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云飞起身闪开坐到了另外一张桌子边。这张枝身上的无形之刺除了风君子谁也受不了,连尚云飞都得躲着她。这时曲灵在厨房门口喊:“紫英姐,材料都备好了,怎么做呀?”

紫英姐做这道红焖羔羊肉并不复杂,要比那解金裹玉丸简单多了。她只用了几味简单的调料放在清水中,滴了几滴老春黄,就把带骨的羊肉都下到了大砂锅中,盖上盖,用小火慢煨。接着拿出来一盘蒜头,叫大家一起洗手剥蒜子。她和曲灵一起在后厨切胡萝卜。

剥蒜的时候风君子忍不住问:“这羊肉要炖多长时间?我都饿了!”

季晓雨笑道:“我看你是馋了吧?紫英姐刚才说了,火越小,炖的时间越长越好。把肉里的油都煨到汤里之后,再撇掉一半的油,加上她自制的红辣酱,把胡萝卜块和蒜子放进去,一起炖熟就可以了。你别急,至少还要等两、三个小时。”

“好几个小时?”风君子咽了一口口水,对我说:“石野,你跟我来,进厨房。”

“干什么?你不是说君子远疱厨吗?”

风君子:“肚子饿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拉着我走进厨房,把紫英姐和曲灵赶了出去,关上门小声道:“你还记得炼器之法吗?”

“炼器之法?你是说用三昧真火?”

风君子:“什么三昧真火!你想让我们吃焦碳吗?…我是说这个砂锅,以南明离火催之。”

“能行吗?那我试试。”

风君子:“算了,你掌握不好火候,搞不好可惜了一锅羊肉,还是我亲自动手吧…借神通一用,南明离火炼砂锅!”

说着话他抓住我的一只手,另一只手指着那只炖羊肉的砂锅,口中念念有词。只见炉火突然没有了,不是熄灭了,而是火焰变成了无色。无色的火焰带着一种奇异的波动向上延伸,薄薄的一片围住了砂锅,紧紧的将砂锅裹在中间。感觉不到火焰的热度,屋子里突然传出一阵诱人的羊肉香味。

“好了,大功告成!”说着话他松开了手,一脸满意的神色。

外面的人显然也闻到了这一股香味,曲灵推门进来,一脸惊讶:“怎么回事?这么香!肉煨好了吗?怎么会这么快?…紫英姐,你来看看,可以做了吗?”

紫英姐也走了进来,看表情想笑又强自忍住:“可以了,这个砂锅真不错,可惜市场上买不着同样的。…好了,剩下的事情交给我了,你去外面放桌子和碗筷吧。”

我和风君子走到外面,张枝看着我们俩也在偷偷的笑,尚云飞不以为然的瞄了我们一眼,轻轻的撇了撇嘴角。饭店里现在有十个人,其中我、风君子、尚云飞、张枝、紫英姐都是有修行的人,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而柳老师、曲灵、季晓雨、常武、周颂是普通人,只是感到惊讶而已。有意思的是,这十个人也正好是五男五女。

将两张条桌并在一起,比普通八仙桌大了一圈。放下十副碗筷,柳老师在后厨帮着紫英姐烫酒。有人不喝酒,曲灵去外面买来了饮料。本来她还想买酒,可是紫英姐告诉她这里的酒外面没有,想喝好酒就喝店里的。这酒当然是加了黄芽丹的老春黄,酒是紫英姐替我买的,黄芽丹是风君子的。

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紫英姐的红焖羊肉做好了。香喷喷的一大砂锅,冒着热气放在桌子中央。这香味独特,别的饭店做这样的菜,也许你只是觉得香而已,然而这一道菜端上来,闻上去立刻能勾起你的食欲,还没吃就先流口水了。

紫英姐还配了几道小菜,是用干净的锅勺特意做的,不粘一点荤腥,算是配菜,也是为尚云飞准备的。风君子一点也不客气,羊肉上来就伸筷子,结果发出一声惨叫。大家一声哄笑,原来他把嘴烫了。上次吃解金裹玉丸把舌头咬了,这次吃红焖羊肉又把嘴烫了,他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风君子吸着气对柳老师说道:“我错了,应该让老师先伸筷子的…柳老师,今天能不能喝点酒。”

柳老师:“既然是周末,就喝一点吧,不要喝多了。”

紫英姐端过来三壶酒,递给风君子一壶:“风君子,这一壶给你,你自己把着喝,喝多喝少就是这一壶,再多就没有了。我们喝其它的,不和你抢。”

这定量供应的一招果然有效,风君子好像很珍惜这壶酒,倒上一杯小口小口的慢慢品,不再像上次那样喝的那么快了。曲灵也喝酒,她是第一次喝这种酒,赞不绝口,接连举杯去敬柳老师和紫英姐,很是豪爽。

这算是什么菜呢?南明离火红焖羊肉?恐怕是天下少有!入口浓香微辣而不腻、嫩中微酥,众人吃的额头上都见汗了。只见尚云飞的筷子也往砂锅里伸,风君子调侃道:“尚云飞,你难道不吃素吗?这可是红焖羊肉。”

尚云飞:“你看看我夹的是什么?我夹的是胡萝卜!…我上师是广教寺活佛,但我是在家弟子,一切随缘。黄教僧人在芜城食素,也是入乡随俗,我现在也是。羊肉锅里的胡萝卜,是荤边素,吃荤边素,就是随缘…”

风君子:“那你怎么不吃这蒜呢?这熟蒜的味道也不错?”

尚云飞:“葱姜蒜,也是荤。”

风君子:“难怪你不长青春豆…”

一直没有说话的周颂一边啃着带骨羊排肉一边也在感慨:“砂锅羊肉,是普通人能够吃到的菜,韩大姐能做的这么好,这是普通人吃不到的滋味!”

常武也道:“上次那道解金裹玉丸,好吃确实是好吃,但是太奢侈太费事了,简直就是浪费人力和材料…我这么说你们别不高兴!而这锅羊肉,才是真正的美味。”

柳老师放下筷子对紫英姐说道:“能将羊肉做出这种滋味来,真是一流的手艺。对了,我上次和石野说开一家酒楼的事情,韩姐认为怎么样?有你这种手艺,不怕生意不好。”

紫英姐没有说话,张枝却插了进来:“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好事啊!…石野,你别担心麻烦,简单的很,不用你操什么心。我们荣道集团也有酒店,厨师和服务员都是现成的,专门培训一批给你调过去就行。…既然房子也是现成的,就缺装修了。”

风君子看了张枝一眼,自言自语道:“石野手里没钱,开业需要资金的。”

张枝:“如果柳老师用房产入股,我也投资入股,装修花十几万应该够了。流动资金还需要多少我再找人算一下。不过我有个条件…”

柳老师显然很感兴趣:“什么条件?”

张枝:“不需要紫英姐亲自动手做菜,她只要负责培训服务员和指点厨师就可以,当然酒需要紫英姐亲手酿。…紫英姐,你想要多少股份?”

张枝开口就是十几万,这在当时已经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了,但对于荣道集团来说只是小数字。柳老师家不是没钱,尤其听说张枝是荣道集团的大小姐后,就更不吃惊了。她只是惊讶,我怎么会结交这样的人?这时就听紫英姐答道:“我可以帮忙照看酒楼,但那要看石野的意思,石野愿意开我就愿意管,至于股份,我不要,你想给就给石野…”

他们在这儿商量起来,反倒没我什么事了!我正想说话,风君子指着我说:“石野,你就别说话了,听他们怎么说。我的意见,张枝算股东,柳老师算股东,石野嘛,也算股东,你们要给韩老板的那一份就算到石野的名下。”

这时柳老师说了:“我用房子入股,这房子算石野一半,石野,你不要推辞,你还记得你给我的那幅画吗?那幅画至少值十万。”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把我晾在了一边,曲灵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也插话道:“你们要把酒楼开在滨江路吗?那地方离我住处很近,也算我一股,你们开酒楼我也入股…我手里也有几万块钱。”

季晓雨:“曲灵姐,那不是你的嫁妆钱吗?也要拿来做生意。”

曲灵:“尝了这酒菜,我觉得这生意值得投资。”

只听张枝应和道:“曲警官投资,我欢迎…有个警察做老板,也省得那些混混上门捣乱,曲警官,你以后下班没事就穿着警服在大堂坐着。”

众人都笑了,只听风君子咳嗽一声,喝了一杯酒,然后向领导总结似的发言:“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石野,现在就差你点头了。你就快点头吧!这样以后就有地方喝酒了。”

我听他们说话一直就像没我什么事一样,没想到最后要我来点头。听到这里我心念一转,想起了一件事,就在这一念之中,我脱口说道:“这家酒楼,名字就叫知、味、楼!”

这句话一出口,就等于我答应了。柳老师和风君子同时拍手:“知味楼,好名字!石野,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我是怎么想起来的?这还用想吗?这不就是我在妄境中和柳老师一起开的那家酒楼吗?现实中没有广寒宫,但一样可以有知味楼,这是天意!

“我去找纸找笔,把这个名字写下来。”紫英姐也站起身来。

季晓雨:“我去我去,这里我熟,隔壁就有一家卖文具书画的店。”

季晓雨出去,时间不大,拿回了一套笔墨纸砚。纸笔是买的,砚台和墨汁是从隔壁借来的。将裁好的宣纸在另一张桌子上铺就,大家互相看谁来提笔写这几个字。紫英姐提笔沾上墨汁,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知”字。

“好字,紫英姐的毛笔字怎么写的这么好?”

紫英姐笑道:“我练字的时间比你们都长。…下一个字,柳老师试试?”

柳老师也没有客气,接过笔,没有续墨,直接在下面写了一个“味”字。

“好好好,柳老师居然会这么一笔书法,我们以前怎么不知道?”

柳老师微笑道:“从小我父亲就教我学书画,说是我们柳家的家学。字写的不好,可是要用竹板子打手心的,我是打出来的。…下一个字,谁来?”

风君子伸手就要去接笔,张枝拉住他:“你那狗爬的字,也好意思现眼?给石野,既然是一起为石野开的酒楼,就要让他收笔,你凑什么热闹?”

风君子悻悻的缩回手,看着我问道:“石野,你会写字吗?”

他这话问的!我怎么可能不会写字?传统的书法也是我的长项。小时候我经常到金爷爷家玩,金爷爷没事就拉着我教我练毛笔字。据说他是旧社会私塾出身,曾经是我们村读书最多的人,字也写的漂亮,我们村不少人家过年的对联都是求金爷爷写的。我从小和金爷爷学写字,拿惯了毛笔,上学之后拿铅笔钢笔反而不适应。

我接过笔,在纸的最下面写了一个“楼”字。

风君子鼓掌道:“好字好字,真没想到!你们三家书法不同,然而这三个字合在一起却浑然一体!韩老板的知字秀丽中见风骨,确实是笔下有知;柳老师的味字枯荣交错见书如画,确实是韵味其中;最想不到的石野的这个楼字,笔笔飞扬落处却厚重大气,有重楼意境。…张枝,你把这幅字收好了,打成金字招牌,将来就挂在酒楼的大门上。”

第081回 书成英雄业,多少妄中魔

酒楼的事情就这么稀里糊涂定下来了,剩下的一切都交给了张枝,对于张枝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情,荣道集团有的是人可以去办。我现在还不清楚这家酒楼和我有什么关系?房子是柳老师的,投资是张枝的,曲灵也有投一部分,她们看中的是这里的酒以及韩紫英的厨艺,与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甚至不知道这家酒楼属于谁?我能占多少股份?我刚才给酒楼起名字的时候,只说了“知味楼”三个字,省略了在妄境中所见的“石记”两个字。

然而真的没有关系吗?他们都说这是我石野的酒楼,如果没有我这个人经历的这些事,恐怕也不会出现这样一家酒楼。对于我来说,世上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家知味楼,就已经足够了。

走出饭店的时候已是日落时分。太阳刚刚落下,天色并没有完全变暗,月亮已经出现在另一侧的天空。一轮圆月光华未放,然而轮廓已全。这月亮,似乎在向我招示着什么。看时间,我又要去九林禅院听经了。

一连又过了数日,已经是我听经的第十三天。这天夜间风君子问我:“《金刚经》第十三品‘如法受持分’你又听见了几字经文?”

他每天晚上都这么问我,第一天我答七十一字,第二天我答十字,第三天我答四字。第四天我答十三字…法源讲了一晚上,当然不止讲了这几个字,除了第一天之外,经文中当然也不止这几个字。《金刚经》风君子早就看过,张先生给我的那一本现在还在他手中,他问我的问题我知道是什么意思,所以每天我如此回答。

然而今天,却叫我有点为难了,这一篇经文我当然记住了,我记住的是三句话:“佛说般若波罗蜜。即非般若波罗蜜。是名般若波罗蜜。”然而我却不能回答我听见的就是这二十一个字,因为这篇经文中反复出现这样的句式,就是佛说XX,即非XX,是名XX。

很久以前,张先生给我金刚经的时候,就教过我这三句话。我答道:“我今天晚上听见的三句话,也不能算是今天晚上听见的,很久以前我就听过了。”

风君子:“真的是三句话吗?”

“也不能说是三句话,应该说是一句话。”

风君子:“一句话?那个佛陀他说了几个字?”

“其实一个字都没说。”

风君子起身点头:“说妄境,非妄境,名妄境…好好好,石野,你随我来。”

他拉着我一起阴神从桥下飞上桥头。转身问我:“今夜,你要入妄境吗?”

“我想,可以试试了。”

风君子在桥头站定,左手背后,右手朝天指月:“那你去吧!”

飞过参天桂花树下,金爷爷仍在那里。见我到来,呵呵笑道:“小野,你又来了?怎么不回家?”

我笑着答道:“放假才能回家,过年的时候需要我捎什么东西吗?”

金爷爷笑道:“东西不用了,这桂花酒什么时候送到知味楼?”

“如果金爷爷你真有桂花酒,那么就等到知味楼开业之后吧。”

金爷爷:“知味楼什么时候开业?”

“我也不知道,可能要等到明年春天,就在芜城滨江路上。”

金爷爷:“好,到时候我一定去凑热闹,你回去吧。”

告别了金爷爷,这次我没有在天上飞,而是举步走进了妄境之城。在知味楼门口碰到了阿秀,远远的看见我就小跑过来:“石野哥哥你回来了,我一直在等你陪我呢。”

“阿秀,你不要着急,等我见到柳依依之后,就会求风君子把你从神木林中放出来。”

话音未落,转念之间,阿秀已然不见。

举步走进知味楼,穿过大堂,在花园中碰到了紫英姐。紫英姐穿着一身紫色长衣,正在花丛间微笑,看见我走来,迎上道:“小野,怎么才回家?今天晚上能陪我一起飞天吗?”

“等你知道紫英衣的驾御之法,而我的修行有成,我想还是有陪你飞天的机会的。”

紫英姐:“为什么?现在不可以吗?”

“现在我办不到。”

紫英姐:“真的办不到?”

“真的办不到!你还是去石记饭店等我,有空的时候我就去帮忙…”

进入广寒后宫,卧室里见到柳菲儿,她依然美丽温柔,多情的偎到我胸前。我并没有急着推开,而是轻轻的抱住了她,看着她的眼睛:“柳老师,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不要叫我柳老师,我是你的菲儿。我也有事告诉你,依依她…”

“不要说了,柳老师你坐下,听我讲。这件事情就是关于柳依依的,她是你的堂妹,也不对,她应该是你的堂姐,她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

当我再次走出知味楼的大门外时,眼前的景色已略有不同,正是我平常所见的芜城。再回头看,不见广寒宫,只是路边一座尚未装修的空房。我沿着马路向城南走去,四周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行人稀少,空荡荡的只剩我一个。我穿过芜城,绕过大街小巷,走到了芜城中学的南门外。状元桥上有一人背手而立,抬头看天,正是风君子。

“风君子,你在看什么?”

“唉呀妈呀!你差点吓得我阴神归位,下次这样冒出来先打个招呼!”没想到我一开口,把风君子吓了一跳。

“这也能把你吓着?”

风君子:“换你试试!…咦?你回来了?你怎么这么回来的?…恭喜你,居然破妄而出。”

“破妄?”

风君子一指天上:“你自己抬头看,那是什么?”

天上有一轮明月,圆满时节已过,正是欲残未残。我本来身处月中,又怎能抬头见月?不知何时我已经从妄境中破关而出,眼前的风君子正是现实中的风君子,难怪我开口会吓他一跳!

我看着月亮发呆,耳边听风君子又问我:“石野,你领悟了破妄之道吗?”

“是的,我知道了,其实很简单。不论妄境如何,真心不随妄境而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是什么人,就做什么人。”

风君子:“人人以为道法神奇,其实大道至简,破妄就是如此简单。既然这么简单,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告诉你吗?”

“为什么?”

风君子:“告诉你反倒不好,你会在妄境中矫情而做,反倒失去了真心。这不是一种技巧,更不是一种手段,而要你发自真心的那么做。入梦大法中,破妄之前是破实与破虚,虚与实相对,那么妄又和什么相对?”

“与真相对。”

风君子:“不错,真能破妄。破妄的关键不在于心念善恶,而是真如常在。如果能够破此境界,那么这个人就达到了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本原不失的修为。所以,在我教你的丹道中,还转洗炼身心之后,在金丹大成之前,要经历这个天劫。你现在知道和尘、七叶那些人是怎么破妄的了吧?”

“我想我知道了,他们有可能是现实中的卑鄙小人,在妄境中也同样做一个卑鄙小人,只是真真正正,并不妄为,所以也能破妄而出。”

风君子:“知道了就好,现在你跪下——修行至此,按照规矩,还有第二次仪式。我在你金丹大成之时没有给你举行这个仪式,就是要等到你过了妄心天劫之后。只有这样,你才能算真正的真人。”

风君子突然叫我跪下,说按规矩还有一个仪式。丹道入门的仪式我曾经经历过一次,还记得当时有“拜天”、“问道”、“受戒”三个步骤。这一次又要搞什么呢?我在地上跪好,风君子仍然侧身闪到了一边。他看着我,我看着他,大眼瞪小眼半天,风君子才问道:“你知道魔是什么吗?”

这话问的突兀,我答道:“你好像以前说过走火入魔。”

风君子:“今日所说的魔,不是禅定中的魔境,那只是让人迷失的一种幻象。我现在所说的魔,是这世上真真正正的魔,而实际上,每个人修为大成之后,都有可能成魔。”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是大坏蛋的意思?”

风君子笑了:“不错,就是大坏蛋!这可不是一般的坏蛋。秦始皇你听说过吧?”

“怎么又扯到秦始皇了?他又不是修行人。”

风君子:“秦始皇确实不是修行人,虽然他好神仙方术。但世上的道理是一样的。他一统中原,结束两千年封建时代,开创后世中央集权的中国,也算是一种修为大成。”

“风君子,你是不是搞错了?历史书上说封建时代从战国开始,一直到鸦片战争结束,在那以前是奴隶社会。”

风君子:“奴隶和封建本就是两个概念!我们没必要听郭沫若的教条观点。…你插什么嘴?要讨论这个问题,你去找唐老头好了。别忘了现在是在给你举行‘问魔’的仪式,你说还是我说?”

“你说你说。”

风君子:“可是秦始皇屠戮天下、焚书坑儒,已然是世间人魔。他如无大成,也不会有此大毁,无辜众生也不会受此大劫。魔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你是说一个人修为大成之后,得到了世上无上神通。假如他为所欲为,那么他造成的恶果,要比普通的恶人大的多。所谓大坏蛋并不一定说这个人比别的人坏,而是同样的坏事,他做的后果更严重。”

风君子:“不错,所以丹道修行人在金丹大成之后需要这么个仪式,把话说清楚。师父教弟子修行,修行可以得到神通法力,但最终的目的是为了长生久视,不是为了纵横人间。所以在你破妄之前,我曾问过人齐云观和广教寺的故事,你现在明白为什么了吧?”

“想起来了,唐老头上课时说过。读历史不能从结果去评价行为,只能谈作为本身,因为一件事可能会有很多种结果。他还说如果当年希特勒统一了欧洲,现在历史书中对他的评价也会改写,甚至会捧成英雄伟人,但希特勒还是那个屠夫…不好意思,我又说走嘴了,你说你说。”

风君子瞪了我一眼:“神通越大,可能对他人的影响也就越大。有人在世间运用这种影响,强行干涉别人,他可以说自己是出于一番好意。但是,世间的因果,并不是这么简单的,是善是恶,也非表面上看的说的那样。所以修行人才有三大戒律,红尘内外有一道界线。你刚入门时只是受戒,可是你金丹大成之后,按照规矩可以传法收徒,就一定要清楚戒从何来。”

“和尚不吃肉,可以说是出于善,但他如果用神通强逼天下人都不许吃肉,那就是妖僧了。”

风君子笑了:“听经之后,你果然聪明了许多,刚才这番话说的很形象。你以后收徒弟,到‘问魔’时,就可以这么说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修行人为什么要过妄心天劫吗?问魔这个仪式为什么要在金丹大成之后呢?”

“能过妄心天劫,说明这个人在世间所行如一,至少就算他得到了大神通,他还会像以前一样做人。他不会把人间当成妄境那样乱搞。”

风君子:“看来你是真明白了,我再多问一句吧,还是那句话——什么是魔?”

“能破妄,却不是以真破妄,而是以妄修真。不在妄境中做现实中人,而现实中做妄境中人,当真妄合一的时候,这样的人也能过妄心天劫,那他就成了魔。”

风君子:“起来吧,你过关了。可惜你我江湖散人没有师门受印,照说我应该传你一件法器的,现在就免了吧。这个仪式,意思意思就得了。”

我站起身来,心中觉得风君子好像有点草率。实际上他也够草率的,这个仪式是丹道修行人的传法仪式,经此仪式之后,才可以正式收弟子入门。草率就草率点吧,给不给我法器也无所谓了。我已经有了青冥镜,还有一个“次品”锁灵指环,总不能让风君子把黑如意也给我吧。我本来有一件事情急着问他,他一打岔我差点忘了,这才想起来开口:“风君子,你说我破妄之后就可以去接柳依依出妄境,我现在怎么去呀?”

风君子:“你急什么?你本来不需要过这妄心天劫,可你又为什么要修这破妄的功夫呢?难道你忘了?”

“我没忘,这是世间三梦大法第一梦入梦大法最后一层功法。”

风君子:“入梦大法有几层功法,你还记得吗?”

“有入梦、辨梦、出梦、实境、明境、神境、破实、破虚、破妄九层功法。”

风君子:“好,这你已经学完了。世间三梦是哪三梦?”

“入梦、化梦、无梦。”

风君子:“你要去找柳依依,其实现在也可以,但我建议你先学第二梦化梦大法,只有破妄之后,我才能教你。这化梦大法和入梦大法一样,也只是一个总称,它只有三层功法,分别是转阴、托舍、化梦。”

“我当然要学,能不能稍微等等,先见到柳依依再说。”

风君子:“化梦大法是世间神仙道,如果换成别人,巴不得跪在地上求我传授,也居然叫我等等再说。…你急什么,其实简单的很,这转阴之法你已经会了,就是自己还不明白而已,我说出来你就知道了,不像破妄那么复杂。”

“那你说吧。”

风君子:“你跟我到桥下来。”

我跟着他一起飞到桥下。他没有走进桥洞,而是在桥洞前站住,指着面前垂下的藤蔓说:“你把这些藤蔓拨开。”

我走过去,用手拨藤蔓,结果拨不动。阴神之身可以摸到这些东西,但如果想动的话,意念一起手就穿过去了,就像这些是空气一样。其实空的不是藤蔓,而是阴神本身无质。我搞了半天不得要领,回头看着风君子。

风君子一直在笑:“我早就说过三梦大法就是梦中修阴神的功夫,在世上成不了真正的神仙,就到梦里来做个冒牌的神仙。阴神不能动实物,就算三梦大法修到最高境界也动不了。”

“那你还叫我动?”

风君子:“谁叫你用手动了?用御物之法试试!”

阴神御物?这我还从来没有试过,也不能说没有试过,在妄境中试过,我记得我在月亮上扔出了一块石头。风君子要我试我就试,用御物之法去拨开桥洞口的藤蔓,只听见唏唏唆唆一片响声,藤蔓真的被我拨开了。假如此时有另一个人就站在旁边,他看不见我和风君子,只会看见藤蔓无风自动,好像被什么东西拨开了。这有点像恐怖小说里的场景了,想想够吓人的。

风君子在我身后道:“三梦大法中的破妄,与丹道修行中的妄心天劫毕竟有所不同。其实是妄境与梦境合一,梦境再与实境合一,其中多了一个步骤,所以梦境中多了一种神通。所谓‘转阴’,就是阴神能够御物。你自己感觉一下,这阴神御物和你平常的真身御物有什么不同?”

“确实不同,我能用神识御动这些东西,但却没有和这些东西产生感应。而且和平常御物很不一样,我觉得这种力量很微弱。”

风君子:“其实这是一种假像,并非是你的阴神御物,而就是你现在睡在床上的真身御物,你的阴神到处,等于延伸了神识所及,只是力量打了个折扣。如果你的丹道修为没有到金汤大成的境界,你在梦中还没这么大的力量,除非你天生就有以意念移物的异能。我早就说过三梦大法到后来,是要和丹道中的元神合修的。如果换个普通人,如果也能到转阴境界,这力量恐怕还要微弱的多。”

“这就是你说的世间神仙道吗?是不是太夸张了?”

风君子:“夸张?你别看这御物的力量微乎其微,可是妙用不少!它可以说是装神弄鬼、假扮神仙显灵的最佳手段,就看你怎么用了。注意,不可以去戏弄人。”

想想风君子说的也有道理,这力量不需要多大,别人就会以为见鬼或神仙显灵了。要想戏弄一个人其实也有很多办法,比如一个走路的人,你只要轻轻绊一下他的鞋尖,他就有可能摔个跟头;一个喝水的人,你只要轻轻碰一下他的杯子,他有可能就把一杯水给打了。风君子这门三梦大法,妙处倒不在于神通多大,而在于境界玄奇。想到这里我又问:“那另外两层境界呢?”

风君子面露得意之色:“化梦大法的第二层功法是‘托舍’。其实你见过,去年柳老师走夜路碰到了歹徒,我推了你一把,你控制了那个歹徒的身体,这就是托舍的功夫,你如果学会了,就不需要我去推了,你甚至可以去推别人。当然这门功夫很凶险,凶险之处你自己也经历了,那次搞的差点没命。至于最后一层功法‘化梦’,那才是真正的梦中神仙!”

“梦中神仙?我觉得你已经很像梦中神仙了!”

风君子:“哪里哪里,我表现的还不够像!你知道化梦是什么意思吗?我们第一次在梦中相遇我就用过。我问你,你学梦中修行这么久,可曾像我那样,走到别人的梦中?”

风君子这一句话就像黑暗中突然无声的闪出一道亮光,提及了一个我从未想过的问题。我修炼世间三梦大法这么久,在梦中只见过两个人,一个是柳依依,另一个是风君子。当然我梦中见到的还有很多人,但那些人都不算,真正和我同处梦中实境的只有他们两个,而且奇怪的是,我第一次入梦出阴神见到的也是这两个人。

“你是说,可以像传说中的神仙那样给别人托梦吗?”

风君子点头:“你的悟性已经不错了,托舍之后确实就是托梦,但这种托梦是化转别的人梦境,所以叫作化梦。世上有很多神仙显灵的传说,说是谁谁谁在梦里见神仙。假如你也学会了,你不就成了凡人梦中的神仙了吗?…只是这种功法,不能轻易传授,而且学会的人,不能随意出入熟悉者的梦境,否则你会把别人吓着的,除非有特殊之情况不得不如此。”

“靠!我想学。你教我吧,托舍和化梦都教给我。”

风君子:“我是要教你,但现在还不到时候。因为这两层功法非常凶险,不仅对自己凶险,而且对他人凶险。我本来是想教给柳依依的,我封她做山神,就要教她怎么去做山神,这化梦大法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你要想学,等柳依依学会了,你去跟她学。”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教我?”

风君子:“其实你的修为,已经可以出入他人梦境了,你在无意之中可能会做到,就像上次你无意之中弄响了桥洞口的藤蔓一样,但有意为之可能不会成功。那两层功法,其实只是教你怎样收放自如。你自已先琢磨琢磨。这三梦大法也没有别人教我,是我自己创出来的,你也不能什么事情都要我完完全全地教你,你要是悟性好,弄不好自己就会了。今天破妄,不也是靠你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