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沃伦不答，却反问。
乔苏望向天边，那里只有黑沉沉的一片，没有星光。
“我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打算。或许我只是想加入一个抵抗组织，用我自己的双手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跟我走怎样？我正要回我们总部。”沃伦接道。
乔苏侧头，看到火光下沃伦年轻的脸显得很真诚，她不由得笑道：“你确定？难道不是你跟着我吗？”她故意看了眼沃伦的伤腿。
沃伦耸了耸肩，孩子气地露齿一笑，白皙的牙差点晃花乔苏的眼。
后来两人又说了些什么，乔苏已经不记得了，大概多是沃伦在说他们总部的事，她在听吧。她只记得自己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坐着睡着了。
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乔苏看了看天色，忽然觉得身下的触感有些不对。
——地面难道不是该硬邦邦的么？为什么会那么…柔软？
她眉毛一抽，立刻意识到了什么，倏地坐起了身，却听得一声闷哼传来。
“你…没事吧？”乔苏僵硬地看向大约被她当了一晚垫子的沃伦，尴尬得简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没事。”沃伦摇头，对她笑了笑，“就是腿有点麻了。”
“那我…我们等会儿再出发吧。”乔苏顿了顿，迅速将“我给你揉揉”这种完全不合时宜的话吞回了肚子里，“…对不起。”
幸好她靠着的不是沃伦的伤腿，不然她的罪恶感就要逆流成河了。
“没事。我吃你的用你的，给你当回垫子就当是报酬了，你只要别嫌我这报酬少就好。”沃伦笑道。
难道我嫌少你就要每晚给我当垫子么？
乔苏被自己脑补出来的潜台词囧到，忙摇头道：“将来去了你们总部，我还要跟着你混呢，所以现在请随便吃随便用…”
在乔苏的帮助下，沃伦跛着一只腿上了车。
乔苏拿出一份从天网系统里打印出来的老美国地图，指着图问沃伦，“我该往哪个方向开？”
“往南。”沃伦看了好久的地图，才指了指芝加哥下方一千多公里的原蒙哥马利。
“好。”
乔苏正要收起地图，却听沃伦问道：“苏，你从哪里拿到这份地图的？康纳那里的地图是我看到最完整的，可都没有你的这份完整。”
康纳？
这个名字让乔苏彻底忽略了沃伦的问题。
“你说的康纳，是约翰·康纳，抵抗军的首领吗？”乔有些激动地问。
“当然，不会有第二个康纳了。”沃伦的眼中带着明显的崇敬之情。
乔苏此刻的心情哪能单单用激动来形容。
她怎么会想到，路上随便救了个人，就能直接找到约翰·康纳所在的抵抗军基地去？她本来的设想是先找到个人，然后通过问人，找到个小型抵抗部队，再通过这个小型部队，渐渐摸到总部去，慢慢地拉近与约翰·康纳的距离。
没想到救了沃伦，竟然能省下那么多力气。
“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约翰·康纳的大名，谁不知道呢？”
乔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抱歉地笑道。
沃伦颇为理解地点头，“我知道。当我得知我会进入108部队，直接由约翰·康纳领导的时候，我兴奋得一夜没睡。”
原来沃伦还在约翰·康纳的直属部队中，乔苏觉得自己就像是捡到了一张彩票，然后发现那是头等奖。
“他是我们人类的英雄。”乔苏说，继而指向那地图，“这张地图是我从一个密封的保险柜里找到的，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惊奇。”沃伦摇头，没有再追问。
一千多公里的路程，如果是平整的路，快的话，一天就能赶到。然而越野车轮下的路并不平坦，为了不让车子太过颠簸影响到沃伦伤势的愈合，再加上为了避开天网的巡逻飞机，乔苏尽往地形复杂的地方开，她开得很慢，几乎只有三十公里每小时。
天色渐渐暗下来，但乔苏没有停车的打算。
她准备听从沃伦的建议倒一下“时差”。人类现在在外活动都是昼伏夜出的，虽然机器人有夜视功能，晚上活动并不是绝对安全的，但比白天要安全上不少。
沃伦本想替乔苏开一会儿，不过乔苏顾虑到他还是个伤员，坚持着没让他开。为了解闷，沃伦说了很多关于约翰·康纳的事，他对他是打从心底里崇敬，他自己的事倒很少说。
“我的父母都在战争中牺牲了，可我知道，他们的牺牲不会白费，在约翰·康纳的领导下，我们最终会取得胜利。”沃伦的目光有些幽远，像是在回忆什么。
“会的…人类会赢的。”乔苏侧头看了沃伦几眼，他的侧脸轮廓清晰。
“你呢？你的家人呢？”沃伦忽然转头。
对方的行动太过突然，乔苏没来得及转开视线，跟他对上的那刻陡然一愣，颇为慌乱地转头直视前方。
“…我跟你一样。”乔苏目不斜视地说。她总不能说她的“父母”正是人类的敌人——天网吧？
“我很抱歉。”夜色中，沃伦的声音显得很低沉。
“没关系，就像你说的，我们不会让他们白死。”乔苏侧头看了他一眼，又很快转头专心开车。
半小时后，乔苏有种异样的感觉。
她慢慢降低了车速，最后将车停了下来。不远处，似乎有引擎转动的声音，车轮和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以及夹杂其中的金属碰撞的咔咔声…
乔苏马上调转车头，刚开了十几米又被迫停下。
他们被包围了。
17、终结者5 ...
探照灯渐渐照亮了整个天空，阴霾暗沉的夜空，仿佛镀上了一层稀有的贵金属，反射出刺眼的光线。
远处的山头只有一个阴森的轮廓，在黑夜中犹如一头巨兽，越野车静静地停在群兽之中，四面楚歌，无处可逃。
正前方，一束光直接打过来，将乔苏和沃伦的脸庞照得透亮。
有一个机器人伴随着咔哒声走了出来，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乔苏的心头，她几乎屏住了呼吸。
——怎么回事？这些机器军团是天网派来的？还是只是恰巧路过？
不管是哪一种，乔苏只知道，自己不能被抓走，更不想被杀掉。
“前后各有一架侦察机；机器摩托十辆，前七后三；D3000型机器人四十来个，前后数量差不多。”沃伦忽然小声地提醒乔苏，他的声音很是凝重。
乔苏不由得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这么一照面就看清楚了敌方的情况。
“你猜，它们是来抓你的，还是来找我的？”乔苏慢慢将手伸到后方，雨布下藏着她从天网治下出来前偷偷带的重型武器，以手雷居多，还有几把重型机枪。这些都是抓到人类时顺手缴获的武器，天网很随意地就丢在了仓库里，这才给了乔苏暗渡陈仓的机会。
“不管是找哪个，这场硬仗是不可避免了。或许，这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并肩作战。”沃伦轻轻一笑，眼神是严肃的，但他的神情却并不恐惧。
“放心吧，不会是最后一次的。”乔苏挑眉一笑，将摸到的一串手雷悄悄塞到了沃伦的手中。
沃伦眼神微微一变，大掌一翻，藏好了手雷。
这时候，那越众而出的机器人已经走到了越野车正前方，距离车灯不过五米的距离。
“立刻交出苏，你们只有三分钟时间考虑。”全身都是亮白金属的机器人目露红光，呆板的话语从他的发生器中一一流出。
…原来它们真的是冲着她来的！
沃伦闻言，惊讶地看了乔苏一眼。
乔苏却比他更为震惊地望着那说话的机器人。天网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是说让她看看人类的卑劣么？她现在还没有碰到几个人呢，怎么就要把她带回去了？
“你们还有一分钟时间！”机器人下了最后通牒。
“苏！”
见乔苏打开车门走下去，沃伦惊呼了一声。他腿上有伤行动不便，越过方向盘想去抓乔苏，却只碰到她的一片衣角。
乔苏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才对沃伦笑了笑，做了个口型，“等我信号…相信我。”
沃伦的瞳孔微微收缩，脸上闪过犹豫，最终还是退了回去，握紧了手中的手雷。
乔苏一直走到了那机器人的跟前，它比她高了足有一个头，她要仰头才能直视它，“卡罗斯…是你吗？”
为了尽量不让沃伦听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乔苏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像是呢喃。
机器人眼中的红光忽闪了几下，渐渐暗了下去，灭掉的那刻猛地变成了蓝光。跟先前的红光截然不同，这两道蓝光仿佛带了灵动的生命力。
“是我。”机器人的声音忽然变得耳熟，正是乔苏听了两个多月的天网的声音。
“为什么？”乔苏问。她没有问全问题，她知道天网会明白她在问什么的。
“自你走后，我想了很久，很快我就意识到，这是一个错误。我不该让你独自出来，你会离我越来越远的。”机器人微微低了头，声音低沉。它的眼眶是全金属的，整个身体看起来像一个骷髅，很是吓人，但乔苏却仿佛能透过这恐怖的表象，看到天网跟她说话时一贯的温柔模样。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乔苏没有回应天网的话。他显然是现在就想把她带回去，然而，她既然已经出来了，就绝不会现在就回去。
“你忘记了吗？你的身体是我制造的，你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机器人的语气听起来似乎饱含深情，可落在乔苏耳中，却是一阵鸡皮疙瘩。
…眼睛？
她陡然一惊。
“你在我的眼睛里装了摄像设备？”
这也太可怕了——等等，这样的话，天网岂不是一直知道她做的事？还有沃伦曾经指给她看的抵抗军总部…
“别害怕，只是左眼。”天网温柔的声音继续传来，将乔苏可怕的想象打断。
然而她的心已经彻底沉了下去。
“来，跟我走吧。”机器人对乔苏伸出了手。
乔苏置于身侧的手不住颤抖，她微微垂下双眸，薄唇紧抿。忽然间，她从腰侧拔.出匕首，手腕一个向上翻转，狠狠刺入自己的左眼。
“苏！”
前后两声不同的惊呼同时闯进了乔苏的耳中。
她的力道控制得很好，不至于刺得太深伤到脑组织，却也不会太浅。她敢肯定，左眼已经废了。
温热的血顺着匕首缓缓流下，面前的机器人像是被定住了，似乎完全无法理解乔苏此刻的行为代表了什么，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下一秒，乔苏已经猛地拔.出匕首插.回腰间，一阵血雾飘洒，空气中登时都是血腥的气息。她捂着左眼极快地后退，同时大声对沃伦叫道：“快丢手雷！”
沃伦本就一直注意着她，刚才见她自残，想阻止已是不及，听到她的话，他毫不犹豫地丢出了手中蓄势待发的两枚手雷，正好将机器人追击的脚步一阻。
乔苏跳上了驾驶座，立刻踩着油门将车启动。手不够用，她干脆不去管自己血流如注的眼睛，一手方向盘，一手重机枪，对着窗外不停扫射。
越野车趁其不备冲过并不严密的包围圈，撞翻了好几个D3000，闪着红光的眼睛犹如黑夜中的狼眼，划过窗边飞快地倒退，令人心中一悸。
“我来！”眼看着车子开得歪歪扭扭的，后方的机器军团穷追不舍，沃伦侧过身体一手握住了方向盘，同时将越野车后座的雨布掀开，抓着手雷也不管是什么型号的，一律不要钱似的往后丢。
见沃伦接过了方向盘，乔苏立刻又从后座拿了把重机枪，转身向后，两把一起架在后座上，朝后不停扫射。
子弹将车后窗的玻璃全部打碎，夜风透过，仿佛在悲鸣。
位于后方穷追猛打的机器兵团最前方的是侦察机，那两架侦察机在天上飞，乔苏和沃伦武力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渐渐追上来，飞到越野车前方。之后便是机器摩托，速度很快，有些D3000跳上了摩托，便跟上了追击部队。而剩下没有坐骑的D3000，只能徒步，然后被渐渐拉远。
夜色中，轰轰烈烈的爆炸声一路延伸，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刺耳。
乔苏的耳边已经只能听到轰鸣的机枪扫射声了。她的左眼已经不再流血，也已经痛到麻木，大敌当前，她专注地打着这场硬仗，那种本该钻心的痛反而不再深入骨髓。
仿佛是顾虑到乔苏的安全，机器军团的火力并不猛，也因此，明明实力差距极大，双方也勉强打成了平手。两方的追逐战进行了足有十公里，原本紧追不舍的机器兵团像是接受到什么命令，忽然不再追击。
而实际上，只要它们再坚持打一会儿，乔苏和沃伦就会因为弹尽粮绝而束手就擒。
可它们并不执着，反而如同潮水般退得飞快。
乔苏心有余悸地踩下刹车，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
如果不是手上因为过度使用枪械而导致的酸麻感和左眼的疼痛，乔苏几乎以为刚刚的一切只是个梦了。
左眼的痛越来越剧烈，乔苏不得不捂住了左眼，仿佛这样就能缓解一些伤痛。
如果说她毁掉自己的左眼只是一时冲动，此刻她也并不后悔。
相比较于她的左眼，或许她该担心的是以后她将会有的悔恨。都是因为她，才让有约翰·康纳在的总部暴露，以天网的行动力来看，说不定他早已经派机器人去铲平那里了。
会不会，等到她和沃伦到达那里，只剩下一片废墟？
“苏，你没事吧？快让我看看！”
沃伦拉过乔苏的手臂，将她转向自己，对上她显得茫然略带恐惧的右眼，心中猛地一窒。
见沃伦眉头一皱就要拉开自己的左手，乔苏猛地往后仰了仰，不让他碰到自己。
她不知道那处伤得怎样了，会不会露出她不属于人类的证据？她现在没有勇气让沃伦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不要紧。”
乔苏深吸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我刺的时候很小心，没有伤到更深的大脑。”
“你流了很多血。”沃伦的眉头依然蹙着，他在车后座上翻了一阵，找到纱布，作势要为乔苏缠上。
乔苏推辞不过，只好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左眼，等到纱布几乎盖上了自己的眼睛，才将左手移开。
沃伦显然在包扎上很有经验，他将纱布斜包，缠住了乔苏的半边脑袋，却不妨碍她另一只眼的视力。
“我这个样子是不是看起来很滑稽？”包扎完后，乔苏故意夸张地问。
然而沃伦却不太能理解乔苏妄想转移话题活跃气氛的苦心，“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乔苏反问，却有些心虚地转开了视线。
“为什么你要刺伤自己的眼睛？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伤害自己。作为一个女孩子，你难道不该好好爱护自己的容貌吗？而我更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下车去跟那个机器人说话，你们又说了些什么？”
沃伦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乔苏一字不落地将沃伦的疑问都听了进去，她闭着眼睛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脊背渐渐软化了。
她心中挣扎半晌，抬头对上沃伦那双清澈的深灰色眼睛时，像被电到一般再次闭上了眼睛，眼中仿佛变得温温的。
“刚才跟我说话的就是天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