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苏又一次睁开双眼，丢下这句不啻于重磅炸弹的话后，忽然对沃伦笑了笑，“他让我跟他回去，可是我不愿意。”
沃伦仿佛完全无法理解乔苏的话，动了动嘴唇，声音断断续续，“那竟然是天网？”
“应该说，只是天网借用那个机器人的身体，跟我说话。”乔苏解释道。
“…它为什么要让你跟他回去？”问到这个问题，沃伦的眼中已经带上了淡淡的戒备。任何跟天网有关的事，都是关乎人类存亡的，他不得不小心翼翼。
乔苏抿了抿唇，她甚至看到沃伦的手不由自主地按在了腰间，她知道那里藏着一把小小的枪，他随时可以用它来干掉她——只要他知道她根本不是人类，而是半人半机械。
“因为我的能力。”乔苏忽然笑了，想到自己现在这苦逼的状况，笑容也不由得染上了苦涩，“天网毕竟只是机器，他最缺乏的，正是人类所具有的创造力。他要我帮它制造时光机。”
一个优秀的说谎者，就是十句话里，只有一句话是假的。
18、终结者6 ...
沃伦像是呆住了，动了动嘴唇，却又顿住，像是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先说哪一句才好。
“你…你为什么要帮它？天网是我们全人类的敌人，你怎么能帮它做事？”半晌之后，沃伦字字铿锵地说。
“因为…他抓了我的父母。”乔苏低头轻声道。
“…”沃伦眼中的气愤陡然凝住，“它…”他的双眼微微瞪大，深灰色的瞳孔里满是震惊。
“可我的父母不愿意成为我的累赘，所以他们自杀了…等我知道的时候，我就逃了出来。”乔苏在沃伦开口前一口气说完。
说谎太难，特别是在一个好人面前，如果她不一口气说完，就怕被打断了再也无法继续。
一时之间，越野车中没有人再说话，空气仿佛凝滞的胶体，令人窒息。
“…我很抱歉。”
沃伦慢慢抬起双手，在半空中顿了足有三秒，才一咬牙，轻轻将乔苏抱入怀里。
这突然袭击弄得乔苏傻愣愣地呆住了，一时之间竟没有反抗。
“你…”她有些迟疑。
“你如果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笑话你的。”沃伦的声音如同小溪流水，潺潺划过乔苏的耳中。
如果她真当如她所说的身世，此刻必定已经在他怀中哭得泣不成声了。
然而，她只是个内疚的说谎者。
所以，乔苏只是挺直着身体，在沃伦的怀中别扭地僵着。
“我知道失去父母是多么难过的事情，那个时候…我冲进了雨里，假装我没哭。”说起自己也曾大哭过的往事，沃伦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窘然，“现在，我仍然时时回想我父母还在的时候，可我也知道，我只能向前看。”
沃伦的声音温柔轻细，可以感觉出来，他十分希望可以借助自己的经历让乔苏好过一些。鼻子有些发酸，乔苏仅剩的那只右眼渐渐变得潮湿。
但她依然没有如沃伦所说哭出声来，她的脊背不再僵直，整个人柔软下来，静静地靠在沃伦宽厚的怀中，汲取着在这个世界上从未得到过的温暖。
半晌，她才挣扎着直起身来。
“对不起。我已经没事了。”她极为勉强地笑了笑，右眼眶还是通红的，“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尽快赶回抵抗军总部吧。”
其实当时沃伦只是指了指地图上较为模糊的一点，并未明确经纬度，就算天网知道了抵抗军的总部在原来的蒙哥马利，说不定总部藏得严实，天网的部队最后无功而返了。
越是考虑到这种可能，乔苏便越是希望这种可能成真。
——与其说是希望，不如说是坚信。
被推开的沃伦只觉得怀中一冷，心中仿佛缺了一个角落，空荡而寂寞。
见乔苏要去开车，沃伦忙伸手压在了方向盘上，“我来开吧。你的伤需要休息。”
乔苏推开他的手，对他一笑，“别忘了你也是个伤病员，相比较起来，至少我是四肢健全的。”
此刻的天色依然是漆黑的，越野车平稳地在空旷的原野中行驶，除了引擎的轻微轰鸣声，安静得就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沃伦不住地去看专心开车的乔苏。每看她一眼，他就想到几乎毁了她容貌的狰狞伤口。他虽然没有直接看到伤口如何，可流出了那么多的血是铁铮铮的事实，她的眼睛，就算不废，也会留下可怕的伤疤。虽然在这个时代，每个女孩也应该是合格的战士，然而女孩天生都是爱惜自己容貌的。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几乎无法将她与成为他昏迷期间精神支柱的温柔声音对上号。那个声音的主人该是娇弱美丽的，需要人保护的。然而眼前的女孩，虽然样貌美丽，却并不娇弱。她的眼底藏着一抹坚定，会令无意识察觉到的人迷恋。她对一般女孩最重视的容貌，似乎毫不在意，轻描淡写的就仿佛那是别人的身体。
或许，在天网那里的时候，她遭受了寻常人无法忍受的痛苦，因此才会如此坚毅冷静。
远处的第一道天光骤然出现，洒在两人身上的时候，一路无事胡思乱想了许久的沃伦终于开口问道：“苏，天网为什么要造…时光机？”
他要搞清楚跟天网相关的一切，好报告约翰·康纳，及早做好应对准备。
乔苏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一抖。
之前的一个月训练时间里，她虽然并不能确定这是《终结者》系列的第几部，但从种种蛛丝马迹来判断，天网还没有到必败的局面——应该说，他现在正是势力如日中天的时候。天网派终结者回到过去杀死约翰，正是因为他的防御网全面崩溃，光光杀掉约翰·康纳一个人也于事无补，只有回到过去将约翰·康纳整个人的存在都抹杀掉，才能挽回他的败局。而现在这个时候，天网并没有要失败的迹象，他甚至连披着人皮的T系列终结者都没有制造出来。乔苏便大胆猜测，现在应该正是《终结者》的第一部，在剧情开始前的一段时间。就像在《第五元素》时的那样，她也是提前了半个月到达的。
既然知道了这是第一部，面对沃伦的问题，乔苏只能装作她不知道原委。时光机什么的，据她所知，天网现在暂时并没有兴趣。在他看来，消灭所有人类是迟早的事，他是不会失败的。
“我也不知道。天网当时并没有告诉我造时光机的原因。”乔苏轻轻摇头，目视前方。
沃伦眉头微蹙。
无论如何，他都要尽快赶回总部去，将这个消息通知约翰·康纳。
沃伦又侧头看了乔苏的伤处一眼，犹豫着说道：“总部有最好的医生，你的眼睛一定可以治好的。”
“不了，这样就很好。”乔苏知道沃伦一定在疑惑她为什么要自残左眼，干脆借此时机解释了一番，“我被抓去时伤了左眼，这是天网后来给我安的假眼，我还给他。”
沃伦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便也沉默下来。
逃亡了一夜的两人在天色大亮的时候终于找到一个废弃的村庄休憩。
两人轮流守卫和休息，再没有多余的对话，一直到夜色降临，才再次启程上路。
半夜，一轮圆月升上头顶的时候，越野车到达了蒙哥马利。
如同路上见到的每个城镇一样，这个地方荒凉破败，一眼望去只是座死城。
越野车开到半途，便因为倒塌的墙壁碎石挡路而不能再前行了。
乔苏便扶着沃伦下车，慢慢带着他往他示意的方向走去。
行到半路，沃伦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古怪，他眉头微皱，不安道：“这里本该有岗哨的。”
乔苏心中一抖。
是不是天网已经…乔苏不敢再想下去。她扶住沃伦往前走，脸色变得凝重，心中战战兢兢。
走过一道已经破败的铁丝网，地面上赫然出现一具身穿迷彩服的尸体！
沃伦身体一僵，跛着脚越走越快，最后竟挣脱开乔苏的搀扶，冲到了那尸体的旁边，一脸震惊不敢置信，“詹姆斯！”
乔苏连忙跟了上去，看着那显然早已经失去了呼吸的尸体，心中骤然揪了起来。
她抬眸望去，只见她的前方是一座外表极其破败的大厦，而她的前方是被改造成一道防御工事的车库，整个视野中一片凌乱，除了门口这里，还有一些尸体散落各处。
乔苏越过沃伦，去查看地上尸体的容貌，在将视野中所有的尸体都查探了一遍后，她高提着的心稍稍松了些。
这里没有约翰·康纳。
那么里面呢？
如果他们进去查看，会不会看到约翰·康纳的尸体？
沃伦悲愤的喊叫骤然停歇，他站起身一声不吭地往工事里走去，脚步飞快，全然不顾自己的腿伤。
乔苏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异常快，每一次的呼吸都是一种折磨，她看着沃伦一摇一晃的背影越走越远，拳头一握跟了上去。
19、终结者7 ...
一路所见，无不是鲜血四溢，断肢冷尸。
凝固成暗红血块的血液如同被泼上去一般，覆盖在尸体之上，有些路段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沃伦在前带路，走到最尽头后，并没有向上，反而向下走去。
乔苏走在沃伦身后两米远处，沉默地看着他不稳的身形，却没有上前的勇气。这一地的鲜血，这满室的狼藉，都是她的错。如果不是她，反抗军的总部就不会暴露——至少不会这么快暴露；如果不是她，这里地上躺着的那么多人就不会死。
而前方，还有什么惨象在等着她？
沃伦又下了一层，然后在一扇房门前停下。
门是关着的，门上有几条淡淡的血痕，从门的右上角一直延伸到左下角。
这个房间恐怕就是属于约翰·康纳的了…那么，里面会是他的尸体…抑或什么都没有？
乔苏屏住了呼吸，看沃伦在迟疑之后将门打开。
门后的房间一片混乱，然而却没有半个人影，倒是东西虽然乱糟糟的，但可以看出匆忙整理的痕迹。
“康纳带人撤退了。”沃伦肯定地说。
乔苏心头一喜，她甚至都不问沃伦是怎么看出来的，她只知道，他这样说，她心底的愧疚就减少了不少。
战争总会死人的，不是今天，不是这次，说不定是明天，说不定是下一次，谁也不能保证能从这场战争中笑到最后。现在的鲜血，是为了将来的胜利。
乔苏努力说服着自己，她不敢再去看地上那些原本鲜活的生命，她怕她的自我催眠会立刻失效。
沃伦忽然转身走了出去，经过几个房间，进了其中一间。
这里应该是个通讯室，地上躺着两具尸体，一旁是一些乔苏没有见过的电波接发器。沃伦并没有先到位子上坐下，他在那两具尸体旁蹲下，伸手将其中一具尸体拖到一旁摆成靠墙坐的姿势。乔苏连忙上前去帮忙。尸体早已经僵硬，按照现在的温度来看，他们早已经死亡二十四小时以上。两人合力将他们拖到一旁，沃伦沉默地对他们行了个军礼。
然后沃伦便走到几台仪器前坐下，按下几个按钮调试起来。
“CQ，CQ，CQ，这里是108W1，108W1，108W1，呼叫CQ。Over。”
沃伦重复了三遍，又换了个频率，继续重复同一句话。一直试到第五个频率，对面终于传出了信号不太清晰的声音。
“108W1，这里是108X5，108X5，你的信号是59，收到请回答。Over。”
能联系上人比什么都令人高兴，而且听对方的代号，显然是跟沃伦同部队的。乔苏此刻心中一喜，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那背景总有滋滋声的无线电语音传输。
“108X5，你的信号是36。我刚回到总部，这里除去我方二人，已经没有任何活人。Over。”沃伦回道。
无线电那头一阵沉默。
“108W1，我们一天前遭到天网突然袭击，已经从总部全员撤退。Over。”
“108X5，康纳长官是否安全？Over。”
“108W1，长官很安全。over。”
“108X5，我们会尽快跟上，请问你方位置。Over。”
“108W1，我方位置…滋滋…西…滋滋…”
“108X5！108X5！”
信号断了。
沃伦不死心地又试了许多次，但断了的信号再没有连接上。
到现在为止，虽然他们知道了总部已经撤退，却不知道具体方向，想要追上去，困难极大。
放下话筒，沃伦又在位子上坐了片刻，才转头看向一直忐忑不安的乔苏，对她笑了笑，“你都听到了，我们的人已经撤退了…康纳没事。”
“嗯！”乔苏发自内心地笑了，道：“我们尽快跟上他们吧。车子的汽油不多了，如果这里能找到一些，我们立刻就可以出发。”
这里毕竟曾经是总部，残余人员走得急，并没有将所有物资都带走，而天网也看不上这些小资源，因此乔苏和沃伦找了会儿就找到几桶汽油和一些吃喝的，以及一些枪支弹药，全部搬到了越野车上。
依然是乔苏驾车。
沃伦将一台车载电台搬到了车上，期间一直尝试着与总部撤离人员联络，然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直联络不上。
两人商量了一下，只能大致地朝西方开去。
半天后，几百米远处飞过的一架侦察机让乔苏吓了一跳，猛地一转方向盘，在一处山丘后躲好。
她悄悄下了车，绕过山丘去看侦察机的动静，却发现它并没有发现他们，而是目的性极强地向一个方向飞去。乔苏顺着它前进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个方向飘起了一阵阵的浓烟，像是有一场剧烈的战斗正在进行。
“天网的机器军团会攻击的对象，只有抵抗军。”沃伦在听完乔苏的观察后，神色凝重地蹙眉道。
乔苏沉默了片刻，猛踩油门，向那个方向开去。
“我们去看看，背后偷袭一下说不定能对机器人造成点伤害。”
越野车的后座上是新补充的枪支弹药，甚至有一架81毫米口径的迫击炮。
正在交战中的双方，谁也没有注意到越野车的靠近，炮弹的爆炸声、建筑物的倒塌声，早已经将越野车的引擎轰鸣声掩盖。
乔苏两人靠得近了，才看清楚三百米远处交战的双方。据守建筑物的一方大约有十来个人类，而机器人一方则是三辆装甲坦克，一架在建筑物头顶盘旋寻找时机发射机载枪炮的侦察机，数量超过一百的D3000。
从倒在地上失去作战能力的机器人尸体来看，两方的交战很激烈，但显然是机器人这方占了上风，它们已经推进了近五十米，人类防御圈的直径只剩十米不到。
被迫学习了各种机械而成为一个武器通的乔苏立刻将那架霸气的迫击炮从车上拿下，在地上架设好，调节导航系统和发射距离。
十分好的一个消息是，机器人的进攻是十分死板的，一群机器几乎排成了一个方阵前进，成为一个绝好的攻击目标。
沃伦腿伤未好，他干脆就坐到了地上，从后座取出一架40毫米口径的肩扛式火箭炮，调整片刻后对那架盘旋的侦察机下了黑手。
乔苏和沃伦几乎是同时开炮，炮声响起的时候战场上的众人还什么都没有意识到。当那架侦察机盘旋着直冲而下，而一辆乍一眼望去坚不可摧的装甲坦克被炸得解体，瞬间波及到附近的机器人，整个战场为之一静。
乔苏便趁此机会再装填了一枚炮弹，又对第二辆装甲坦克下了黑手。
直到第二辆装甲坦克也被炸毁，战场上的众人才回过神来。
机器军团分出了一部分人向乔苏两人这边攻击而来，而被围困的人类就像被打了鸡血，火力瞬间猛烈起来，让机器军团的前进步伐为之一滞。
连绵不绝的炮火声响彻大地，烟尘弥漫的空气中满是火药味。
一刻钟后，在前后夹击之下，机器人军团的最后一个D3000颤颤巍巍地倒下，再没有怕起来。
战场瞬间安静下来。
乔苏发射炮弹弄得双手酸痛，却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扶着沃伦往那小队抵抗军走去。
远远的，一个人影率众而出，娇小的身影飞一般往两人跑来，随风而来的是一声激动的清脆呼喊，“沃伦！”
20、终结者8 ...
来人犹如被一阵风裹挟着，很快就刮至二人身旁。
“沃伦，你受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