头喜床边上单夭夭掀开盖头揪着衣襟一脸防备看着他,花寻欢不禁心生调戏,当真宽衣解带,诓她真戏假作,吓得夭夭一跃蹦到了墙角。

累了一天,花寻欢自顾自地脱了外衣,倒头便睡,睡了一会儿又挪了挪身子,留出半张床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单夭夭发现一间屋子连张椅子都没有时,挫败地走近喜床,几番查看了花寻欢的确睡死了,才敢爬上/床,将被子隔在二人中间,贴着床沿与他面对面睡下。

即便是睡下了,也不敢马上阖眼,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数他每一声呼吸的间隔,数着数着,自己也就乏了。

再也撑不住眼皮入睡前,单夭夭混沌的脑子里唯一的印象是,花寻欢睫毛很长,搭在眼睑上,看不见他白日里那双骗人的桃花眼,使得他的睡颜像孩子一样没有心防。

单夭夭不知的是,在她入睡后的一瞬间,那张没有心防的睡颜便徒然一变,清亮的眸子露出一条缝,闪过一丝狡黠。

夭夭毫无知觉,睡梦间嘟了嘟嘴,煞是可爱。

至少某个看着这副表情的人心头动了一下。花寻欢轻悄悄地抬手,伸出食指戳向她的脸,还未触到,猛地意识到自己举动过于亲昵,连忙收手,无奈地翻过了身。

眼不见,心…犹烦。

这一夜,夭夭睡得很甜,花少爷睡得很苦。

作者有话要说:时差刚刚倒得差不多了,又要出去旅行一周…

据说有网络,据说可以更新…

逃花夭夭(三)

大婚次日一大早,花寻欢便出门了,临走前吩咐了属下领新夫人逛一逛风信楼。

单夭夭这才了解到,自己“嫁”的人,在武林中有着怎样了不得的地位。

怪不得他能将她的身家背景摸得如此的透彻,敢情手里握着这么大一个情报组织。

不过,他再了不得到底跟她无关,她很有自知之明地挂个名,不去干预他的言行,不去打听他的动向,不以楼主夫人自称。

然而楼众却一口一口“夫人”叫得勤快,令她一次一次误以为她真的是他的妻子,然后回忆起,她出嫁前,他曾执起她的手,握紧掌心,那双桃花眼温情到了极致,对她说:“夭夭,我们进去吧。”

也忘不了,新婚清晨醒来时,他睡得像个孩子一样,紧紧握着她的手,就好像这辈子都离不开她。

情窦初开的少女,太容易一脚踏进春心萌动的漩涡,一心一意扎进蒙蔽双眼的表象中无法自拔。

直到她被带到了三位最高执行长老面前。

三位长老一位严肃,一位慈眉善目,一位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慈眉善目的长老和蔼地将一枚药丸交到她手里,“收着,见面礼。”

严肃的长老声音僵直不容人反抗:“吃了它。”

夭夭一头雾水看着掌心的药丸,茫然地抬头望了望三位长老。

眯眼长老没有睁开眼睛,嘴却道:“此药能让你一直留在风信楼。”

“一直…留下?”夭夭紧紧握着药丸,不确定问道,“即便他不要我了?”

眯眼长老笑纹厚重地点点头,“服下此药,即使小力不要你了,你也能一直留在风信楼。”

也就是说,两三个月后,即使他休了她,她也能一直留在他身边…

夭夭迟疑地看着掌心的药丸,正犹豫着要不要服下这来路不明的药丸,身后忽然一热,紧接着右手腕被握住,药丸不翼而飞。

她诧异地回头,见花寻欢气喘吁吁抓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抓着药丸怒气冲冲看着三位长老:“我才成亲几天,你们就迫不及待给药了?”

眯眼长老捋了捋胡须,“小力,风信楼的规矩,你不会不知道。楼里的机密太多,她毕竟是个外来之人。”

“到底是因为怕她知道太多乱说还是因为…她是我的妻子?”花寻欢愠怒吼道:“风信楼到底是谁做主?你们还是我?!”

严肃长老板着脸道:“小力,你这是要为了她,破坏规矩?”

花寻欢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关心则乱,似乎暴露了真实情绪,不由得松开抓着夭夭的手,脸一肃朝她吼去:“你这十四年脑子长哪里去了?别人给药你就吃吗?”

“我…”她并没有真的要吃啊…

“别人拉你去成亲你就眼巴巴跟着去吗?别人稍微对你好点你就昏了头扎进去吗?”花寻欢仿佛气不打一处来,拂袖转身而去,“我懒得管你。”

夭夭眨巴眨巴眼睛,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又转,硬是忍住没流出来。长这么大,就算是兄长,也没有这般将她吼得毫无还嘴的余地,偏偏对方句句都是事实,每个词仿佛都可以戳她的痛处。

她呆愣地站了会儿,才想起朝三位长老礼了礼,匆匆离去。

望着小丫头委屈而去的背影,三长老肃着脸叹气:“小力还是这般犀利不留情面。”

二长老笑面虎道:“小力这是在对自己撒气,不能护她周全,却把重话抛向她,故意做给我们看。”

大长老闭目养神:“不如说小力在吃不存在的人的醋,他当真以为小姑娘会随便嫁给不认识的人?”

三长老:“小姑娘缓过神来就该发气了,到时候有的是小力的苦头吃。”

二长老:“老朽甚是期待,到底是小姑娘更泼辣,还是小力气焰更高。”

大长老但笑不语。

十天之后,花寻欢开始花天酒地,可谓本性难移;花夫人在院子里舞起了鞭子,初显其江湖儿女的风范。

一个月后,花寻欢开始夜不归宿,楼众无不对花夫人夫人投以同情的眼神;花夫人则一天一天地望房梁,研究起怎样借助房梁和鞭子做个秋千荡垮风信楼所有屋宇。

两个月后,花寻欢带回了三名如花美眷,扬言要纳妾;花夫人在秋千上边荡边出神,一个疏忽便从秋千上摔了下来,头破血流,无人问津。

然而这一摔,却将一切摔透彻了。被爱情迷昏了头两个月的花夫人在这一刻被摔死了,从前敢作敢当的单夭夭醒过来了。她忽的明白了两件事——

其一,风信楼所有房屋的房梁都很坚固,不是她一人之力可以荡垮的。

第二,花寻欢本性难移,不是她微薄之力可以改变的。

这两件事,前者使她找不到在风信楼待下去的理由,后者令她迷失了留在花寻欢身边的决心。

而当她捂着额头一脸血,撞见了自家“夫君”搂着如花似玉的女子迎面走来,自己却无处可躲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是何其地难堪,何其地不想见到他,何其地…想离开他。

逃…

她真的想逃离这里,一走了之。

花寻欢愣了一下,倒是他身边的女子开口惊诧道:“这位姑娘是怎么了?赶紧找个大夫瞧瞧吧?”

姑娘?

哦对了,她的确是呢…

花夫人这个头衔,能带给她什么呢?

酸意从心头冒上,直窜鼻子,然后顺着两管腥腥的热流淌了出来。紧接着,眼前一片昏黑。

在昏过去的前一刻,夭夭无不庆幸,自己流下的是鼻血,而不是眼泪。

醒来后,头仍旧有些发晕,她却想也未想找到了花寻欢,递上休书一封,“你我约定之期将至,该你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花寻欢瞪着那封模仿他的语气写下的休书,足足愣了一会儿,才闭上眼不去看夭夭:“你要离开我了是吗?”

夭夭白了他一眼:“很明显是呢。”

“我记得你两个月前,很想永远留下来的。”

夭夭耸肩,“那是两个月前,如今本姑娘待腻了,江湖何其广阔,正等着本姑娘去发现呢。”

“别…”“走”字未出,他注意到有路人甲偷偷摸摸经过,不时朝这边望过来,临时便改了词:“本少与你当初约定的‘两三个月’,如今才刚刚两个月出头而已。你便要走人了?”

“好,”夭夭甚是配合地点点头,“那我就多待一个月呗。”说完将休书往他身上一扔,竟是头也不回地离去。

花寻欢拿起怀里字迹略显狂放的休书,正要撕毁,二长老鬼魅般地出现在他身后,“呵呵”一笑:“小力要休妻?”

花寻欢吓得手一抖,慌乱将休书往怀里一揣,装作无事地回头笑笑:“怎会呢?”

“老朽也以为定是看花了,”二长老双目明朗透彻,“毕竟夭夭那丫头恁地率直可爱,如此讨人喜欢,小力又怎会休掉她?”

“嗯嗯…”花寻欢一律乖巧点头,大权未到手前,“休妻”这等事绝对不能走漏了风声,方才那路人甲必定是通风报信去了,否则二老头不会来得如此迅速。

“小力还真是爱妻如命啊…”二长老一如既往端着笑容,甚是和蔼地说出了一个与这两个月表现出来的不符的事实。

花寻欢笑容微僵,复又拆开折扇摇了摇,“对了,本少再过些时日要纳妾,届时还请三位长老镇场子。”语罢逃命一样快步离去。

他当真是禁不起他们任何询问了。

自从两个月前他不经意暴露了自己的情绪,被三个老头子抓住了把柄后,他一直担心夭夭哪一天又会被拉去灌些奇奇怪怪的药,然后永永远远被人掌控。于是这两个月他一直避着她,不与她接触,给人一种新夫人只是个摆设的感觉,甚至从青楼拉了三名红倌来分散三个老头子的注意力。

他一如从前,一直在忍,在等,等待大权到手。然而,他从前一心只想随便娶个女子,骗了大权便放对方离去,而如今…他却不想放人了。

一边要让她扎扎实实地留在这里,让他有着“娶过妻子”的名义;一边要做出对她不在意,迷惑众人视线;而同时,又要想方设法留住她的人,留住她的心。

三边要同时做到,花少爷纠结了。

他刚刚逃开,三长老便钻了出来,一针见血道:“心虚了。”

大长老悠悠走出来,“小力想要保护那丫头,却用了最笨拙的法子,到底伤了丫头的心。这人…他多半是留不住了。”

二长老笑眯眯:“小力到底是嫩了些。吾等又没催他传宗接代,他急着纳妾到底是欲盖弥彰了。”

大长老意味深长一笑:“小力成天嚷嚷要纳妾,不就是给我们几个老头子听的。老夫甚是期待,他要用些什么法子来拖延纳妾的时间,最后将其赖掉。”

果不其然,之后的十天,花少爷请出了黄历,谓之不可办喜事;再然后的十天,花少爷夜观星象,谓之煞星飞过;这一个月的最后十天,花少爷干脆躺床上称病,不见人。

但这一个月,他没少询问机密权之事,长老们一致的回复:快了。

一个月过去,花少爷将纳妾的时日磨到了极致,到底是磨过了这个月,却忘了,三个月之期已到。

夭夭不知在什么地方蹲了一个月,忽然冒了出来。这次她直接找上了三位长老,要求主持和离。

花寻欢从前的一句气话提醒了她,这风信楼看来还是这三个老头子在做主。

等花寻欢赶到时,夭夭正坐在树上摇晃着腿。她已恢复了当初的小辫蓝衣,鞭子捆在腰间,银铃随着她的摇晃作响,一声一声扣在他的心上。

花寻欢见她晃得欢快,屁股下的树枝比她手臂还细,心头一紧,“你爬那么高做什么?”

夭夭作势抬起手做眺望状:“坐得高看得远,好让我看清回家的路啊。”

“你当真如此迫不及待想走?”花寻欢急问。

夭夭爽快点头:“今天恰好三个月整,约定时限已到,我找不到留下的理由了。”

“如果我…”——想你留下来呢?话未尽,二长老又一次笑眯眯出现在视线里,迫得花少爷将那关键的后半句话吞了进去。

“小力要休妻?”二长老仍旧是这句问话。

花寻欢这次没有答,只是抬头望着树上的夭夭,等她自己回答,毕竟和离一事由她发起。休书纸如今还好好压在他那里,没来得及被撕去。

夭夭望天。

二长老见势,没有再问什么,慢悠悠摸出一枚药丸,对夭夭道:“小丫头,老朽先提个醒,风信楼的人若想脱离关系,必须服下此药。这是规矩。”

不等夭夭反应,花寻欢便上前一步抢先反驳:“不可!”

“这是什么?”见花寻欢反应如此之大,夭夭跳下树,捏起那枚药丸好奇道。

二长老望向花寻欢,让他这个楼主自己解释。花寻欢别过头,闷闷道:“风信楼秘密众多,想要出去除非…”

“死?”夭夭顺下接口道。这药丸难道是毒药?

“小丫头你把风信楼想得太险恶咯,”二长老笑笑,“只是一枚让你忘记这一切的药而已。风信楼内部之事,不容一个外人知道。”

“只是这一切吗?那么这之前的事呢?”夭夭反问。

“不会忘的,只是忘记来风信楼之后的事而已…这药配合风信楼中的一种特殊植物配的,你到了这里之后才与那种植物接触,所以被消除的只有这一段而已…”花寻欢声音越发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