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干什么?”

风君子:“去了就知道了,戴上锁灵指环,不要忘了。”

第二天我和他坐公交车来到五十里外的飞尽峰脚下,这个地方已经是我第二次来了,上一次是我过生日时和紫英姐、阿秀一起来秋游。今天不知道风君子把我拉来干什么?走到无人的山间小路上,风君子问我:“锁灵指环呢?”

我把指环递给了他:“你要我带着它,有什么用?”

风君子:“不是我有用,而是你有用。你戴上,我现在告诉你锁灵指环的另一项妙用,戴着它可以藏身。”

我戴上锁灵指环,不解的问道:“那我也没藏起来啊?你难道看不见我了。”

风君子:“不是在普通人面前藏身。在普通人面前,你戴不戴这个指环没什么区别,但对于修行界的高人来说就不一样了。锁灵指环能锁住全身的精气神没有一丝外泄,别人的神识感应不到你的存在。高人往往自信,修行人的神识比平常的五官感觉要敏锐多了,所以平常他们都不多用五官,只相信神识。想知道周围有没有人,不会到处去找去看,而是用神识搜索。这样一来,用神通反而有可能会被神通骗了。假如你戴着锁灵指环藏在某些人附近,反而不会引起注意。现在你就戴着它跟我上山。”

原来锁灵指环还有这个妙用,难怪风君子曾经戴着它给七心送黄芽丹,而以七心的修为也没有发觉。一路往上,山路渐渐的很不好走,已经是普通人上不去的地方了。风君子的伤势似乎没有完全好,动作不算太灵活,爬起山来渐渐有点吃力。后来他干脆抓住我的手,让我施展神行之法,他又来借用神通那一套,和我一起上山。我们俩就像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手拉着手上了飞尽峰。难怪他要我一起来,原来是找一个送他上山的劳动力。

登上飞尽峰,远远就看见峰顶最高处的飞尽岩。风君子停下脚步对我说:“有一个人在飞尽岩上修行,我要过去找他。我去之后,你悄悄的躲到不远的地方,如果我叫你,你就立刻蹦上去,站到我身边来。”

靠!原来风君子要去找人,又让我埋伏在旁边。我好奇的问:“谁在那里。”

风君子看着飞尽岩,神色很复杂的答道:“七叶。”

“什么?七叶!”我被他吓了一跳,那场惊心动魄的斗法就像发生在昨天。没想到风君子伤势刚好,就主动去找七叶。

“对,就是七叶,你小点声,你就算有锁灵指环,他的耳朵还是能听见你说话的。”

“你找他干什么?要报他伤你的仇吗?”

风君子:“今天不是来打架的,我有话想跟他谈谈。我想点化他,给他一个机会。你别问了,记住我说的话,我要过去了。”

说着话风君子从兜里取出一张白色薄如蝉翼的东西,戴在脸上,正是七心送他的那张面具。他想见七叶,却又不愿意露出真面目。面具戴好之后,他不紧不慢的走向飞尽岩,而我,则悄悄的溜到飞尽岩附近,轻手轻脚爬上一棵大树,望着岩石的方向。

飞尽岩形状如凤凰展翅,而我的方向是在凤凰的侧后。两侧的岩石挡住了飞尽岩正中的平坦之处,我没有看见七叶。按照高度,他如果在的话,应该是坐着的没有站起来。风君子的背影刚刚走到岩石近处,就听见了七叶的声音:“空谷深山,野鹤何来?”

风君子在崖下平静的答道:“野鹤南飞,秋去冬来。”

七叶:“原来是同道的江湖散人,对不起,本人在此独自修行,不想见外客。”

风君子:“见不见不是你说了算,你也不是这座山的山神。我今天来,就是有话要找你聊聊。”

说着话,他举步走上了飞尽岩,在地上盘膝而坐。他应该是面对着七叶,但从我的方向只能看见风君子,看不见七叶。

就听见七叶的语气中带着惊怒:“怎么是你?你倒底是何方高人?一再与我纠缠。”原来七叶看见了风君子面上的面具,认出了他就是那天晚上抓住赤蛇鞭的人。

风君子:“七叶,你不必担心,今天我不是来找你斗法的。你身上有伤,我身上也有伤,今天想斗也不合适,我是有话想和你聊聊。”

七叶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冷冷道:“你要说就说,我不让你说你不也坐下了吗?”

风君子:“七叶,你知道九林禅院的法澄大师是怎么说你的吗?”

七叶:“法澄?那个饶舌的老和尚!他还能怎么说我,无非是说我以怨报德,石野救过我,我却想伤他。”

风君子摇头:“那些话不是法澄说的,散布消息的另有其人。你想听法澄说的实话吗?”

七叶:“还有什么?”

风君子:“那个老和尚说话一向稀奇古怪。他说你是六道中的天人转世,所以今生有前世的福报,你修行道法,成就远远在他人之上,神通已进入天人境界。”

七叶语气仍然是冷冷的,但已微带得意:“我是修丹道的人,不信佛门的六道之说。”

风君子:“我也不信,不过听听也无妨。终南派历代弟子,你的修为已经是登峰造极。只可惜,终南丹道只到金丹大成为止,再往上一步,需要个人的悟性和缘法了。你能够远远超出同门,老和尚的话也不无道理。”

七叶:“门户之见而已,我所学的丹道,是天下最精炼的九转金丹大道。”

风君子:“终南派的九转金丹大道简单确实简单,但也未必是天下最简炼的。只可惜最终的境界不高,你能有所今日的境界突破,确实是个异数。”

七叶冷哼道:“你说九转金丹大道不是天下最简炼的?难道还有更精炼的道法?像正一门的三十六洞天,完备确实完备,精深也够精深,就是太繁复,弟子要花许多光阴去学不必要的东西。”

风君子:“看似不必要的东西,其实也有用的。就算九转金丹是天下最精炼的丹道吧,可是正一三十六洞天中的最后十二洞天境界,终南派的心法与口诀没有,你想一步步自行领悟吗?”

七叶:“我今日有此成就,当然靠我自己。想当年三十六洞天道法,不也是人创出来的吗?”

风君子:“你何必走这条弯路呢?天下有一门丹道,境界在正一门三十六洞天之上,而且比终南派的九转金丹更为精炼。你感不感兴趣?”

我在远处听的莫名其妙,我知道风君子在说他的“四门十二重楼”。但我不明白风君子的意思,他想教给七叶吗?只听七叶的声音微微动容:“请问你是什么来历?说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风君子站了起来,看着七叶道:“你如果拜在我的门下,我愿意收你这个弟子,传你这门丹道。只要你自愿受我的门规戒律。”

七叶笑了出来:“拜在你的门下?你好大的口气!请问你是何方神圣?那天你们四人合力与我相斗,不过是两败俱伤。我凭什么拜你为师?”

风君子:“七叶,你要知道天外有天,就算你是在世天人,也未必天下无敌。你说话最好客气点,就算是终南派的登峰掌门,见到我也要叫一声师叔。”

只见七叶也站了起来,我看见了他的上半身侧影。七叶指着风君子道:“不要和我提什么登峰,我已出终南,是个江湖散人,不按终南派的辈份。而你,口气是不是太大了?难道正一门的守正真人还要叫你师兄或者师弟?”

风君子神色不变,淡淡道:“七叶,你坐下。”

而七叶居然老老实实坐下了,不是他愿意听话,而是风君子指着他的那只手亮出了一件东西,正是黑如意。只听七叶的声音中带着惊讶:“我听说黑如意重现江湖,原来在你的手中?你究竟是什么人?”

风君子:“我是什么人你暂且不必过问。我听说终南派曾布下法阵收服赤蛟,而你用十年时间,以赤蛟之筋炼成赤蛇鞭,并封印赤蛟之魂在其中。终南派精通炼器,你这么做,是不是受到了黑如意的启发?”

七叶:“是的,我确实在效仿正一祖师的黑如意。”

风君子:“这就说明你的质资悟性都在一流之上,只是性情差了两层。这一点,你倒和我很相似。”

七叶:“你想和我比什么?”

风君子:“你离开终南派,恐怕也并非就是想欺师灭祖。一是终南派的九转金丹你已超越传世道法的最高境界,再往后也无人指点。二是你的所作所为,与终南派的门规不容,所以你选择了出走。”

七叶:“就算是这样,那又如何?”

风君子:“看见了你,我就想起了我自己。你我的出身以及很多遭遇有相似之处。所以我虽然鄙视你的行为,但心里还是同情你的。今天我给你一个机会,点化你入门,去寻找世间真正的大道,难道你不愿意吗?”

七叶:“你这人藏头露尾,连真面目都不肯露出来。我七叶不需要你同情,也不需要任何人同情。你就算有黑如意,我也不怕你,如果你真的想斗,我们就斗上一斗。”

风君子叹息道:“你这个人真是不可救药。从头到尾我说过我要和你斗法吗?在你心里,为什么总想站在众人之上?我问你,你当年痴迷韩紫英,可能是发自真情。可是后来你一再纠缠石野,恐怕就不仅仅是为了一个情字吧?”

七叶:“是的,我不服!”

风君子:“你我是修行人,不是街头的流氓无赖。就算你今天不接受我的建议,我也劝告你,以后不要再去找那两人的麻烦。”

七叶:“你说不找就不找吗?”

风君子:“石野不是你的对手,这你心里很清楚,其他人心里也清楚。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七叶:“他不是我的对手,那是他的不幸。这不是你能改变的。我曾经不如很多人,但是我自己改变了自己。”

风君子:“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七叶,你记住,我今天不是没给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你不珍惜前世的福报,也不珍惜你今生的德行。下次如果让我再看你见胡作非为,不要怪我出手无情。”

七叶:“我无须阁下留情,悉听尊便,恕在下不送。”

“想想那终南派真是了不起!登峰门下七心,有天人的容颜;登闻门下七叶,有天人的资质。”风君子走下飞尽岩之后,我还是扶着他下山。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也不让我开口。直到山脚下,他才突然开口感叹一句。

我忍不住提醒道:“七叶已经离开终南了。”

风君子:“你以为修行人和师门的关系就那么容易一刀两断吗?终南门下有这样出色的弟子,终南派终究会另眼相看。你曾亲眼看过七叶和终南弟子斗法,也亲自和他动过手,你觉得那次七叶破终南法阵,尽了全力了吗?”

“未尽全力,至少和我动手的时候比那天厉害多了。他当时也许并不想生死相见,只是出心中一口气而已。”

风君子:“那终南派尽了全力了吗?”

“也未尽全力,登峰留下了赤蛇鞭,登闻第二天又来救人,本就想放他到江湖。”

风君子:“是啊,登闻能调教出这样的弟子,那感觉也是很拉风的。”

说话间他还瞅了我一眼,那意思好像在说如果我有七叶那么厉害,那他的感觉也会很拉风的。我装作没理会他的意思,不解的问道:“我刚才听你的意思,你居然想收七叶做徒弟,你真是这么想的吗?”

风君子笑了:“没去之前,我就知道结果,他怎么可能莫名其妙拜我为师。因为明知道结果,我才会说那番话,将来真有什么大冲突,也好对终南派有个交待。这叫先礼后兵。”

“那你也不用搞的收他为徒那么夸张吧?”

风君子:“如果我用别的方式跟他谈判,他见我手中黑如意,又不知我的底细,弄不好还真的对我客客气气,那我岂不是弄巧成拙?只有说收他为徒,想那七叶心高气傲,如今修为也不在当世之下,当然淡不成。我的本意就不想和这种人握手言和。”

“万一,我是说万一,他愿意拜你为师又怎么办?”

风君子:“那我就收他这个弟子。他受我的门规约束,自然也不会再胡来。”

“那他既拜在你门下,到头来又像在终南派一样,回头又和你翻脸怎么办。”

风君子:“《西游记》中心猿神通广大,而三藏普普通通,孙悟空还不得听唐僧的,不是还有紧箍咒吗?我既然说出收他入门的话,只要他自愿答应,我就有约束他的办法。”

“紧箍咒?那你怎么没给我来一个?”

风君子:“你用不着,你见过猪八戒和沙和尚带箍了吗?”

靠!居然拐弯抹角的贬我。我就不和他计较了,又问道:“既然在你的意料之中,你打算怎么办?”

第084回 受善亦为善,如来如是来

风君子反问道:“现在有一只到处乱咬人的恶狗,它的主人管不了它,那其他人拿这条狗怎么办?我想有两个办法,第一个办法是给这条狗栓上链子戴上嚼子,第二个办法就是干脆剁碎了炖狗肉汤。现在这狗龇牙咧嘴栓不成链子,将来我炖狗肉汤的时候别人也无话可说。我是给终南派一个面子,也是给我自己一个台阶。”

“咦,你们刚才说话的时候,我记得你说就算终南登峰来了,也得叫你一声师叔,是真的吗?那我不也成了七叶的长辈了?”

风君子:“我也就是这么一说,让他老实点,你也别当真。再说了,江湖传言,你已经是七叶的长辈了,别忘了正一门的和曦真人还叫过你小师弟。”

“这个你就别提了…你刚才去见他,就不怕他和你翻脸动手?”

风君子:“怕,怎么不怕?要不然我拿着黑如意干什么?还要你躲在一边!…他不会接受我的建议,也不会轻易和我动手,这些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万一,我说的还是万一,他真的动手怎么?”

风君子:“那只好把你顶在前面当沙袋,我躲在后面用黑如意敲他的脑袋。不过呢,事情最好不要闹到这一步,他伤了你,我杀了他都不好。”

“他伤了我?你杀了他?说来说去好像就你没事?嗯,我有一个问题这几天一直想问,假如你真和七叶动手的话,你究竟是不是在他之上?”

风君子瞪了我一眼,想了想答道:“这很难说,主要看你的了。我如果有黑如意,不必怕他,至少能立足于不败之地,但这种人,你很难把他杀了。今天我却不想动手,他有伤也不想动手。否则一旦动手就是困兽之斗,胜负的结果都不是好事。如果这件事情这么简单的话,我还会大老远来找他废话什么?…其实,我面对他,感觉也是很复杂的。”

“看我的?为什么要看我的?还有,你又觉得他怎么了,我记得你说他有些地方很象你,我怎么没看出来?”

风君子:“问那么多干什么?不看你的难道看我的?七叶又不是我招惹来的。…这个地方离你们石柱村不远吧?去一趟你们村,去找金爷爷,要他帮我看看伤。”

“你的伤还没好?”

风君子:“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哪有那么容易好?我这几天一活动就觉得胸口痛,还真得找个明医治治。否则今天也用不着一直让你陪着了。”

“那你去找紫英姐得了。”

风君子:“你不懂,我的伤,找她不如找金爷爷。”

“就这么去,恐怕未必能见到,金爷爷有可能进山采药去了。”

风君子:“他经常进山采药吗?难道晚上也不回来?”

“金爷爷一年四季都经常进山采药,有时候一去就是好几天。说起来,他很多时间都不在村里。”

风君子:“那我就试试运气吧,再说你也要回家一趟,和你父母解释一件事情。”

“解释什么事?”

风君子:“酒楼不久就要开业了,你是老板,这事情是瞒不住的。你最好现在就和他们打声招呼,一个高中生怎么莫名其妙就开了一家酒楼?最好把话说圆了,别把你家里人吓着。”

风君子的运气不错,金爷爷今天就在家里没出门。大老远大乖就听出了我们的脚步声,晃着尾巴跑出院子来迎接。它好像和风君子很亲热,风君子敲它的鼻子拉它的耳朵它都是很受用的样子。金爷爷看见我们俩个来很意外,笑呵呵的问我怎么今天想起来回家了。我指着风君子说道:“金爷爷,风君子最近受伤了,总觉得胸口痛,想找你看看。”

金爷爷上下打量了风君子半天,好像没看出什么来,让他坐在桌边,一只手垫好,捏着胡须给他把脉。一边把脉一边问道:“你小小年纪为什么不安分呢?和别人打架斗殴。”

风君子:“冤枉啊,我从来不和别人打架。”

金爷爷:“那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风君子:“说来话长,这是无妄之灾。那天我在马路边散步,有一位农民大哥拉着辆驴车进城送菜。那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惊着了,突然撒腿就跑,眼见前面要撞着个大姑娘。我见义勇为,上前推了那头驴一把,结果被驴踢了一脚。”

金爷爷:“哦,原来如此,你的伤势还真像是被驴踢的。真是难为你了,小小年纪有这份好心。让我看看驴蹄印。”

风君子:“金爷爷你别夸我,只要那姑娘没事我也就放心了。驴蹄印?那驴没钉掌,我衣服穿的厚,没留下伤痕。”

金爷爷:“那也得看看,快把衣服掀起来。”

风君子没有办法,只好脱掉外衣,把内衣掀到了胸口。金爷爷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又伸手摸了几下,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还好,伤的不算太重。这样吧,我给你开副药方,你自己进城去抓药。回家煎着喝,早一剂晚一剂,十来天也就没事了。”

风君子:“我不能在你这抓药吗?”

金爷爷:“那些药我这里没有,但药房里肯定都有,你还是回城里抓吧。”

金爷爷提毛笔写了张药方,风君子接过来赞道:“好神妙的书法,真是出自非常人之手,难怪石野的字写的那么漂亮!”他把药方揣进兜里,和我一起告辞出门,又来到了我家。母亲去了集市没回来,只有妹妹在家。

妹妹看见我喜出望外:“哥哥,你今天怎么回家了?风君子你也来了?你们等等,我去叫爸爸回来,他在地里干活。”

妹妹出门的时候我看了一下时间,是下午两点,通常这个时间父亲应该还没有回家。我坐在那里,招呼风君子喝茶,发现风君子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我。我知道他在心里想什么,而我此时的感觉也是怪怪的。

我现在在城里有了一间房子和一家店铺,不久之后,还会成为一家大酒楼的老板。然而这房子和店铺原先都不是我的,我只不过是在一个面馆里打工的中学生。而那家即将出现的知味楼,从头到尾也不是我的,但我很可能会拥有股份。如果这么算起来,我也算得上是城里的有钱人了,虽然不能和大款比,至少要比普通人强多了。这样一个人,他的父亲还在田间劳作,他的母亲还提着篮子到集市去卖东西,看上去实在很不应该。

但我这个有钱人是个冒牌货,我现在兜里真正有的只有一笔钱,就是两千多块的积蓄,当然每个月我还有八十块的津贴。至于其它的那些名义上的财富,我并没有感觉到什么,至少是现在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当然如果我想花钱,我可以问紫英姐要,但我开不了口,那钱不是我自己赚的。所以风君子听见我父亲还在地里干活,会用那样一种眼光看我,像是在询问。

我心里很茅盾,忍不住开口问他:“风君子,如果你是我,你怎么办?”

风君子想了想:“如果我是你,现在我也不能做什么大改变。但是将来知味楼开业,如果你有钱赚,就可以告诉你父母发生的变化。那你就可以多补贴你的家人了,只要他们愿意接受,这种事情只能顺其自然勉强不来。所以现在的关键是,你怎么会开一家酒楼?你想好了怎么说吗?”

正在说话间,父亲已经回来了,到厨房打水在院子里洗干净手上的泥土,进屋招呼客人。我家很少有我的同学朋友来,先后来过的只有风君子、柳老师、紫英姐还有我们那个教导主任方周梓。乡民淳朴,来的都是客,当然要好好招待。父亲首先和风君子打了个招呼,叫他一定留下来吃晚饭,又叫妹妹去集市上喊母亲回来做饭。

风君子摆手道:“不用这么客气了,石野晚上六点钟还有事,恐怕来不及吃晚饭了。”

父亲道:“石野有事就去办,你来一趟一定要留下来吃饭的…小野,你今天怎么有空回家来了?”

我还没说话,风君子抢先说道:“石伯伯,我和你道喜来了,你家石野这回可做了几件大好事,见义勇为加上拾金不昧。你问问他自己…”

父亲听的一头雾水,用疑问的眼神看我。风君子的瞎话是张嘴就来,他给我起了个头,然后也看着我,看我怎么往下说。我想了想,硬着头皮接着他的话说道:“是这么回事,有一天晚上我在学校后面的河边散步,碰到歹徒抢一个人的东西,结果他们撕打起来,那个人被歹徒推到河里。歹徒跑了,我下河把那个人救起来了。”

听到这里父亲担心的问了一句:“歹徒抓到了吗?小野你没事吧。”

“歹徒没有抓到,我当然没事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正在说话间妹妹和我母亲也回家了,是从几里外的集市上赶回来的。进门听见了我们的谈话,又过来问了一遍我“见义勇为”的过程。母亲拍着胸口道:“阿弥陀佛,幸亏小野没事。”

妹妹道:“哥哥当然没事,我哥水性好着呢。”

父亲道:“你们别插嘴…那拾金不昧又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一眼风君子,风君子心领神会,替我答道:“那是前几天的事了,石野在学校门口拣到个包。打开来一看,里面全是文件、证件、合同。反正就是一堆废纸,没有一分钱。而他居然一直傻傻的等到天黑,直到失主找过来。结果你猜怎么着?丢东西的是荣道集团的董事长,那包里的废纸还重要的很,值老多钱了。那人要用重金谢石野,但是石野没要…”

父亲道:“没要也是对的,咱们庄户人家,做这种事是应该的。后来呢?”

风君子笑道:“后来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了,你还得问石野自己。不是有那么家酒楼吗?”

父亲:“酒楼?怎么又扯到酒楼了?”

风君子的话跳跃性太大了,直接跳到酒楼上面来了,我也不得不顺着他往下说:“后来?…后来我没想到,丢东西的人和落水的人居然认识!他们…他们,正打算合伙开一家酒楼,但是还没有找到经营项目,也没有想好请谁来经营。”

风君子接着道:“那天,他们两个一起到韩老板的那家饭店去找石野表示感谢,尝了饭店里的酒和菜,赞不绝口。一定要请石野入伙,一起开那家酒楼。”

父亲:“不对吧?要请也请韩老板才对。石野只是个伙计。”

风君子咳嗽一声:“那天的酒和菜,都是石野做的,韩老板有事出去了。”

妹妹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哥哥什么时候会做菜了?你那天做的什么菜呀?”

我只有厚着脸皮答道:“也没什么,就是一道红焖羊肉,平时和紫英姐学的。”

母亲也问:“他们是要你到酒楼当厨师吗?…小野,你应该好好读书,将来考大学,现在家里不困难,不需要你这么早出去挣钱。你没答应吧?”

“不是不是,你们误会了。他们不是要我去当厨师,是要给我酒楼的股份,只是要我有时间的话过去照看照看。”

父亲道:“他们自己开酒楼,自己不去照看?”

风君子又插嘴:“那都是大老板,你刚才听见了吗?荣道集团的董事长!一家小酒楼算什么?哪有时间亲自过问?当然要请人来当这个经理了。”

父亲沉吟着又说道:“小野,这两个人给你酒楼的股份,恐怕不是看中你那一点小手艺,纯粹是知恩图报,也算是好人。你一个学生,当什么酒楼经理?我看还是算了吧,谢谢人家,然后好好读书。”

母亲也说:“你不是在韩老板的饭店帮工吗?你走了,韩老板怎么办?那女娃对你那么好,你总不能不打声招呼吧。”

我又看向风君子,风君子眼睛望着天花板不搭话,我只有自己说:“你们听错了,其实酒楼的经理不是我,就是紫英姐。他们请紫英姐去当酒楼经理,紫英姐也答应了,我还是去给紫英姐帮忙。”

父亲道:“如果是那样,也是应该的。不过,不要耽误学习,还有那些股份,我看你就别要了。”

母亲又说:“股份?就是分红吗?如果他们实在想给,你也不能要太多了。”

风君子终于把眼光从天花板上收了回来,笑道:“现在酒楼还没开业,你们倒先商量起来了。这件事也不是石野说了算的,继续给韩老板帮忙也是应该。还有,既然是帮工,拿工钱也是应该的,石野不拿工钱,拿点红利也说得过去。股份石野应该要,这是古代圣人孔子教育的…”

风君子最后这句话别说我的父母和妹妹,就连我也听糊涂了,我拿股份和孔子有什么关系?只听父亲问他:“你们都是有学问的人,我读书不多。可是,小野这件事和孔圣人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孔子有个学生,做了件好人好事,对方答谢他,结果他拒绝了。孔子知道了就把他批评了一顿。为什么呢?这个道理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人们都说善有善报,那么所作所为就要让老百姓相信这一点。当然石野做好事不是为了好处,但如果做好事的人总是没有好报的话,那岂不是对不起天下好心人了?孔子不是要学生收人家的东西,而是教他学会‘善报’的道理。只有这样,才能渐渐的让世风善报善人。所以,我认为石野一定要接受酒楼的股份,否则对不起圣人的教诲。”

风君子的话乍听起来在耍嘴皮子,但仔细想想道理却很深,而且帽子戴的挺大的,听得我的父母直眨眼。父亲挠着头说道:“读书人有读书人的道理,既然这样,我就不多说了吧…”

风君子又笑道:“你们是不是怕他耽误学业?放心好了,石野这学期学习进步多了,老师都认为他能考全班第一。”这句话说得我们全家人眉开眼笑,酒楼的事情也就这么含糊过去了。和风君子一搭一唱可真不简单,我脑门上都快冒汗了。

本来风君子和我打算马上就赶回去,可是我父母一定不能让我们饿着肚子走。等到吃晚饭恐怕来不急了,母亲擀了两碗荞麦面,每个碗里渥了两个鸡蛋,用自家的蚕豆酱一拌,味道也是很香的。

吃完面,我和风君子就出门赶回芜城。经过昭亭山脚的时候,风君子停下脚步看着山上,神色十分的复杂。我问他怎么了?他若有所思的说了一句:“我在想,是否真的是草木无情?”这句话不是对我说的,是他在自言自语。

一九九零年十一月二十六日,九林禅院的法源方丈终于讲完了全部三十二品《金刚经》。这天法会结束后,法源把我单独留了下来,坐在那里问我:“石野,你今日在芜城修行人中已是大名鼎鼎,而我去年初次见你时,你还是普普通通。这一年,看来你的奇遇不少。”

俗话说一字可以为师,我听法源讲了一个月的经文,无论如何也要客气一点:“大师,那次的事情,是个误会。”

法源摇头:“也不能完全算是误会。我当时在山中见到你,你浑身神气衰弱,而背后的山神像有阴物附身,我这种修行人,无论如何是要出手的。我和我大师兄法海不一样,在世间修禅,总要问世间的事情。这一点,倒和我二师兄法泠有几分相似。”

法源提到了他的二师兄法泠,也就是解放前的抗日英雄王金泠。我附和道:“贵庙法泠大师的事迹,芜城人人尽知,我也是十分敬仰。大师,多谢你这连日来为我讲解经文,我也收获不少。”

法源:“请你到九林禅院来,事出有因。一是因为我师弟法澄大师与他人有约,二是我本人也欠你一个人情,上次在昭亭山贸然向你出手,是和尚不是。我问你,耳神通中的声闻成就,你得到了吗?”

我点头:“得到了,第一天就得到了。”

法源:“那我这个人情就算还了,你还真是福缘不浅。昭亭山的事,另有高人插手,贫僧就不过问了。只是我师弟法澄的事,你可要小心应对。”

我听的一头雾水,因为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法澄有什么事要找我,不解的问道:“请问法澄大师究竟有什么事要找我?难道以九林禅院众位高僧的神通,还解决不了吗?”

法源道:“我师弟法澄,从小心性与别人不同,他找你,不是为他自己,是为我的师兄法海。法海师兄禅功深厚,入定五十九年有余,可是法澄却认为他丢了,想把他找回来。他日前在市井中偶遇顽童开口喝问‘僧从何来?’,就又想到了师兄法海。那个少年告诉他你能帮他找回师兄,但是修行不足而且正经历人间劫数,所以他才会在暗中帮你,也请你到九林禅院听闻佛法。他从小在寺中长大,总觉得世人都应该与佛有缘。”

法源的话不仅没有解开我的疑惑,反倒让我觉得像听见天书一样。法海丢了?我能把他找回来!风君子为什么要对法澄说这样的话?

“法海大师不是仍然好好的在寺中定坐吗?我怎么能把他找回来?”

法源:“法海师兄定坐几十年不问世事,这其间天下几多反复。这是他的修行,我虽然也觉得有点不妥,但也不敢擅自破坏他的修行。我师弟法澄与我不同,他总觉得佛说的禅,不应该是法海师兄那样的修行,所以总想把他找回来。师兄在禅定中又如何去找?这不是把他叫醒那么简单。如果他求助于你,我希望你能小心应对,多余的话贫僧就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