钳住我的心,我的脑子不会停息;

你放火烧我的脑子,

我仍将托负你,用我的血液。”

小小的他,不懂这首诗的含义,却莫名被吸引。长大后性格偏执狂傲,他遇见了喻嗔,才明白为什么会喜欢它。

少女嗓音闷闷的:“月末的选拔,你还能参加吗?”

“可以。”他平静地撒着慌。

从他视力渐渐衰弱开始,他就已经失去所有的资格了。然而她不能知道,她会愧疚难过。

“我去参加选拔赛,你也好好高考。这段时间,我就不打扰你了,你想去哪所大学。”

“s大。”她犹豫了一下,最后摇摇头说,“我不去s大,柏正,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

真是傻话。

他早就被囚禁在了她的身边,哪里都去不了。

“就去s大。”他弯起唇,“我也喜欢这所城市。”

“嗔嗔。”

“嗯?”她抬起眼睛。

柏正知道,也许很快,他就看不见这张可爱又爱笑的小脸了,他怜惜地抚上她的脸:“你再对我笑笑好不好?我很久没有看见过你的笑容了。”

她圆圆的眼睛带着水光,露出一个乖巧又快乐的笑容。

他便也笑了一下。

“真好看。”我记住了。

喻嗔以前说他好色,现在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天边出现太阳的第一缕光。

天亮了。

学生们陆陆续续从宿舍楼出来,柏正知道,她该离开了。

他没有提自己生病的事,他会好不是吗?

那时候他依然会回来守着他。

“去念书吧,等你高考完,我再来看你。”他不希望自己像个废人的时候,被她看见。

喻嗔走了好几步,才鼓起勇气回头。“柏正。”

柏正抬眼。

“我们家现在欠你两条命。”少女绞着手指,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耳朵尖悄悄红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一辈子对你好。”

他忍不住笑了:“好。”

那就说好了。

等他治好,他一定会回来取的。

四月末,喻嗔在奋战高考的时候,柏正在治疗自己逐渐衰弱的听力。

国家运动员选拔赛,最后只有庞书荣一个人去了。

“会不甘心吗?”徐学民问。

那么久的辛苦,付诸流水。

柏正倒是很平静,他说:“没什么不甘心的。”人各有命,除了喻嗔,他失去什么,也不会觉得不甘心。

“老徐,我真能治好吗?”

徐学民道:“不确定什么时候,但您肯定会好的。”

“别太久,她还在等我。”他说这话时,眼里带着无尽的柔情和希望。

徐学民沉默了一会儿:“好。”

但徐学民心里,第一次有几分可怜他。

失去

喻嗔为了确保柏正没事, 特地拜托桑桑要到了庞书荣的电话号码。

“打扰了,我想问问,柏正有和你一起去参加选拔赛吗?”

庞书荣语气轻松, 笑着说:“当然,我们准备出发了,正哥在换衣服,你要和他说说话吗?”

“不用了,谢谢你。”他们的时间很宝贵,喻嗔祝福了一下庞书荣, 庞书荣这才笑着挂断电话。

挂了电话, 庞书荣的笑容渐渐消失, 几天前正哥突然打电话过来, 交待他这样说。

他不明白, 为什么正哥会放弃参加选拔赛。有机会进入国家队, 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也是无上的荣耀。

过去一年, 柏正豁出命去努力, 然而这个时间点, 说放弃就放弃了。如同明明有机会上清华, 最后选择辍学。

庞书荣抹了把脸。

最后肩负所有人梦想的,只剩他一个人了。

柏正五感衰弱的事, 柏天寇很快知道了。

徐学民那边没有刻意瞒着他,柏天寇心脏一缩, 咳出了一口血。

他身边睡觉的牧梦仪一下子惊醒过来:“天寇, 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 我去给你拿药。”

柏天寇身体不好,起初想瞒着仪夫人, 然而身体状况瞒着枕边人最困难。

牧梦仪知道他病情的时候,声嘶力竭痛哭了一场,反倒平静下来:“没有关系,你照顾保护了我一辈子,现在也该轮到我照顾你。”

她平静得过分,想来已经抱了与他一同离开这个世界的决心。

柏天寇心痛如绞,却拿牧梦仪没有办法。

这段时间,牧梦仪情绪显然好了很多。她每天都绞尽脑汁,希望柏天寇快乐,她的精神状态也平稳许多。

柏天寇突然问她:“梦仪,你真的那么恨阿正吗?”

牧梦仪冷淡道:“嗯。”

柏天寇苦笑:“再怎么说,他也是你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

“那个小怪物不是我的孩子!”她语气一下子尖锐。

柏天寇连忙哄她:“好,你说不是就不是。”

牧梦仪瞳孔颤抖,道:“抱歉,我情绪又失控了。”

柏天寇哪里舍得怪她。

他这么多年,一直对柏正很好,一方面是养出了感情。另一方面,他知道自己有疾病隐患,怕自己去了,没人能照顾牧梦仪,也没人能成为牧梦仪的精神寄托。

倘使牧梦仪爱自己的孩子,她就肯接受柏正的照顾,而不是追随柏天寇而去。

她这辈子够苦了,柏天寇要她好好活着。

“徐傲宸已经死了十九年。”柏天寇抚摸着妻子的发,语调和缓,“他做下畜生不如的事,已经没办法追究。梦仪,你是受害者,阿正何尝不是。”

“我知道你为什么讨厌阿正。你明明心肠很软,却每次都对他表现过激,因为你一直觉得阿正活不下来,他成长路上就会夭折。一旦有了感情,他夭折时你受不了,恨不得在还没有感情的时候他就死掉。我甚至也这样想过,可是他比所有人想象的都坚强,他一个人,孤孤单单长大了。”

牧梦仪僵住了躯体。

柏天寇最后叹息道:“梦仪,你有空去看看他吧,他视力和听力,慢慢在消失。”

牧梦仪呜咽出声。

如今种种,尽数是徐傲宸犯下的孽障。

“我不会原谅他,不会原谅他的。”

柏正治病的时候,心情倒是很不错。

五月初,他听力出现了问题,有时候是剧烈的耳鸣,噪声在耳边炸开,有时候世界寂静,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不管什么情况,他十分平静地应对。像个没事人。

连徐学民都不知道他情况有多糟糕。

这种状态能逼疯一个人,然而柏正闲下来,有时候反倒会看看书。

徐学民心中惊讶:“您不是不喜欢看书吗?”

“趁还看得见,多看几句。”

徐学民不经意看了一眼,柏少在看《情话大全》。

徐学民:……

他无言以对。

少年以一种笨拙的心态,学着讨好一个姑娘。遇见喻嗔开始,他才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懂。

“老徐,让医生给我搞一个助听器。我要给嗔嗔打电话。”

徐学民依言去办,回来时,柏正又要求道:“你就在旁边,如果一会儿我听不见了,你把扩音打开,写在纸上。”

“是,您放心。”

柏正这才拨通了余巧的电话。

那头少女的嗓音甜丝丝的:“柏正,你比赛完了吗?”

“是啊,今天刚比赛完,明天就回来。但是我没有通过,你会嫌我没用吗?”

“不会。”少女连忙否认,“你是最好的。”

柏正笑起来,眼里漾着细碎的光芒。

“你……是因为去涟水受了伤,才……”

“说什么傻话,国家队难进,我实力不济,和去涟水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语气轻松,感染到了喻嗔,她也开始给他分享起学校的事——

“赵老师现在很好,她每天会在教室走廊上安一张桌子,坐在那里解答同学们的问题……”

柏正皱起眉头。

她的声音渐渐消失,徐学民连忙在纸上复述写下喻嗔的话。

柏正凝神盯着纸张。

“我爸爸妈妈都想好好谢谢你,问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妈妈想亲自做饭给你吃。”柏正现在真成了他们一家的恩人。

他看完纸上的字,说:“等你高考完,我再过来。”

徐学民看了一眼柏正。

柏少很认真地看着纸上喻嗔说了什么,然后语调温柔地回复喻嗔。

他学的那些情话,一句都没有用上。

但柏正眼里的温柔,本身就是世上最动人的情话。

柏正陪着喻嗔聊了一会儿天。

挂了电话,他脸上依旧带着轻快的笑意。

“老徐,”少年语调上扬,“你听见了吗?我被他们认可了。”

“是的,您一直很好,柏少。”

徐学民垂下眼睛,鼻子有点儿发酸。

这种感情很多年没有在徐学民身上出现过,徐傲宸吞枪时,他才有如此悲恸。

柏正获得少女的喜欢,一步步走向她那么不容易。

可柏正至今不知道,还有些对他来讲,意味着残忍的真相。

柏天寇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家族里的人蠢蠢欲动。

柏天寇上无老,下无亲子,但手中的股权实打实。

仪夫人是他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众人都知道他们感情深厚。柏天寇一旦去了,那个羸弱的女人能撑多久真不好说。

柏正被赶出了柏家,那么柏天寇唯一会为仪夫人找的依靠就是牧原。

这些天牧原早上起床,就不停有人来他家拜访。

好笑的是,有人还刻意带上了闺女。

牧原一表人才,品行没得说,要是谁和他看对了眼,柏家偌大的家财都有望了。

牧原心中有几分火气。

“四舅母不用再来了,我最近忙高考。”

他冷淡发火,终于把这股歪风逼退了几分。

柏天寇知道以后,摇头笑笑。

“这孩子心还是太软,如果是阿正,能拎着人甩出去。”不仅如此,还会让他们好好长个教训,听见他的名字都心有余悸。

他始终中意柏正来做这个继承人,然而中间还有太多因素,有待商榷。

柏家乱糟糟,已经很久没有人注意到柏青禾了。

等牧梦仪想起柏青禾,连忙过去看她。

本来以为没人管她,估计柏青禾全身脏兮兮,保姆依旧暗暗欺负她。

没想到小姑娘扎着双马尾,小脸儿粉嘟嘟,看上去干净又体面。

整个人像是生活在净土之中。

柏青禾已经八岁了,但她智商依旧停留在小时候。

她亲昵抱住牧梦仪:“姨姨。”

“青禾,给姨姨抱抱。哟,长重了。”

小姑娘咯咯笑。

“很抱歉姨姨最近没能来看你,今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柏青禾听懂了“玩”这个字,拍着手:“好,找哥哥玩!”

所有人脸色一变,惶恐低下头。

谁都知道,仪夫人最厌恶青禾依赖柏正。

牧梦仪脸色确实难看了一瞬,柏青禾却不懂看脸色,她吵着嚷着要去找哥哥。

“姨姨带你去找牧原哥哥。”

柏青禾小嘴一扁:“要柏正哥哥。”

一旁的保姆连忙道:“仪夫人,青禾小姐不懂事,我这就……”

“不用。”牧梦仪抱紧了柏青禾,“我带她去。”

谁都没想到仪夫人会做这样的决定。

牧梦仪深吸一口气,带着柏青禾出门。

柏正住在徐家的私人医院。

仪夫人抱着柏青禾走进去,她全身绷紧,丝毫不像是去见自己亲生儿子,而是去见久未蒙面的仇人。

徐学民看见她,皱了皱眉,却依旧恭敬地欠了欠身。

柏正此刻看不见。

他长腿交叠,靠在沙发上,散漫地嚼口香糖,等着眼前短暂的黑暗过去。

“哥哥!”甜糯糯的声音,欢快地响起。

柏正意外地挑眉:“柏青禾?”

他看不见仪夫人,露出笑容:“你个小傻子,怎么又乱跑?”

柏青禾要去他身边,却被仪夫人抱得死紧。

“你的眼睛,真的看不见了?”

听见牧梦仪的声音,柏正嘴角的笑意猛然散去,他语调冰冷:“你来做什么。”

牧梦仪张了张嘴。

她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来看看他吗?

不,这么多年,她早已经不知道一个正常的母亲,和自己的孩子相处是什么方式。

他们的相处模式,早就无法挽回了。

在她犹豫间,柏青禾已经挣脱她的怀抱,跑到了柏正旁边。

“哥哥,你怎么了?”

柏正心烦着,他挥了挥手:“老徐,过来把小傻子拉走。”

“不走,青禾不走!”柏青禾抱着柏正手臂,不许人拉她。

她好不容易才出来找哥哥玩,哥哥明明很疼她的。

这一幕刺-激到了仪夫人,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青禾,过来,别靠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