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英也吃了一惊,但不是我想像的那样震惊:“看见黄芽丹,就知道随手泡酒。这不可能是一般的中医,甚至不是一般修行人能有的气度。我早就起疑了,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守正真人!难怪他会承认与你有师徒之缘,几次三番出手救你。…小野,真是天意让我来到你的身边。你刚刚出生不久,就救了我的命。”

“话不能这么说,应该是你们两人同时救了我才对。高飞尽不打伤你,你不逃走,就不可能把他引到我在的那个地方。你不把他引去,他就不可能拣到我。她如果不发现我,我一个初生婴儿弃在深山中哪有命在?说起来,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紫英:“这一段因果确实复杂,连我也说不清了。…就算你问金爷爷和高飞尽,恐怕也很难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他们一个是拣到孩子的人,一个是抱走孩子的人,不是丢弃孩子的人。”

“我忘了问了,不知道当初我身边有没有什么留下线索的东西。”

紫英:“这确实是线索。不过,你却忘了另一个局外之人。这个人表面上看与你的身世毫无关系,但他却成了一个巧妙的牵线之人。你说说这个人是谁?”

“风君子!就是他!高老爷子还有你,都是他带到我面前的。他特意要我去接近你们,而且发生在同一天。还有我胸前那个胎记,本来已经没了,他莫名其妙的又给补上了!”

紫英:“可是你出生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呢!我想他一定知道什么,可是他没说。这个人对于你,实在是太奇妙了!我也得谢谢他,你就是他送到我面前的。…他每天下午上课前都会到绿雪茗间喝一杯茶。想找他现在去时间正好。”

我和紫英商量已定,一起出了菁芜洞天,来到绿雪茗间。风君子正坐在那里喝茶,一边还在听柳依依说着什么。我估计是在说我的事。一见我进门,还没等我开口,他先说话了:“石野,你老实交代,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今天上午不去上课,还跑到菁芜洞天去吓唬柳依依?”

依依在一旁道:“哥哥没有吓唬我,他只是心里乱。”

风君子:“那还真有事,石野,你跟我到后面来。”

风君子有话要问我,我也有话要问他,跟着他走进了绿雪茗间的后室。柳依依还想跟进来,让紫英给拉住了。进屋的时候我关上门,风君子已经坐下了,看着我问道:“柳依依说你神思恍惚心乱如麻,还在心里问‘我是谁’?不对呀!…胎动的心法和口诀我还没教你,你的换骨人劫还没到,怎么现在就迷糊了?”

风君子的话我听的不是十分明白,坐下答道:“这恐怕真是一场躲不过去的人劫。今天早上我才知道,我不是现在父母亲生的。”

风君子跳了起来:“你不是发高烧了吧?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种话呢!”

“风君子,你不知道吗?”

风君子:“我能知道什么?你爹妈生你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在哪呢?”

“可是紫英猜你应该知道些什么。”

风君子:“这和韩紫英又有什么关系?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看风君子的表情,真的是很意外,这件事情的发生他好像并不知情。也许韩紫英猜错了?无论事实如何,我既然问了,就应该把话讲清楚。于是我从昨天晚上在知味楼看见高老爷子发现韩紫英反应不对开始,从头到尾讲了有关我身世的疑惑。最后我问道:“风君子,想当初你在传我丹道之前,曾在市井中指点我去结识三大异人。那一天你指给我看的第一个人是高飞尽,第三个人是韩紫英。难道这是偶然吗?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风君子看着我,面上露出少有的困惑之色,仿佛在苦苦思索。良久之后,他开口问了我一句话:“张先生对你提过命算中的金口玉言,我也跟你讲过佛法中的随口禅。这两者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不同,那你说它们同在何处,又不同在何处?”

“这与我的身世又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因果复杂,你只管回答。”

“不论是金口玉言还是随口禅,其神奇之处都在于四个字——言出即法。在我看,没什么不同,如果一定要说不同。那就是人的不同,而非法的不同。金口与随口,是有欲与无欲的区别。”

风君子:“太妙了,你能说出‘言出即法’这四个字。你要知道这四个字的境界,我早已在参详,直到今日才算完全参悟。这还要多谢你了!今日的你就是当初的我。你有此觉悟,可以修行四门十二重楼中第三门的丹道了。”

“我是想学下一门的丹道,可我现在问的是身世。”

风君子:“我谈的就是你的身世。今日跟你讲清因由,你自己去寻找源头。…想当初我给你一幅古画的时候,你随口说出是造纸厂的废纸堆里拣来的。你把鼻烟壶送给杨小康的时候,随口说出是从金爷爷家里拿来的。我就知道你有此福报。”

“不是神通是福报?”

风君子:“金口玉言为帝王。位极天下,是凡人莫大的福报。随口禅出破天机,言出即法,是修行人莫大的福缘。这不是人人能有,也不是一世修行所能得。要珍之惜之,莫毁于行!…其实我也有此福缘,言出即法不仅仅是说话,所行也暗合于道,能解因果。所以你问我为什么把你带到高飞尽和韩紫英的面前,其实我也不知,刚刚才想明白。”

“搞了半天你什么都没说!”

风君子一笑:“石野,你看我刚才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他这一笑和这一问有点古怪,我只有老老实实的答道:“我不知道,真看不出来也听不出来!”

风君子:“其实我对着镜子看我自己的话,也分不出来!…我就不难为你了,给你一点提示。韩紫英想到了我这个局外的关键之人,可是我听你一说,又想到了局内的关键之人。这个人就是守正真人金三山。这件事中,如果金爷爷就是个普通的乡村中医,倒也没什么可疑,可别忘了他是守正真人。如果你是一个来历不明之人,他怎么可能从小为你易筋洗髓,以此隐去了辨认你身份的胎记?”

“你是说守正真人知道我的身世,我应该去问他。”

风君子摇头:“就算他知道,他也不会告诉你。如果他想告诉你,那么在你去正一三山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应该告诉你了。我问你,你我之间的关系可以说无话不谈了吧?但是我不想告诉你的话,你问我有用吗?”

“根据我的经验,确实没用。”

风君子:“在这样的事上,守正与我可以说是同一种人。所以,你问他也没用。没用,不如不问。”

“那我应该怎么办?”

风君子:“你的运气来了。我要等的就是这一天!想知道你的身世,有一个办法,用慧眼神通去看。修行人的大神通可知过去未来,你去看一看二十年前所发生的事情不就什么都清楚啦?”

“可我没有这个神通。你要教我吗?”

风君子点头:“修行,仅仅靠师父传法也是不行的,弟子本人的机缘更重要。我可以告诉你,四门十二重楼第七重楼‘胎动’到第八重楼‘婴儿’之间有‘换骨天劫’,这你已经知道了。突破‘婴儿’境界之后,在‘阳神’境界之前,又一重天劫叫‘苦海天劫’。当修行人历此劫之前,尤如站在苦海岸边,回头可以追见往昔种种因由。之所以称之为天劫来临,因为放不下就无法渡过苦海行将彼岸。…不论放下放不下,修行至此就有追眼神通。”

“那么远呐?我至少还差两重境界。咦,风君子,你应该过了这个境界了!那你应该有追眼神通,你替我看一眼不行吗?”

风君子笑了:“神通人为本,知缘有未及。这在我对你讲解耳神通的时候已经说过了,人的神识总有极限,神通也不是无所不能,也要讲究缘法。有追眼神通不见得过去什么事都可以看到,还要施法时满足特定的条件。不是我不想帮忙而是不能帮忙,就算我站在苦海岸边回头,看见的也不一定是你。我今天只讲因由,让你自己去找源头。刚才说你的运气来了,是说我终于可以传你第三门丹道,等你境界到了,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

“你终于能传我第三门的丹道了?这话什么意思,以前传不了吗?”

风君子:“确实是这样,就算我想教你恐怕也学不会。我要等的就是今日这个传法的机缘!你知道吗?为什么那么多修行门派所传的丹道只到金丹大成为止,往后却无诀无法全凭弟子领悟?比如说终南派。…因为修行至此,如果弟子没有福缘福报,师父是教不了的。按照境界来说,金丹大成已经不低,可是到此只算个守尸鬼。继续往后,如果苦海天劫不渡,到头也不过是个落空汉。”

金丹大成守尸鬼,苦海未离落空汉。风君子这是第一次用嘲笑的口吻形容修行中的境界。而我此时的境界,在他口中不过是个守尸鬼而已。我苦着脸问他:“为什么我的运气就来了呢?难道是因为我的身世?”

风君子:“这个嘛,说起来就复杂了!你现在是不是在问自己究竟从何而来?在你叫石野之前,又是什么人?如果去掉石野这个名字,你又是谁?今天你神思恍惚之际,是不是一直有此疑问?”

“是的。”

风君子:“这便是丹道中‘胎动’的心境。其他人有此心境也是不够的,因为它必须在真空境界之后。而今日,你可以了!…如果我不传你心法口诀,让你自悟自修,如果机缘巧合说不定也能有所境界突破。不过嘛,还是我教你更好。…石野,我早就给过你一本《老子》,你看了吧。现在把第一章背出来。”

风君子居然叫我背书。《老子》五千文我早已背的滚瓜烂熟,开口就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老子的这一段话,玄妙异常,是相当抽象的精神思辨,其境界就如漂浮在高空中的浮云不可捉摸。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人对这段话有不同的理解。我每次读到这一段,所感受到的就是玄之又玄。

风君子在我对面说道:“很好,一字不差。我告诉你,这段话,就是我四门十二重楼丹道中‘胎动’的口诀。也是自古以来丹道中人所追求的‘玄关’所在。…你回去好好想想,今夜子时我在老地方传你心法。”

一直以来我苦求不得的“胎动”口诀,是我早熟背的一段文字。想想也不意外,风君子以前所教的口诀不都是借用经典吗?经典人人会背,但无人点化也只是纸上义理文字而已。我问他:“你的意思是——老子这段话在讲丹道口诀?”

风君子:“老子未必在讲丹道口诀,但丹道可以此为口诀。四门十二重楼是我所创,又不是老子所创!天下各家道法除了阳神境界大多用‘长生诀’之外,此前各重境界类似口诀不同,我只是借用而已。…我问你,我给你的那本书上明明写的是‘元之又元’,你怎么自己读成了玄?”

“你给我的那一本是纪晓岚编四库全书的版印本。清代为了避康熙帝玄烨的讳,改玄为元。我读了这么多书,这些还不知道吗?”

风君子点头:“我可不能拿老眼光看你了,你不再是我刚认识时候的那个石野,学问渐长啊!再问你一个问题吧,我明明教你的是丹道,可是你与佛门修行却非常有缘。就算一个真正的和尚,学佛门修行也未必有你如此精进,这就不是我这个师父的能耐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也不知道,你说呢?”

风君子:“牛顿曾经说过一句话,我们课本上有。他说他站在什么上来着?”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这和牛顿有什么关系?”

风君子:“和牛顿没关系,和他那句话有关系。你一直是坐在佛的肩膀上修行。还记得我在状元桥下放的那个蒲团吗?九林禅院那么多蒲团我不借,偏偏借了那一个。原因无它,因为里面藏了一样很特别的东西。这件东西嘛,说起来名扬天下。如果在几年前,恐怕只有佛教界人人皆知,可是最近几年,几乎天下人人皆知。”

“什么东西?佛门的宝物吗?怎么会天下皆知?”

风君子:“我不说,考考你的随口禅。你说那会是什么?”

什么东西?舍利子,不会吧?贝叶经,也不太可能?坐在佛的肩膀上?这几年天下人人皆知?会是什么呢?这时我突然想到了前几年的一部电影,脱口而道:“难道会是——木棉袈裟?”

只听咕咚一声,风君子一屁股没坐稳摔到了椅子下面。他随即爬起身来压低声音惊呼道:“老天,居然让你给说中了!确实就是禅宗的信物木棉袈裟。算了算了,你别问了我也不说了,说出来恐怕又是一场风波。…我告诉你,以后你修行不要再到状元桥下,还是菁芜洞天最适合。你把那个蒲团也拿到菁芜洞天去吧。…现在你出去吧,子时阴神在状元桥相见。”

前一段时间,少林寺的大和尚们曾经讨论过一件事——是否为某人立一块纪念碑?这个人的名字叫作李连杰,如此大名鼎鼎的人物不用我再介绍了。本来高僧寂后,留下的不过是一座舍利塔,少林寺就有塔林。寺中留碑纪念的,只有达摩祖师。演员李连杰虽然也信奉佛教禅宗,但至少目前远不能与达摩相提并论。但是李连杰为当年少林寺带来了两样东西——名和利!

从《少林寺》开始,李连杰主演了一系列以少林寺以及少林功夫为背景的电影,到如今成为了一代国际功夫巨星。伴随着李连杰的巨星之路,门院萧条的少林寺如今已经成为天下最著名的一座佛寺,名与利滚滚而来。因此会有立碑之议。当然除了李连杰之外,重振当代少林声威的还有另外一个重要人物海灯法师,但海灯的影响远远没有李连杰那么国际化。禅宗如果为弘法而立碑无可非议,但因名利而立碑多少不伦不类。所以此事后来不了了之。

《少林寺》是一九八二年的电影,剧组中集合了当时中国武术界的精英。此片一出,在中国各地掀起了一股功夫高潮。当时内地大多数人并不知道李小龙,但人人都知道了少林寺与李连杰。随后功夫与武侠电影一部接着一部,其中也有像《武当》这样掀起另一股小高潮的作品。但真正堪称精典之作的是香港导演徐小明执导与内地合拍的一部《木棉袈裟》。这部电影获得了一九八四年中国文化部颁发的优秀电影特别奖。这个奖项在当时的重要性与权威性,丝毫不亚于现在所流行的各类大小评比。

电影《木棉袈裟》的历史背景是明代,然而讲述的却是发生在唐代的一个传奇故事。这个故事围绕着佛教传奇之物木棉袈裟展开——

据说迦叶在灵山会上拈花微笑之后,释迦牟尼将正法眼藏传于迦叶,同时传了木棉袈裟,这就是禅宗的由来。禅宗在印度传了二十八代到了达摩祖师手中。梁武帝时达摩西来渡江北上到了嵩山少林寺,开创了中土禅宗一脉。木棉袈裟与禅宗衣钵传到五祖弘忍之时,弘忍却没有把它传给弟子中名望最高的神秀,而是传给了口偈“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慧能。

弘忍传袈裟时嘱咐慧能:“惟传本体、密付本心、衣为争端、止汝莫传、今后佛法、由汝大行。速速渡江南逃,免遭同门所害。”果如弘忍所料,慧能身怀袈裟遭到了一路追杀,他也一路点化多人。多年后慧能在南方开坛讲法,开创了禅宗“顿悟”一途,世人称之为六祖。中华禅,实从六祖发端。

武则天时,弘忍的另一个弟子神秀入宫受供奉。神秀向武则天推荐了慧能,其用意是想借帝王家之手取回木棉袈裟。慧能没有入宫,却干脆将木棉袈裟交给了武则天供养。从此之后木棉袈裟落入武则天之手,下落不明。后代典籍中虽多有猜测,但谁也不敢肯定木棉袈裟真正流落到何处。

关于木棉袈裟还有一个神奇的传说。据说神秀派同门慧明去追杀慧能取回袈裟。慧明追上了慧能,慧能将袈裟放到草丛中让他去取,慧明却拿不起来。据说禅宗信衣木棉袈裟有天龙八部护持,不是凡人能取。后来慧明不取衣而问法,慧能传禅宗心法于他,他三年后也悟道。没想到这一件神奇的佛门宝物居然藏在九林禅院的一个蒲团中,而这个蒲团让风君子给偷了出来,一直让我坐在上面修行。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如果换一个人听说了这件事,一定会忍不住将蒲团拆开看看里面究竟有没有木棉袈裟?如果有,是什么样子?但是我没那么做,蒲团不是我的东西,我不能随意损坏。我只是将蒲团从状元桥下拿到了菁芜洞天。心里想:将来这东西还是要还给九林禅院的,我只是用用而已。禅宗衣钵我不感兴趣,但此物对修行有利,我就暂借其用。

由于子夜要阴神出游,我就不能留在菁芜洞天,仍然到绿雪茗间的后室过夜。定坐中阴神出游,早早地就来到状元桥。等了半天,才看见风君子晃晃悠悠地飞过来。不是他来迟了,而是我早到了半小时。

“石野,你来早了。心里很急是不是?传法,疏懒不得。习法,急躁不得。…今天,你的耳朵带来了吗?”风君子不紧不慢地问我。

“废话,耳朵跟我一起的!”

风君子:“不是听,而是声闻成就。此心法异常之深奥,不是简单的言语可传。古来丹书到此,门外人就无法看懂了。今天,你我还是一问一答,问答明白之后再传心法。”

“知道了,你问吧。”

风君子示意我在桥头坐下,然而他却盘腿飘浮在另一侧桥头的半空中。他在空中面对着我作高深莫测状,开口问道:“一个老问题开头,四门十二重楼为什么要分四门?”

“这我知道。这种道丹境界就像盘旋而上,每过三重楼,就又回到一个更高的起点。口诀心法看起来类似,但境界不同了。”

风君子:“第一门与第二门入门时有何类似?”

“第一门从‘内照’开始。在此之前凡人之眼只能看见周身之外的一切,却看不见自身的生机流转。入第一门,可以向内看我,这是一种全新的眼界。第二门从‘灵丹’开始,丹成之后万物不同,混沌中开出一窍,体内现自在之身心。”

风君子点点头又问:“那么入第三门时为何要历真空天劫?”

我想了想答道:“真空境界在金丹大成之后。金丹大成之时内外身心相合,真如常在,金丹已成我之身心。如果止于此就无法继续修行,真空中消失的是‘我’,在‘我无’之后,金丹也没了!我想第三门中,恐怕就是金丹重现吧?我记得在第二门刚入门时,我的感悟是天地万物无中生有,你还说过什么上帝要有光之类的口诀。”

风君子眨了眨眼睛,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石野,我说我是佛祖你信吗?”

“我不信!”

风君子:“为什么?”

“佛祖说过——不可见如来。”

风君子眨眼又问:“石野,我说你是上帝你信吗?”

“我信!”

风君子:“这种鬼话你也信?”

“上帝说过——要有光。天地万物从无中生有,那么在万物初生之前,上帝就是无。我想第三门中的丹道,就是从真空的‘我无’境界中出,一个新的‘我’无中生有。”

风君子闻言哈哈大笑,笑的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这才稳住身形说道:“恭喜你,都答对了!先有上帝后有光?是这样吗?我不知道!看见了光,再回头去找上帝,这便是丹道的逆天而行。胎动的心法为什么要在真空之后,因为胎动这两个字就是人之初始。真空中没有我,那我从哪里来?当然从胎动中来,今天,我教你的就是真空中结圣胎的心法。…石野,口诀中的‘无名’与‘有名’你是怎么理解的?”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老子的境界超出我的理解之外,我不敢妄议。我今日心中所想的是我自己,我是石野。我想知道在我是石野之前的那一个我是谁?”

风君子:“呵呵,那还是你。不过嘛,是另一个你。不要纠缠了,有此心境就行了。一起去桥洞底下,我要讲心法了。其实心法刚才已经讲完了,我只是再给你做一番注解而已,不太容易听得懂,你要听仔细了。”

风君子在桥洞下给我讲解胎动心法,一讲就是三个时辰。整整六个小时口若悬河未停。倒不是罗嗦,他从头到尾没有一句重复的话,而且每一句都有关键之处。如此心法,如果没有耳神通的声闻成就,别说去学,听完了连他说什么你都不知道!我真佩服他能将这些话讲清楚,虽然我听明白了,但我不可能像他这样明明白白的转述他人。(徐公子注:这里恐怕就无法原文转述了,石野实修的时候再一点一点介绍吧。)

风君子终于讲完了,天也快亮了。他伸展双臂,飘飘摇摇的向空中飞去,留下了苦苦沉思的我。沉思中,又听见风君子的声音远远从空中传来:“道家‘胎动’的丹诀,其实可以与佛家禅门修行互相印证。你学过《金刚经》,那么从‘无所住’到‘善护念’,可以借鉴。所以我才会要你在那个蒲团上打坐。…好好修炼胎动心法——小心别流产了!”

开始那几句,实在高深神妙,很有得道高人的味道。可是最后这一句,忒粗俗难听了!

第125回 乐游污尘苦,笑捧狂天落

胎动的口诀,其实简单之至。如果你能理解什么是天地万物从无中生有的话,也就能理解“我”如何从真空中孕育而生。但实修心法之深奥,不是片刻功夫可以体会的。事到如今我不仅要学而且要必须学会。这关系到阿秀的元神能否得救,也关系到我自己究竟从何而来?在风君子那里没有问出我的身世,风君子也告诉我不必去问守正真人。但是他给我指出了一条路,自己去修行,自己去寻找源头。

苦苦思索中,我总算还没有忘记我现在是什么人。我是石野,高三学生,还要去上学。早上背着书包去学校,远远看见柳菲儿就站在教室门外的二楼走廊上。她看见了我,做了一个手势,指了指学校北门处,然后转身下楼。

学校北门进门处是一条林荫大道,两侧是灌木绿化带,也是清晨读书的好地方。柳菲儿把我叫到这里来,显然是有话要问我。

“石野,你昨天旷了一天课,风君子旷了半天课。我知道你们都不是普通人,但既然在这里读高三,总要像个学生样子。就算有事,也不能连个招呼都不打?…究竟出什么事了?你们俩个先后不见?”

昨天旷了一天课忘请假了,而下午去找风君子所以他也没上学校。我和柳菲儿之间早有约定,平时做一个好好的学生,私下里我们…这时我略带歉意地说:“我昨天上午遇到了一件没有办法解决的事,下午去找了风君子。事情来的突然,我忘记了请假,至于风君子…”

柳菲儿:“至于风君子嘛,他巴不得找机会不上课。你放心吧,假我已经帮你请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事。别人问我就说你的父母那里出了点事你要回去一趟。石野,我倒不是因为你旷课才说什么,我是真怕你出了什么意外。”

“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出意外的。…我所有的事,都会告诉你的,但现在不是时候。并不是什么危险,只是有些困惑而已。”有一个班主任做女朋友就是不一样,旷课自然有人给假。只不过刚才柳菲儿说什么我父母出了点事,事实可不就是这样吗?这天下怎么如此奇妙,一不小心连柳菲儿也冒出一句随口禅!

很久之后当我回忆这段往事时,也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没有立刻跑回石柱村找金爷爷?倒不完全是因为风君子的劝告。因为在我心目中,从来只是把他当金爷爷而非守正真人。我想我之所以没有立刻去问,在我自己的内心深处恐怕也有一丝担忧吧?我既想知道我究竟是谁,也在隐约害怕捅破这一层窗户纸之后见到的是我不愿意看见的东西。总之,我选择了自己去寻找源头。

这次修炼“胎动”的丹道心法,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艰难。我几乎夜夜都在菁芜洞天中修行,用了半个多月时间才刚刚摸到一点门径。

定坐中,仍然是真空之境。从此入手,第一步功夫是“碎瓮”。本来运瓮之法入真空之境,意识的边界已经消失。无边也无瓮,空中也无我。此时空境回转,从无边之处收回,天地万物重现。这一步心法其实就是我“唤醒”法海的心法。如果不是风君子事先安排了这一出,我入手会更难。我现在怀疑他叫我去唤醒法海就有此用意。

空境回旋,天地万物重现,一直回到最细微处的起点。天地万物虽有,但仍然是空!这又为何?因为“我”没有!这就像我还没有出世之前的那个世界,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是这世上没有石野。我哪去了?在真空之境当中已经化去了,碎瓮之后当然也不存在。

如果看文字看到这一段,没有必要合上书闭着眼睛去想象。因为你不可能想象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普通人无此境界。

这一天清晨,我终于证入碎瓮的门径,在定境中体会到一种奇妙的“唯物”状态。只有片刻留住稍纵即逝,因为我受到了外界的扰动。本来在菁芜洞天中外界是不可能干扰到定坐中的我,可是这一瞬间似乎我的灵觉变的十分敏锐,延伸到很远的地方。神识一动,我就不能保持刚才那种状态,从“唯物无我”中退了出来。我随即感觉到在菁芜洞天之外,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有一种奇异的力量波动出现了,其中还隐隐有危险的征兆。

睁开眼睛走出竹舍,青冥镜在菁芜洞天正中的石台上仍然散发着七彩光柱凌空托着顶上的龙首塔。此时可以看见菁芜洞天之外的一切。南边远远的天空飘来一层厚厚的卷云,这云层还在缓缓的旋转,渐渐成了漏斗的形状。看见这种天象,心中就暗叫一声不好。

这种天象很多人在灾难片中可能看过,就是龙卷风形成之前的征兆。龙卷风在美国中部平原地区比较常见,在中国境内出现的次数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夏秋之季,空气对流复杂,也会在局部地区出现龙卷风。这在当地俗称龙取水,因为它常常出现在水面上方,看上去就像有龙从云中吸出一条水柱。这种丘陵地带的龙卷风往往范围不大,持续的时间也不长,但破坏力也是很惊人的。

我小时候见过龙卷风,没料到在离芜城市区很近的地方也会看见这种灾害天象。如果放在以前,对老天爷发脾气我是束手无策的。可是今日的我已经不同,至少可以想办法去阻止或化解。我收起青冥镜出了菁芜洞天,向南边云层堆集的地方赶去。

天上的云看着近,走起来却很远。还好我今日的神行之法速度已经很快。片刻之后,我登上了郊区的一座小山,漏斗云就悬在前面不远的空中。我站住脚步之后,感觉此地景物十分熟悉,我以前来过这里。这就是我曾经被五步龙咬伤的地方!

山下是白色的细碎野花,山腰间的灌木丛生长着一串串红色如珊瑚珠般的果实。前年的一天,我就是在这里采小红果的时候被突然窜出来的一条大蛇咬伤。然后恍惚中吃下朱果,又被暴雨山洪冲走。最终是因祸得福,成就了我的金龙锁玉柱功夫。此时故地重游,已是物是人非,我不可能再害怕一条五步龙,就是让它咬它也咬不了我。

我并没有立足在山峰的最顶端,而是站在接近山顶处的灌木丛中。正准备想办法如何阻止这一场龙卷风的出现,却听见半山腰处传来两个小孩的说话声。远远向前看去,有两个十来岁的小孩也站在那里看着天上的漏斗云。我是从山的另一侧过来的,刚才没有发现他们。

这两个小孩子的穿着很有意思。他们的衣服很简单,甚至有点像戏台上的娃娃装,大红大绿十分鲜艳。一男一女,女的扎着两根羊角小辫,男的剃了一圈光头中间留了个寿桃发形。他们说话的时候我看见了两人的侧脸,这两个小孩长的特别可爱,粉嘟嘟的又白又嫩,就像庙里的菩萨像旁边的童男童女。这一对童男童女在商量着什么事情。

女孩问男娃:“阿游,你看这风向,好像是奔着芜城去的。如果过了句水河龙卷风起来的话,芜城城南可要遭殃了,说不定会有不少人伤亡呢。我们两个能不能挡住?”

男娃对女孩说:“果果,这风向是奔芜城去的,但也是冲我们这座小山来的。我看恐怕是冲你来的。龙卷风要经过这座山,弄不好要把你连根卷走。你今天刚刚能够化成人形和我说话,这风就来了…”

女孩:“冲我来的?为什么?”

男娃:“没想到你这么快能够修成气候,比我想象的时间要短多了。老天爷的事情不是那么好猜的,反正你这种情况,十有八九会有劫数。”

听到这里我心中一惊,刚才就感觉这两个娃娃的神气波动很怪,与人不同,与修行人也不同。现在才醒悟到这两个娃娃不是人,是妖精!我不是没有见过妖精,韩紫英就是。可刚认识紫英的时候,我自己没什么修行当然看不出来,等我习法有成之后紫英已经化作了真正的人身。我还认识一个草木之精绿雪,而绿雪一千六百年的修为非我所能窥探。这两个娃娃就不一样了,道行还浅的很。

只听那个叫果果的女孩又说道:“我的劫数?那也不能连累其他人啊!阿游,你有没有办法挡住龙卷风不让它吹到芜城去?”

阿游:“我们没有办法阻止这场风灾,但是合我们两人之力,可以在风刚刚卷起的时候改变它的方向,让它不要从这座山上过。这样你没事,芜城那边也没事。你说让这阵风向左走好还是向右走好?”

果果很犹豫的指着前面说:“这阵风要顺着句水河来,河两边各有一个村庄。不论风路走左边还是走右边,都会吹到农田房舍。这怎么办呢?”

我也向前看去,句水河两岸可以望见的地方各有两片散落的村庄。这两个村子差不多大,但一眼看去截然不同。左边的村子红砖青瓦连片,不少人家还盖起了二层小楼,有的人家小楼墙外还贴着漂亮的瓷砖。这在当地已经是很富裕的村庄了。而右边的村子土墙草顶还随处可见,小楼仅有两、三间,砖瓦的建筑不多,显的很贫穷旧败。

阿游说道:“把风向右推,右边那个村子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吹坏了损失也不大。”

果果:“不好吧,穷人受灾会更穷,日子会很难过的。左边的那个村子富的多,就算受了灾日子也会好过一些,恢复元气也快。”

这两个妖精小娃娃居然站在这里讨论起贫富来了。他们说的话都很有道理,一时之间就连我也不好选择。不过我还有另一个选择,就是出手帮他们,让他们把风定在原地,既不过来也不必向左向右。这种龙卷风持续的时间不会很长,就让它在句水河里吹好了,大不了卷起水柱上天,这一带下一场暴雨而已。

眼看空中的漏斗云在旋转接近,云层下面的尖端离地面越来越近,小山四周的风也越来越大。这两个小娃娃还没商量好。我正准备出声,却突然神识一动,感觉到两股强大的力量。一股力量来自于云层中,就像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聚集着要挣脱束缚,那是卷风即将落地的征兆。而另一股力量来自不远处的山腰,是一种强大的神气波动,这是修行高人才具有的!紧接着我听见了一个人的声音:“两个小娃娃,大祸当前还在为别人操心。你以为你们两个小妖精的道行能挡得住这从天而降的狂风吗?”

随着声音,有一个人从树丛中走了出来。这人看上去二、三十岁的年纪,衣衫褴褛,提着一根棍子,棍子上还挂着一个满是补丁的口袋。如果在别的地方看见这个人,那就是个乞丐。但我已经感觉到此人的异常之处,就留心多看了几眼,确实与常人不同。这个叫花子虽然穿的破破烂烂,但是一双手却十分干净,连指甲缝里都没有泥垢。半路杀出来一个高人,我就暂且没有出声。

突然出现的这个男子把那两个小娃娃吓了一跳。阿游一把把果果拉到了自己身后,瞪着眼睛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能看破我们的…”

果果也好奇的问:“你能认出我?那你一定是修行高人!我觉得你的法力好强啊,能不能帮忙啊?那边要起龙卷风了!”

那男子放下棍子,皱着鼻子摆手道:“刚才就听你们两个罗嗦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你这个小孩子还想保护这个小花精?当英雄也得有底气才行,向左向右也够为难的!…谁叫我路过了呢,算你俩走运。快退后,风云要落地了!”

说话间男子一挥破袖,两个小孩就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出很远。他没有再理会小孩,转身看天。这时小山已笼罩在浓云之下,不是很密集但十分急速的雨点砸了下来,风吹的草木刷刷作响。风向不定气流乱走,一般人恐怕都站不住了。再看云层,最外圈旋转缓慢,越往里旋转的速度越快,最中心越垂越低,句水河的河面上已经起了旋涡。龙卷风眨眼就要生成了。本来此时我该出手的,但有另有高人在我不必多事了。

那男子赤手空拳没有拿任何法器,只见他双手捧在一起向上举过眼前。随着他这个以手捧天的动作,平地里生一阵狂风从他身后侧涌出,越过小山向天空卷去。我拿桩站稳,头发都被劲风带动的竖了起来,而下面山坡上那两个小孩已经站立不稳伏倒在地。

修行人的御风之法!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我没学会御法器之前,曾经学过空手御物,弄块砖头石子飞来飞去的。后来在终南山中看见七叶破终南派法阵,他的修为可以御无形之物,一挥手能从火堆中逼出十二条火柱伤人。我的道法精进之后,御物的境界也有所提高,学会了御天下大块之形,可以飞檐走壁神行千里。但是我对御物一道,还没有达到能御无形的境界,至少空手不能。这人一出手,显然远在我之上。他是什么人呢?

那人双手捧天,身形在狂风中屹立,他身后吹来的风越来越强劲。男子做法招风连绵不断,都向天空云层中卷去。这风向很怪,到云层近处开始绕圈旋转,很快在空中形成一个力量的漩涡。龙卷风的云象,本来是云层外圈转地慢,中心转的快,在正中形成一个负压的真空地带,将地表的气流抽吸上去。但是,现在受到另一股力量的影响,这一片云层的外圈旋转开始加速了,而且云层越转范围越大,成不断的扩散的趋势。

站在此处抬头看天,会看见一生之中很少能够亲眼目睹的怪异而壮观的场景!一片浓密的铅灰色云层,舒卷而开罩住了几个村庄的范围。这么大的一片密云还在空中不断的旋转,肉眼可见的速度也是极快!云层越转越大,厚度也越转越薄。渐渐的,最外圈拉出丝丝白雾淡淡消散。空中风云激荡,地上却平安无事——除了我们立足的这座小山。这怪异的男子不仅法力高强,而且施法十分巧妙,在龙卷风欲起未成之时外借风力将之消散于无形。

云开雾散之后,已是日上三竿。那人收了法术,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从地上爬了起来,只见男孩阿游跪倒在地:“多谢高人援手!”

果果看阿游跪下了,她也跟着跪下了:“你有这么大的本事,能不能请教一个问题?”

男子转身看着他俩,表情饶有兴致:“你们见到我居然不远去?不怕我出手降妖吗?这个小男娃我不感兴趣,而这个小姑娘——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可是修行人的大补灵药啊。”

那人说出此话,阿游神色一变跳了起来,站在了男子与果果的中间。他用稚嫩的童声喝道:“不许伤害果果!”

男子笑了。他哈哈大笑坐了下来:“不吓唬你们两个小东西了!我要想害她早就动手了,刚才还帮你们什么忙?小子,今天我是看这小姑娘的面子才出手的。明明自己将遭劫数,心里还在担忧他人是否会有难?本来自保就已经勉强,还要想着左边右边的村庄如何。这份心性,不亚于世间修行人。…小花精,你说有问题要请教,你就问吧。我可事先声明,有关修行口诀与心法,我有门派规矩不可以教你,就算教了你也不一定适合你。”

果果站了起来眨着大眼睛,表情十分天真:“我想问的还是刚才那个问题。如果这场风灾不能避免,究竟是该让它向左还是向右?”

这小丫头还在琢磨这件事,心思够单纯的。我也很感兴趣,凝神去听那男子如何回答。只见那乞丐般的男人挠了挠了头,眯着眼睛答道:“本来对我来说,随便!但你非要从世俗的道理去追究,那我告诉你——向这边。”

他手指的方向是右边,是那个贫困的村庄。果果追问道:“为什么是那个穷村子?看你的样子象个叫花子,难道也嫌贫爱富吗?”

男人又笑了:“你虽然经历了些时日,吸取了些许天地灵气,可是对人间的事情还是不了解。你看这一河而隔两个村庄,同属一地管辖,那么所施行的政法是一样的。再看两侧山川田地,拥有的地利资源也是接近的。为什么贫富差距如此之大?那就是人的原因!此处非天时地利分贫富,而是人和自取。我辈插手世间事,总要记住天道酬勤这四个字吧?小丫头,你说呢?”

这一番话说得我也在暗中点头。果果好像听的似懂非懂,但仍然甜甜笑着称谢。那男子又说:“你们快走吧,不要随便出来。修行未成之前,人世间也并不是十分安全。芜城修行高人众多,未必人人都像我这样不打你们的主意。”

果果和阿游听话的离开了,钻入灌木丛中消失不见。那男子又朝我所站的方向朗声道:“何方高人在此,出来见个面吧?”

靠!发现我了。我本就没想一直隐藏,大大方方走了出来,到近前拱手:“这位道友,道法神妙,潇洒出手化解一场天灾。在下石野十分敬佩!”为了不至于引起误会,我一开口就自报家门。

那人的反应再一次证明了我在修行界中“知名度”不小。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来回礼:“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石真人。在下海天谷弟子于苍梧,给师叔见礼。”

海天谷,那个自称沧浪大侠的于苍梧?此人原本在修行界默默无闻,但在不久前举行的宗门大会上却一鸣惊人。在各门弟子斗法切磋中,一路获胜无人能挡,一直进入到夺魁之战。虽最终他惜败于七叶的赤蛇鞭下,但平辈弟子中天下第二的成就也足以震惊当世。我赶紧笑道:“原来是沧浪大侠,久仰久仰!”于苍梧那一声师叔叫得我有点不好意思,从守正真人的辈份论下来,我还真长他一辈。

于苍梧:“在石师叔面前怎敢自称大侠。我久闻石真人大名,可惜在宗门大会上无缘见面。没想到在此地巧遇。你我真是有缘。石真人怎么会在此地出现?是路过吗?”说话间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向果果和阿游消失的那个树丛方向瞟了一下。

他这一眼,我就明白他心里可能有点误会了。他方才所言那个叫果果的小花精是修行人的大补灵药,那么我在此出现很可能是为了抓那个花精而来。可我本人确实没这个心思,我也不知道什么大补灵药。怎么补?难道要生吃活妖精,还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女娃?我笑了笑答道:“我本在附近,发现此地天象有异就赶了过来。在山后听见两个小孩商量如何对抗风灾,正准备出手相助,没想到道友你捷足先登了。…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于苍梧哈哈一笑:“原来我们的情况是一样的。我施法之时,用法力护住那两个小妖精,他们才没有被卷走。而我所御的风中,却有一股力量御大块之形而不动,显然是有高人在侧。只是没想到是石真人,在下一点微末道法让石真人见笑了。”

“微末道法?道友你也太谦虚了。至少我就没有你那么大神通。…”这于苍梧所言所行很对我的脾气,我对他的印象十分好。这天是十一国庆假期,反正闲来无事,就在这小小花果山上,和他坐下来面对面聊了起来。我们两人虽是初次见面,却越聊越是投机。

聊着聊着大概是饿了,于苍梧将地上的那个破布袋拎了过来,拿出一块大毡布铺在面前。只见他像变戏法一样从布袋里往外掏东西:一袋花生米、几块豆腐干、两根鸡大腿、几只卤鹅掌,还有一壶酒。他把东西放好,招呼我道:“苦行之人,穿千褛衣,吃百家饭。这点东西如果石真人不嫌脏的话,我们就一起下些酒。”

“好东西好东西,正好下酒。…于道友,其它的修行门派弟子我也见过,很少有你这样的。我看你…”

“你看我怎么像个叫花子是不是?这还不都是我师父出的好主意!他说我与修行一途福缘甚厚,所以行走世间时要多吃一点苦,受人间之苦也是修行。其实我们海天谷,也算是苦行一派。”

“是你师父让你苦行的?不过我看你的样子一直乐呵呵的,不像很受苦啊?”

于苍梧呵呵笑道:“是啊,这算什么苦!别人道我是苦中作乐,而我是真的乐在其中。在世间行走,总比闷在海天谷要强。”

“那你师父呢?他让你苦行,他自己是不是也苦行?”

于苍梧笑意更浓了:“他老人家?当然也是!他去年夏天来过一次芜城,到正一门拜见守正真人。…我告诉你一个笑话。我师父喜欢弹三弦,一把三弦始终带在身上走到哪儿弹到哪儿。他在芜城时,有一天晚上弹着三弦去一家路边的饭馆吃饭。饭菜还没点,店老板过来就给了他一块钱。他一看这样也有钱挣,就在芜城的小吃一条街上弹了一个多月的三弦,做一个卖唱的混日子。这就这么混吃混喝,等到守正真人出关。…”

去年夏天,芜城的小吃一条街,弹三弦的老者?这个场景听上去怎么这么熟呢?想起来了,风君子破了七情合击的第二天晚上,拉我出去喝酒告诉我他在昭亭山上“失身”了。当时张枝因为七心哭着回去的事情来找他算帐。风君子手指路边一个弹三弦的卖唱老者说了一番话。张枝临走时还把兜里的钱都给了那个老者。(徐公子注:详见本书66、67两回。)

不会这么巧吧?我试探着问:“你师父——他老人家,是不是留着一撮山羊胡子?他那把三弦的琴弦半黑半白十分奇特?”

于苍梧微微一怔:“那就是家师!石真人认识他?”

“倒不能说认识。刚才听你的话,我想起来去年夏天在芜城的豆腐街,也就是大排挡小吃一条街,我还真见过这么一位卖艺老者。你师父那天晚上还发了一笔小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