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一转,柳氏的视线又落在旁边一个稍大的匣子上,这匣子上有三个抽屉,最下边的一个抽屉上还挂着一把精致小锁,如无意外,应是沈氏的首饰匣子。“这是…”

“夫人,何夫人来了。”

柳氏的话才开了个头,就被进门的赵婶打断了。沈氏松了口气,“是么?我马上过去。”虽然最近吕氏常会在她面前唠叨何清婉是因为韩裴才会去庵堂,但在此时,她是宁肯去听吕氏唠叨的。柳氏无疑是十分失望的,但人家有客人,她也不能硬赖在这里不走,便跟着沈氏一同出来去了堂屋,进门便见一个面容丰润的妇人,身着素锦暗纹夹袄,身上的首饰是成套的翡翠攒金,数量不多,却别显贵气,又见她仪态端庄,不像是小门小户的夫人,柳氏脸上的笑容马上又灿烂了一些,待沈氏与吕氏打过招呼后,笑着说:“原来您就是何夫人,昨天亲家夫人还提过您呢。”

吕氏也打量了一下柳氏,虽然她现在在姐妹中的地位大不如前,但眼光还是有的,草草看了几眼便断定柳氏并非出身大户,这与穿着首饰无关,只从气度便看得出来,柳氏身上带着一股躲躲闪闪的小家子气。

吕氏从称呼上便知道这位就是沈氏的亲家,所以对柳氏固然不屑,表面上却是十分热情,相互打了招呼后,这才各自落了座,可这么一来,她原想与沈氏私下说的话却是不能说了,只挑些场面话说,心中又实在急着自己的事,一时间,倒有些心不在焉了。

柳氏没什么自觉,只要话题稍往子女或婆媳的方面偏,但会扯出一堆元初一的不是,让吕氏惊讶之余又十分舒心一一她一直看元初一和沈氏婆媳美满的样子心中发堵,却不知道原来元初一和母亲不和至此。

“我家那丫头也是可怜的,原本一段好好的姻缘,可惜有缘无份啊。”明白了柳氏的态度,吕氏说话的尺度也稍稍放宽,不过论起说话技巧吕氏要比柳氏强得多,刚刚已不着痕迹地将何清婉的委屈叙述了一遍,却不埋怨谁,只说是造化弄人

。柳氏却一撇嘴,“我倒不知道还有这么多事,楚怡那丫头,向来抢东西抢惯了,连我这个做娘的都只能忍了,何况你家那丫头?”倒是把元初一归到破坏他人感情的无耻之徒里了。

沈氏着实不怎么舒服了。往日吕氏虽有议论,却也只是替何清婉不值,并不会以言语攻击元初一,这柳氏,倒真是仗着自己是元初一的继母,说话如此口无遮拦!做为元初一的家人,她都说这样的话,传到外头去,元初一成了什么人了?

“逢春,你来这是不是有事?”沈氏心中不舒服,说出的话自然也不太好听,较以往冷淡不少。

吕氏心里一惊,暗呼失策。她可是明白沈氏对她那儿媳妇有多满意的,自然是听不得别人说元初一的不好,她居然忘了这茬,一心以为柳氏是元初一的母亲,说说自个女儿的不是,还不是正常的么!却忽略了如果沈氏因此心情不好,极有可能连累到她这次来的目的。

吕氏心中懊恼,不由迁怒到仍在滔滔不绝的柳氏身上,对她说的话也不再像刚刚那么有话必接,一来二去的,屋中气氛竟显得尴尬起来。

柳氏也察觉了一些异样,说到最后,见根本没人理她,觉得十分无趣,又见吕氏的目光始终是在沈氏身上,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不用问,肯定是想避着自己了,便索性善解人意一把,起身道:

“你们有事就接着聊吧,我去看看楚怡。”

以前几年,柳氏在与和元初一的交手中无一胜利,已经产生了心理阴影,好不容易逮到元初一失去了叶家的庇护,还不想一鼓作气翻身作主么!不过长久以来对元初一产生的惧怕感已经形成,可能只要元初一发了火她还是得躲得远远的,所以她也没抱什么要占元初一便宜的打算。但她咽不下这口气啊!尤其元忆写信回来的苦诉,更是让她心疼极了,要不是看在奖励实在丰厚的份上,她也不能回信让儿子多多坚持。就因为咽不下这口气,她才想到要过来,成全柳眉只是顺便,主要是想恶心恶心元初一,再试试在韩家混水摸个鱼,看看能不能讨点好处。

结果还是很让她满意的,在她眼里,沈氏就是个软柿子,等晚上客人走了她再找借口去看她的首饰匣子,就不信占不到便宜。还有那套黄花梨的桌椅,给沈氏这种不知享受的人用实在浪费,或许该趁帮她置换家俱的机会给倒腾出来,再想办法运回遥州去,下次她那几个姐妹过府,也好显摆显摇。柳氏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直响,往门口走这几步路的功夫就想了好几套占便宜的方案,她已经认定沈氏这便宜她占定了的时候,忽听身后传来蕴含薄怒的一声,“站住!”

柳氏愣了愣,这才想起回头,却是大讶,喝住她的竟是沈氏。

沈氏脸上少有地挂着怒意,站起来朝前走了两步才道:“你…初一有孕在身,需要休息,你就别去扰她了。”

这话开头还有三分气势,但等到说完,却已气势尽消,又是商量的口气了。柳氏开始还被震了一下,现在见状哪还不明白,沈氏这是在表达对她的不满啊!不顾尚有吕氏在场,柳氏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嚎道:“不得了了!我这做娘的连看看女儿都不行了!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

沈氏一下子就懵了,如果柳氏开口拒绝她还能还击过去,可现在该怎么办?眼见柳氏越嚎声音越大,沈氏当真是手足无措,连忙叫丫头,“快把她扶起来!”

柳氏哪是那么好相与的?赖在地上就是不起来,嘴里一个劲地指责沈氏的不是,又让吕氏给她评理,她不这么说还好,她一提吕氏,吕氏却是躲不过去了,冷着脸开口道:“元夫人,雅姐并未说你的不是,你何苦硬将这罪名往雅姐身上栽?莫不是以为雅姐为人温和好欺负不成?我却老实告诉你,雅姐与宫中的荣太妃娘娘是至交好友,就连当朝庆王爷见了雅姐也要视为长辈,虽然雅姐为人低调不愿张扬,可你在此撤泼,也是万万不行的!”

一句话,镇得柳氏半天没回过神来,宫里?王爷?这样的字眼离她实在太过遥远,却有着不同寻常的震慑之力。沈氏也十分意外,没料到吕氏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却不知吕氏她们一干姐妹询问那块金牌来由数次也没得到结果,便由猜测开始,得出这么个结论,当然吕氏也有怀疑,此时却是抱着试探之意说了出来。柳氏怔了半晌后终于回过味来,跳起来叉着腰厉声道:“她跟太妃有关系?是王爷的长辈?说出来也不怕闪了舌头!等我上官府告你个攀上诈骗之罪,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说完,柳氏扭头就要出门,沈氏面色瞬间苍白,正要阻拦,门上棉帘一动,一个人将出口堵了个严实。

第132章 翻脸就翻脸

柳氏被这突然的阻挡吓了一跳,后退了两步这才看清出来人,却是卫四。

元初一还在遥州的时候,卫四就一直跟着她作威作福的,也没少在柳氏面前露面,柳氏自然认得,尤其他那身材,往门口一站根本没人能出去,跟小铁塔似的,想忽略都难。

“你、你想干什么?”

柳氏是有点心虚,不然也不会看着人进来就问这么露怯的话。偏巧卫四又是个实惠的,人家怎么问他就怎么答,老老实实地道:“把你扔出去。”

屋内一片寂静,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的功夫,卫四已朝柳氏抓过来了,柳氏尖叫一声,“你敢动我!”

沈氏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帮忙,不料卫四身后又传来一个不依不饶的声音,“是谁在家里大吵大闹的吵着小姐安胎?卫四!找着人直接扔出去,不用客气!”

这声音是梅香的,她被卫四挡在身后完全看不到身形,只有声音飘了进来,也不知她是故意的还是真不知道犯事者就是柳氏,反正这话说的是一点余地没有,中心思想就是三个字:扔出去!

有了老婆支持,卫四如有神助一般,揪着柳氏的袖子就把她往外拖,柳氏还来不及说话,便故技重施地坐到地上以图拖延时间,这才有空叫到:“你个小蹄子!看我不跟你没完!”

拉扯之中梅香终于找到缝隙探进头来,看着丑态百出的柳氏哼哼一笑,不紧不慢地惊讶了一下,“怎么会是夫人?小姐在那屋听见有人闹事,还怕夫人有什么闪失,特叫婢子过来看看。”

柳氏气急败坏,“少跟我耍贫!快让他放开我!不然看我怎么整治你这蹄子!”

梅香撇撇嘴,不情不愿地道:“行了,快放开夫人吧。”说是这么说,人却往旁边挪了挪,给卫四留下了出门的空间,卫四大概是常和梅香在一起,也学了点善解人意的本事,梅香刚让开,他就已扯着柳氏的袖子,把她拖出门去。

柳氏的嚎叫声嘶力竭,已然没有叫骂,只是无意义地尖叫,声高震天,让留在屋里的沈氏与吕氏都有点受不住,分别揉了揉额角。

“梅香,快把她放了吧。”沈氏终是怕事情闹得太大不好收场,连忙吩咐梅香。

梅香却进了屋,顺便把想跟出去看看的沈氏和吕氏拦下,笑道:“夫人莫急,我这就去。”说完,又磨蹭了半天,这才掀了棉帘出去,喝止了想把柳氏丢出门去的卫四。

柳氏此时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已快被拖到外院去了,乍一获得自由还有点不习惯,又惊又怒地瞪了卫四半天,确定他不会再揪住自个,这才往地上一趴,大哭起来。

也不知柳氏是不是真的觉得委屈,反正还真见了眼泪,指天骂地的好不热闹,最后不仅元初一,连韩裴与沈氏也骂了进去,还冲着追出门来的沈氏吐口水,指着她骂道:“你们怎么待我我记下了!你包庇那个小蹄子打骂母亲,我这就去府衙告她个忤逆,告你个攀上冒认之罪!”

沈氏顿时急了,之前她还觉得不管如何柳氏也是亲家,让卫四那么做终究是过分了,本来想好言和解,没先到柳氏会说出这样的话,唾弃与责骂倒都算了,但如果柳氏把心一横,真的告上府衙,自己倒好说,但元初一的忤逆罪名是跑步了的,她怎能不急!

“快!把门关上!”

沈氏指挥着赵叔和卫四,她本意是想别让柳氏出去,慢慢谈,可这关门的举动却让柳氏误会了,立时大喊,“你们还想关门打人不成!”

就连吕氏,看着沈氏的目光都颇有转变,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以免待会闹得更大,殃及池鱼。

沈氏连忙解释,柳氏哪里肯听?一口咬定沈氏就是居心不良,弄得沈氏也没办法,正在这时,元初一那屋的房门打开,元初一搭着竹香的手走了出来。

“别管她,让她去!”元初一冷笑着打量一下柳氏,“去吧,去报官!”

对着元初一,柳氏习惯性地瑟缩了一下,马上又挺起头来,翻身爬起,怒道:“你以为我不敢?”

元初一轻哼,微扬了扬下颌,“我就是认为你不敢,如何?”

“你就看我敢不敢!”柳氏说着作势就往外走,在她想来,元初一也就是吓吓她,自古官民两条路,为一点小事就要惊官?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不过,元初一出现得太过突然,导致院内众人都没回过未来,柳氏都走出二门了,也没人来拦她,她也有点 慌了,难道真要去报官?

沈氏快步走到元初一身边,一脸急色,“初一,快拦住你二娘。”

吕氏在后头一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亲娘,她就说么,要是亲生的闺女,哪个做娘的会这么做!

元初一提高了声音,以足以让柳氏听得到的声音道:“拦她做什么?是她自己不顾大体不识好歹,也不想想元家的铺子还在遥州,元家的儿子还在京城,一味的玩蛮耍横,她能得什么好处!”

这话说得沈氏有些糊涂,柳氏却是一惊。她怎么忘了,早在元初一还是元掌柜之时,遥州就盛传过她与叶家五老爷戚步君的风流韵事,现在元初一虽然已经离开了叶家,可听说那个戚步君却是接管了叶家以前的产业,又与萧家联了姻,现在是遥州城内最大的势力群体,如果元初一与戚步君还有联系,让他多关照元家的铺子还不是举手之劳么?别以为元初一会看在那是自家产业的份上不这么做,她对元家有多少怨,柳氏可是清楚得很!

至于元忆就更别说了,那是她亲自送到人家手上的,别说她舍不得放弃那些红利,就算她舍得,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短时间内,元忆算是做了元初一的人质了。思及至此,柳氏又是后悔又是不甘,她原也没想闹得这么过分,要不是卫四想把她扔出去…说到底还是元初一先生的事端!

这么一想,脚底下就满了,柳氏想这么停下,又觉得没面子,除了沈氏,还有个客人吕氏在呢,她之前闹得那么没脸,现在说报官又反悔,人家还不定怎么看她呢!这么一犹豫的功夫,柳氏就走出韩家的大门了,直到出了大门也没人拦她,不过她反倒轻松了,拐个弯直接回韩家的隔壁、她昨晚的落脚之处了,既然怕被吕氏嘲笑,干脆就不见她,不就得了!她就不信吕氏永远不走!

柳氏这一出门,沈氏紧张极了,连连问元初一该怎么办,元初一也十分诧异,在她印象中柳氏不像是这么有种的人啊!今天这是怎么了?豁出去了?不过,这倒也有些麻烦,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柳氏向来在意元忆,如果现在连他都能放弃不顾了,她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略一沉吟,元初一叫过竹香,低声交代几句,沈氏听在耳中不由大诧,“初一,这…”

元初一摆摆手,“就这么办吧,恶人终须恶人磨,她不是要报官么?我成全她!”

吕氏在一旁很着急啊!先前为了避免殃及池鱼,她特地远离了现场,也远离了沈氏,现在元初一和沈氏说的什么她都没听清楚,只听这一句“成全她”!说得还挺狠,看来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蹭了几步,来到沈氏身旁,看她愁容满面,吕氏安慰似地开口,“雅姐不用担心,你不是有庆王府的金牌吗?就算她敢告官,我们也有倚仗,官差们不会随便动手的,不过裴儿那边最好提前知会一声,免得出什么岔子。”

她这么一说,沈氏这才惊觉,连忙让赵叔去找韩裴,心里又是不安又是害怕,要是柳氏真的告了官…她的心更乱了,又觉得元初一有些冲动,要是开始就能和柳氏好好说说…

沈氏想着抬起头,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埋怨元初一,只是她还有着身孕,还是该以净心为上,正想劝她先回屋歇歇,却见元初一并未像她想象中那么得意,并没有因为可以对付柳氏而有丝毫欣喜,反而眉间微蹙,眼中满是萧索落寞之意,双唇也紧紧抿着,颇有难堪之意。

沈氏猛然一惊。

一直以来,她认为元初一对元家是十分不满的,这种不满大到足以让她怨恨元家的任何一人,可她忘了,元家人再不是,那也还是她的家人,她挣不脱甩不开,就连柳氏,就算她不愿承认,可还是她的继母,有资格告她忤逆!与家人永远敌对,在与家人的斗争中得到胜利,又让她如何高兴得起来?恐怕元初一此时心中极为难过,不是为柳氏,而是为她这个离她越来越远的家。

是自己的不是啊!沈氏心中突然也难过了起来,眼见着元初一以强硬之姿赶走了柳氏,可那并非是元初一所愿,早上韩裴来与她说过,让她这几天敷衍一下,待得三五日,柳氏就会回去,而这几日,尽量不让元初一与柳氏直接接触,她也是答应了的。可,只因她太过软弱,给了柳氏施展的空间,元初一不忍她受柳氏的委屈,这才站了出来,不得已与柳氏直接对决!说到底,都是她的过错!

第133章 勾起点回忆

桐城府府衙的大堂已经清静有些日子了,眼下这时候,还有半个月就过年了,城中百姓都不愿意和官府扯上什么关系,所以自从进了十二月,报上来的案子明显减少,有的也多是偷东盗西之事,让人越发觉得,年关将近,小偷也是要过年的。但这些偷盗之事在知府侯国成的大力施压之下,已鲜有出现,赢得桐城百姓一片叫好之声不说,也给他一个清静的年关一一这对一个年末时需要份外精神去打点媚上的官员来说,显得无比重要。

今天与往常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侯国成在衙门待了一个时辰,照例没什么事情,已经准备离去,刚与师爷交代了两句,衙门口守门的一个差役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面亮闪闪的金牌,阳光下,晃得侯国成的眼睛有点花。

“大人,门外有位姑娘想求见大人,她拿着这块牌手请大人过目。”

侯国成在见到那块金牌的时候就留了心如此光亮闪耀,金牌的做工无疑是十分出众的,而精美的东西,不妨高看一眼。

伸手接过金牌,侯国成只看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又翻过去看了看,拿不准地交给身边的师爷,“你看看,这东西是什么来路?”

那师爷接过来,一眼便见金牌一面凸刻着“庆王府”字样,而背面,写的赫然是“赵熙”二字。赵熙是谁侯国成与师爷自然都知道,何况又有庆王府的标注,不过,这金牌倒有些蹊跷,因为他们两个以前都没见过。一般皇亲王公各府都有自己的印信,可大多只是标上某某府,鲜少有写主人名字的,侯国成就是因些拿捏不准。若按常理,主子的名字在下人来说都是属于避讳的范畴,平时说都说不得 怎会把名字刻到金牌上再交给别人?由此侯国成认为此物不真,可,这牌子的做工可是实实在在的精美,绝非出自凡手,难道现在的制假技术都已经这么高超了?

正因为拿不准,侯国成才会交给师爷看,可此时师爷也是沉吟半晌说不出个门道 侯国成便问那差役,“门外有几人?”

差役老实答道:“只有一位姑娘,看衣着像是哪个府中的下人。”

“下人…”侯国成捻着胡子想了想,“说没说什么事?”

差役摇头,“只说要见大人。”

“这样。”师爷在旁终于说话,“你先将那位姑娘请进来歇息一亚,我与大人稍后便到。”

差役看看侯国成得他认可后,转身退下了。

侯国成这时才现出几分急色 “师爷,你看这…”

师爷冷静地道:“还得再照册子比对比对。”

侯国成一拍脑袋,才想起这茬,连下人也不叫 亲自到书房中寻了一本硬皮厚册,翻开来,每页上都画着样式不同的金牌印信 正反两面矩细无靡。

这册子是侯国成托京城的同窗好不容易才弄到的,因为之前有过某官员不识当朝皇叔的印信惹恼权贵的先例 之后这种册子便在地方官员手中悄然流行,京中但凡是与皇室沾边的,家中都有自己的信物,认清这些东西,有时候是相当必要的。

侯国成轻车熟路地翻过画着当今圣上几款随身小奎的头几页,之后便是庆王府,别看这个浪荡王爷的名声不太好,但在皇帝眼中,那可是极为信任之人,身为臣子的侯国成哪能不仔细了解一番?

庆王府的印信这里记载了三种,都是令牌,一金二银,却哪个也没有写着庆王名讳的,侯国成仔仔细细地对照了数遍,还是一无所得,心中已有八成认定那金牌为假,当即有些恼怒,他原还认为自己撞了大运,能与庆王爷扯上关系,谁知竟是空欢喜一场!

“把那女子给本官…”

“大人!”师爷急着按下侯国成已挥出去的手,“大人别急,您看…”师爷指着画上金牌标有府名之处,“庆王府三字与这金牌所刻丝毫不差,就算此牌为假,制造之人也定然见过真正的金牌,况且…”

师爷卖了个关子,“大人,您这册子已是去年之物,说不定,这是庆王府今年新造的。”

侯国成思量半晌,“还是得见见那女子!”不过这次却只是吩咐人将来人带来,并无刚刚那般恼怒了。

竹香此时在府衙大堂等着,看着堂上明镜高悬,不禁有些恍惚,记忆中本已有些模糊的影像又一点点的清晰起来,她向来平静无波的神情,终于现出了些许苦涩。

“这位姑娘。”来人是府内捕快,体魄强健,穿着藏青色的差服,腰椅带鞘官刀,头上一顶雀翎方帽,极有气势。

竹香的目光从那捕快腰间系着的暗纹板带上移开,唇角轻抿,直到跟着那捕快来到后堂,已见到穿着官服的知府大人时,竹香才问了句…“你这腰带,也是你的妻子绣的吧?”

那捕快愣了下,回头道:“是啊,我们做捕快的有些危险,她不放心,就绣了平安字上去。怎么?看得出来?”他说着低头去看自己的腰带。

捕快的衣物都是朝廷发放,属于低阶官服,自然是不允许任何人更改的,他妻子绣的平安字符也是以同色丝线所绣,若不注意,是看不出来的。竹香怔怔地摇头,她其实并未看出腰带上绣的是什么,只是借着阳光的反射看到一些暗纹,勾起她一些回忆罢了。

曾几何时,她也曾绣过一条这样的腰带,她希望系着它的人能和乐平安,可事世总是不遂人愿,所幸,系着腰带的人还活着,这大概是惟一让人觉得安慰的了。她现在只希望,当年她的付出能让那人醒悟悔改,别再糟蹋浪费自己的人生。

“姑娘,那位就是侯知府,你自己过去吧。”那捕快说完便退至一旁,待竹香走过去 才急着转身离开。他还要去街上巡视,可总找不到他的搭档—— 那个半年前才加入府衙的新人。

据说那人已待过了四五个衙门,都是待上两三个月便悄然离开,到下一个地方再投身官衙,在桐城倒是待得最久。他以一身精湛的武艺与破案天赋很快就得到了这个职务,不过,他事事都好,就是有些懒散,时常去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巡街的时候也常常向百姓打听一个女子的下落听说是他的妻子,刚过门不久便离家出走,距今已有两年。

这真是很令人不解,舍夫出走这样的女人,还找她做什么!但那人不仅在找,还找得十分诚挚。

“平安,原来你在这里。”这捕快加紧走了两步往正在发呆的高大男子身边凑了凑,以防他再度失踪,“我还以为你又去找人了。”

向平安却一直望着竹香消失的方向出神,“你刚刚引进那人,是谁?”

那捕快一摊手,“谁知道拿着庆王府的令牌来的,估计不是寻常人。”

“庆王府…”向平安想了想,略有失望地叹了口气以她那性子,估计是不会与王府有什么交集的。

“快过年了,你回家吗?”出府衙的路上,那捕快随口问道。

向平安摇摇头没有回答,他的家,是被他亲手散的,现在,该要亲手找回来,只是,不知他还有没有那个机会。

他们两个一边闲聊一边出府巡视去了,竹香却已见到了桐城的知府大人,正在讲述金牌的来历。

“这金牌是我家小姐去京城之时庆王爷所赠,这块金牌与寻常的信物不同,庆王爷说,可以有更实质的作用。

侯国成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何为更实质的作用?”

“我也不知道。”竹香看着他,“大人以为呢?”她是真不知道。侯国成虽心存疑虑,可竹香镇定的表现让他更拿捏不定,对方只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如果不是心中有底,怎会如此镇定,连个表情都不多露,分明是见过大世面的!

“不知你家小姐是什么人?”师爷在旁问道。

竹香简单地说:“城中有间楚楚怡人,我家小姐是那里的老板娘。”

师爷无语了,他那意思是问和庆王爷有什么关系。

无奈又重新明确问了一遍,竹香老实答道:“有过节。”

侯国成与师爷双双无语。竹香此时也看出这位大人和那位师爷不太相信她的话,想了想道:

“我曾跟小姐去过庆王府,里面的东西我还记得一些,你们可以问我。”

侯国成沉默了一会,看向师爷,师爷也沉默着呢一一他们哪知道庆王府里长什么样啊!怒啊!

不过,竹香如此一说侯国成倒是信了几分,想着一时半会也弄不清这金牌是真是假,倒不如听听对方有什么要求。

如此一问,竹香平静地道:“我家小姐想让大人派兵去捉一个泼妇,关她个三五日,治治她的脾气。”竹香本以为柳氏早到了府衙告状,可她到这的时候并没看到柳氏,于是变通了一下,把“请知府大人扣住柳氏”的请求变了下,变成去捉人,反正结果是一样的。

侯国成越发的不明白了,他还等着后续呢,等了半天,竹香却再没有想开口的模样。“这…就这样?”师爷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竹香点头后,侯国成与对师再次对视一眼,这一次,他们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恐怕是真的!

侯国成觉得,没有人会傻得假冒了庆王府的金牌只为抓一个泼妇,师爷也觉得,这件事太过简单,简单得像是那些不讲理的皇亲国戚经常做的事!

“这…不知那个泼妇,是什么人?”师爷总算是还有些理智,没有马上答应。

竹香神情坦然,“是我家小姐的二娘。”

第134章 谁能比你坏

元初一在竹香离去后不久也回了房间,她以为柳氏直奔了府衙,所以才会那么吩咐竹香,她是实在厌了,若是放任柳氏不管,就算这次压了下去,她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不过她没想到,柳氏根本没去衙门,而是直接躲回了隔壁。

韩裴这边得了消息匆匆赶皿,听了元初一的打算没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大不了,将来有什么指责辱骂,他全承着就是。

将忧心仲仲的沈氏送回房,韩裴这才回了自个的房间,才进屋便听元初一问:“你知道我大哥去哪了吗?”

一早上了,元初一都没看到元惜,听梅香说是为躲开柳眉出去了,关键是柳眉也不在,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人一起出门约会去了。

韩裴笑笑,“早上他去了铺子里,本是想躲着你们那个表妹,后来却被她逮个正着,正巧我有个饭局因事不能前去,就趁着你那表妹参观楚楚怡人的机会,让他帮忙给我送信过去。”

韩裴边说边笑,元初一不明就理地看着他,送信而己,有这么好笑吗?

“饭局是云大小姐所布。”韩裴笑着说。

元初一也跟着笑了,不过随即警慢起来,微眯了眼睛道:“你和云大小姐常常出去?我怎么都不知道?”

元初一的不悦表现得十分明显,韩裴失笑,摸摸她的头顶,“云家是香料行业中的翘楚,能与他们有合作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我与云大小姐见面所谈无非是生意之事,而且还有桐城其他香料商,每次都是一大桌子人,也值得你不放心?”

放在以前,韩裴是绝不会解释这么多的,因为他觉得明白他的自会明白,不明白他的又何必多费口舌?不过这一习惯在与元初一在一起后彻底改变,尤其知道元初一看着挺强挺横的,其实就是只纸老虎,极度缺乏安全感,与其让她怀疑又难过的,还不如一早交待清楚。“我也就是…随便问问。”元初一心虚地低了低头。

她知道自己是个没自信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这种不自信的感觉愈加浓烈,甚至还有了杞人忧天的感觉,尤其对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男是女越发在意起来了,因为她发现包婆婆和沈氏已经开始着手做一些小衣服,但那颜色式样似乎都是为男孩儿准备的,于是她的压力更大。

两个人正说着话,梅香敲门进来,与韩裴道:“姑爷,何夫人有事情找你。”

元初一的眉稍又是一抽,对吕氏,她可是心有余悸啊!

韩裴却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点头道:“请何夫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