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儿脸红了:“好好吃饭。”

“我突然不想吃饭了,只觉面前秀色可餐,我们吃点别的?”

在菲儿那里一耽搁,这一天我都没出门,第三天才来到知味楼。我推门走进办公室的时候,紫英正在手把手的指点陈雁看帐本,见我进来都惊喜的叫出了声。陈雁站起来双手交叠在身前还有点不好意思,居然开口叫了一声:“石总。”

紫英大大方方的走过来,一面还回头对陈雁说:“你叫他什么石总,叫他石野好了,不然他自己听了都不舒服。”

需要解释一下,“知味楼”只是酒楼的商号,在工商营业执照上现在写的是“芜城知味楼餐饮连锁有限公司”。董事长是我,总经理当然是韩紫英。现在紫英打算在淝水开一家知味楼分店,并想交给陈雁打理,难怪陈雁会叫我什么石总。

我笑道:“陈雁,在芜城还习惯吗?不要叫我石总,恐怕我很快要叫你陈总了。”

陈雁脸红了。紫英掐了我一下:“你也学会乱开玩笑了?欺负人家陈雁姑娘老实!怎么突然回芜城来了。”

“其实我已经回来两天了,直到现在才来,你可别生我的气!…你先忙,我去君子居坐着喝杯茶。”

紫英:“你就别在知味楼待着了,去绿雪茗间吧,去看看柳依依那丫头,她可是最想你的。这边的事忙完了我就过去找你。”

这天夜间我没有在别的地方留宿,而是一人在菁芜洞天独坐。青冥镜放在石台正中央凹槽里,发出冲天光柱托着半空的龙首塔。我入坐行功,却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它不是杂念也不是定念。而是一种无比的熟悉感。似乎这个地方能够唤回已经消失的回忆,那可能是属于我从未察觉的意识。

我闭上眼睛,自然而然地运用婴儿境界中纯正的神识。然后我就看见了一个婴儿,襁褓中的婴儿——这是定境中我“眼前”出现的场景。这个场景仍然是菁芜洞天中,有一对夫妇站在空地上,男的英俊儒雅女的美丽温容。看见他们我自然而然地感到熟悉而亲切,其实我见过。那次我为了救柳菲儿,阴神被泽中的镇灵宝印所伤,当时觉得自己飞进了一个不知名的隧道,在隧道的尽头远远看见了一男一女,就是这两个人。虽然只有一眼,但留给我的印象是无比清晰。

男子怀抱婴儿,而女子怀抱着一只红毛小兽。说是怀抱还不如说是用双手捧着,因为这只小兽比一只大耗子大不了多少,懒洋洋的眼睛都睁不开。女子在对小兽说话:“吼吼,这就是梅家的少主人梅野石,你好好闻一闻他,将来不要忘了。你怎么就知道睡觉,连眼睛都不睁?”她把小兽凑到婴儿面前,红毛小兽仍然没有睁眼,懒懒的吸了吸鼻子。

那男子面有忧色的看着这一幕,叹息道:“野石尚幼,这梅氏禁地的守护端兽也一样气候未成。可我千年梅氏面临着灭顶之灾,不知他将来能否继承这一脉。…夫人,你带着孩子去正一三山吧,守正真人应该会收留、庇护你们母子的。梅家的事,就让存菁一力承担。”

那女子抬眼深情地看着男子:“事情都因为我们付家兄妹而起,祸是我兄长付接闯的,错是我犯的。你娶了我,是今生之误。”

男人的眼光变得柔和:“娶你是我今生之福!你还是快走吧。付接已经受伤远遁,一众高手也没有追到,他们很快就会找到梅氏要一个交代的。”

女子:“你以为我真能走得了吗?我嫁入梅家就是梅家的人,他们会放过我们母子吗?守正真人是天下盟主,首先要给天下一个交代。不要忘了四十年前,正一三山会上天下修行人与梅氏相约——若擅动青冥引发山河之乱,天下共诛之!”

男子:“你的心意我知道了,酿成如此大祸,我们夫妇罪不可脱!可这孩子…”

女子:“守正真人已经来信,就按他的建议做吧,五天后将野石置于飞尽峰。守正真人自会在人世间给他安排一个隐蔽的身份,希望他将来有成就能够重振梅氏。…我们就将吼吼留在菁芜洞天,每月有朱果一枚可食,瑞兽自会成长,等它成了气候会找到野石的。有吼吼在,野石终究能够回得了家。”

神识到此突然中断,眼前场景灭去,我睁开了眼睛。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我见到了我亲生的父母,在苦海岸边的慧眼场景中。咻咻原来不叫咻咻而叫吼吼,我得到青冥镜以及后来进入菁芜洞天,全都不是偶然!有一些零碎的片断已经渐渐可以拼接——

我就是那个只在菁芜洞天中留下一个名字的梅氏后人“梅野石”。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在听涛山庄中,宇文树曾经隐约讲到了一些往事,与付接有关。梅氏夫妇的死多半是付接一手造成的。如果论起来,付接是我的亲舅舅!难怪我在鹰窠顶上杀了他的那一瞬间,心中会莫名的一痛。

六十年前正一三山会,法海擅动青冥镜闯了祸,天下修行人疑忌梅氏。当时我的祖父梅望翁与天下人约定不擅以青冥动地脉。若震动山川为祸,天下共诛之。可后来付接这么做了,造成了多大的后果我不清楚。但是前几天听我石柱村的父母夜间的谈话,我出生的那一年,似乎出了很大的事,世间有重大的灾祸。

有一众高手曾经追杀付接,付接带伤远遁。据我所知付接这个人是很难追杀的,他太善于逃亡了,况且当时那个混乱年代也不适合修行人大举出动行走世间。付接带伤逃到西北大漠,被谭三玄所救,而谭三玄当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后来付接的事情,就不用多说了,最后还是死在我手中。

然而二十年后,所有知道这段往事的人都讳莫如深闭口不谈,就像它没有发生过一般。因为这毕竟不是光彩的事情,也更不是愉快的回忆。我亲生父母是怎么死的?很可能是他们自愿以命谢罪,遵守了梅氏与天下人的约定。正一门作为东昆仑修行界的领袖,恐怕也没有出手相救,甚至也曾上门问罪。守正真人秘密将我送到了石柱村,却不愿意告诉我这一段往事。风君子后来可能也知道了。此事复杂难言,他也没有直接告诉我。

其实不告诉我,对我来说可能也是一种保护。梅氏后人这个身份并不是什么好事,一旦泄露出去可能会给我带来意想不到的危险。在我没有能力能够完全保护自己之前,真正对我好的人都选择了闭口,甚至连阿秀都没说出来。阿秀是菁芜洞天的守护端兽所化,是吼吼也是咻咻。她从一开始起就知道我是梅氏少主人,所以才会那样对我。

阿秀,阿秀!你什么时候能回来?黑如意在风君子手中,你需要的人间炉鼎又在何处?如果你在我身边,相信只要我问,你什么都会告诉我。以我今日之能,凭借青冥镜之助,或可与绯焱一战为你报仇。但我自问,能不伤炉鼎而收她魂魄,尚力不能及。

但总有一天,我可以战胜绯焱。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我会为救阿秀而杀绯焱吗?我想我应该可以这么做,然而现在又出了一点变数。假如将来风君子历尽世间劫,知道严飞飞就是绯焱,他又会怎么想?我做了一个决定:真到了我可以与绯焱一战必胜的那一天,最后我会捏碎天刑墨玉,让风君子亲眼所见做个决断。他若阻止我杀绯焱也可以,但要求他另想办法解救阿秀,不是在世仙人吗?这种神通应该有吧?

再回淝水,我只用了一个时辰。二次飞天已知收敛,驾御毫光羽七彩流转却不张扬耀眼,在天空只是淡淡的一线流光,我飞的极高不注意的话几乎不易察觉。当我身披七彩光羽如仙人降临般落在淝水边逍遥派的道场中时,有一群逍遥弟子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似乎在守候,当中簇拥着一位看上去精神焕发的中年男子,逍遥派护法叶知秋就站在他的身侧。

“在下逍遥派掌门叶铭,拜见石盟主。盟主来我逍遥派,本当亲自接待左右,可闭关未出怠慢高人,请盟主不要怪罪。”说话的是逍遥派掌门叶铭,这叶铭年纪不小了,少说也有七十多岁,可从外表一点都看不出来。修行人大多注重形骸,也有少数人并不是太在意。

“叶掌门太客气了,石某人只是受天下同道与前辈的抬举,腆居东昆仑盟主之位。此番因私事打扰贵派,已经很不好意思,还没有当面谢过呢!…叶掌门破关而出,是不是又有道法境界大成之获,石某在此恭喜了!”我落地之后赶紧抱拳还礼。

叶铭走过来,拉住我的胳膊,很亲热的拍着我的肩膀就像一位多年的老朋友道:“石小盟主,老夫今天说句实话。刚开始听说你被推为东昆仑盟主,我也以为是守正等前辈特意提携修行界的年轻一代。今天见到你飞天而降的风采,才知道老夫想错了。石盟主小小年纪如此修为,来日成就不可限量,这东昆仑盟主的位子你不坐恐怕没人能坐了。”

这位叶铭不仅是个自来熟,而且是个直肠子,开口就说了别人也许不会说的实话。他一开始未必把我石小真人看的太高,以为我也是凭着关系靠背景被捧出来的。今天看我身披七彩光羽从天而降,大概是很拽很拉风吧,才觉得我这个人其实真的有两把刷子。我谦虚了一句:“师兄谬赞了!”

叶铭使劲一摇头:“我这可不是故意夸你,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今年七十有一,此番闭关刚刚突破本门道法中‘游天’境界。出关之后众弟子来贺,却正见石真人从天而降,惭愧啊惭愧!…你们都看好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日见到石盟主的风采,以后不要总觉得自己的道法了不起,你们那两下子还差得远呢!”最后这一句是对着在场的众逍遥派弟子说的。

他说得我真有些惭愧了。风君子曾说过修行界年轻一代我修行的精进速度是天下第三,我自知没法和那第一与第二比。第一当然是风君子本人,这小子生下来就是仙,会走就会飞,只是他自己不知直到遇见了天月点醒。第二是七叶,资质悟性超绝。但那两人一个死了一个走了,那我岂不成了天下精进第一?逍遥派的道法如何我不太清楚,可能不是我所学的金丹大道一类,但万法有相通之处,也有御器飞天的境界,他们称之为“游天”。我比叶铭小了五十岁,但突破御器飞天的境界恰恰比他早了三天!

这时叶知秋拉住了叶铭的衣袖:“爹,你不要总让石盟主站在院子里说话,快进屋坐吧!”

叶铭这才想起将我让进一间待客的大厅,分宾主次序落座,坐在一起聊的很近乎。叶铭告诉我,逍遥派不仅收到了东昆仑会盟的通知,还收到了听涛山庄宇文树与海天谷谭三玄的私信。叶铭与宇文树关系很好,与谭三玄几十年前私交也不错,所以他们才会给他写信。信的内容大概是石盟主要到淝水,若有事调遣请逍遥派大力支持,言下之意无非是石小真人刚刚立于东昆仑盟主之位,千万要维护他的威信。

叶知秋告诉我:“石盟主,知味楼在淝水的分址我已经选了好几处地方,应该都合适。就等石盟主亲自去看一看,定下来就可以准备开业了。”

叶铭笑道:“知味楼的老春黄,滋味真是一绝,我去年还特意上门品尝,其后数十日食不知味。现在小真人将知味楼开到老夫家门口来了,不是天天勾我的酒虫吗?…知秋,自己家说话就不要总叫石盟主了,叫小师叔好了。…小真人,如此不算失礼吧?”叶铭叫我小真人,其实“小真人”三个字自从广教寺活佛喊出来以后,在修行界俨然就成了我石野专用称呼。

我赶紧道:“哪有什么失礼的说法?直呼我名石野都可以!”说实话,我对逍遥派一派以及叶家父女的印象非常好。

接下来这段日子没有什么大事发生,说事情倒是有两件。第一是学校的期末考试,考就考呗没什么大不了的。第二是知味楼淝水分店的地址确定下来了。就在淝水河边,离逍遥津公园不远。仍然是楼上楼下两层,其格局与芜城知味楼类似。紫英特意赶到淝水操办,而我只有一个要求——在二楼布置一间与芜城一模一样的君子居。虽然风君子也许不会来,但这是我留给他的,为了尊师之念。接下来是设计和装修,在当地请施工人员。逍遥派帮了不少忙,却没有我什么插手的地方。真正要开业恐怕要等到春节以后了。

这一个学期,我的上司梁司长没有再来骚扰我,不知道是因为天下太平还是他有意将我冷藏了。这样也好,我乐得轻闲每月还有二百五零花。梁司长曾警告我注意保密纪律不要私自“短路”,可是在这学期末学校刚刚放假的时候,我却不得不违反纪律“短路”了!发生这样的事情非我所愿,但我如果不那么做,另一人就有生命危险。

遭遇危险的是正一门泽字辈的领袖弟子泽仁。他差一点送了性命,而祸都是百合闯的!

那天我已经考完了最后一门课,收拾收拾东西过两天就可以放假回家了。正好有空,我就去到正在装修的知味楼看看热闹。紫英那时又回芜城了,我在知味楼却碰到了叶知秋,她正拿着图纸对装修公司的设计人员指指点点说着什么。她看见我笑着打招呼。我谢道:“叶老师,真是太麻烦你了。这段时间,平白无故让你帮了这么多忙。”

叶知秋:“这不算什么,反正我也逍遥无事。你要是想谢我,将来等知味楼开业了就多请我多喝几杯老春黄吧。”

“那是当然的,叶掌门近来可好?我记得他说过爱喝知味楼的酒。”

知秋笑了:“他也在,在厨房里!他正在操心看能不能设计一个专门酿酒藏酒的地方。…你也别谢我爹,你还没开业他就打酒窖的主意了。”说话间叶铭也走了出来,相互笑着打了招呼。离开的时候叶知秋对我说:“正好咱俩一起走,我也要回学校。”

淝水知味楼离科技大学有一段路。我们没有坐车而是步行回去。穿过一处热热闹闹的马路市场时,叶知秋突然对我打了个手势:“小师叔,前面那人的背影怎么那么熟?你认出来了吗?”

我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有一男一女正在逛街。女子一身白衣,不到二十岁的样子,相貌极其娇艳,正是百合!而那男子气度雍容,举手投足都有出尘之意,穿的是俗家装束长发收于衣领之中。不用说,那是齐云观观主泽仁。这两人怎么会出现在淝水?

我对叶知秋道:“你也认识他?他就是正一门的泽仁。”

叶知秋:“当然认识了,我父亲好交游,与和曦真人是好朋友,我从小就认识泽仁。他身边的女子是谁?”

“你没有听说过吗?她就是付接门下弟子百合,弃暗投明去了海天谷,现在被正一门收留。”

叶知秋:“原来是她呀!早就听说了没见过,长的还真像个小狐狸精!…我们过去和泽仁打个招呼,我估计他是来淝水找你的。”

叶知秋正要过去,我突然有所警觉——周围环境有些不对,主要是个别行人不太正常。有五、六个人有意无意实际上都保持着一段距离,从各个观察角度跟着泽仁和百合。我拉住叶知秋小声道:“别急着过去,你没发现什么不对吗?他们好像被人跟踪了!”

经我一提醒,叶知秋也发现不对了。于是我们成了跟踪者的跟踪者,远远地随行在后面,装作漫不经心逛街的样子。百合是经过训练的,泽仁也是修行高手,他们一时不察但很快也似乎发现了不对。两人不知小声耳语了几句什么,加快脚步走出了闹市,拐弯进入了一条小胡同,渐走渐深没有了闲人经过,四周都是高大建筑的背后阴影。我突然觉得不好,这两人对淝水的街巷不熟,他们走到的位置是个绝佳的狙击位置!

我刚刚一念及此,就听见远处建筑制高点上两个不同的位置传来“扑、扑”的声音。这是狙击步枪装着消音器射出子弹的声音!通常步枪子弹出膛的速度是空气中音速的三倍左右,也就是说你听到枪声的时候其实子弹早就到了。这两枪打地很准,然而做为目标的两个人却没倒下。

泽仁抢在第一时间拦在前方一挥衣袖,一枚子弹将将在他身前几尺远处缓缓停住,就像射入一团粘稠的液体,还在空中旋转。同时又听见“铛”的一声,另一枚子弹打在一柄二尺长光泽暗淡的木剑上,这木剑正悬在百合的左胸前。

血肉之躯再强悍,也不可能在二百米距离内去硬扛步枪子弹,其实这个距离穿一般的防弹衣都统统没有作用。泽仁用以御器之法勉强定住一枚子弹,同时催动金乌玄木剑替百合挡住了另一枚子弹。他的反应已经算极快了,可能早就有准备,但也没想到潜伏者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直截了当用暗杀手段。要知道,这里离闹市仅隔两条街!

暗杀者一击不中,泽仁应该带着百合立即避走,可两位狙击手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扑、扑、扑”连着又是几声有节奏的枪响,这枪声让我感到震惊!开枪的绝对是高手,狙击步枪不是连射武器,通常连续击发第二枪的射击精度与第一枪没法比,但他们打的仍然极准,让泽仁无暇走脱。

泽仁不是不可以闪身就走,可是他不能同时御器挡住子弹又带着百合离开,狙击手没给他这个时间间隙。泽仁的双袖鼓起,飞来的子弹在近前的空气中都改变了弹道,带着闷响都打在悬空的金乌玄木剑上。泽仁挺胸站立,双脚如扎根于地,然而脚下的水泥地面都露出了裂痕。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时间,我与叶知秋还没反应过来。在我们身前还有六个暗中跟踪者。泽仁与百合“不小心”走到这个有埋伏的地方不是偶然,他们发现闹市中有人跟踪立刻想回避,而跟踪者的位置象个张好的口袋,缺口处恰恰有狙击手埋伏。泽仁与百合不可能一直在闹市中让人注意,而对方一发现他们在短时间内就布置了这么严密的陷阱,显然不是一般的民间组织。

我已经猜到这些人是谁了,他们是梁司长的手下,我的同事与同行。行动目的就是杀百合灭口,甚至连活捉的意思都没有。跟踪的那些人是下套的,也是准备收尸的,在“业内”叫做“清洁工”,后面肯定还有交通工具接应。来不及细想他们为什么要杀百合灭口?还是救人要紧。我掏出一张面具蒙住脸,对叶知秋道:“我去清理枪手。你带那两人走。泽仁受伤了!”

我象风一般带着一线虚影冲向前去,极快的闪了几闪从背后将五个跟踪者打晕,只给叶知秋留下一个。然后又飞身上了附近的制高点,直扑向一名狙击手的位置。我的速度太快了,来到近前他才发现,然而他的反应也是极快,掉转枪口已经对准了我!

他没有开枪我没有出手,虽然他带着露眼头罩我蒙着面,但我们在第一时间都认出了对方。他是训练营中我们组的队长“老改”,也是曾经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我指了指下面,没说话,用力地摆了摆手,那意思是说:“下面的人,你杀不了,也杀不得!”

老改困惑的看着我,同时对着耳麦说道:“总爷,任务失败,收队!”

靠!我说这两个狙击手怎么如此厉害,原来一个是老改,另一个是总爷。就这么一打岔,下边叶知秋已经带着泽仁与百合不见了踪影。老改迅速离开了,从头到尾没有和我说一句话。我也心情复杂地飘然离去赶往逍遥派的道场,叶知秋应该将泽仁他们藏到那个地方。

泽仁受伤了,原因很简单。御器时法器与身心一体,子弹连续打在法器上,他的内腑震动受了内伤。泽仁是精通内家武术的人,所以还伤的不算太重。但如果我不及时出现,带伤的泽仁恐怕就危险了,他自己能自保离去,但是要拖着个累赘百合很难。泽仁没有经验不知道其中的凶险,他当时最好的办法是在闹市中搞出动静,然后趁乱带着百合离开。而百合太相信泽仁的本事了,同时也没想到对手那么狠绝。

我赶到逍遥道场时,泽仁躺在一间静室的床上昏迷不醒。叶铭掌门正在给他把脉,而叶知秋在一旁看着小火炉上的药罐,百合站在另一侧床尾眼睛红红的刚刚哭过。我没顾上别的,赶紧到床头问叶铭:“泽仁怎么样?”

叶铭:“小真人不必担心,他没什么大碍。”

“我想他也不会有什么事,但怎么昏迷不醒?”

叶知秋答道:“泽仁师兄刚刚服安神养气的药,还要休息一段时间。”

我这才放下心来回头问百合:“你和泽仁怎么会到淝水来?你也太不小心了,以你现在的身份怎么可以在公开场合乱闯?”说话的时候注意到其他人的表情,屋中一众逍遥弟子都有意避开目光不看百合,似乎他们对泽仁很关心,但对百合很反感。

百合听我问她,鼻子一酸又开始抽抽嗒嗒:“都怪我不好…”

我搞了半天才听明白事情的始末,泽仁确实是来芜城找我的,传送正一门的消息。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按照东昆仑会盟的约定传达这半年来修行界各门各派的动态。我虽为盟主,但正一门还是为天下居中传递之人。本来他不必跑一趟,因为没两天我就要回芜城了。可是他师父和曦真人还是命泽仁特意来淝水,顺道拜访逍遥派的叶家父女。

和曦真人派泽仁来芜城,自然不会让百合跟着。可是百合什么时候愿意听和曦的话?况且泽仁一走,她在正一三山中也呆不住。于是偷偷溜了出来,在半路追上泽仁。泽仁见既然如此,也就没有放心让她一人回去,只好带在身边。到了淝水,许是在正一门闷的时间太久了,百合看见热热闹闹的商业街就拉着泽仁多逛了几步,不料出了这挡子事。

第188回 出尘谁无染,扶枝叹花残

这个百合真是个闯祸精!我本想好好训斥她一番,可看她哭的梨花带雨,是真正的伤心后悔了,也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我问话时百合一边抽泣一边回答,而周围其他人都保持沉默不搭腔,叶知秋的神色明显不太自在。很显然我没来之前他们已经问过一遍了,而且对百合的身份以及她与泽仁的关系很看不惯。如果不是看正一门的面子,恐怕早就不客气将她赶走了。

我觉得百合的话好像还未说尽,似乎有些细节当着逍遥派的面不好讲出来。我又看了看坐在床前一脸关切神情守着泽仁的叶家父女,隐约明白了一些。哎!怎么处置她呢?还是不要让她呆在这里碍人眼了吧。我板着脸道:“百合,你既然知错,那就立刻赶回正一门向和曦真人请罪!顺便告诉他事情的经过,还有泽仁的伤已无大碍,叫和曦真人不要太担心。”

我刚说到这里,叶知秋插话道:“石盟主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通知和曦真人。如果快的话,和曦真人应该明日就到了。…这位百合姑娘最好还是留在此处,泽仁师兄为救她而负伤,总要等他醒来亲眼看见百合姑娘无恙才好放心。”

百合此时突然出人意料的双膝跪地,朝我拜了一拜,又向叶家父女拜了一拜,流泪说道:“百合知错了!我是不洁之人,身上有太多不应该。我无颜再见和曦前辈,也无颜留在这里。多谢你们救了泽仁,等他醒来之后,请你们告诉他百合无事,已经走了!请他放心,百合今后再也不会任性乱来了…谢谢诸位。”

叶铭起身道:“百合姑娘言重了,同道援手理所应当。你请起!你不必谢我等,泽仁为救你受伤,你应该待他醒来当面道谢才是。”

百合已经起身,谢道:“泽仁对我,大恩不必言谢。是我自己要走,与泽仁无关,和曦真人也不必再为难。”说完她又施一礼转身欲走。

我可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如果这样还真象是被逍遥派赶出门一样,谁的面上都不好。这丫头性情也挺烈的,就这么一人走再出事可不好。我当即沉声喝道:“百合!恩不谢,罪也不谢了吗?你就想这么走了?”

百合身躯一战,转回身道:“百合连累诸位,有罪自当受罚。请问石盟主想如何处置我?”

“泽仁一直照顾你,是守正真人之命。你这么走,泽仁如何复师门之命?至少你应该到守正真人面前认错受罚才算正理。守正真人如今闭关不问事,我们也不好打扰。我与守正掌门关系非浅,又替他掌修行盟主之位,那今天我来罚你!你服不服?”

我要出面处罚百合,看上去有点多管闲事了。那边叶知秋赶紧劝道:“石盟主,百合姑娘也只是任性一些,并无恶意!再说泽仁师兄也没什么大事,我看就不必…”

叶知秋想劝我。我摆手道:“休怪我多事,我也不勉强,只问一声。百合,我罚你服不服?”

百合面有凄色的点头:“服,任凭石盟主处置。”

百合这么一答,逍遥派众人也不好说话了。我看了看百合道:“我在芜城昭亭山有一处道场,我罚你禁足于其中,待到守正真人出关你再亲自向他交代。总之当初正一门好意收留你,你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我要先将她禁在神木林中,这其实也是风君子当初处罚阿秀的方式。百合低头道:“多谢石盟主!请问我如何领罚?”

“我们不要再打扰泽仁静养,你随我来…”我向叶掌门打了声招呼,举步走出了房间,百合乖乖的跟在我后面。事关一些隐秘,别人也不好跟出来旁听。

走出逍遥道场,我的脚步不停,一直来到山谷尽头淝水河边的无人之处。我站定脚步回头直截了当问道:“百合,现在没有旁人。你告诉我,和曦真人在泽仁出门前究竟还说了什么?”

百合一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与和曦真人夜谈,你曾经也偷听过的。不要问我怎么知道,实话告诉我就行。…如果对我还不说实话,天下就没有人可以帮你了!”

我说出了要帮她的意思,这是真的。刚出事的时候,我也生她的气,后来见她要走,不知为何动了恻隐之心——百合心地不坏,不仅不坏,而且够可怜的!她自幼无知时帮付接做过不少错事,醒悟后自知悔改投奔了海天谷,在俗世中被人追杀无处立足幸而有正一门收留。只是她行事风格比较邪,出身也不光彩,喜欢泽仁不是错,可和曦真人不喜欢她。

我要教训她,更想回护她,有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付接。付接死于我手,是咎由自取并不冤枉。然而我杀了他之后才知道他是我的亲娘舅,心下也是恻然。我亲生父亲也曾拜在梅花山太素先生门下,我本人与梅花山一派有莫大关系,甚至梅花山的掌门信物毫光羽就在我手中。付接已死,梅花山一派传承已绝,如果勉强说还有一位传人的话,就剩下付接的弟子百合了。更难得我在她身上看见了天性向善的一面,现在她几无容身之处,我不帮她谁帮她?

不提我怎么想,百合闻言露出了委屈和羞愧的神色,期期艾艾道:“和曦真人说——‘泽仁,你虽在正一门出家为道,但我门非全真教派。既然你的修行已过不堕洞天,如欲结修行道侣为师既不赞成也不反对。守正掌门对你寄予厚望,你行事要以师门为念。…逍遥为名门大派,叶铭掌门是我至交,你此去淝水一定要登门拜访,不可失了礼数。…叶知秋自小与你青梅竹马,你…’”

百合说道这里舌头打结说不下去了,其实不用她说下去我已经明白了。和曦真人真能捅词,连“青梅竹马”都整出来了。这要让百合听见了,不溜出来跟着泽仁,那她就不是百合了!她虽然有错,但和曦多少也有点责任。和曦想来个釜底抽薪,以为给泽仁说合一位“门当户对”的道侣就能断了百合的麻烦。事情哪有这么简单?也难怪,那和曦真人一辈子清修,从未经历过男女之事。没经验呀没经验。

百合也实在不走运,因为她的缘故差点害了泽仁,这样只能让和曦真人对她更反感。而现在叶知秋又救泽仁回逍遥派,百合无论如何不愿、也不能再留下去了。想到这里我问道:“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泽仁?”

百合低头轻轻的“恩”了一声。我又问了一句:“泽仁心中对你如何?”

百合:“他对我好。有生以来,还没人对我这么好。他是真心真意的好,一点企图都没有。”

我的声音一肃:“既然如此,你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百合又跪下了:“我知道了。我想着他,为的却是我自己。我行事太乖张,不为别人考虑。其实不仅是泽仁,我也没有真正为和曦真人考虑过。…我该怎么办?请石盟主指点。”

这丫头一旦明白了事情,还是挺乖巧的,也不枉我的好意。我问她:“泽仁留在逍遥派,明日和曦真人亲来。你是怎么想的?”

百合脸上露出绝望之色,颤声道:“叶知秋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又是名门护法。此番她救了泽仁的性命,对他有大恩,他们两人实在是很般配。…而我,出身邪魔外道,曾经污秽不堪…”

百合擅长媚惑之处,说白了就是勾引男人。她替付接做事,甚至连国家秘密部门的特勤名单都偷了出来,用身体为手段的时候肯定不少。那样的她,在和曦真人的眼光看来,说是残花败柳、淫娃荡妇也不为过。可是很难将面前这位垂泪而诉的娇弱女子与那种形象联系起来,我打断她的话道:“不要说没有用的,说你自己心里真正怎么想的!你如果已经绝望,不会把泽仁给你的正一门法器还带在身不上还,就是那面‘藏神真如佩’。”

百合声音一顿,终于说出了实话:“如果泽仁与叶知秋两厢情悦,我再留下确属多余。如果他心里有我,就算留在万花丛中我也不担心他那个木瓜。…只是,我实在没脸见和曦真人,我也不配…”

“你不用说了!泽仁怎么想是他的事,你怎么做是你的事。泽仁是修行人,既然遇到了这件事,这一关他也必须得过去,你也一样。如果泽仁心中没你,你也不能怨恨,只有感激才对,正一门众人对你有恩无怨!…付接虽然不堪,但你所学梅花山一派不是邪魔外道。我其实与梅花山颇有渊源,既然你已经迷途知返,那就是与道日近,我也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痛断前非,专心悟道修行,我以东昆仑盟主的身份不是不可能立你为梅花山掌门弟子,那也配的上齐云观观主了!…至于其它的事,你只能自己去做,不能当然而强求。”

我这番话一出口,百合如果还不明白那就是真傻了。她匍匐拜倒,泣声道:“多谢石盟主成全,百合粉身难报!”

“你不用谢我,你自己有向善之心才有这个机缘。如果往后你不知检点,也不用别人找你,我先取你性命,省的麻烦。”

百合:“石盟主教诲,百合记住了。请问我现在应该怎么做?”

“我想帮你,同时也要罚你!你戴上这张面具,火速乔装潜行赶到芜城,去绿雪茗间找柳依依。就对柳依依说我罚你在昭亭山禁足不出,柳依依看见这张面具自会相信你,也会明白是什么意思。你现在可以走了,有人追杀你,你自己小心。不要经过车站、集市、收费路口…算了,你自己明白的!”说完我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递给了她。

百合千恩万谢地走了,我不想在逍遥派与和曦见面,因为有些话当着叶家父女不好说。于是先回到逍遥道场打了声招呼,就说我已经罚百合回芜城禁足等待守正真人出关。然后又看了看泽仁,对叶铭说有事明日就要离开,恐不能在此等待和曦真人。有他们照顾泽仁我也放心,再说和曦明日来此恐怕也不是要见我。

我回芜城后,不怕和曦不带着泽仁来找我。说起来泽仁的命是我救的,他们肯定会上门谢恩,有什么事到时候再做计较。我打算明天就回芜城,回学校收拾收拾东西。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我又走到校门外排挡一条街,想打扫打扫我那家小吃店。然而还未走到小吃店门口,远远就感觉到不对。

小吃店里面有人,而且有两个。这两人的气息波动很有规律,显然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人,但又不象修行高手。谁会躲在小吃店里面等我?难道想暗算我吗?白天刚刚经历暗杀事件,而且老改当时认出我了。只要他一汇报,梁司长肯定会立刻找上我!

我放慢脚步,神识仔细搜索附近的情况,却没有发现什么其他的异常。我纳闷了,这又不象个陷阱,对付我这个“异能高手”陷阱布置不会这么简单。慢慢的我已经走到小吃店门口,门锁完好无损,而且我能感觉到那两个人在屋里围着张桌子坐着,就象是在等我上门。

我掏出钥匙开门进去,随手把们关好,笑声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能耐!这么快就找到我这里来了?”

只见店堂正中的小桌上放着单身汉聚会老三样——啤酒、烧鸡、花生米,总爷与老改一左一右坐在那里笑眯眯的看着我。见我问话,老改答道:“总爷这小子胆大包天,是他查到你的资料的,非拉我来和你聚一聚。”

我们训练营的小组六个人中胆子最大最无视纪律的就是总爷,他又精通侦察渗透,特别擅长乔装成他人,估计就是他在梁司长那里偷偷查到我的资料的。我向总爷道:“你可是违反纪律了,我们三个人私下见面就是短路。”

总爷哼了一声:“石头,就你老实!你这么老实的人今天怎么破坏我们的行动呢?听老改说保护目标的人居然还有你,我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又对老改说:“谢谢你,没有把我汇报上去。”

老改苦笑:“谢我?我应该谢你才对!今天如果碰见的不是你,我恐怕就没命了。”

“你什么意思?我记得当时你已经用枪口指着我了,你可没开枪。”

老改:“石头你非得气我是不是?我的五发子弹刚刚打空,你听枪声再看见我手里的枪械型号还猜不出来吗?…干我们这一行的,如果不走运成了同行的目标,一旦泄露身份都是杀了对方灭口的。请问当时我有换弹夹的时间吗?也幸亏碰到的是你,换别人我凶多吉少。…我走的时候背后冷汗都出来了。”

总爷起哄道:“就算你有子弹,一枪能打中石头吗?就算打中了,一枪能把他放倒吗?我看都够戗!…坐下边吃边喝边聊,其实我们也就是来问问你为什么要保护百合?不把你卖了可以,总得知道你出现的原因吧?”

我坐下,三个人开始撕烧鸡倒啤酒,轮番先喝了两圈。我问他们:“我当时是路过的。我出手的原因待会再说,先问问你们。…梁司长的手下要抓百合我不意外,为什么下手那么绝?就是要杀人灭口!你们又怎么会插手的?”

总爷:“操!我和老改正好在附近执行任务,梁司长派人与我们配合。我们本来也不归他管,执行完任务在他那个破基地里正写报告呢,突然就要调我们去当狙击手,说是上头的意思,有危险人物要立刻清除。直到出发前我们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位之后才知道目标是百合。”

老改喝了一杯酒抹了抹嘴角上的沫子,也骂骂咧咧道:“上次派我们去中亚执行的送死任务,就是因为百合偷走了特勤名单。百合怎么混到总部的?又是怎么接触高层机密的?真不知道都和哪些有头有脸的人上过床,肮脏事我就不想说了!…你知道淝水这个梁司长吗?原先就是在总部,有了那档子事之后被派到地方来,谁知道他和百合有没有一腿?”

总爷接着道:“百合逃走了,很多事情没法查,只有直接责任人受了处分,估计都是替罪羊。如果真把百合抓回去一开口,估计有人都要吓得发抖,恨不得立刻杀了她灭口!…石头,这些你还想不明白吗?现在说你吧。你是怎么回事?”

“我?我真是路过的,你们知道我就在附近科技大学上学,但百合身边的那个人我认识。实话对你们说吧,他是一个很大的修行门派中地位非常重要的人。我想修行门派你们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如果你们把他杀了,后果我也难以想像!…况且,那个人是个好人,从来没做过什么坏事,又是我的朋友,我看见了怎能不救?”

老改:“那人真厉害,比我们上次碰见的付接差不了多少。我连开五枪他动都没动,我一枪都没打中目标。…石头,你的朋友怎么会和百合搞在一起?”

“关上门说实话。其实百合也很无辜。付接曾经制造过不少灭门惨案只留下孤儿,然后再派人去收养这些孤儿进行训练给自己卖命,百合就是其中之一。后来百合发现了,就离开了付接,并且将付接的消息放了出来,我才能杀了付接。她其实不是坏人!”

总爷:“你杀了付接追回名单的事我们早就知道了,当时别提多高兴了,本来以为你都挂了,兄弟们还为你哭了一场。…你是怎么脱身反追踪的?赶匠呢?”

也要感叹这个组织的保密纪律之严密,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赶匠的消息,如果不是我被通报嘉奖恐怕他们也不会知道我的消息。我低头黯然道:“赶匠死了,为了掩护我…”然后大概讲了一遍当时的情况。

其实他们只听见我的消息没有赶匠的消息,早就能猜到赶匠凶多吉少。今天听我亲口说出来,大家仍然流泪唏嘘不已。老改道:“石头,再添一个酒杯一双筷子,就当赶匠也在这里,今天我们陪他一起喝酒。”

接下来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每喝一杯往地上倒一杯,那是陪赶匠的。这酒奇了怪了,越喝越是清醒,似乎怎么喝也不醉,渐渐喝到天光放亮,留下了一地的啤酒和空瓶。老改提醒总爷:“我们该走了,被人发现违反纪律就不好了。”

我也道:“你们能来我真地很高兴,希望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如果梁司长那边怀疑到我,你们来见我也是很危险的。”

总爷摇头:“那个饭桶哪会怀疑到你头上,你猜他的报告怎么写的?”

“怎么写的?这你都知道了?”

总爷:“据他说,付接死后百合成了那个秘密恐怖组织的新领袖,行动时有大批高手保镖暗中保护,所以这次任务失败了。但由于组织严密指挥得当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和任何损失。”

老改呸了一声:“什么组织严密指挥得当,那是石头手下留情一个人都没伤!”

“哪能那么写报告,这不是胡扯吗?”

总爷:“胡扯又怎么样?为了找一个杀百合的理由,也为了找任务失败的借口,什么话不能编!…石头,有个好消息你听不听?”

“你这句话问的就违反保密条例,爱说就说!”

总爷:“小道消息,你现在的上司梁司长恐怕又要被调走了。本来他就是被贬到地方的,最近几次行动都搞砸了,尤其是这一次冒冒失失地行动失败,上面对他很不满。估计你不久就要换个新上司了。”

总爷与老改悄悄离去了,我一个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刚刚加入训练营时那一点神秘感与自豪感早已消失,从这时起我渐渐有了脱离之心。如果有机会,我是不想再为这个组织工作了。但愿新来的那位上司不是又一位梁司长。

果然不出我所料,我回家三天之后,和曦真人与泽仁也回到了芜城,特意上门找我道谢。我当时不在城里已经回到了石柱村,紫英带着他们来见我,却没有领到村里而是上了昭亭山。在神木林外那片空谷中,我见到了和曦与泽仁这一对师徒。

泽仁见到我倒身就拜,我赶紧抢前一步扶住。和曦真人不住向我称谢,一边还面有怒气地训斥了泽仁几句。很显然和曦真人对百合溜出正一三山,而泽仁又带她去了淝水之事怒气未消。泽仁受伤时和曦很担心,现在没事了他还是生气,找不到百合发火自然会对泽仁发火。泽仁是和曦最喜欢的徒弟,又是守正真人最看重的泽字辈弟子,在和曦的心目中是要当作正一门继承人来培养的,师徒之情甚至重过父子。

既然他们来了我还是把话说开了吧。看泽仁的神色一直有话要问,我能猜到他是关心百合,但当着师父的面又不好先开口。我劝了和曦几句,直截了当的说道:“师兄,这次的事情,你恐怕多少也有些责任。”

和曦:“小师弟为什么要这么说?”

“如果你不介意,我说说我的想法。你派泽仁去淝水似乎没有必要,因为我马上就要回来了。你派他去就是为了见叶家父女对不对?去就去,你偏偏要对泽仁说什么青梅竹马的话,偏偏又让百合听见了,百合能不跟着走吗?”

和曦:“叶知秋出身名门,知书达礼,又与泽仁自幼相识…”

我赶紧打断他的话:“师兄,你说的这些情况大家都明白,但事情不是这个道理。说句通俗的话,介绍对象可以,包办婚姻就过了!成与不成在于他们自己,你这是在拆墙补墙,费力不讨好。我想问泽仁一句话,你到底喜不喜欢百合?”

泽仁看了师父一眼,低头不言。我追问道:“如果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泽仁涨红了脸还是没有说话。和曦生气了,喝道:“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倒是说句话啊!”

泽仁屈膝给师父跪下了:“师父罚我可以,但不要牵怒于百合。她很无辜!”

泽仁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我又问了一句:“结道侣之事,假如和曦师兄就是不让你与百合在一起,你怎么办?”

泽仁咬牙说了三个字:“尊师命。”

我笑着对和曦道:“你看看,你这个徒弟对你哪有半点不敬之处?他心里明明喜欢百合,如果你一定要阻止他也不会勉强。…师兄,你真想做那样的恶人吗?”

和曦瞪了泽仁一眼,向我叹道:“我这都是为他好。这个百合与他还没怎么样,就连累泽仁差点送了命,如果继续在一起,恐怕真会毁了他的大道前程。”

我劝道:“您也是修行高人,修为放眼天下屈指可数。道真可如此而毁吗?如果你相信泽仁,顺其自然,恐怕也不会有今日之事。假如当时我不顾百合,你会如何处置?请您说实话。”

和曦:“她自己离开也算知趣,否则我就算让师尊罚我,也要劝她离开正一门。”

我叹息道:“这样一来,你徒弟似乎没麻烦了,但百合也毁了。如果放她不顾,要么她重新堕落,要么她活不到下个月。你以为这是泽仁愿意看见的吗?这对泽仁感悟天机又有什么好处?”

和曦不是糊涂人,实际上这个人的脾气一向很好。不过脾气好的人一旦发起火来,总要比一般人气性更大。他倒不是为自己,就是为了泽仁,泽仁如他儿子一般,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无论如何都会有些冲动。听我这么说他稍微消了消气,拱手道:“多谢小师弟,否则我真会处置不当的。…其实我对百合也没有恶意,只是她和泽仁在一起,我心中总有疑虑。”

我点头道:“既然今天把话都说到这了,有什么疑虑你都说出来吧。”

和曦转身面对泽仁:“徒儿,为师有话要问你。”

泽仁:“师父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