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俊星拿起报名表,清了清嗓子:“同学们一一传阅,要参加的,就写一下自己信息。”

这个话题倒是吸引住了人,桑桑显得很高兴:“我要报短跑!”

喻嗔知道桑桑跑得很快,像个小炮弹似的,一下子就能跑好远。

喻嗔有些艳羡,毕竟她体育就一样都不行。

表格传到喻嗔手上,桑桑问:“你报什么?”

喻嗔顺手递给她:“我没有擅长的,就不报名了。”个人荣誉要载入班级荣誉的,她水平确实拿不出手,喻嗔怕给四班拖后腿。

桑桑劝道:“你多翻一下,万一有感兴趣的呢。”

喻嗔知道她的好意,也不拒绝,拿起来翻了翻。

没想到看见了前面几个班的报名,柏正的名字出现频率额外高。篮球、长跑、铅球……竟然都有涉及。

喻嗔视线往后一扫,愣了愣。

个人信息栏上,柏正的出生日期映入她眼中。

喻嗔惊讶地问:“柏正生日是周日啊?”竟然就比牧原晚一天,而且满十八了,是郑重的成人礼。

桑桑也愣了:“我去,还真是啊。”随即她不在意地摆摆手,“算了,那种败类,谁会在乎他生日哪天,大家都怕他,躲他都来不及,去年也没人提过这事。”

喻嗔看着那个日期出了神,她看看丁梓妍,丁梓妍正在给要好的同学讨论牧原生日买什么礼物的事。

柏正喜欢的人,也不在意他吗?

相隔一天的生日,竟然一个众星拱月,一个悄无声息。

喻嗔放学回家的路上,先去蛋糕店看了看。

店员微笑问她:“妹妹买点什么吗?”

喻嗔看着那个昂贵的数字“256”,城里的蛋糕也太贵了吧,她想起兜里总共只有五十块钱,窘迫地摇摇头。

店员很有礼貌:“没喜欢的也没关系,欢迎下次光顾。”

喻嗔走出蛋糕店,拉紧自己书包袋子,上公交车回了家。

喻嗔开门,万姝茗正在厨房忙碌。两个孩子今天都放假,她想给他们做点好吃的。

沙发上坐着一个笔直的背影,喻嗔很欢喜:“哥。”

喻燃顿了两秒,缓缓回头。

少年眼里是深灰色,大多数时候,他安静得像个木偶人。他并不回应喻嗔,兀自回房间去了。

喻嗔习以为常,洗了手去厨房帮万姝茗。

“妈妈,我明天可以去买点干花和奶油吗?”

万姝茗正切菜,咚咚咚响:“干花,你要做香啊?”

尽管桑桑只提了一句,可是喻嗔一直放在心上,她笑着说:“想送给室友。”

缺乏蒸馏工具,她没法帮桑桑和邢菲菲做香水,可是香囊之类的还是能做。

万姝茗笑道:“当然可以,但是要奶油做什么?”

喻嗔如实告诉妈妈:“地震里救我的那个同学生日,我想试着给他做个蛋糕。”

万姝茗惊讶道:“你找到人了?”

喻嗔轻声问:“妈妈,他真的叫柏正吗?”

“你不是自己都打电话给镇长确认过了,当初的记录难不成有假!是叫这个名字,的确该报恩,啥时候打听一下他们家地址,我和你爸爸亲自登门道谢。”

镇长确实肯定地说过两遍救她的人是叫柏正,白纸黑字登记过,喻嗔心中略羞愧。

她点点头,心中发愁,不敢告诉妈妈,要是他们一家登门,估计会被臭脾气的柏正不耐烦当成穷光蛋让他们赶紧滚。

万姝茗不清楚柏正脾气,想起另一件事,有些失落,切菜声顿住。

“小燃还是不接纳我们。”万姝茗难受极了,女儿把机会让给喻燃,自己去念体校,这么多年,懂事得让人心疼对喻燃好,甜甜追着喊哥哥。

然而喻燃对身边发生的一切,始终一无所感。万姝茗有时候都忍不住怨恨不平。

喻嗔抬起脸,弯弯眼睛:“妈妈,别那样想哥哥。我回家之前他坐在沙发上。”

万姝茗转头,不太明白女儿的意思。

“哥哥作息很规律,下午六点他会回房间,可是刚刚已经六点十五了。”喻嗔声音温和含笑,“他在等我回家。”

没有石头做的人心。

哥哥会好起来,总有一天,柏正也会变好的。

周六晚上,电竞吧里打游戏的柏正接到一个电话。

他看了眼屏幕,随手接了。

蓝牙耳机里,牧原干净的声线响起来:“柏正,今晚我生日宴,很热闹,你回来看看吧,你已经大半年没回过家了。”

柏正往椅子上一躺,觉得牧原简直是个智障玩意儿。

“你生日,关老子屁事。”

牧原并不介意他的粗鲁,平静道:“姨妈也在,你到底是她儿子,应该找个机会和她和解。”

柏正嗤笑:“你脑子有坑是不是?那么喜欢多管闲事先管好你那个喜欢赌博的爸再说,再敢哔哔老子的事,打得你爹妈不认信不信?”

牧原:“……”他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柏正腿往椅子上一放,扔了鼠标。5V5游戏里,嚣张得不可一世、战绩12-0-3的打野死在了团战中。

然后说好一起去抓人,结果变成孤立无援的上单乔辉也被群殴死了,尸体躺在草丛。跟上来救人的队友上演“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个死,导致团灭。

队友看出他们俩开黑,已经疯狂开骂打野和上单是演员。

乔辉:“……”

夜色渐渐沉下来,柏正说:“不玩了,回。”

乔辉挠挠头:“不是说玩通宵吗?”

“没心情。”

柏正出去骑车,乔辉也只好跟上。柏正慵懒吹着口哨,拜牧原那个比女人还八婆的男人提醒,他想起自己确实已经半年没回柏家。

“你走吧,老子一个人兜兜风。”

乔辉应了声,掉头回家去了。

柏正一个人游荡在城市,他没住校,牧梦仪企图把他关在那个囚笼一样的学校,他偏不如她所愿,在外面买了套房。

夜晚的城市车水马龙,柏正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时,他打开看,已经过了凌晨。

那头中年男声沉稳,还夹杂着翻文件的声音:“阿正,生日快乐。”

柏正笑笑,漫不经心开口:“是柏总啊。”

“臭小子,叫爸。”

柏正眼皮子都没抬,踹了一脚树,树叶被他踹得簌簌响:“什么事?”

“今天你十八岁了,回家吧,我在家里给你办宴会。”

柏正不屑地道:“娘们儿唧唧的玩意儿,小爷不需要。”

“你.妈妈也在,我保证,我会让她控制情绪的,这么多年,我们从来没给你过过生日,回家吧。”

柏正半晌不说话。

许久,他不紧不慢说:“考虑一下。”

柏天寇笑道:“行,慢慢考虑。”柏正小时候也曾艳羡地看着牧梦仪给牧原过生日,只是长大了,明白所有人都不喜欢他,他便一副什么都讨厌的模样。

渐渐的,所有人连他讨厌什么,喜欢什么都不清楚了。

明明再喜欢美好的东西不过,偏偏他再也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微博讲:大家好像对正哥有点想法啊,想想忍哥以前,就不气了嘛。

(然后大家都这样发言)

读者:江忍没有气到我,我永远爱他!白月光是他朱砂痣也是他!

我:……你们清醒一点。

读者:不听

很好,忍哥粉已经选择性忽视了前期他喊听听小瞎子,抢人东西还害人罚跑,老公滤镜辣么辣么厚……

你们赢了。

温柔呀

周末七点钟,柏正回了柏家。

佣人看他回来面面相觑,连忙喊柏少。

柏正把衣服扔给他们,环视一圈。柏天寇没骗他,客厅布置得很喜庆隆重,还有个分层蛋糕。

柏天寇说:“过来坐,一会儿八点家里来人。”

柏正嗤了一声,坐在他身边。

柏天寇问他:“这段时间怎么样?钱够用不?”

柏正说:“你烦不烦,每次都问这两个问题。“

“我倒是忘了,你应该不缺钱。”柏天寇忍不住拍了拍他,“好好坐着,你.妈待会儿就来了。”

柏正眼里闪过一丝冷笑:“她真来给我庆祝的?不哭嚷着要打死我就算好。”

这话柏天寇听不得,他严肃了神色:“不许这样说她。”

柏正不应声,随手摸了个小花瓶抛着玩。

佣人看得战战兢兢,想说那个是仪夫人最喜欢的古董。柏正手支着下巴,懒洋洋地碰了碰嘴唇:“砰!”

大家都吓一跳,以为花瓶碎了。

然而柏正只是把花瓶扔给柏天寇。

柏天寇手忙脚乱接住,也被他气得青筋跳了跳,赶紧把花瓶放回原位。

一会儿工夫,旋转楼梯上走下来一个漂亮的女人。

明明快四十的年纪,她却保养得极其好,像是刚刚三十的模样,正和家里请的阿姨说说笑笑往下走。看见柏正的那一刻,她的笑僵住,变得极其冷漠。

柏正无所谓笑笑。

这时候门铃响了,一个挺拔的少年站在门口,牧梦仪脸上这才又有了笑意:“阿原来了,过来姑姑这边。”

牧原有些尴尬,下意识先看了柏正一眼。

柏正嗤笑一声,当做视而不见。

到了七点五十,丁梓妍也来了。她刻意打扮过,带上得体的笑意:“柏叔叔,牧阿姨,牧原。”

牧梦仪点点头。

柏天寇看丁梓妍一眼,微不可察皱了皱眉。丁梓妍是他朋友的女儿,那朋友空难死了,他找人安顿了他们母女,丁梓妍家生活反而富裕起来。

柏天寇看人准,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心思却不浅。以前来柏家想方设法往柏正身边凑,现在却连招呼都不打,对柏正带着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轻蔑姿态。她知道了什么?

宾客逐次入座,这顿饭吃得沉默且怪诞,丝毫没有庆生的氛围。

牧梦仪一直没有动过筷子,柏天寇心里叹息一声,给她夹菜。

“不吃,真恶心。”她冷冷道。

柏正本来低头吃饭,闻言放下筷子,问牧梦仪:“你什么意思?”

柏天寇呵斥道:“阿正,坐下!”

柏正笑了下,慢条斯理撸袖子:“说清楚啊,你什么意思。”

牧原连忙拉住他:“姑姑可能只是身体不舒服。”

牧梦仪虽极度厌恶柏正,然而少年已经长大,结实有力而充满爆发感,竟第一次让她觉得疯狂可怖。她僵硬住不说话,但眼神就足以表明一切。

“行,明白了。”柏正低嘲,什么生日宴,笑话宴还差不多。他把自己的碗远远投篮似的扔进垃圾桶,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就往外面走。

柏天寇头疼极了:“这像什么话,拦住阿正。”

门口几个佣人心惊胆战,没有一个敢上前。开玩笑,柏少真的会打人。专业保镖都打不过他,他们哪里敢拦。

没人敢碰他,柏正迈着步子,很快消失在门后面。

柏正不想回自己房子,干脆去了学校。

周末晚上就要开始上晚自习,然而在衡越体校念书的学生,哪里会这么准时,往往得拖到周一才来教室。

这时候刚好九点钟,十五班教室只有稀稀拉拉十来个人。

打牌的打牌,玩手机的玩手机,老师也不在教室。柏正双手插兜走进来,教室里立即安静几个度。

有人悄悄说:“柏正怎么来了?他往往今天不是不来学校吗?”

“不知道。”

柏正拖出来自己椅子,坐上面开始睡觉。

他一来,整个十五班自觉得很,发牌都不敢飞着发了。

喻嗔走过来就看见这场景,十五班比他们班还闹,上课下课好像都没区别。

她拦住一个往外走的男生:“请问你可以帮我叫一下柏正吗?”

男生下意识想说,你疯了吧柏正睡觉你敢叫?然而看清喻嗔,他一瞬反应过来:“你是四班的喻嗔啊。”原来传闻不假,还真的漂亮得一眼能认出来。

喻嗔没想到他知道自己,点点头。

男生几番挣扎,到底还是怕柏正:“他就坐在最后靠窗那里,要不你自己去喊他?进我们班也可以,随便进。”

“好的,谢谢你。”

喻嗔走到班级最后面,后门是开着的,柏正头埋在臂弯正睡觉。

她受的教育是不能随便进别人班教室,于是犹豫着,轻轻敲敲他身边的窗户。

喻嗔低眸看柏正,忍不住想,恩人还是睡着不露脸的时候比较顺眼。

然而下一刻,顺眼的人秒变恶龙,从臂弯抬起头,恶狠狠看着她,也不管是谁,吼道:“想死啊你!”

喻嗔被吓一大跳,半晌回答他:“不、不想。”

柏正这才看见是喻嗔。

他心情本就恶劣,一见到她更不爽。柏正面无表情看了她一会儿,她局促地站在玻璃窗外,一副有话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柏正走出来,喻嗔吓得赶紧后退一步。

柏正弯了弯唇:“感冒好了?”

喻嗔惊讶极了,她弯着眼睛,连忙点了点头:“谢谢你,都好了。”

柏正见她这幅天真无邪的蠢样子,就想狠狠摧残。她还真以为他在关心她?

“好了就去给我买瓶水。”

喻嗔张嘴:“可我是来……”

“管你来做什么,你就说去不去?”

喻嗔仰头看他,他今天过生日呢,她点点头:“好。”

柏正从兜里摸出钱包,给她一百块:“拿着,去学校外面小吃街尽头那家店买杯冰蓝。”

喻嗔捏紧钱:“可是现在快上课了。”

柏正靠墙边,低眸看她一眼,道:“大课间,跑快点啊。”

少女点点头,蹬蹬蹬跑远,她穿了浅灰色衣服,像是只野外的奶兔子。他笑了笑,智障。

喻嗔一路从教学楼跑到街道,边跑边看表。

小吃街她是知道的,她喘着气,不敢停下来,万一这半小时她回不去就没法再给他蛋糕了。

她好不容易跑到尽头,可是那里只有一家卖臭豆腐的店。

她双手撑在膝盖上,喘匀了气,问卖豆腐的婆婆:“奶奶,请问哪里有水卖呀?叫做‘冰蓝’。”

婆婆看小姑娘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怪惹人疼的,于是道:“先顺顺气,这附近没有卖水哩,‘冰蓝’没听说过哇,女娃娃你搞错咯。”

喻嗔愣了愣,她看着手表,已经只有十五分钟就要上课了。

她跑回去需要十分钟。

喻嗔抿抿唇:“谢谢婆婆。”她左右看看,周围果然全是小吃,并没有水吧。

喻嗔哪能不明白柏正是在耍自己,然而……想到今天他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睡觉的模样,没有人敢靠近他,她又连忙往回跑。

虽然他足够讨人厌,但是她想给他过这个意义重大的生日。

喻嗔时间不多,憋红了脸,又跑了回去。

路过小卖部时,她说:“宋姨,我来拿放在冰柜的蛋糕。”

“噢噢好的,你那个过生日的同学今晚在学校啊?”

“是的,谢谢您。”

“不谢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