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爷爷叹了一声:“不是巧合,是你的福缘,这也是一种神通境界,非普通的传授可得。…你身边的人也不简单呀。别人不说,你们班上那两个同学风君子和尚云飞,就与众不同。尚云飞是活佛弟子我早就知道,可那个风君子,很是奇妙呀,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说实话,他的来历我并不清楚,也一直很好奇。不过,他确实奇妙。大乖不就是他送给你的吗?”金爷爷点到了风君子的名字,这让我十分为难。

金爷爷呵呵笑出了声:“偷走了齐云观的灵獒,却送给了正一门的掌门。也只有神妙之人,才能做出这等因果巧妙之事。这孩子,人不错,有怜弱敬老之心,又能付诸于行。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他,所以他拿走了锁兽环和拦妖索我就不计较了,那两件法器就算送给他了。小野,黑如意也在他的手中,对不对?”

守正终于提到了黑如意。他曾见过风君子以龙魂斗七叶,风君子当时虽然戴着面具,但还是让守正看破了形迹,也许,守正早就知道了。金爷爷虽然和以往一样和蔼可亲,但他以守正真人的身份出现,无形中凭添威仪,让人不用自主的只能说实话:“黑如意确实在他手中,但他并非得自正一门,而是得自芜城柳氏,恐怕与正一门并无得罪之处吧?”

金爷爷:“看样子你和他的关系相当不错,言语中多有回护之意。你放心,他并没有因黑如意得罪正一门,黑如意早已于乱世中流落在外。他如果以之为恶,正一门倒有借口公开收回,可是他并无劣迹,我倒不好说什么。这个风君子,居然能够驾驭黑如意中的龙魂,这种境界,在正一门中,也只有和锋、和曦、和光三人能够达到,但没有他那么收放自如。更有意思的是,他居然怀疑我的身份,特意试探过我。”

“他试探你,什么时候?”

金爷爷:“你忘了?去年年底,他和你一起来找我看病,说自己的胸口被驴踢了。我替他把脉的时候,居然没有试出他的底细!而他,用这么个借口来找我,恐怕也是在试探我的底细。小野,我问你,你不一定要回答,风君子是否与你出自同门?”

“这个问题,我还是不回答比较好。”我只有如此说,因为我也不知道应该回答“是”还是“不是”。同样的问题韩紫英也曾问过,她和守正一样都是见识不凡、聪明绝顶的人,能猜到风君子与我的关系绝不一般。但是聪明人都会犯同样自以为是的错误,他们都往“同门”上想,而想不到“师徒”的关系。原因嘛,简单又复杂。现在的我已经能想通了:主要还是因为风君子年纪太小,甚至比我还小三岁。

年纪轻轻有大神通在修行界虽然罕见,但也不是不可能。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讲,传授道法、调教弟子就不象自身修行那么简单了。这需要有相当丰富的经验、阅历以及对道法精髓的感悟与把握,要懂得因材施教,要能提前预知不同的弟子在不同的境界可能会出现什么问题,知道怎样处理。这一点,就是尚云飞也够呛能作好,不是修为低,而是阅历不足。道法是从师父那里学来的,自己学会了,和传授他人学会的情况大不一样。所以尚云飞虽然和风君子很熟,也不敢认为风君子就是我真正的师父,也许他也在猜风君子背后另有高人暗中指点了我。

风君子的情况很特殊,据他自己说。“四们十二重楼”和“世间三梦大法”都是自创的。这就和师传的情况不一样了,其中的精髓他自己清楚的很。不过他的经验也不算很足,我这两年的修炼几次险象环生,但到底有惊无险。守正真人说不追究黑如意,恐怕不完全是大度。他可能也象当初天下修行人忌惮我一样,他也有些忌惮风君子“背后”的高人。

金爷爷见我选择不回答,轻轻笑了笑道:“如此,我想我明白一些了。”他的表情很是高深,也不知道是真地明白了还是误会更深了,然后又说:“我们不谈他人的事情了。小野,你大老远到正一三山求见我这个守正真人,不会是来找一个尚不知底细的老头子聊天吧?你一定是有事求我。什么事?你尽管开口。”

守正真人竟然是金爷爷,惊讶之间和他聊了许多,正经事反倒一直没机会说。我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当然是为了请教解救阿秀元神的办法!本不知道如何开口,但他就是金爷爷,这事反而好办了。我看着他问道:“金爷爷,你还记得咻咻吗?它陪过你一个夏天。”

金爷爷:“当然记得,在我家院子偷药的瑞兽,我和它相处的还不错。它比大乖可调皮多了,后来偷药偷到齐云观去了,让人抓住了。我门下弟子们做的事,也不能算错,所以我要想帮你帮它,只能在暗中出手。你是为这只瑞兽而来吗?”

“金爷爷,咻咻后来化成人形,变成一个少女,名字叫阿秀。一个多月前,她为了救我而死,元神被封印在黑如意中。求求您告诉我解救的办法!”说着话,我站起身来,绕过小桌,在金爷爷面前双膝跪地。

金爷爷:“小野,你起来慢慢说。至少你要告诉我前因后果。”

“我还是跪着说吧…起因您老应该知道,因为当时您也在场…”

我没起身,而是跪在那里讲述了这一系列事情的经过。首先当然要从泽中伙同汤劲绑架柳菲儿说起,一来此事守正自己清楚,二来正一门也脱不了干系。然后就是“我”被收入青冥镜中,风君子施法救我,却取了柳菲儿的十年青春。再后来我找到轩辕派,合作炼制九转紫金丹,解救柳菲儿的早衰之症。丹成之后,七叶与绯焱联手抢夺,风君子出手阻止,斗法遇险。阿秀在危急关头舍身救人,不幸殒命。这一头一尾守正真人都曾到场,而中间的过程他却不是十分清楚。

金爷爷的神色也颇为动容:“处处惊心动魄,又如此因果复杂!小野,你擦一擦眼泪,起来坐下吧。…那日我也在芜城,被咻咻一声大吼惊动,赶到时,却晚了一步。我没有看见你们,只看见风小子独斗七叶与绯焱,于是出手逼走了七叶。以风小子的神通,应该能够应付余下的事情,没想到…我有三个问题要问你,如果你知道答案,不妨告诉我。”

“你问!”

金爷爷:“第一,风小子做法救你,取走了一个普通人的十年青春,过程真如你说的那样吗?”

坏了!我刚才没有隐瞒施法者就是风君子,因为我知道瞒也瞒不住,失而复得青冥镜就是守正悄悄交给他的。他这么做是违反修行界规矩的,只有硬着头皮答道:“我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在场的人都是那样描述。我知道他违反了修行界的戒律,但也是不得已,事后他也竭力补救,现在柳菲儿也没事了。再说…”

金爷爷打断我的话:“再说此事起因在泽中,如果仔细追究起来,你我甚至正一门都有责任。既然过去了就过去罢,你以后也不要再提起。…第二个问题。丹霞生夫妇曾经找我求过药,是我告诉他们可用千年灵血取代千年仙人血。那九转紫金丹一炉成丹三枚,你们用的是什么药引,从何得来?”

守正真人就是守正真人,所问的话句句直中要害,如果他不是金爷爷,我还真地很难应对。我答到:“药引是什么血我本人并不清楚,因为我没有亲眼见到取血的过程。给我药引的人,就是传我道法的那位高人,他告诉我是千年灵血,但我也不认识。至于成丹三枚,凡夫子和丹霞生都佩服韩紫英的炼药之术天下无双。”这番话我并没有撒谎,句句属实。

金爷爷点头一笑:“韩紫英的炼药术我也见识过,确实了不得。你收服了这么个宝贝,就算得罪七叶也值了,连我这个一百多岁的老头子都有点羡慕你。…第三个问题。你说阿秀的元神被封印在黑如意中求我解救,那你至少要把黑如意拿来呀?”

说来说去终于说到了大难题,黑如意要能拿来我早就拿来了。风君子的态度摆明了不想把黑如意还给正一门,否则他早就给我带来了。金爷爷说不能强夺,可是作为正一门的掌门,心里不可能不惦记。这不是要我两头为难吗?我苦着脸说道:“黑如意在风君子手中,他不给我,我怎么拿的来?我今日前来,不是求您亲自出手,只要您告诉我解救阿秀的方法就可以。剩下的事,我自己做,不将您老人家牵入此间因果。…金爷爷,您就开金口吧!”

第117回 金口移生死,足下扫尘烟

金爷爷笑着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是石真人,我是守正,她是阿秀,今天你不将黑如意拿来,我是不可能出手的。像我这种人,只要开了口,就等于插手了。可你偏偏是小野,我是金爷爷,她是咻咻,我倒不好不帮忙了。其中的因果缘由早就有了,我也身在其中。…小野,咻咻的元神被封印在黑如意中,可曾炼化?”

“没有,没有与法器炼化为一体,就等着您老人家指点解救之法。”

金爷爷:“解救之法倒也不是没有,据我所知有两种,我说出来,你自己选。”

“您说。”

金爷爷:“第一个办法很简单,将封印解开,放出她的元神,让她去转生。至于转生为何,是瑞兽,是蝼蚁,是凡人,我等不知。”

“为什么不能知道?”

金爷爷:“解释起来比较复杂,借用一下不太恰当的东西,按照和尚们的说法,望天吼这一类的瑞兽属天人道,与你我并非同道。就算修行人神通广大,但毕竟是人。那阿秀如果是个普通人,我倒可以护她投胎于人间,告诉你她生在何处。可惜阿秀不是,所以她的转生非我所能控制。”

“这个,这个不太好,那么第二个办法呢?”

金爷爷:“一命换一命!”

“一命换一命?”风君子当初救我的时候也曾说到过这句话,没想到金爷爷说的也是这一句。我紧张起来,不解其中真意。

金爷爷:“你别紧张,我指的不是要你的命,也不是随便去杀一个人。你我能够做到的,就是帮她的元神夺舍。既然瑞兽舍利已碎,在此之前她又化作人身,不如就去做一个人。”

“夺舍?夺何人之舍?”

金爷爷:“既然是瑞兽元神,不能夺普通人的炉鼎。你要为她找一副炉鼎,也就是一个人的身体,这个人有两个条件:第一,是个女人。第二,如果按丹道境界来看,至少要是金丹大成的真人。当然,此人未必是丹道中人,但修行境界必须与此相当。”

“夺舍之后呢?”

金爷爷淡淡笑了笑:“我说的是一命换一命。你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你曾经因为爱一人而杀一人。你救的是柳菲儿,杀的是汤劲,他们都是普通人。而现在情况差不多,你若想如此救石之秀,也必须救一人而杀一人。这回可都不是普通人了。留下炉鼎,收走那人的魂魄元神,再解开阿秀的元神封印让她夺舍,等于重新给了她一副人的炉鼎。”

“那另外一人呢?”

金爷爷:“另外一人?你应该知道结果如何的,就像你曾经被收在青冥镜中的下场一样。也许她还会遇到像风小子那样的高人用什么古怪的方式去解救她。”

“老天!这一切不又回到原点去了?只不过青冥镜中换了一个人而已。”

金爷爷抬头看天:“这就是生与死的天道循环。修行人修行一世,想要最终突破的境界。你我尚未得道成仙,所以神通再大,还是出不了这个循环。不过修行毕竟是有修行,情况还会有所不同。你想一想,其中有什么不同?”

“想当初风君子做法救我的时候,取走一个普通人十年青春,而他手中却没有九转紫金丹。如果现在他再来一次,手中却多了一枚九转紫金丹,可以解善后之局。…不过情况没这么简单,当时我的炉鼎尚在。而现在如果阿秀夺得那人的炉鼎,有九转紫金丹也救不了那个人。”

金爷爷:“所以结局还是救一人而取另一人一世性命,区别就在于如何去取。既然你要我开口,我已经开口。剩下的事情就需要你自己去做了。”

“可是我上哪里去找那真人炉鼎?”

金爷爷:“给你一点提示,符合条件的人不多,但是也不少。在你认识的人当中,比如终南派的七心童子,轩辕派的丹霞夫人,都可以。只不过…”

“只不过让我为了救阿秀,去取七心童子、丹霞夫人的性命万万不可能。我没有理由去杀她们。”

金爷爷:“所以此事为难,你不能为救人而滥杀无辜之人,只能从因果中去解。你想想,咻咻死于何人之手?”

“孤云门绯焱!我明白了,那绯焱号称修行女子中天下第一,她一定合适,而且从因果而言,就应该是她!”

金爷爷:“绯焱还号称修行界第一美女,夺了她的炉鼎,阿秀并不吃亏。…我这并不是在教你学好,你回去之后也别说是我的指点。此事虽符因果,却有伤天和,你真要这么做,一定要想好善后之举。以你今日之修为,要办到这一点,恐怕还不可能。”

要救阿秀,需夺另一女子的炉鼎,而且这女子的境界要在真人以上。天下之大,这样的人应该还有不少,然而我谁也不能去找,因为我没有理由去杀无辜之人。偏偏可取之人,是女子中号称修行第一的绯焱,我如果真取了她的性命,夺炉鼎予阿秀,也算是果报。可惜以我的修为,要做到这一点是不可能的,至少目前不可能。这不是简单的斗法取胜,而是要收去她的元神魂魄,而同时不伤她的身体,这需要修为远高于她才行。

我所认识的人,有这种修为又有可能站在我这边的,恐怕只有守正真人与风君子。可是我无论如何不能让守正真人替我出手,他已经修行百年有今日境界。没有理由因为我而牵涉到这杀业因果中。至于风君子,有没有这种修为还很难说,就算有,他与绯焱之间也早有约定,他不能取绯焱性命。看来,一切都要靠我自己了。虽然千难万难,但假以时日,终究也有成功的希望。

我默然良久,终于开口道:“多谢您老人家今日指点,我已经记在心里了。我的事,我自己会去处理,就算今日不能,再过十年、二十年也是有希望的。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要请教,如何解开黑如意中的封印?”

金爷爷看着我,思索了片刻才答道:“若换成别人,这一世恐怕都没什么希望超过绯焱。不过你不同,短短两年时间已经有今日之境界,假以时日,未必不在她之上。只是,只是,修行是为了夺人性命,这个想法很不好,希望你以善念护之。我也没法多说什么。…解开黑如意封印,法术不难,但以你现在的修为是做不到的,我可以教给你,等你境界到了自然就会了,或者不需要你本人来做。…你把手伸过来,我给你下一道心印。”

我伸出一只手,金爷伸手握住,我只感觉神识一动,就像唤醒了什么回忆一样。解开黑如意封印的法术其实很简单,就是以神识锁住黑如意中的瑞兽元神,以御器之法移开黑如意。简单不一定就能办到,如果修为不够,神识根本无法进入黑如意,挡住龙魂还能锁定瑞兽元神。这就像把大象装进冰箱里的道理一样,不过是打开门,把大象放进去,关上门三个步骤而已,但前提条件是有这么大的冰箱,你一只手还能把大象拎起来。

到此为止,我今日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金爷爷松开手对我说:“我们老少两人今日在此相见,也是这世间不一般的缘份。至于守正真人就是石柱村的金爷爷,这是我的秘密,希望你不要对别人提起,包括我的徒子徒孙们。你以后有事要找金爷爷,就去石柱村来找我,如果想见守正真人,就到这正一三山来。你现在可以回去了,不过,在你回去之前,是不是还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金爷爷微微一笑:“你忘了吗?当初是因为什么东西,你在齐云观将事情闹大的?”

“哦,你是说青冥镜。…金爷爷你看看这面镜子,它真地就是正一三宝中的青冥镜吗?有人说此器已经毁损,不再是本来面目,你是怎么认出来的?”我十分不舍的将青冥镜从怀里掏了出来,递给金爷爷,心里在不住地打鼓。

我奇异经历,就是从拣到青冥镜开始。没有青冥镜,我见不到柳依依,也不会在两年前与道法结缘。这面镜子跟着我经历了生死磨难,简直就成了我人生的一部分,将它交出去确实舍不得。可是它毕竟是正一三宝之一,如果守正真人一定要收回,我也没办法,我就算能和守正翻脸,也不能和金爷爷翻脸。

金爷爷一边用手抚摩着锈迹斑斑的青冥镜,一面叹息道:“千年神器,竟然落魄如此,子孙之过也!小野,其实看见它我也认不出来,但是拿在手里我就知道它是青冥镜。这件法器如今妙用还不及完整时的一半,但在你手里却用的很好!你的神色很不安?不要担心,我不会向你讨回青冥镜的。青冥镜虽然号称正一三宝,却不是正一门之物。”

“不是正一门之物?”

金爷爷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知道我法号守正,但俗家姓金是不是?”

“是啊,你是金爷爷,这和青冥镜有什么关系?”

金爷爷:“正一祖师出家之前,也曾娶妻生子,娶的就是芜城柳氏的小姐。正一祖师俗家姓梅,他就是芜城梅氏的远祖。青冥镜是梅氏之物,寄放在正一门,传了三代,正一三山结界炼成之后,还是归还了芜城梅氏。如今机缘巧合,又落在了你手里,这算是天意吧!”

难怪啊,青冥镜是梅氏禁地菁芜洞天中的东西。它让咻咻给叼了出来,又让我给拣到了。想到这里我试探着问了一句:“金爷爷,你知不知道芜城梅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梅氏后人都到哪里去了?”

金爷爷的脸色一变,变的沉重起来:“小野,有些事情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然而还有一些事情,你还不如不知道。既然不如不知道,你就不要问我!如果真想知道,自己去找因由。”

他这句话说的很严肃,是我们见面以来,语气最严肃的一次。见金爷爷如此,我反道不好再问,一肚子话又咽了回去,转而说道:“那我就不问了。还有另一个问题要请教,这青冥镜如何修复?”

金爷爷:“我知道方法,并不难,可惜过于阴损,非我道中人所能为,否则上一次我就已经把它修好了。我不想告诉你,你以后自己会知道的,至于修不修复它,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小野,你可以下山了,我也准备闭关回石柱村了,为了等你我已经在正一三山中停留了很久,这地方实在闷的慌。对了,下山的时候注意一点,可能还会有麻烦。”

“麻烦?你说还会有人象泽东他们一样来试探我吗?又是你安排的?”

金爷爷苦笑:“这我倒没有安排,这事怪你也怪我事先没有想到。你与我那三个徒孙斗法,胜的太轻松了,一点情面都没有给他们的师父留,就算是同门之间也不好这样。本来你的深浅如何我很清楚,你能过关但也不会轻松,这样皆大欢喜。可我没想到的是,你居然突然间修为精进,一个照面就全部摆平了。我那些弟子一定会很好奇,会亲自出手来试探你的。我想他们不会太过分的,不过你最好有个思想准备,因为你肯定不是对手!你也见识见识,在你之上的高人是如何给你留余地情面的,天下修行人之间的切磋,不是都像你和七叶之间相斗那样。”

“修为精进?确实有一点,而且巧就巧在,就在今天凌晨我的境界有了突破。多谢金爷爷您提醒。我想我应该告辞了,过两天,我再到石柱村来看您。”

泽仁一直等在青石桥上,见我从中正峰下来远远的就和我点头打招呼,仍然是他陪我原路而回。这一路之上我一直在左顾右盼,心想谁会出手来试探我?结果一直走出正一三山都平安无事。难道守正真人猜错了?他几个徒弟都挺给面子的?回来的这一路上,我没有看见一个人,正一门的修行人都躲哪里去了?也难怪,正一三山太大了,躲在山中某个棚子里修行,就像操场上撒豆子,掉地下找不着。

回到齐云观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泽仁对我说道:“小师叔,要不你就留在齐云观用完晚膳再走。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也让我们这些晚辈尽一尽心意。”

泽仁要留我吃晚饭,我当然推辞。上次在这里我把人家的墙撞了个洞,我的同伙还把人家的厨房给烧了,怎么好意思再吃人家的饭?再说我现在还着急赶回芜城呢。泽仁见我不愿意留下来,微微苦笑道:“小师叔客气,我这个晚辈也没有办法。我告诉你,现在齐云观门外正在扫地的那位道长,就是我的大师伯和锋真人。出了门希望你心里有数。”

原来泽仁留我吃饭是个幌子,他是想帮我,那和锋真人堵在门口等我呢!守正真人没有猜错,他的大徒弟果然忍不住要亲自试探试探我。我觉得金爷爷很有意思,是指他管教徒弟的方式很有意思。他能猜到和锋想做什么,提醒了我,却不阻止他。泽仁还不错,请我留下来吃饭,想那和锋真人总不能扫地扫到天黑去吧?

去就去吧,和锋要堵我我也没有办法,相信他也不会太过分,大不了输给他就是了。我举步走出了齐云观的大门,泽仁在门槛后面停住了脚步,却没有离开,估计也是想看看热闹。四点多钟的时间,游人已经陆续离开了齐云观,但还有不少游客在附近流连闲逛,欣赏山川美景。在普通人这么多的地方,和锋如何出手试探我?我也很好奇。

齐云观大门外是一片空地,黄土夯实,十分坚硬平整,两侧兼做旅游车的停车场。这本来是一处洞天福地,但一旦开发成旅游景点就不会太干净,地上有不少旅客随手乱丢的废纸、果皮以及烟头等,一天下来也够脏乱的。门外有一名青衣道士,大约四、五十岁的年纪,正拿着一把一人多长的竹丝大扫帚,一下一下的在扫地,扫的十分认真,见我出门头都没抬一下。不用说,这就是和锋真人了。

和锋真人不跟我打招呼,我也装作没看见他,抬腿就向门外走。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本来是背对着我,此时突然一转身,一扫帚就冲我脚下扫过来了。见过那种扫大街的竹丝大扫帚吗?连着把有一人多高,前面的扫面铺开了有两尺宽,扫过来还真不容易闪开。这一下来的突然,扫帚虽然拖着地,但擦地无声,地上有几个烟头就像被波浪冲开一样滚到了很远的地方。

我觉得脚下的地面在蠕动,有一股力量从鞋底传来,几乎要将我推倒在地。我赶紧侧身,旋步,沉息,定念,拿桩,再站稳。这道士也不说话,紧接着左右手一换,又是一扫帚向我脚下扫来…

知道《洛神赋》中有个成语叫凌波微步吗?后来金庸老先生写入武侠小说中成了一种轻功。而我此时的感觉就像在看不见的波浪上行走,左腾右闪,以避免地面上传来的那一波一波的力量将我掀翻在地。我已经在施展法术了,就是御天下大块之形的神行之法。当然我的目的并不是要跑的多快攀的多高,而是尽量要“定”住脚下的地面,好让自己站稳。

和锋真人头也不抬,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仍然是一扫帚接一扫帚的在那里扫地,动作不紧不慢。他手中没有法器,只拿了一把大扫帚,所用法术和我差不多,也是御大块之形的力量,法力都向脚下的这块黄土地施展。借物传功,攻守之间是不一样的,防守要比攻击容易多了,可就算如此,我仍然步步落在下风。

外人看上去,我们没有任何异常。一个道士在空地上扫着垃圾,一个小伙背着手在那里闲逛,逛着逛着逛到了广场的另一侧,而道士这片地也扫了大半。和锋真人的法力运用的非常巧妙,扫帚扫到地上,每一次力量传来,恰恰在我一步正要走脱之际,又一次把我卷入到无形的波浪中。他用地上传来的力量困住我,带动着我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已经走遍了大半个场地,可气的是,我无法反抗!

空地四周还有不少零星的游客,我无法在这些普通人面前施展任何凌厉的法术,只有不动声色地与他周旋。和锋真人确实是高人,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施法修理我,却不让普通人看出任何破绽。十几分钟过去了,和锋真人面不改色,而我满脑门的汗都下来了,头发上甚至冒出了蒸蒸的白汽。如果有人注意看我一定会很奇怪,一小伙不紧不慢的散着步,怎么散出一脑门热气来?

这个和锋真人,不打我不骂我,连话都不和我说,居然想要用一把扫帚累死我!要是等他把整个场院的垃圾都扫完了,我还是走不脱,我石小真人今天可是彻底糗大了!站在齐云观大门口的泽仁,一开始是皱眉,后来是张嘴,再后来是苦笑,现在已经开始摇头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出了一件谁也意想不到的事情。

从停车场那一侧走过来一个嬉皮笑脸的少年,手里还拿着根冰棍,一边走一边吸溜吸溜地舔着,直奔和锋而来。看见这个人我总算松了一口气。风君子也来了。

和锋扫地看上去没有任何异常,但广场上的普通人似乎都不由自主的闪在很远的地方,这一路过来没有碰到任何人——除了这位吃冰棍的风君子。和锋低着头又一扫帚扫过来,然而这次地面上波动的力量突然停住了,他的扫帚也在地面上定住了。和曦抬头一看,原来一个少年溜溜达达走了过来,好巧不巧,正好一脚踏在扫帚上,将扫帚踩在了地上,破了他的法术。

“你往哪扫呢?我走的好好的,你怎么把香蕉皮往我脚底下扫?想害人呐!”风君子瞪着眼睛,语气十分之不满。

和锋愣住了,他也没有想到自已在施展法术的时候一个普通人这么轻松的就近了身。在旁人看来,确实是和锋理亏。风君子走路走的好好的,这位扫地的也不抬头看,一扫帚就过去了。和锋一愣神,下意识的将扫帚往后一抽。别忘了风君子一只脚还踏在扫帚上,这一下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冰棍也落到了地上。我在一旁看地清清楚楚。这回可不是斗法,两人都没有施展丝毫法术,只是个正常的意外。

和锋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了正常,赶紧扔掉扫帚,伸手扶起了风君子,一只手很自然的扣在他手腕的脉门上,口中陪笑道:“真对不起,实在不好意思,我眼神不好,刚才没有看清楚,怎么样,没有摔着你吧?我帮你拍拍衣服。”

和锋说话的时候神色有掩饰不住的惊讶,我在一旁暗笑。韩紫英给风君子把过脉,守正真人甚至亲自试过风君子,都没试出什么来,和锋现在把手扣在风君子的脉门上,只能发现他不过是个普通人。而风君子一翻腕,揪住了和锋的道袍:“幸亏我屁股结实没摔坏,你,你,你赔我冰棒!”

行了,风君子戏耍和锋也够了,可不好把关系闹僵了,我有台阶就下吧。我走了过去拍了拍风君子的肩膀,把他拉到了一边:“风君子,怎么是你?你今天也到齐云观来玩了吗?…算了,这位道长又不是故意的,想吃什么样的雪糕我请客,过去再买就是了。”我把风君子拉进了小卖部,这小子也不客气,挑了最贵的一只雪糕,拿在手里和我打了个招呼,自己下山了,嘴里还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就算你厉害,也不能要你徒弟来欺负我徒弟。”

风君子走后,一脸尴尬的和锋真人走了过来,在我面前拱手道:“石师弟,刚才多有得罪了。我就是泽东的师父和锋,听闻你今日进入正一三山,横扫我师兄弟门下弟子。我十分钦佩你小小年纪有如此修为,忍不住在此与你切磋,亲眼所见果然不凡,在我的神宵天雷踏罡步下进退自如毫无破绽!”

神宵天雷踏罡步?什么东东?不清楚,我也懒得问他,也笑道:“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和锋真人,久仰久仰!您可别着急夸我,你可比我厉害多了,一把扫帚扫地,我连齐云观的大门都出不去。道法如此高深,我还差得远呢!”我这并不是调侃,说的也是真心话,和锋确实功力深厚,更难得的是道法自然。

和锋也笑了笑:“惭愧惭愧,让石师弟见笑了,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本无恶意。…刚才那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好像认识他。”

“他?他叫风君子,是我的同班同学。守正前辈也认识他,有什么疑问你可以去问守正掌门,我也不十分清楚。”风君子今天没戴面具,我就干脆把他的名字说了出来,反正守正也知道这个人,和锋问他也能问出来。

又闲谈几句,总算没有伤了和气,告别和锋,我也下了齐云山。此时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夕阳照在青漪湖的水面上,如万点金鳞闪动,风君子就在湖边等我。我走到他近前小声问道:“风君子,你怎么也来了?”

风君子:“这么热闹的事情,我怎么不能来看看?”

“你都看见什么了?”

风君子:“好戏基本上都没错过。我一路跟着你,亲眼见你横扫正一三山,威风的不得了啊!”

“丢人的事情别提了,欺负晚辈有什么好威风的。那些真正的高人根本就没出手,后来和锋与我暗中斗法,你也看见了!”

风君子坏坏的笑了:“石小真人现在好大的口气,果然成前辈高人了!那些人都是你的晚辈了。…不过也对,真要是论起来,他们确实是你的晚辈。”

“咦,不对呀,你也进了正一三山,为什么这一路没有人发现呢?”

风君子举起左手,无名指上戴着柳依依那枚锁灵指环,他得意洋洋道:“就你和泽仁,还是太嫩,你们没发现的还多着呢!跟在你们后面可不止我一个,守正真人就一路跟着你们,而我也一路跟着守正。后来你上了中正峰,我一看那山路太高太陡爬上去要累死了,干脆就没上去,又回到齐云观外面等你了。结果却看到了和锋扛着大扫把出来,那么喜欢扫地,怎么不干脆当个清洁工去扫马路…”

我赶紧打断他的话:“和锋真人的工作问题咱们就不要操心了。你既然跟着守正,那么一定知道守正真人是谁了?”

风君子:“其实你来之前我就猜到了,否则也不会问你金爷爷叫什么名字。”

“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是你那次受伤找金爷爷看病的时候吗?”

风君子摇头:“不是,那一次我没有看出任何破绽!其实,是在你元神受困,守正将青冥镜悄悄放在我枕头上之后,我就怀疑你金爷爷了!…你看看这两样东西。”

风君子从怀里掏出两张纸来,一张是药方,就是那次他找金爷爷看病时金爷爷亲手给他开的药方。另外一张纸条我以前没见过,上面写着一行字:“石野在镜子里面”。

第118回 菩萨垂帘坐,地狱总不空

风君子拿着这两张纸说道:“一张是金爷爷开给我的药方,一张是守正真人偷偷贴在我脑门上的纸条。这两张纸上虽然字体不同,但笔迹很像是一个人的。”

“原来如此。你今天跟着我来,就是想亲眼验证一下吗?你是怎么进的正一三山?”

风君子:“前面有人带路我还进不去吗?我怎么进去的你就别管了!我今天来,目的有三。第一,想看看热闹;第二,怕你被人欺负;第三,想早点叫你回去。你赶紧和我回芜城,九林禅院恐怕要出事。”

“九林禅院?有法源和法澄那种高僧在,谁还敢闹事?”

风君子:“找事的就是冲他们来的。要是别人就算了,可那法源对你也算不错,法澄跟我的关系也很好。我们总不好意思视而不见吧?我们赶紧走吧,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九林禅院的麻烦,还要从去年芜城市举行的“梅文鼎国际学术研讨会”说起。当时,从日本来了一个伊谷流的修行人小林,小林在回去的路上被九林禅院的方丈法源所伤。法源并没有为难小林,只是让他传个话,就说九林禅院方丈法源等着伊谷流来算旧帐。这件事,说起来,我和尚云飞多多少少也有点责任。

而伊谷流的人近日真的到了芜城,风君子发现了。风君子是怎么发现的?说来也巧,这小子放假没事干喜欢逛街,这一天逛着逛着觉得尿急,附近又没有公共厕所,又总不能在大街上找个墙根解决。他一扭头就走进了不远处的昭亭山大酒店。

昭亭山大酒店是当时芜城最高档的宾馆之一,四星级,政府办的,总经理就是旅游局副局长兼任。这种酒店,大堂角落里的卫生间既干净又卫生还宽敞。就在他刚刚走进卫生间的时候,一辆旅游大巴停在了酒店门口,一群打扮的花花绿绿的旅客在举着小旗的导游带领下走进了大堂,这是一个涉外旅游团。风君子正在卫生间里提枪放水,莫名其妙手一抖,差点把鞋面都给打湿了。他感觉到外面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赶紧拉上裤子走了出来,正好看见这个旅游团。

与一般的旅行团一路唧唧喳喳不一样,这个旅行团的游客似乎很有修养很安静,排着队等导游安排好房间都依次上楼去休息了。这些人看起来倒没什么异常,但风君子却觉得有问题,关键问题是神气波动太整齐了。修行人的神气波动远远强于常人,但可以收敛不被人发现,比如我戴上锁灵指环。而普通人则要杂乱的多。

这个旅行团,如果单看一个游客,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这么大一群人,神气收敛的很好,大部分人彼此之间毫无杂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是普通人,很可能来自有组织的同一个门派。风君子思维敏锐,意识到了这一点。在这些人都上楼之后,假装好奇的样子去问前台小姐。前台的服务小姐虽然爱搭不理,但还是告诉他这是一个日本来的旅游团。风君子立刻就开始盯上这群人了。

在这个旅行团入住昭亭山大酒店的第二天,也就是我到正一三山的前一天,风君子一直在昭亭山大酒店附近闲逛。这一天白天,旅行团在导游的带领下参观了九林禅院。据说日本从寺院的密度来说,是世界上人均拥有佛寺最多的国家,从历史上来看,日本人有规模的出国一般最喜欢做四件事:学习考察,发财赚钱,烧杀抢掠,烧香拜佛。这一次跑到九林禅院来烧香拜佛了。

风君子也花三块钱买了一张门票进了九林禅院。那方丈法源也是个老江湖了,风君子能发现这个旅行团不对劲的地方,法源肯定也能发现。法源一般是不在前面和游客打交道的,但这一天一直站在九林禅院的大雄宝殿前的院子一侧,挺胸直着腰,一言不发。夸张的是,他连九环锡杖都拎出来了,持在右手,拄在地上。

其它很多游客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觉得这个和尚稀奇,是不是旅游景点安排出来摆造形的?有不少人纷纷站到法源身边合影,法源一直也不做声。但风君子看在眼里就隐约知道了怎么回事,那个日本旅行团当中大多是伊谷流的人,今天是来踩盘子的,而法源是来出来示威的。更有意思的是一派天真的老和尚法澄居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风君子在九林禅院碰见了法澄,问法澄他师兄怎么了?法澄居然认为,法源这么做是为了以即身庄严宝相示人,以感化空门之外的游客,风君子只有摇头。

九林禅院众僧中,只有法源和法澄算得上是修行高手,而下一辈弟子不多,高手也少。可是法源性情过于刚直,而法澄不通世事。如果伊谷流只来了三、五个高手,不用风君子操心,可是这一次对方来了二、三十人,显然九林禅院不好对付。白天九林禅院香客游人众多,不会起什么冲突,真要动手也只能在夜深人静之后。第一天夜里没什么动静,风君子担心今天夜里会有事发生。恰恰今天我进了正一三山,他跟着我来了,想早点叫我回去。

我在路上听到风君子讲了这一切,有点担心地说道:“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回去一趟,请正一门来帮忙?就算鬼子来的人多,正一门这么多弟子也不用怕他们?”

风君子摇了摇头:“和尚们的事情,找道士来帮忙不太合适吧?再说,法源摆明了不想找人来帮忙,否则他早就去找广教寺的活佛了。而且修行界的做法,想帮忙自己去,不要等人上门来求。”

“那你说会有人来帮忙吗?除了我们俩。”

风君子:“芜城三大修行道场,正一门势力最大弟子众多。而广教寺是个外来户,老活佛修为虽高,门下弟子却很少,一般也不主动插手修行争斗。这次法源要解决的是他师兄的私仇,一旦起了争端,恐怕就有杀业纠纷。修行界的高人如果真想帮忙,也只能在暗中,不便直接出面。没有什么顾忌能直接出手的,恐怕只有我们俩了。”

“法源、法澄对我都有恩,我是一定会去的。对手怎么样,厉害吗?”

风君子一皱眉:“一共二十七个人,算得上高手的至少有十个,这次我看那什么门派是倾巢而动了。麻烦的是,人家是个正经旅游团,从上海一下飞机直接坐大巴就赶到芜城,外人抓不住把柄看不出破绽,也不好事先猜测,把他们怎么样。真要等到动了手,恐怕就措手不及了。如今,能解九林禅院之围的关键,就在于你了!”

“我?为什么不是你呢?你好像没把黑如意带在身上。”

风君子:“我刚觉得你有点聪明,你怎么又犯傻?我今天跟你进正一三山,怎么能把黑如意带在身上?万一被人发现,不跟送上门一样吗?而且,九林禅院是什么地方?我就算动手,也没法用黑如意。”

我这才想起来九林禅院淹没在一片老宅民居之中,周围都是密密麻麻的古宅小巷。那个地方如果放出龙魂,不论是大老黑还是小二黑,连身都转不开,真要动起手,可不把老百姓的房子都给拆了?我又问:“我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风君子:“当然不是指你,如果我能将绿雪请下昭亭山,也不必麻烦别人。可是现在,只有一个人有这种大神通,就是九林禅院的老禅师法海。而你,就是能叫醒法海的那个人。我问你,真空之境你是否已经领悟?运瓮之法是否已经掌握?怎么叫醒法海是否已经知道?”

风君子一连问了我三个问题,其实是一个意思。他一说,我就明白了。说实话,我现在确实有了叫醒法海的办法,就是没有把握而已,但可以一试。我很奇怪的反问风君子:“我会的,都是你教的,你自己为什么不去,而要等我来?”

风君子:“我和你解释不清楚,总之,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有些事,我办不到,但你能办到。不要忘了,五蕴空禅,是你和法澄学的不是和我学的。”

说话间,公交车已经到站了。本来我求见守正,发现守正是金爷爷,金爷爷告诉了我解救阿秀元神的办法,有一肚子事情要和风君子商量。可刚出齐云观,就听说了九林禅院的事,只好暂时把别的放下了。我们赶到九林禅院时,是晚上七点半,夏天的天色刚刚开始暗下来。早已经过对游客开放的时间,但九林禅院正中空门大开。

九林禅院进门的格局与一般寺院并无不同。第一重是天王殿,四周是四大天王的彩绘泥塑,正中面对着大门口的是笑眯眯的大肚弥勒菩萨,弥勒菩萨背后是怒目瞪眼的韦陀菩萨。法源手持九环锡杖,面无表情的就站在弥勒菩萨前面,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威严怒气,乍看上去,还以为是韦陀菩萨转身跑到前面来了。

我和风君子刚刚进门,还没等开口打招呼,就听法源沉声说道:“原来是你们二位,对不起,今夜九林禅院恐有事端,老纳不便招呼,还是请回吧。…请改日再来。”

风君子看着他笑了:“改日再来?别以为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改天来你恐怕就招呼不了了。方丈的样子很威风啊,拎着根禅杖想单挑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看还真应了那句话——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师兄这是要以身布道吗?”接话的却不是法源,而是从后面走出来的老僧法澄。

法源没有理会风君子的话,而是转头向法澄道:“师弟,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要你在后院守好大师兄的法座吗?”

看法源那样子,就是铁了心跟伊谷流单挑,既不想回避又不想牵扯他人,连法澄都给支到后院去了,而九林禅院的其它僧人也不知去向,估计都是让法源想办法暂时打发走了。这个和尚的脾气很难说服,倒不如和法澄多说几句,我越过风君子对法澄说道:“法澄大师,你刚才说什么?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不是捣乱吗?”

法澄好奇地一瞪眼:“这是佛的精神,我和谁捣乱了?”

风君子也好奇的看了我一眼,随即接着我的话说道:“不是说你捣乱,是说站在这里扮韦陀菩萨的法源大师。法澄,我问你,九林禅院的西配殿供奉的是谁?”

法澄:“地藏菩萨。”

风君子与我心意相通,我一开口他就反应过来我是什么意思。我接着问:“地藏菩萨像两边挂的黄布条上写的什么字?”

法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风君子拍了拍手:“这不就是了吗?地藏菩萨他老人家发誓地狱不空不成佛,而法源吵着嚷着就要往地狱里挤,这不是坏菩萨的事吗?你们是学佛的人,应该希望菩萨早点成佛才对,怎么能拖地藏菩萨的后腿呢?所以刚才那句话不对,谁入地狱你也别凑热闹。”

“对呀!你们说的也很有道理。师兄,这如何解释?”白发苍苍又一脸天真的老和尚法澄挠着头,愁眉苦脸,陷入沉思之中。

法源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向我们说道:“二位的好意法源知道,只是今日之事,实在与二位无关。我法源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还是离去吧。这不是江湖恩怨械斗,只是我几十年前的未了心愿而已。”

风君子:“好好好,你有心愿未了就慢慢了吧,不打扰你在这里摆酷。我们不是来找你的,我们是来找你大师兄法海的。”

法源脸色一变:“你找我大师兄!现在?”

这时法澄一拍脑门:“刚才辩禅机,把事情给忘了。风小居士,你昨天告诉我大师兄今天能能出定离坐,是真的吗?”

风君子:“当然是真的。出家人不打逛语,我也不和你这个出家人打逛语。我今天带来了打开空境之门的钥匙,就是他——石野!”

法源也动容:“石野,你真的有办法吗?就是现在!”

我小声答道:“办法倒是有一个,用不了多少时间。但以前没做过,不是很有把握,我可以试试。”

法源:“去试试也好,但不得勉强,也不要惊扰他的修行。…无论如何,多谢了。”

法澄:“那就不要耽误了,我们快去吧。”

风君子:“法源大师,你不跟我们一起去看看吗?你不必等在门口,该来的总会来的。…九林禅院的中门是空门不是地狱之门,俗话说地狱无门就是坑人,你别在这挖坑了,和我们一起去看你大师兄是如何出入空境之门的。”

法源也淡淡的笑了笑:“地狱无门就是坑人,这算什么俗话?我陪你们一起去吧。”说完话寺庙的大门也不关,我们一行四人来到了九林禅院的后院。

小小的禅堂中,蒲团上定坐的法海与我上次所见没什么不同,就是须发和指甲短了一些。想来是法澄在今年二月初二为他修剪过一次,又长出来了。出家人之间没有太多的废话,法源和法澄站在法海的两侧,而我找了一个蒲团在法海的对面坐了下来,风君子就站在我的身后。入定之后,阴神出游,以托舍之法进入法海的神识中,一切与上次一样。

托舍之后,他的感觉就是我的感觉,与常人不同的是,我动不了他的身体。当然更特别之处在于,我也入了法海的空境之中。这种“空”是无边的,却是有际的。所谓的际,并不是指神识的极限,因为此时神识已空,无所谓极限。空之际,是指时间和空间的尽头。我上次一出一入,被惊出一身冷汗。但这一次,情况不同,因为我自己也领悟了真空之境。

如何去找法海?其实根本不用去找,他在“空”中无处可寻又无处不在。我所能用的办法就是运瓮之法。修炼运瓮之法时,瓮是空的边界,这瓮越运越大,最终无所谓大,消失在永恒的边缘,我也就进入了真空之境。而现在,要倒转过来,将这真空之瓮从无到有,从无穷之处向回运转,将我和法海一起收回。

我终于明白法澄为什么没有办法叫醒法海?他的禅定境界一定比我深厚,五蕴空禅也是他传授给我的。但是,真空运瓮之法是丹道中的心法,而阴神托舍术,则是风君子独门所创。法澄与我所学不同,所追求的也不同,所以他办不到,而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