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段时间相处,她看出两点:第一,这位赵老师重视好成绩,功利心比较重,颇为歧视差生。

第二,喜欢以貌取人。

万姝茗叹了口气:“嗔嗔,你想什么妈妈都知道,这位老师在某些方面思想确实不正确,但万事有利有弊,在监督学习这件事情上,她一定尽心尽责。”

喻嗔不说话,她性子看着柔软,实则倔强,不然不会在赵诗文开口侮辱衡越时顶嘴。

万姝茗只好继续道:“嗔嗔,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你以后就会明白,所有事情都有两面性。很多时候退让一步,才能让你更好地生存。”

喻嗔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理解万姝茗为自己打圆场。

但或许每个人年少时或多或少带了一份属于自己的固执,知世故而不世故,很难圆滑地去解决问题。

她明白是一回事,不愿意这样去做是另一回事。

她可以离开衡越,但是永远也不会轻视衡越、跟着人一起侮辱衡越。

三中的宿舍楼有些年头了,比起衡越的住宿条件,这里确实差了许多。喻嗔上楼的时候,不少女孩子在看她,楼道上安安静静,不像衡越,到处能看见女孩子疯跑。

万姝茗颇为满意:“这里环境就好多了。”

喻嗔被分配到的寝室,已经住了三个女孩子,在喻嗔到来之前,她们正在讨论这位新室友。

范书秋说:“烦死了,我们三个住的好好的,干嘛要安排一个新同学住进来。上学期六班也来了个女生,叫丁梓妍你们知道吧,一来就说是我们校草牧原的女朋友。她是不是傻,我们学校不许早恋的,也亏得牧原脾气好,一个人把这件事扛了。我真怕了这些来的奇葩新人。”

接了水回来的余巧道:“说不定我们室友性格很好呢?”

在下铺看书的朱弈叶不赞同余巧的猜测,她说:“听说这个也是从衡越来的,丁梓妍什么德行你们也看见了,一来打死都不穿校服,高调宣布牧原的所有权,据说她戴的那什么手链,四千块钱!天知道真的假的,是不是吹牛。”

范书秋说:“那个丁梓妍把学校当选美舞台了,据说她以前在衡越很受欢迎,算是最漂亮的了。”

朱弈叶笑道:“那他们衡越的水平可真不怎么样,学校垃圾就算了,人还长得丑。”朱弈叶本就长得不错,至少她觉得,她都比丁梓妍漂亮。

余巧叹了口气,不说话。

其余两个室友已经猜测新来的同学是个非主流丑八怪了。

在她们的争论声中,喻嗔敲了敲门。

余巧说:“我去开门。”

她拉开门,冬末春初的季节,万物还没苏醒,枝头堪堪坠了几个绿芽。

门外,她们口中的“丑八怪”少女抬眼看着她。

余巧愣了好一会儿,她一个女孩子,竟然有一瞬心跳都加快了。

事实上,她们说话那么大声,喻嗔在门外都听见了。

喻嗔走进去,她看了一眼两个说坏话的新室友,从她们身边路过,这次是真的没有半点儿打招呼的想法。

范书秋和朱弈叶的呆呆看着她。

半晌,朱弈叶脸色难看了两分。

范书秋也不自在。

不是吧?这么好看。

于此同时,衡越也开学了。

伊庆一大早看见柏正在教室的时候都惊呆了,他手上还拿着一个鸡蛋,结结巴巴打招呼道:“正、正哥,新年好。”

说完了才发现年都过去好几天了,伊庆连忙补充道:“不是,我是想说开学好。”

柏正看他一眼,心情倒是不错,看这个蠢物都觉得顺眼许多。

伊庆都来了,喻嗔估计也快了。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小学生一样老老实实站他身边的伊庆坐下。

伊庆惶恐坐下。

柏正有些不爽,他下意识摸摸自己脖子。那里的穷奇已经洗干净了,五次重复洗文身,现在脖子上只剩一小片红肿和一条浅浅的伤痕。

早晨出门他挺满意的,文身也洗了,现在她会不会觉得他没那么坏了?

柏正问伊庆:“蠢货,我看起来还很凶吗?”

伊庆连忙回头:“不凶。”

在少年极其具有压迫感的眼神之下,伊庆竖起大拇指,给柏正吹彩虹屁:“正哥怎么能叫凶呢,正哥这个气质叫威武。”

柏正气笑了,一脚踢在伊庆椅子上。

伊庆委屈又惊恐,他哪里说错了吗?

好在没一会儿乔辉和庞书荣来了,背锅侠辉哥一来,伊庆的压力瞬间减缓。

乔辉笑嘻嘻道:“正哥,伊庆。”

乔辉看见柏正修长的脖子,惊讶地说:“正哥,你文身真洗完了啊?”

柏正嗯了一声。

庞书荣也忍不住看了过去。

“我听说洗纹身特别痛,还要洗好多回,真的假的啊?”

柏正抬眼,懒懒说:“你试试?”

乔辉连忙摇头:“我就算了,我怕痛。”洗文身要反反复复折磨,他可下不了决心对自己那么残忍。

乔辉坐下,突然看见柏正的书桌。

他愣了好半晌:“卧-槽,正哥,你买那么多本子做什么?”

柏正的书桌里,几乎堆满了各种本子、书籍。他随手抽出一本,卧-槽,还带花儿的!下一刻乔辉被柏正一支笔砸在手上。

柏正说:“碰什么呢,拿开你脏手。”

乔辉心想,不是吧一个本子你这么宝贝!

庞书荣勾过乔辉肩膀,挑眉小声说:“我们学校开学不是不发本子吗?”

体校和普通学校不一样,作业本需要学生自己买。

乔辉总算反应过来了:“给喻嗔买的啊。”

庞书荣笑得贼贼的:“看不出来啊,辉哥也有一点就通的一天。”

乔辉说:“滚滚滚。”

想了想,他咋舌:“这么多本子,怕都够写两年了吧。”

庞书荣说:“正哥有钱。”

几个人打打闹闹,柏正又和他们打了会儿游戏。

老唐走进教室,开始上课。

乔辉压低声音,挤眉弄眼道:“正哥,你什么时候去送本子啊?”

柏正懒懒道:“等她来找我。”

小姑娘那么乖,开学总得和他打声招呼吧,何况他的那条恶龙项链还在她那里,柏正等着她来问。

乔辉说:“哦。”他好怀疑,喻嗔小女神真会来找正哥吗?

直到第二节下课,他们都没看见喻嗔人影子。

柏正明显有些烦躁,打游戏追着对面ADC疯砍,对面破口大骂,估计快被戒网瘾。

庞书荣看一眼柏正,没吭声。

果然,没两秒钟,柏正扔了手机,一言不发往楼上跑了。

身后传来几声闷笑。

“哈哈哈哈我就说正哥忍不住,这是第二节课!伊庆,给钱给钱。”

柏正走到四班门口,成,算他输了,她不来找他,他去找她总可以吧。

上次那个意外的拥抱,让他好几天辗转难眠,简直想见她想疯了。

他目光往四班教室一扫,却没发现喻嗔。

相反,整个四班空前安静,气氛有几分低迷,完全没有开学应该有的闹腾和喜庆。

柏正视线从每个人脸上划过,眼里的笑意渐渐消失,他似乎明白了什么,那种不太好的感觉像阴暗的沼泽,一瞬间侵蚀了他。

四班的人看着全校最可怕的十五班恶龙,面面相觑。

最后,桑桑从位子上站起来,鼓起勇气走到柏正面前。

她走到门口,那时候冬寒仿佛还没过去,风中都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冷。

空前安静的氛围中。

桑桑战战兢兢开口:“你是来找喻嗔的吧?她……”

柏正打断她的话,似乎无所谓道:“她不在的话,我下节课再来找她。”

他转身就走。

桑桑追出去,喊了一声:“柏正!”

少年眼眶发红,拳头紧握,背对着她停下。

别说。

他不会信的。

“喻嗔转学去三中了,她让我替她说一声,谢谢你上学期做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我双更那么多天!你们竟然一点都不热情,小混蛋们你们是没有感情的机器吗!

今天没有双更了,枝枝调整一下作息吧,最近时间太乱了,白天好困呀。

栽了吧

这句话一出, 空气似乎都变安静。

桑桑看着柏正背影, 莫名有几分忐忑。

他突然动了, 猛地往楼下跑, 桑桑吓一跳, 站在走廊上往下看。

柏正去车棚, 头盔都没戴就要离开。

上课铃声响起, 桑桑担忧地想,完了,不会去找喻嗔算账了吧。再傻桑桑也看出柏正不对劲, 以前恨不得把学校搅得天翻地覆的少年, 竟然做了一学期安全维护员, 今天她才想明白柏正是为了谁。

摩托车一个拐弯,开出了学校。

早春的风吹在脸上,刺骨的冷, 比冬天更甚。衡越外面路两旁行道树还没抽芽,有种光秃秃的孤寂感。

柏正的车速很快, 难以克制的愤怒感在心中嘶吼。

他很想质问她为什么,他已经在努力改变了,一整个冬天, 他成了自己口中的傻-逼玩意儿, 站在校门口的寒风中, 维护衡越的秩序。

洗文身那么痛,他一声也不吭,只期盼她明白他会慢慢变好的。

他把母亲要杀他的刀痕暴露出来, 希望她看他时,眼睛里多一分光亮和满意。

最他妈可笑的是,当她下定决心离开的时候,他还在为新年那个拥抱暗生欢喜。

柏正这辈子,总是被人放弃。

他以为至少喻嗔不会的,她那么好,那么温暖,笑一笑整个世界都明媚起来了。

但是心脏空寂的痛,一遍又一遍告诉他,他再一次被放弃了。

他感受到血液疯狂冲击血管,带着苦涩又冰冷的痛。他做了一个可悲可笑撒谎的傻瓜,然而十八岁这年的春天,世上依旧没有一个人爱他。

三中到衡越三十分钟车程,柏正只用了十五分钟就到了他们门口。

他长腿一跨走下来,三中门卫根本拦不住他,学校里面,穿着校服的学生都在指指点点说他。

“那个人骑车来的啊,不是三中的吧。”

“看上去像混混一样凶,离他远一点。”

他脚步渐渐停下来。

柏正抬起眼睛,三中陈旧的教学楼拉上培养学生品行的话。

“一年之中务求不虚度一日,一日之中务求不虚度一时。”

校园书香气满满,隔壁传来朗朗整齐的读书声,当他迈进这个校园,却发现自己再不能前进一步。

三中地面很干净,没有一个学生乱扔垃圾,更远的地方,上体育课的学生排队整整齐齐,校服也很好看。

他在兜里的手,慢慢捏紧烟盒,轻轻颤抖。

他给不了她这些。

这才是属于她的地方。

他像个小偷,偷了她一学期的光阴,却还妄想她能长长久久陪他待在深渊之中。

柏正转身,在门卫惊骇的视线中,走出了三中校园。

门卫看着他背影,长长舒了口气,放下手中电话,心想:太吓人了,还以为是来砸场子的呢。

柏正回到衡越,走进教室的时候,庞书荣他们都看着他。

“正哥你没事吧?”

他们发现柏正没回来,就知道事情不对,一打听发现喻嗔竟然都转走了。

柏正说:“没事啊。”

他翘腿坐下来,往后面一躺。伸手问乔辉要了个口香糖。

少年嚼着口香糖,漆黑的眸盯着自己的课桌,里面放得整整齐齐,是女孩子可以用好几年的漂亮本子。

半晌,他把它们都拿出来:“伊庆,你书篓给我,回来重新给你买一个。”

伊庆连忙把自己书篓腾出来给他。

几个人都安安静静看着柏正,柏正收好本子,又从后门出去了。

乔辉小声说:“他怎么了?”不发脾气不骂人不打人,好反常啊。

庞书荣看着少年抱着书篓走远的背影,叹息一声:“栽了吧。”

喻嗔放学,七班的班长给她说:“喻嗔,老师说门卫室有人找你,说要给你东西,你过去一下。”

喻嗔道了谢,把笔盖合上,走出教室。

在她身后,形形色-色的目光看着她。

等她走了,才小声讨论道:“新同学好漂亮啊天呐,她今天来我就想说了,比高三的吴君衫还好看。”

“漂亮就有距离感,你看我们班除了班长谁敢主动和她说话。”

“听说她是衡越来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会是衡越吧,赵老师说她上学期考了总榜第五,衡越的人哪来这种本事。”说话的女孩子捂住嘴,在同伴耳边小声道,“要是说她谈恋爱本事第一我倒是信,估计很多人哪怕犯校规也肯。”

聆听的女孩子羞红脸,两个人打闹了一阵。

喻嗔本来以为是喻中岩或者万姝茗给她送什么东西,但是她没想到,会在门卫室外面,看见柏正。

他靠在一颗树旁,远远看着自己。

离得太远,喻嗔看不见他的神情,她一路跑到他面前,仰起脸看他:“柏正,你怎么来了?”

他看着少女的眼睛:“来看看你。”

喻嗔说:“抱歉,上次都没来得及告诉你转学的事。”

说起来,喻嗔有几分愧疚,柏正毕竟是自己恩人,后来她想告诉他这件事,却发现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他弯了弯唇,似乎无所谓地笑笑:“没事啊,我不介意。”

少女清亮的水眸看着他:“你不生气么?”

毕竟柏正炸.药桶一样的脾气,她都怕见到他的时候,他会忍不住掐死自己。

柏正说:“气啊,气死老子了。”

看见她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他说:“做什么那副表情,又不关你的事。”是我以前不好,也是衡越不好。

才留不住你。

她愣愣地眨了眨眼睛。

柏正皱眉,问她:“转过来三中有人欺负你吗?”

这姑娘这么笨,善良又大方,说不准会遇见比他还坏的骗子。

喻嗔握住手指,摇摇头:“今天才第一天呢。”

柏正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手插兜里,心脏缓缓紧缩一下。

他想说很多话,想说你走了我就不能保护你了,三中有人欺负你怎么办?

可是他又想起来,喻嗔最初来到衡越,所有人都喜欢她,对她最坏的却是自己。

柏正喉结动了动,最后语调轻松道:“三中虽然成绩好,可是他们那些好成绩好多都心高气傲。要是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和我说,老子打得他叫爸爸。”

她被逗笑了,眼睛亮亮地点头。

他心中多了几分难受,喻嗔穿着三中的校服,以前在他看来,这衣服丑爆又蠢死了,然而穿在她身上,竟会让人心里情不自禁温柔几分。

这世上估计只有喻嗔会坚定认为他是个好人。

喻嗔问他:“柏正,你还会做衡越的安全维护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