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苍梧:“这你也知道!我师父那次回海天谷,破例给我们买回来一大堆土特产,搞地我们这些弟子好奇怪呀。问他之后才知道,他碰到了孤云门弟子张枝,莫名其妙塞给他一千多块。”

这下轮到我惊讶了:“你师父认识张枝吗?”

于苍梧:“不认识。不过张枝给钱的时候身上的护身仙霞刺把我师父的手给扎了。身怀护身仙霞的道术,又不是孤云门掌门绯寒,那不是掌门弟子张枝又能是谁?我在宗门大会上见到张枝了,还替我师父谢她了,她当时目瞪口呆很是惊讶。”

我也忍不住笑了:“我如果是张枝也会大吃一惊的,你师父真是个奇妙的高人。你在宗门大会上还遇到不少修行人吧?有没有印象很深的?”本来只是随口一句话,于苍梧的脸色却变了,变的就像喝多了酒一般,有点深沉有点陶醉。

第126回 明月归碧海,愁色满苍梧

于苍悟看着远处的田野说道:“有一个人,我一见之下就忘不了。她的钟声,幽远神秘,她的人也与钟声一样。听说天下无人能破七情合击之术,在宗门大会上恰好我有与她切磋的机会。我本想夺不夺魁无所谓,试试不出手能否静坐相抗她的七情合击?可惜天不随人,她自知道法修为在我之下,主动避战没有出手。”

于苍梧说话的时候眼中有神彩在闪烁,这种神彩我认识,那是一个人见到心爱之物的时候才会有的光芒。难道,于苍梧对七心有了仰慕之情?否则为什么连天下第一的名号都打算不要,非要去试试七情合击?我问道:“你说的那个人,我没猜错的话是终南派的七心童子。听说七心童子从不以面目示人,外人甚至还以为她是个男的。”

于苍梧仰头望向天边叹道:“是啊,她一直戴着面具。我听说她有天人绝色,只有破了七情合击才能一睹芳容。其实,我是被钟声吸引才注意到她,其后只觉得她每一举手投足都有世间无二之风采。…”

七心举手投足有世间无二之风采?我怎么没看出来!于苍梧的话夸张了,但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老话从来不假,他是喜欢上她了。可惜啊,七心有天人之誓,以身心相许风君子,这是她亲口所言。就算没有风君子,于苍梧修为虽高恐怕也破不了七情合击。至于现在,他没什么机会了。我这个旁观者看地明白。不论因不因为天人之誓,如今七心对风君子已是一片痴心。那一句“白云洒金天心动,扇随君子携风流”已经说地明明白白。

可是这些话,我没有办法对于苍梧说。看着他沉思的样子,我有点不忍心,转移话题打断他的浮想:“于道友,宗门大会早已结束,你怎么没有回海天谷?你一直待在芜城吗?”

于苍梧把目光从远处收了回来:“师父告诉我宗门大会之后不用着急回去,在天下多游历一番。我本来想顺道拜访终南派,不料在半路上听说了一件大事。这才赶回芜城去找正一门的前辈,刚刚路过此地。”

“什么大事,你去而复回?”

于苍梧:“我在半路遇到修行人相互以门派信物传讯,有一件大事发生。据说忘情宫的天月大师不久前已经羽化仙去。天月大师在如今修行界地位超然,普通弟子了解的不多,可是前辈高人都是知道的。天月并无弟子传人。她这一去,忘情宫就成了一座空府。…修行人很少对俗尘中的事物动心,但那忘情宫可不一般。忘情天宫是修行门派梦寐难求的仙家洞府,不在正一三山之下。…忘情九门传承千年,所留下法器、灵药、秘籍不计其数。如今成了无主之物,天下修行人如何能不动心?…”

于苍梧还在那里说,然而听在我耳中不亚于旱地里起惊雷。我不认识天月大师,对忘情宫也没什么了解,但这对于另外一个人的意义就不一样了。我早已猜到风君子是被天月大师逐出忘情宫的传人。他前不久收服白龙,赐名云中仙,并且派云中仙带着九转紫金丹到忘情宫中去侍奉“天师”。风君子口中从来没有提到天月的名字,但是很明显他对她崇敬至极,给柳依依的法器就叫思月蝶。

羽化仙去,这是修行人离世的一种敬称,并非都是指飞升成仙。这句话的意思是指天月要不然就真地飞升了,要不然就是寿数已尽离世而去了。不论是哪一种情况,我想风君子听说之后心里都不会很好受。而我听于苍梧的意思,似乎天下修行门派对忘情宫这座洞府以及宫中的修行宝物都很感兴趣。

心急之下,忧形于色,伏身向前问道:“他们,天下那些修行门派到底想干什么?…你,为什么又要来找正一门,你自己不去忘情宫吗?”

于苍梧:“石真人也感兴趣了?其实我和你一样也很好奇,很想见识见识修行界最神秘莫测的洞府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是就算天月大师不在了,忘情宫的守护法阵非一人之力可破。所以天下很多修行门派相约在五日之后,齐集忘情宫外,大家一起商量此事,以免起无端的争夺损伤。…我师父在我出来前就告诉我,若有大事,尊从正一门长辈的调遣。如今正一门是修行界第一大派,守正真人也是当今修行第一人。如此大事,恐怕还需要正一门到场领导主持。我这才赶回芜城,想和正一门前辈一起出发前往忘情宫。”

“原来你也想去,只是要和正一门一起?”

于苍梧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其实我也可以先去,到地方再听从正一门长辈的指点。但是,我不知道忘情宫在什么地方…石真人,你怎么了?我瞧你的脸色很难看。”

我站起身来拱手道:“于道友,今日虽是初见却相谈甚欢,本来这个机会应该多交流亲近。可是现在听说了这件事,与我一位至交有莫大干系,我要赶紧去找他。对不起,先告辞了。”

我转身下山赶回芜城市区,于苍梧在山上喊道:“石真人不要着急,忘情宫之会是五日之后,你去早了也没用。我们在忘情宫外再见吧!”

我没有直接去找风君子,如此大事先要找个人商量商量。当然不能去找柳依依,我直奔知味楼。韩紫英见我眉头紧锁地把她拉进了君子居,也吓了一跳:“小野,出什么事了?很少看你这副表情。”

“紫英你坐下听我说。不是我出事了,是风君子出事了!”

紫英:“风君子能出什么事?他前脚才从知味楼出去。放假又偷偷跑来喝酒了。”

“此事复杂,今天我也不瞒你了。风君子其实是忘情宫天月大师的弃徒,而近日天下传言天月大师已经羽化而去不在人世…”

于是我将风君子如何收服云中仙,我因此猜到风君子的来历告诉了韩紫英。接着又讲了我今日在句水河边偶遇于苍梧的经过。最后告诉她五日后有很多修行门派将在忘情宫外聚会,正一门将会去主持。他们商量的事情就是如何进入忘情宫。

紫英听完之后也是花容失色:“这对于风君子来说可是天大的事!上次他以画作法我就怀疑是忘情宫的法术,没想到他真是天月的弟子,这小子辈份可够高的。…石野,此事关系重大,需要从长计议。”

“可天下修行门派忘情宫之会就在五天后。”

紫英:“先别急。风君子的神通有飞天之能,此去忘情宫半日内可到。而以你我的速度,两三天也足够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想想那些修行门派想干什么,而风君子去了又能做什么?”

那些修行门派想干什么?无非有两个目的!大门派可能想占忘情宫这个洞府,小门派也想在宫中捎带一、两件修行法宝。如果大家一拥而去局面就会很混乱,甚至会起无端的争斗。所以于苍梧的想法是对的,要以正一门为首,要有一个大家都能服的门派来主持此事。这样一来,正一门也不得不出面。就算守正真人不图谋忘情宫,也不能眼见天下修行人内乱。

而从风君子的角度,感情上他恐怕很难接受这件事情的发生。以他的脾气,也不可能容忍其它门派的修行人闯入忘情宫。天月虽然不在,云中仙还在呀。可天月与风君子、云中仙的关系,天下人不知。就算到时候他出来阻止,恐怕也说服不了某些人,很有可能会起冲突。

我提到了云中仙,韩紫英很疑惑。因为就算天月出了事,风君子门下的云中仙也应该回芜城禀报他才对。风君子到现在不知道,那可能是谣传。可现在天下修行门派中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就算是谣传忘情宫也会有麻烦。一旦事态失控,风君子就算神通再大,手拿黑如意也挡不住天下人,更何况还会有很多高手到场。

而我和紫英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发生冲突,尽量说服一些人不要与风君子相斗,能有人帮忙更好。可是以我的交游范围,认识的修行门派很少,交情过硬的就更少。商量的结果是:我去九林禅院找那三位高僧以及张先生,说明情况希望他们能到场援手,最不济也不要与风君子为难。而韩紫英去轩辕派,目的与我是一样的。此时凡夫子掌门的药材早已送来,两炉黄芽丹已经炼成。紫英决定顺便送去一整炉黄芽丹。想那风君子对轩辕派也曾帮过忙,当初用黑云罩住炼丹峰的人就是他。把话说清楚,至少丹霞生夫妇不会与他为难。

至于正一门,还是不要先找了。守正真人与我私交再好,他的身份也应该以天下修行界的大局为重。到时候只能尽量应变了,希望正一门出面的人能够很好的控制事态。当然这些都是最坏的打算,不出事更好。如果天月大师仍然安好,那这场麻烦也就没了。

商量之后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风君子,这件事我不得不告诉他。就算我不想让他知道,过不了多久他自己也能知道。这小子不在什么洞天结界修行,而是住在新华书店后面的居民小区中。虽然认识他很长时间,我还是第一次去他家。

芜城老城区的地势很有意思,以古来形成的“十字街”为中心,东、西、北三面地势向下渐低,南面缓缓上行。古城的面积东西较窄,南北狭长。如果做成沙盘,状如一只鳌龙伏地。十字街是鳌背,东西两门大街是鳌足,北门长街是鳌尾,城南芜城中学一带是鳌峰。而龙首塔,则坐落在鳌峰的地势尽头。风君子家所在的这个小区地处芜城老城区的中心地带,也就是古城“十字街”的位置附近。他家住在三楼二单元,这一栋居民楼南北朝向,他家位于三楼最西侧。

在风君子家南面的阳台外,有一棵高大苍翠的广玉兰树。这种四季长青树的叶子成椭圆形,非常厚实,有巴掌大小,摘一片下来可以当小扇子。广玉兰一般在农历春节前后开花,花瓣片片洁白,整朵花有海碗大小,气息清幽。这棵广玉兰树岁初开花可以说是传统的芜城一景。可惜现代芜城居民大多已经不知道了,我是在《芜城州府志》上读到过这棵树的记载的。这片小区所在的地方是芜城州府的旧址,此树曾经就种在公堂的院中。

建国后芜城经过一次城市新建的高潮,八十年代以来又经历了不断的推倒重建。水泥的城市盖住了黄土,绿色是人工的点缀。走遍十字街附近的大院小区,可以见到不少冬青、月季,那都是花坛中的园艺。可是百年大树,一棵也见不着,除了这一株硕果仅存的广玉兰。当初建造这个小区时唯一留下了这棵树,仅仅是因为此树是文物。它使我想到了九林禅院门前的那一株龙柏。

走到楼下第一次看见这棵广玉兰,我发出了一声赞叹。山区长大的我见过的树当然不能少了,可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广玉兰。这棵树的树干至少有两人合抱粗细,向上生长约两层楼的高度开始分叉展开,茂盛的枝叶摇曳。广玉兰并不是空间很高的乔木,这棵树的树冠并没有超过楼顶,甚至没有伸到四楼的窗外。唯一可以伸手摘到广玉兰花叶的地方就是三楼这户人家的阳台,而阳台后的房间住了一个人,就是风君子。风君子曾经笑称,这数百年的苍翠如今只留他一人对赏,满树花海也只为他一人所开。

上楼敲门,开门的是风君子的母亲,一个笑眯眯表的情中又有几分精明的中年妇女,穿着打扮是国家干部的模样。我恭恭敬敬的问阿姨好,自我介绍是风君子的同学石野,来找他有事。她把我让进屋,要我等一会,风君子下楼打酱油去了。

我坐在沙发上打量着他家的摆设,看上去比较简单。他父亲应该和汤松局长是平级的干部,住的房子标准是一样的,也是三室一厅。但屋里的布置要比汤家简单多了,几乎没有多余的装修。令我感到最意外的是,他家居然未挂一幅字画!看来他父母虽然是六十年代大学毕业的知识分子,却不是风雅之士。

我等待的时候风君子的父亲午睡刚起,也坐到厅中和我聊了几句。他父亲带着一副老式的塑框眼镜,典型的建国后知识分子形像,说话也是慢条斯理的。他坐在沙发上用询问的语气道:“你叫石野?这个名字我听过。高三开学的家长会我去了,上学期期末排名你是全班第一对不对?我们家风君子总考第二,我说过他多少次为什么不能拿第一…”

听到这里我笑着劝:“叔,全班只有一个第一,就风君子这样你还要说他,你要剩下的五十几个怎么过日子?”

他妈妈给我端来一杯茶,也坐在一旁嘀咕道:“这小子,从小就聪明,可惜就是不用心。一天到晚看闲书,如果把那些精力都放在学习上…”

我又劝他妈妈:“我们只有七门课,七套课本。就那些书,风君子连标点符号都可以背下来,难道你就不希望他多学一点东西吗?”

他妈妈笑了,笑容中也有几分得意:“你说的倒也是。他上初中的时候老师就说这小子懂的多,知识面甚至比老师都广。…不过你看看他平时那样子,心思总用的不正。看什么趣味物理学,要看就看正规的物理高考辅导书嘛。其它的,等大学之后再看也不迟。”

我注意到茶几上随手扔着一本书,是前苏联科学家别莱利曼的《趣味物理学》,这是在国际上流传范围很广历史最悠久的一本中学生课外读物。没想到在风君子的母亲嘴里变成了心思不正的书。想想风君子,也是够郁闷的,难怪小小年纪就有了偷偷在外面喝酒的毛病。不过这小子还算规矩,干喝酒不闹事。这时风君子的父亲又问我:“以前没来过我们家吧?以后常来玩…你找风君子有什么事?”

听见这句话我的脑筋飞快的旋转。这一对家长是普通人,他们对修行界的事情丝毫不知。风君子平时隐藏地够深啊!可是今天忘情宫出事,我不用想就知道风君子听闻之后会立刻赶去。修行界忘情宫之会在五日之后,那么在他父母眼里,这小子恐怕会莫明其妙的离家出走了。怎么办?我还是编个理由吧。

“风君子上初三的时候得过中学生物理竞赛的大奖是不是?…这一次,又要举行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了…对,就是中学生奥林匹克!参加的是高中学生。…我们班有两个学生被学校选上了,一个是我,另一个就是风君子。国庆放假期间学校组织到省城参加短期集训营,可能要两个星期时间。我是来告诉他一声的,看需要带什么东西。”

我这人不太会撒谎,这一番谎话其实是翻版柳菲儿骗我父母的那一段。他父母的反应却没有像我父母当时那么高兴。他父亲立刻皱着眉头问道:“半个月呀,除了国庆假期,那可要耽误一个多星期的课。这都高三了,眼看就要高考了,不会分散精力吗?”

他母亲在一旁插话:“参加这种活动,高考加分吗?”

唉!风君子父母还跟一般的父母有点不一样。别人家父母的偏颇之处就是只管孩子学习好就行,其它的都不管。而这两位,连中学奥林匹克竞赛都当成不务正业。既然撒了谎就要编到底:“加分?不需要加什么分。只要拿到名次,就可以保送上大学。一等奖是清华、中科大,二等奖是上海交大、南开。至于芜城师大这样的学校,愿意去的话专业随便挑。…”

我以为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满了,牛吹地够大了,连风君子的父亲都不作声了。他母亲竟然还追问了一句:“要拿不到名次怎么办?那不是把小孩给耽误了!学校就不用负责吗?芜城师大这样的学校,有什么好上的!”

唉呀,我的大妈耶,我真服了!不要忘了,你们两口子都是芜城师范大学毕业的,怎么到儿子那里母校就不值钱了呢?不就是耽误几天课吗,风君子背着你们做了多少事你们知道吗?算了算了,我的口才有限,这些话就没法说了,还是让班主任来搞定吧。我苦笑着答道:“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今天就是来找风君子一起去报到的,有学校的老师送我们一起去省城。这次上面下来的通知很紧,我估计一会班主任就会打电话到你家的…”

说话间风君子回家了,左手提着一瓶酱油,右手还拎着个油壶,壶里装着三斤菜油。他进门看见我坐在那里,脸色就是一变,眼神中充满了疑问:“石野,你怎么到我家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是有一件大事,学校选拔一批学生参加中学生奥林匹克竞赛,我们班选了我们俩参加物理竞赛。国庆放假期间到省城集训,马上就要出发了。”

风君子听的眼珠子直转:“怎么是你来通知?应该学校通知才对。”

“我估计一会儿学校就要通知到你家了,我是住校生我先听说了。你收拾收拾东西,明天早上到学校去报道。”

风君子:“等什么明天早上,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去学校。大不了在你们宿舍住一晚上…”

他妈妈在一旁又说话了:“别忘了把其它功课地课本都带上,有空复习复习。”

风君子很不满地回嘴:“你要我带哪一本?课本我现在闭着眼睛能默写下来,想看的时候自己写就是了!”

“那你就把那些辅导书带上,多做题不会有错的。我可是过来人。”

风君子收拾东西很快。中学生出门也不需要什么太多的行李。牙膏、牙刷加几套换洗衣服,一堆辅导书,还有一把黑如意悄悄的放了进去。我觉得他们家很有意思,别看他父母在我面前说风君子有这个那个的毛病。但是风君子一回到家,说话还是挺算数的。他自己愿意去什么物理竞赛集训,收拾东西就跟我走了。父母也没坚持拦着,还塞给他一百块钱。

我们一起出门,走到广玉兰树下他就把手里的旅行包摔给了我拎着,转身道:“石野,究竟出什么事了?”

“的确出事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一个僻静处再说。”我和他出了小区,穿过马路,向前不远就到了芜城体育场。

一九九一年国庆节下午两点左右,晴空万里。江南一带在这个季节天气还是很热的。火辣辣的太阳照射下来,空荡荡的体育场上没有一个人。我们走到体育场的最中央阳光刺眼的地方,终于停下了脚步。

“风君子,告诉你一件事,你千万别激动——江湖传言,忘情宫天月大师已经仙去。”

我早料到他会有过激反应,事先提醒了他,可还是不管用。他一个箭步窜过来,一把薅住我的衣领,厉声喝道:“胡说什么!天月仙子的名字是你随便乱叫的吗?她怎么会…”

“你先放手,听我慢慢说。…你再不放手我就不说了,忘情宫将有大事发生。”

他放开了手,瞪着眼睛听我说话。我简单的讲述了今天巧遇海天谷弟子于苍梧的过程,然后详细告诉他于苍梧后来说的每一句话。江湖传言天月大师已去,忘情宫成为无主洞府,各大门派相约五日后在忘情宫外集会。风君子越听脸色越是阴沉,阴沉的就像要下雨一般。直到我说完,他才低沉的问了一句:“就这么多吗?你还听说什么了?”

“就这么多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风君子:“石野,你也跟我藏心眼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我的来历。然而今天听你说话的意思,你好象早已知道我与忘情宫有关系?”

“不是这么回事,你总不让我问这些我只好不说了。其实最早是韩紫英开始怀疑的,你那次以画作法她就觉得很像忘情宫的法术。后来你收服云中仙,送她去什么地方的云门修行,我就猜到是忘情宫。…紫英还说了,一定要我告诉你。你要想挡住天下人不进忘情宫,一人之力是不可能的。一定要挑起修行门派的内乱争斗才有机会…”

我刚说到这里,平地里呼的一阵狂风。这风有多大我都想象不到,因为它把我也卷到了半空。风是从风君子手中的黑如意发出的。我在几十米高的空中翻了几个跟头才张牙舞爪的落到地上,把体育场的草土地砸了个人形的浅坑。刚刚爬起半个身子,天上又掉下来一件东西砸在我头上——是风君子的旅行包。

风君子驾龙魂黑雾冲天而去。这小子跺脚发起狠来,比龙卷风还猛!我站地离他太近了,被他做法带起的狂风卷上了半空。这要是换个人,还不知道摔成什么样了?幸亏四下无人,就算远处有人看见,也只是一阵让人睁不开眼睛的风刮过。我抬头看了看天上,天边有一线黑云翻滚,转瞬消失不见。

我摇了摇头,还是去学校找柳菲儿吧。她是我们的班主任,只有让她帮忙来圆这个慌了,我也需要请假。如果柳菲儿一个人搞不定,我可以提醒她找唐老头帮忙。找完柳菲儿还要去一趟九林禅院,这一天的事情可真多!

我赶到九林禅院的时候,法澄已经在后院等我,他对我说了一番话:“风小子下午从天上掉下来了,和我大师兄说了一句耳语,又被风刮回天上去了。…我大师兄猜到你会来,他要我告诉你到时候一切自会有分晓,你自己先去忘情宫罢。”

看风君子样子虽然急,但是方寸未乱。他首先想到了所结交的高手中最厉害的法海,已经来打过招呼了。再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四天半之后的忘情宫外。

从芜城往西南行走三百公里,就出了本省,再行千里丘陵地带中有一片险峻的山区。从地图上看,这里是黄山山脉与天目山脉的地势余脉交汇之处,丘陵中突起沟壑峰峦。这一片山区绵延数百里,却没有形成狭长山脉的形状,大小山峰层层环绕分布像一个天然的法阵。在群山环抱的最中间,有一个极大极幽深的空谷。这片空谷中央坐万人地方也绰绰有余。

周围群山上都是原始森林,乔木高大灌丛茂密,钻进去对面都看不见人。然而奇异的是,这片山谷中却不生长树木,满谷都是奇花异草星罗棋布。在这片谷地的正北方,有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大山峰,山势险不可攀。然而山壁上却像被开天巨斧劈出了一道裂缝,有一条笔直而陡峭的山路插入山峰向上直入云间。见过黄山鳌鱼峰一侧的山路一线天吗?这条路就很像,但更加险要,规模也要大的多,站在山前向上一眼看不到尽头。

这片深山空谷,叫作浮生谷。这座山峰,就是忘情宫所在的三梦峰。而那条山路,就是有名的忘情天梯——外人进出忘情宫唯一的通道。

第127回 大梦浮生谷,从容陇上行

为什么忘情天梯是进入忘情宫的唯一通道呢?修行人的神通可以飞檐走壁,绝顶高手甚至可以飞空而行,上一座山本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在三梦峰不行,三梦峰有法阵护持。其实自古以来没有普通人登上过这座山峰,地质考察人员也没有。地图上标注山峰的高度与位置是通过间接测绘手段计算的,至于准不准确只有老天爷知道。就连飞机也无法越过这座山峰的上方,据说此地磁场异常会干扰飞行仪表,所有的航线到这上空都绕着弯走。

我与紫英是随着轩辕派一起赶到浮生谷的。我们一行共有十五人,除了凡夫子以及丹霞生夫妇,还有丹霞生的一位师兄五味道人,剩下的是门中九位修为最高的晚辈弟子。据凡夫子说,这种场合人来多了也没用,万一起了混乱修行未成的弟子没什么作用反倒碍手碍脚。

这片山谷非常大,虽然陆陆续续已经来了不少修行人,可站在那里仍然显的稀稀落落的。走进山谷时我凝神听见不少人在那里说话——

修行人甲:“师兄,不闯过去试试吗?趁着其它高人还没来,弄不好我们也有机会。”

修行人乙:“你去试试,那小太岁你惹的起?”

修行人丙:“谷中这么多人,难道还怕他一个?大家结阵往上冲就是了。”

修行人丁:“往上冲?那你也要过了忘情天梯才行!那小子堵在路口两天一夜了。”

修行人戊:“你是没看见他的厉害。在他来之前,我就已经上了忘情天梯了。那天梯在外面看清清楚楚的,一进里面四面都是白雾环绕。我催动法器想驱雾,结果不知道哪里就卷来一片乌云狂风把我从天梯上扔了出来。我爬起来一看,小太岁就堵在路口了。”

修行人己:“什么白雾,那是守护忘情天梯的云门雾阵!只有破了这个雾阵才能穿过忘情天梯。别说是你这种道行,就连金杖头陀他老人家那么高的修为,不也给那小子做法从天梯上扔了出来,头都摔破了!…我刚才看见金杖头陀在那里嗷嗷叫骂,就是不敢过去了。”

听到这里我小声的问丹霞生:“金杖头陀是什么人?很厉害吗?”

丹霞生一笑:“修行界的二流角色,派头挺大,在一些晚辈眼里就是高人了。”

紫英也在一旁笑道:“那金杖头陀的修为别说跟风君子动手,比我都差了一截。”

丹霞夫人也插嘴:“真正的高门大派,哪会这么胡来?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宵小人物,落到你那位朋友手里也算是自找倒霉。”

向前渐渐走入谷中,轩辕派也碰到了不少熟人,纷纷相互行礼打招呼。我对修行门派没什么概念,只知道正一门号称天下领袖。但今日所见,轩辕也算是高门大派了,很多人见到我们过来神色都非常恭敬。凡夫子掌门率众走在最前面,我和紫英与他并肩,其它门人都很自觉地落后一步。有人与凡夫子比较熟悉,彼此问候寒暄,相互做一番介绍。每当那些修行人得知凡夫子身边的就是石野与韩紫英时,无一不露出惊讶之色。

我们走过去之后,那些修行人纷纷指指点点,目光都投向了我和韩紫英。他们的表情中,有佩服,有不解,有羡慕,有鄙夷,还有人在摇头叹息。我明白这是为什么。江湖早有传言石小真人与七叶为一妖女争风,闹的不成体统。妖女韩紫英勾引七叶叛离终南派,然后又甩了七叶勾搭上石小真人。今天我出现在天下修行人集会的场合,竟公然携妖女同行!当然会招致一片议论。

其实这些早已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我仍然要这么做。我的目的就是要让紫英当着天下人的面大大方方的站在我身边。她所行没有亏欠任何人,没有必要藏着掖着。我能想到的紫英当然也能想到,她本想掩藏一下面目,但是丹霞夫人的一句话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丹霞夫人对她说:“紫英姐姐,与其躲在暗处无端被人议论,不如抬着头就站在石野身边。难道你这一辈子,就不想与石野一起面对他人吗?你如果藏头露尾,别人更加会认为石野与你心中有愧。”

看见那些人的目光,我反倒笑了。伸手将紫英拉近,让她挽着我,携手走入浮生谷。紫英微微低着头,像个小姑娘一样脸红了。而我则是一脸不在乎的神色,表情似乎在宣告:你们爱咋说咋说,反正这个妖精我罩了!我这也许是受到了风君子的感染——那小子平时嬉皮笑脸,可在关键时刻居然有敢挡天下人的气魄。

走到谷地中央,竟有些苦笑不得——这里很热闹,热闹的就像个菜市场。有人架起了篝火在烤野味,有人铺起了塑料布拿出酒菜围坐,有人摆起了棋盘在下棋。更夸张的居然还有人支起了花花绿绿的帐篷——靠!来野外旅游啊?看来修行人中大多都不是金杖头陀那样的宵小之辈,并没有贸然乱来,只是等在此地。其实现在来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小门小派的江湖散人,恐怕有一多半是来看热闹的,另一小半仅仅是因为好奇。

凡夫子见此场面眉头紧锁,回头问丹霞生:“师弟,浮生谷本来十分隐秘,连我们轩辕派也只有你夫妻二人知道所在。…可今日,怎么这么多闲杂人等都来了?”

丹霞生也是疑惑不解,紫英答道:“看来,是有人在江湖中散布了忘情宫位置,有意引众人前来。”

走到浮生谷中间,远远就看见了风君子。不用刻意去找他,这小子实在太显眼了——他周围十丈以内根本没别人。而你猜这小子在干什么?——他居然睡着了!

浮生谷北面的三梦峰高耸入云,一线天梯直上。远远的山脚下,忘情天梯的入口处,放了一把沙滩椅。一少年怀抱黑如意,戴着七星面具,靠在沙滩椅上睡的十分香甜。不用说,那就是堵住忘情天梯的风君子了。风君子睡着了为什么别人还不敢靠近?因为有一个家伙可没睡!只见风君子头顶上方的半空中,有一团黑雾凝聚。这黑雾还在缓慢地蠕动,运足目力看去,隐隐有一条数丈长的黑龙身形在其中盘旋。风君子在睡觉,小二黑在放哨。

凡夫子指着风君子的方向低声问:“就是他吗?”

我答道:“当然是他,你看他头上的那条龙魂。”

丹霞生也道:“没错,我认识。这龙魂在那天夜间曾经出现,帮过我们的大忙。”

凡夫子回头问紫英:“韩道友,你看应该怎么办?需要过去打个招呼吗?”

紫英看着风君子的方向,皱着眉头思索片刻突然展颜一笑:“我们先不要过去了,留在这里看热闹就行。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天月大师安然无恙。”

在场的都是明白人,紫英这一开口大家都想清楚了。如果天月已经仙去,风君子还有心情在这里呼呼大睡?但是以天月大师的身份,不可能亲自现身和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打交道。所以风君子干脆堵住忘情天梯不让这些人骚扰忘情宫,顺便出手教训教训人。如此作风倒也对了他的脾气。

凡夫子一摆手招呼门下原地休息。坐下之后,一直没有说话的五味道长突然冒出来一句:“此间的事,我不是很明白。但作为一个旁观者,有个疑问——天月大师是不见俗客的,如果有人坚持进入忘情宫,那个风君子该怎么办?…以我的经验,我看这是师父在考验弟子,看他如何处理此事?…在我轩辕门中,选择传人时,不也有类似的作法吗?”

旁观者五味道长的话一时之间提醒了我。既然天月无事,为什么任凭风君子堵住忘情天梯,天月怎么不想办法让这些人散去?一会儿各大门派到齐了,风君子如果说不清楚,天月又不露面,恐怕事情还有麻烦,还是要风君子来摆平。

凡夫子看出我神色不定,安慰道:“既然来了,就静观其变吧。别人喝酒,我们喝茶。”说着话招呼两个弟子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煮茶用具,在空地上生火开始煮水泡茶。靠!这忘情宫之会真快成了篝火茶话会了。

忘情宫之会约定的时间是今日正午,眼看还有两个时辰。一般大门派都很守时,不会来的太早。坐下喝了一杯茶,远处一阵寒暄之声,有一群人走入了谷地中央。这群人十分显眼,十来个人清一色都是女子,最前面是一位出家的道姑。我看见她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绯焱怎么出家了?紧接着发现自己认错了人,因为我在这个道姑的身后看见一身红裙的绯焱,还有一脸忧郁的张枝。早听说孤云门的绯寒、绯焱是一对亲姐妹,长像有几分相似。

孤云掌门绯寒穿着一身白底杏黄纹的道袍。与男子的道袍稍有不同的是,她系了一条束身的腰带,恰到好处的显露了身为女子的柔美曲线。她的五官面目与绯焱确有几分相似,但神情不同。绯焱总是带着一股媚笑,而绯寒则是一脸冷竣。紫英见我突然站了起来,赶紧拉了一下我的衣袖,悄声道:“这里不是算帐的时间地点。”

是啊,这个地方不适合找绯焱算阿秀的帐,只能暂时先放下。绯寒身后的张枝远远地看见了戴着面具睡觉的风君子,一脸惊愕,随即变成了担忧与关切。想来她在进谷时也听说了有人堵在忘情天梯的入口。她不知道风君子与忘情宫的关系,肯定没有想到这人会是风君子。绯寒远远的和凡夫子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张枝此时也看见了我,一脸疑问,也轻轻向我点了点头。我知道她心里想问什么,可是这个场合没法说清楚。

接近正午的时候,修行界各门派陆续来的差不多了。我看见终南派登峰掌门带着门下七、八个弟子也来了,七心在其中,却没有看见七叶的师父登闻。七心看见风君子的时候也是神情大变,连身体都止不住的抖了几下。后来七心也看见了我,反复用眼神向我这边示意,眼神中既有疑问也有请求。她在想什么我心里也明白。

名门大派行止确实很有规矩,到场之后也不喧哗,更不私自擅闯忘情天梯。这些门派只是领头者互相简单见礼,然后自找空处休息等待,坐立之间进退有序,人群中很好分辨。我暗中数了一下,有组织的大派来了十个左右,不少啊!凡夫子在我身边自言自语道:“差不多了,能来的都来了,就差正一门了。”

看见这个场景,我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一部武侠小说。金庸的《倚天屠龙记》中,六大派围攻光明顶,张无忌出头单挑,和六大派高手搞车轮战。今日的风君子,很象书中的张无忌呀,只是张无忌没有沙滩椅。书中最烦人的门派就是清一色女子的峨嵋,这与孤云门倒很相似。孤云掌门绯寒看上去要比灭绝师太年轻漂亮多了,但一脸冷色凛然还真有几分灭绝的味道。我望着绯寒刚想到灭绝师太,绯寒就有动作了。

只见绯寒掸了一下袍袖,伸手扶了一下发髻,越众而出施施然走向空旷中的风君子。山谷中众人都安静下来。我虽然没有亲眼见到风君子大发神威,但看见他坐在忘情天梯前无人敢近,就知道这里有不少人吃了大苦头。现在终于有真正的高人出面,而且是大名鼎鼎的孤云掌门绯寒,众人都觉得有好戏看了。

绯寒走到风君子身前三丈处轻轻咳嗽了一声。黑雾隐隐发出一声低吼,风君子睁开眼睛,招手收去龙魂。他坐在那里道:“绯寒,你是孤云掌门。如果你以这个身份,执晚辈的礼数去拜见天月仙子,我不拦你。这就放你过去,你若过的了天梯,仙子见不见你就与我无关了。”

风君子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山谷中的人全听见了,立刻议论声四起。他的话明明白白有两个意思:一是天月仍在忘情宫中,二是如果守忘情宫的规矩他可以放人过去。这可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绯寒见他收起龙魂说话,这才又上前几步开口道:“今日登不登这忘情天梯,需要天下高人商议而定,绯寒不敢自作主张。我现在另有一事相询,数月前阁下在孤云川借去黄芽丹数十枚,也该到了归还之时。”

绯寒还算客气,只说借没有说偷。风君子坐着没动,脸上微有不满之色:“我说话当然算数!只是,你在此时此地提及此事,是不是有借天下人之势相逼的意思?”

绯寒神色不变:“确实有些不妥。不过阁下藏身市井,神龙首尾难见。如果今日不是见到七星面具和你手中的黑如意,我还真不知道就是你。丹药是你拿走,我总不能去找石小真人索取…”

风君子没等她说完就站起身来,大声道:“你不找,可有人找了!——石野,黄芽丹有没有带来?”后面一句是冲着我的方向喊的。

绯寒与风君子的话听得在场绝大多数人都莫名其妙。这个“小太岁”曾经借走孤云门数十枚黄芽丹?又把石小真人扯进来了?引得很多道目光都向我看来。紫英悄悄将一个瓷瓶放在我手上,推了我一下:“一炉黄芽丹,快送过去。”

我起身快步走到那两人近前,手捧瓷瓶郎声道:“数月前在下因救人之难急需黄芽丹,多谢前辈援手赐丹四十二枚。今日人已无恙,黄芽新成。这一炉八十一枚丹药,请前辈收下,石某人感激不尽。”

我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风君子。既然他戴着面具,直呼其名不合适;叫他一声师父更加不妥。只好叫他前辈了。我的话就象在滚油锅里浇了一瓢冷水,山谷中嗡声四起,人们都在相互猜测议论。以我石小真人的辈分也叫他前辈的话,那么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得叫他前辈,包括绯寒、凡夫子、登峰等高人在内。这连绯寒都没想到,冷峻的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

更多人议论的是这一炉黄芽丹。我虽然知道黄芽丹十分难得,但也没有把它当珍贵无比的东西,因为我需要的时候总有人能给我弄到。可是山谷中许多人都盯着我手上的瓷瓶,羡慕的眼神几乎要滴出水来。黄芽灵丹,小门小派十几年也未必能搜集几枚,而我石野真人随便一出手就是整整八十一枚!忘情宫的宝物虽然还没见着,但看见这么大的手笔也不虚此行了。

风君子背手没有接丹,淡淡道:“不必谢我,我不过是慷他人之慨。你要谢就谢孤云门吧,为人应该恩怨分明!——黄芽丹,交给绯寒。”他说话时,“恩怨分明”这四个字咬的极重。

我转身将瓷瓶递到绯寒手上,绯寒没想到我直接伸手,也不得不接了过去。一接一递之间,双手相距尺许时就感到一阵星星点点的刺痛。再近处,就觉得有无形长针根根穿透了我的双臂,简直痛入骨髓!这娘们的无形之刺比她徒弟张枝可要厉害多了。我咬牙没有哼出声来,仍是不紧不慢的将黄芽丹放在她的手上,退后两步拱手:“不论此药如何得来,既然出自孤云,石某当着天下人多谢孤云。”

绯寒脸上微有敬佩之色,低声道:“石真人果然名不虚传!”

风君子一摆手:“石野,你退下罢,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他的口气就象是长辈在对晚辈说话。我老老实实的一点头,规规矩矩的退了回来,给足了他的面子。绯寒也没有继续纠缠,口谢一声返回本门弟子之处。

山谷中又稍微安静了一些,这时风君子却开口说话了。他冲着孤云门的方向大声喊道:“绯焱!一整炉黄芽丹还给孤云门了。取四十二还八十一,你好好点一点。”

远处的绯焱娇笑着答道:“不用点了。我相信你不会辜负我们的诺言。你求我办的事,我不也办到了吗?”

风君子求绯焱办事?别说在场的众人,连我都不清楚。只见风君子面无表情的笑道:“事情让你办成这个样子,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告诉你一件事罢——有人看上你了,想得到你的身体。”

这句话应该是在说我,我想要绯焱的炉鼎。可同样的话听在别人的耳中就不一样了,分明是有好色登徒子欲行不轨的意思。绯焱号称天下女子第一,又被认为是修行界第一美女,就算有人看上她了,恐怕也不敢乱打主意。风君子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实在是不好听,简直有调戏人的感觉。

然而绯焱却没有生气,反而笑容更媚:“是吗?你差点吓着我了,谢谢你的提醒,小女子感激不尽!”

风君子也笑:“你先别急着感激,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也看上你了!”

风君子话一出口,一片哗然,这话说地也太放肆了!绯寒眉头紧锁,张枝脸色煞白。终南派那边的七心虽然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想来神色也不会太好看。绯焱也是一怔,随即又恢复了媚态,只是语气微嗔:“你?真没想到,今日能得高人青眼。…小弟弟,你总是戴着面具干什么,我还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

风君子:“等有私下的机会,你会知道的。你放心,我年轻英俊,绝对是个帅哥。不会让你失望的…”

风君子的言语听上去越来越轻佻,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终南掌门登峰重重的冷哼一声,呵斥道:“哪来的大胆狂徒,居然当着天下高人的面,嘴里不干不净!”

风君子偶尔是会犯这种毛病,我记得他就是这么把七心气哭的。登峰开口,风君子语气一沉:“登峰,你说话最好客气点!按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师叔。我不干不净?那这么多人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图谋忘情宫中之物。东西是他们的吗?…嘴上不干净总比手脚不干净要强。”

风君子一句话把登峰噎了回去,却把在场的许多人都给骂了。玄冥派掌门抱椿老人脾气暴躁,跳出一步喝道:“我活了九十年,怎么从未听说修行界还有你这么一号前辈?…天月大师仙去,忘情宫无主,宫中之物天下有缘者皆可取之。而阁下你凭着修为高深,堵住忘情天梯。难道想一人独占忘情宫不成?”

抱椿老人词锋锐利,他这么一说许多人还真就怀疑风君子的用心是独占忘情宫了,一时激愤之声四起。风君子冷笑几声盖过全场:“你是什么人?居然敢说忘情宫无主!你是哪一只眼睛看见仙子飞升的?”

“我乃玄冥派掌门抱椿老人,修行界有名有姓,不象某些藏头露尾之人。天月大师仙去,我虽未亲见,但此事天下人皆知。今天来的这么多高人难道都会搞错吗?…如果天月前辈仍在,这么多人齐集浮生谷,忘情宫中怎会毫无反应?…阁下修为虽高,可妄想一人独占忘情宫,实在是不自量力!”

风君子眉头一皱嘴里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又高声道:“人多了不起呀?…好好好,不谈忘情宫中事。你刚才说什么有缘人可取,那你就应该知道什么是缘法?这两日来有那么多不自量力之辈擅闯天梯,被困云门雾阵。我将他们解救出来,又守在此处不让无知者被阵法所伤。这一片好心,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图谋不轨?”

风君子的口才真不错。能把话说成这样,听上去也不无道理。抱椿老人变色道:“如此说来你倒是好意了?那我问你——我师侄金杖头陀虽被困雾阵却并未受伤,你竟做法将他从空中倒卷而下摔的头破血流,这也是好意吗?”

抱椿老人不说金杖头陀还好,他一说风君子就生气了。风君子摇指他叫骂道:“原来那个脏兮兮三个月不洗头的家伙是你的门下,我还正想找人算账呢!…他破不了云门雾阵也就罢了,后退自然无事。可他居然用手中那根黄屎棍做法,企图毁损天阶。他想干什么,难不成梦想在忘情天梯上打个地道?…他以为自己是穿山甲,我就试试他脑袋有多硬?没想到经不起碰!这就是你们玄冥派教出来的好弟子…”

一番话将抱椿老人说了个大红脸,四周传来哄笑之声。有人看他们讲了半天话只是动口不动手,开始不耐烦了,起哄道:“斗什么嘴皮子,手底下见真章!抱椿掌门难道还怕了这小子不成?…”

有一人开口,很快就有众人附和,叫的最起劲的恐怕都是刚才吃了风君子苦头的人。这些宵小之辈不敢去惹风君子,纷纷鼓动抱椿老人替他们出头。抱椿回头看了一圈,鼓噪者没几个正经人物,各大派门人都没有做声。他站在那里面色尴尬,进退两难。

正在众人喧闹之际,远处出来此起彼伏的长啸之声。听声音发自两位高人之口,互相之间应和神妙清扬激越,真气鼓荡压住全场的杂音。凡夫子招呼众人起声道:“正一门到了!众位在此稍候,我过去迎接一下。”我抬头看天又低头看表,时间恰好正午。

山谷中众人很自觉地向两侧分开一条道路。两列青衣道士很整齐的鱼贯而入,为首者赫然是和锋、和曦两位真人。海天谷弟子于苍梧也在后面随行。虽然守正真人没有亲临,但正一门派出了这两大真人,可见对此事也足够重视。紫英对我耳语道:“一共二十八名道士,恰好可以布成伏魔剑阵,正一门是有备而来。但今日天月大师无事,如果守正真人知道了是松一口气还是会失望?”

凡夫子、登峰等各大门派的主事者都迎了过去,抱椿老人也乘机不再理会风君子转身去迎正一门。十几位修行界的重要人物聚在一起相互见礼,只有绯寒的身边空出一圈。山谷中其他人自知身份都没有凑过去。我回头看风君子,他居然又坐回椅子上闭目养神,一点都未理会这边的事。

我凝神细听,很惊讶地发现耳神通不似平常那么敏锐,只能隐约听见只言片语——

和曦的声音:“…此间事情我师兄弟已经知道,有高手守护天梯不至于乱未尝不是好事…如何进入忘情宫,宫中之物如何取?必须立个众人信服的规矩…”

和锋的声音:“…师尊一再嘱咐,不可乱了修行界仪轨…哪怕以威势弹压,也不能让众人混乱…”

他们好像在商量怎么办?我大概听出要推举一人为首来领导此事,推来推去以正一门和锋真人为忘情宫大会的盟主。他们并没将风君子挡路太当回事,首先想的是给天下修行人立个规矩。人这么多没法一一商量,这几个“领导”就做主订了几条,准备向谷中众人宣布。这一众高人貌似鬼鬼祟祟的商议已定。抱椿老人年纪最大,首先由他站出来说话。只见他站到空处,向四周拱手施礼,运足底气朗声到:“天下修行道友,抱椿有礼了!请诸位暂且坐下,老朽代表各大派主事之人有话要说。”

呼啦一下衣袂声一片,几乎谷中所有人都坐下了,只留下十三个站着的人分外醒目。也是,开会也没搭个主席台,别人不坐矮了显不出他们高来。

第128回 云中藐姑射,天外闻仙音

众人都坐好之后,抱椿老人接着高声道:“今日四海高人云集于此,皆为忘情宫之事而来。然忘情宫乃千年仙家洞府,天月前辈亦当今隐世仙人,我等本不应唐突擅入。只是无主仙家宝物,既当为有缘人取之,修道之人可暂借其用。…忘情宫之行,若起纷乱争夺,不仅有失修行,且恐伤天和。…众人应该立一个规矩,如何进入忘情宫,宫中之物又如何分派?我们各大门派共同推举正一门和锋真人主持此事,大家可有意见?”

没意见!在场众人纷纷表示同意。这能提什么意见?就算有人不愿意也得看看自己的份量,说“不”也需要底气的。抱椿说话的时候还偷偷瞄了远处风君子一眼,风君子一言不发就像没听见一样。见众人没有异议,和锋前走几步抱拳团团施礼,口中道:“修行同道抬举正一门,推贫道为忘情宫之会的盟主,和锋不才腆而受之。正一门并无图谋忘情宫之意,但不想眼见千年洞府因无端争夺而受损,也不想见天下同道彼此之间伤了和气。…在此定一个进退的规矩,也定一个破解忘情宫法阵的办法。大家商议已定,托贫道向众人宣布,若有异议者,可当场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