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说这位朱大人经常贪污受贿,却没有证据说明木棚区的事和他有关,对吧?”南谨轩听完,抬眼看向杨工书。

杨工书被他这么一问,不由得一噎,确实,他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木棚区木材的事同他有关,但是知府的人都知道,朱大人是两年前从京城调至江北,看着老实本分,暗地里贪赃枉法的事干得可是不少。

“据我所知,知府大人清明正直,若是你们都知道这些事,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既然贪污,手中必有银两,就算没有银两,总也会有地契店铺,这么一查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南谨轩问得漫不经心。

“南大人有所不知,朱大人十分狡猾,我们明明知道他贪了许多银子,但是却没有人找得到那银子所藏之地,我曾有一次去他府上寻他,那宅子…说不上家徒四壁,但是却绝不是富贵之家,因而我也十分纳闷。”杨工书像是怕南谨轩不相信似的,说得十分详细。

“你是说,在江北贪的银子…不翼而飞?”南谨轩眸中精光一闪,抬头看向杨工书,“怎么越听越觉得玄乎?”

杨工书急急道:“并不玄乎,朱大人来江北是替了户房典吏的职位,江北向来富庶,农田肥沃,商人来往也多,照理说江北的收益该是年年大涨,但是谁知道朱大人来了之后便说收支恰好持平,这话…摆明了就是糊弄我们的呢。”

“所以你认为,那些本该上缴朝廷的收益和税收,他都私扣了下来?”南谨轩微微皱眉,显然对这样的行为不满。

见他这幅表情,杨工书连忙继续说:“黎知府曾经派人盯着朱陈大人,虽没有抓到证据,但是陆陆续续一年来,总会有些蛛丝马迹的。”

南谨轩的眸光倒是微微一闪,不动声色地回答:“既然杨工书这样说了,我自然是会调查一番。”

听他这样说,杨工书这才松了口气,呐呐道:“那…舍妹的事…”

“强抢良家妇女,这样的事既然被在下知道了,自然是不能袖手旁观的。”南谨轩垂眸,答得十分君子。

“谢谢南大人。”见他给了承诺,杨工书压下心头暗喜,硬是行了大礼,他惊喜不已的表情倒是惹得南谨轩连扫两眼。

“明日的事,我会处理。”南谨轩沉吟一声,淡漠地说道。

“是,那明日就静待南大人大驾了。”杨工书又行了个大礼,才离开。

待杨工书走远,南谨轩才重新抬起头来,明明屋子里只有他一人,却见他漫不经心地说道:“还不舍得出来?”

倏地一道黑影落地,俊美的容貌上多了些许灰尘,想是方才不知道藏身在某个角落时沾上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来人自然是景飒,明明这张容貌看起来该是冰山男子,却偏偏是个话唠似的家伙,只能无奈老天不开眼了。

“你跟了我一天了,不累?”南谨轩淡淡地抬眼,冷峻的神情里多了些许戏谑。

“你知道我跟了你一天?你故意的吧!”景飒不乐意了,早知道被他发现了,他何意藏得这么辛苦,这家伙今天一天都在外头奔波,他也是跟着跑了一天。

南谨轩扫了他一眼,挑眉道:“叫你查点事,你倒是好,出门好几天音讯全无,回来也不现身…既然你喜欢躲躲藏藏,我自然要满足你。”

有的时候,景飒真觉得南谨轩是个两面派,人前清冷沉默,私底下却是个腹黑又无赖的家伙,常常把他气得跳脚,他却淡定自若。

“朱光虎那个人,你知道么?”南谨轩懒得同他东扯西扯,景飒这个人别的没什么不好,就是跟女人似的爱唧唧歪歪,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

“你应该也知道这个人。”景飒卖起了关子,一脸得意地朝南谨轩努嘴,示意他说点好听的,他就大发慈悲告诉他。

“不说?”南谨轩也不动气,只是定定地望着他,似笑非笑。

但凡他露出这个表情,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景飒心底咬牙切齿,却也只能坦白交代:“他有个儿子叫许世斌,这个人你应该不陌生。”

南谨轩面露诧异,这个许世斌他当然知道,虽不熟悉,但是也是打过照面的,和他一样都在宫里当差,不过他并不是御前侍卫,只是个三等侍卫,因为手上功夫不错被五皇子看上了,便留在了身边做侍卫。

许世斌是五皇子的侍卫,而朱光虎是工房典吏,这两个人怎么看都连不到一块去,但是…南谨轩双眸微眯,若是加上方才杨工书所说,那些不翼而飞的银子,还有朱光虎空降江北的话,这件事就有遐想的空间了。

“你所有的猜测都必须有一个大前提…那一位的野心倘若并非你所想…”景飒犹豫了一番,还是将一直藏在心头的话说了出来。

景飒并不是朝廷中人,他也并不希望谨轩卷进朝廷里的那些纷争,可是南谨轩是什么样的人他太清楚了,若是他一意孤行,谁都劝阻不了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景飒至今不知道,南谨轩到底凭借什么理由,坚定地相信五皇子有野心,以他看来不过就是位寻常的皇子,虽然想有所作为,也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儿子想证明能力给父亲看罢了。

“放心吧,那一位…忍耐不了多久的。”说完这一局,南谨轩只是微微勾起嘴角,眸中射出一抹自信。

许多事讲究的是时机,现在不作为,并不代表以后也不作为。

南谨轩敛了眉眼,将眼底的复杂收个彻底,立在一旁的景飒也只能蹙眉叹气,真是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存了什么心思,偏要和那一位过不去。

“有时候,不是忍耐避让,就能让人放心的。”南谨轩的声音很轻,仿佛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又仿佛被风一吹就散。

第236章洗手作羹

处理完衙门的事,南谨轩便回了驿站,见楚遥没在屋子里呆着,不由得好奇一问,才知道她竟然去了厨房,心下惊奇,也不用人跟,独自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江北的驿站并不小,内里也是分等级的,像三皇子这样的人来自然是住在驿站最好的宅子里,随行人员亦安排在内,因而驿站的厨房非常大,一应俱全。

南谨轩向来走路无声,他走到厨房的时候谁都没有发现他,他在门外便看到了楚遥,身着常服,发上只一支简洁的发簪,宽大的袖子被她微微挽起,那副模样倒还真有几分厨娘的架势。

这样的她,明明是最平凡的衣饰,却偏偏叫他迷了眼,醉了心。

“谨轩…”像是能感应到似的,楚遥忽然偏头看向大门的方向,见到南谨轩立在那边,朝他嫣然一笑,眼角微微翘起,心情很好的样子。

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南谨轩今日算是领教了,若不是他自制力强,这会儿怕是要失态了,他强自镇定下来,抬脚往厨房里头走去。

清欢见到驸马爷来了,便朝着周围几个侍女厨娘做了手势,示意他们先退下,她是最后一个走的,憋着笑意同南谨轩福了福身,飞快地往外走去。

实在不是她想笑,而是难得看到素来清冷沉默的驸马爷露出这样好笑的样子,方才他同手同脚的样子,要不是顾忌着驸马爷的面子,她大抵是要当场笑出来的。

不过这样也好,看着驸马爷和公主日渐稳定的感情,清欢也是松了一口气,原先还担心公主图新鲜才要嫁给驸马,她还真怕公主哪天忽然腻了又要闹腾。

除了公主她也担忧驸马爷,她不敢说自己阅人无数,但是看人的几分眼力还是有的,驸马爷虽然不爱说话,却似乎并不是个能任人欺负的性子,之前被强行赐婚换做任何一个男子恐怕都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幸好驸马爷豁达,并没有因为此时同公主生分。

那边清欢的想法暂且不提,楚遥自然也是看到南谨轩的失态,她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南谨轩知道她笑什么,不过他也并不介意被她笑,若是能逗她一乐,他这蠢样子倒也蠢得其所。

“怎么忽然来厨房了?”其实他想问的是,她什么时候会下厨了?瞧着娴熟的模样似乎并不是刚刚学会,倒像是个熟手。

“看你这几天辛苦,给你做点好吃的。”楚遥并没有卖关子,反而回答得十分坦然。

在楚遥看来,他们已是夫妻,她为他洗手作羹亦是很自然的事,虽然她贵为公主,却也是人qi,别的妻子能为夫君做的,她自然也能为他做。

南谨轩但笑不语,伸手帮她将碎发撩至耳际,墨色的眸子里满是掩不住的笑意。

“要是你父皇和你三哥知道你为我下厨,定然要嫉妒了。”南谨轩坏心一说,心头还真是有些小得意。

见他说了这么孩子气的话,楚遥又忍不住轻笑开来,不过还真别说,若是父皇和三哥知道了,定是要吃醋的。

“我帮你。”南谨轩走到楚遥边上,不由分说地挽起袖子,跃跃欲试。

瞧他的样子,楚遥微微一愣,面上闪过一抹恍惚,那时候南谨轩到她的院子里头见她在厨房里头忙碌,也是这样卷起袖子说要帮忙,只是后来…却是越帮越忙。

“怎么了?”南谨轩不着痕迹地蹙眉,每每见到她这样的神情,心里总是掠过心疼,她眼底的悲凉仓惶一晃而过,如尖锐的匕首刺入他的心头。

“君子远离庖厨。”楚遥哼他。

楚遥喜欢同他斗嘴,谁让他在人前和人后简直就像两个人,私下独处时总喜欢逗她,不然就是同她抬杠,这样的南谨轩,和她记忆里那个永远风轻云淡,正直寡言的家伙全然不同,就是这样的他却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让她心动。

“堂堂公主都为我下厨,我若是还说这样的话,岂不是个占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了?”南谨轩轻笑着俯身凑到她耳边轻问,“遥儿要我出去?”

这可是赤裸裸的调情了,楚遥的耳根都红了,她只是佯装镇定地盯着手里的厨具,摆出一副认真做菜的样子。

只不过…南谨轩瞧她放过一次盐了,又想再放一次的时候,伸手拿过她手里的锅铲,笑着推开她,一手抵着灶台,一手凌厉地炒起菜来。

楚遥狠狠地瞪他,这家伙分明就是报方才出丑的仇,真是个讨厌鬼。

不过她还没同他呛声,便被他娴熟的动作惊到了,她没有记错的话,他分明是从没下过厨才是,虽说是南忠公府的庶子,但是也没有沦落到需要他自己来做菜的地步吧?

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明显取悦了南谨轩,只见他轻笑着在她耳边低语:“堂堂七公主都能下厨,我会下厨又有什么稀奇的。”

当然最震惊的是门外的厨娘们,她们虽不知道楚遥的身份,但是听她自称文家小姐,再加上她一身的贵气逼人,料想也定然是京城世家的千金小姐,不想她竟然跑来厨房说要做菜,真是让她们惊诧不已。

而最让她们惊讶的是,南大人居然也会下厨,瞧着那手把式也看得出来是个老手,谁家男子会入厨房,别说是朝廷命官了,就连寻常老百姓或是农户之家都没有这样的事。

再有便是众人对厨房这两人关系的猜测,再加上清欢姑娘方才的示意,厨娘们是什么人,一眼便看穿了南大人和文小姐之间的情意,当然他们并不知道的是,这两人不止有情意,还是睡在一间房里的。

最后还是清欢走过来,凌厉地扫了一眼窃窃私语面露羡慕的厨娘们,冷冷道:“我们做下人的,最要管住的便是一张嘴,要知道祸从口出。”

这么一说,众人立刻压低了脑袋,不敢再说话。

支开了众人,清欢才偏头看向厨房里头两人亲昵的调笑,微微松了口气,只要公主幸福就好。

只不过…有些人,就是见不得旁人幸福,清欢偏头扫向离开的厨娘,视线定在一人身上,良久才移开,暗忖再盯着些才好,待那人露出马脚再一并处理了。

然而,她没有想过,因为今日的谨慎,差点酿成了大祸。

第237章迎亲纳妾

隔日下午,楚遥难得穿了一身华服,精致的装扮一看便是大家千金的模样,清欢素来不过问公主的意思,更何况驸马爷出门前还特意嘱咐清欢,今日出门多带几个侍卫,她便知道公主有事要做。

“小姐,您说的地方就在巷子口那个小四合院了。”车夫隔着帘子说话。

楚遥下了马车,打量着西街巷子,巷子不长,没住几户人家,一头紧靠着西街外头的街市,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

“小姐要在这里走走,劳烦马叔过两个时辰再来接小姐。”清欢说话间,已经从袖中拿了一块碎银子递给马夫,马夫连连道谢,便将马车赶走了。

那边清欢在打发车夫,楚遥绕到另一边看了看四周,街口有个小茶馆,二楼靠窗的位置不错,想来该是能将西街巷子一览无遗的,她便带着清欢进了茶馆。

“上一壶茶,再来几个你们店的特色点心。”楚遥懒懒散散地支着头望向窗外,这边不同东街,那儿是江北最繁华的地方,这里来往的人少了许多。

“好嘞,请稍等。”小二最喜欢这样爽气的客人,领了命便下去准备吃食。

“小姐在等人?”在外头,清欢素来唤楚遥小姐,这会儿见她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看着便像是等人。

“等戏开场。”楚遥神秘一笑,视线又往下投去,支着头盘算,不知道这戏什么时候才会开场。

谁想她这椅子还没坐热,西街巷子口便起了热闹,一顶暗红色花轿,前头几个敲锣打鼓的,走在最前头的正是那日里被江北侯管家抓回去的陈生,瞧着这走路带风的样子,看来陈管家也不过是在人前装腔作势罢了,带回去竟是什么责罚都没。

楚遥在心底冷笑,想着难怪南谨轩端的是放长线钓大鱼,定是早就知道这陈管家也不是个好的,只可惜被她的自作聪明给破坏了,想到那日的事她心里还是有些懊恼的。

再说这一路敲锣打鼓的,分明就是迎亲来的,轿子不是大红而是暗红,很明显是来纳妾的。

坐在茶馆楼上的楚遥不由得勾唇冷笑,之子即使是侯府的管家,那也终归是下人,竟要将工书之女纳为侍妾,这般作为实在让人啼笑皆非,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

不过这样的想法也只有楚遥才有,陈管家在江北侯府也是能说得上话的的人了,陈管家之子陈生,整日和那些公子哥儿们混迹在一起,被人唤一声陈公子,他大概也就真的当自己是公子哥了。

“杨姑娘,快出来了,陈公子都到门外了…”说话的是个媒婆装扮的胖女人,四十多岁的样子,翘着兰花指,笑起来尤其瘆人。

瞧着杨家大门紧闭,那媒婆冷冷一笑,语气和方才热络的样子全然不同:“陈公子今日可是抬着花轿来的,杨姑娘赶紧开门吧,把新郎官晾在外头算个什么事啊?被街坊邻居看到了,还当你们小两口闹别扭呢…”

瞧着这话,分明就是冲着毁了杨家小姐的名节去的,人家十七岁的姑娘云英未嫁,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后来那家人五年前搬去了京城便音讯全无,杨小姐就这么蹉跎了好几年。

“你不要胡说八道。”大门倏地打开了,杨意一脸怒色,他的兄长杨工书更是气得满脸通红,要不是杨工书的妻子在旁拉着,他就要冲上去了。

“老生哪里胡说八道了?杨工书,这可是一门好亲事啊,你们杨家可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才能和陈家结为亲家,不好好感恩,竟还如此不知好歹。”那媒婆是个会说话的,颠倒黑白的能力更是登峰造极。

杨家兄妹俩本也是斯文人,哪里吵得过人家,杨夫人更是大字不识几个,原先是田里干活的,和杨工书都是江北乡下的,后来也是杨工书有了出息,才跟着从乡下搬到了城里来住。

“谁要嫁给陈生。”杨意气得眼睛都红了,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那日在街上拦着她打听她的名字,她不告诉他,他居然派人尾随着她知道了她是谁,后便派了人来提亲。

“意儿怎么这样说话?”陈生扯开一抹笑容,着迷地望着杨意,她身上有一种让人迷恋的东西,让他升起一股一定要将人弄到手的执着。

杨意算不得绝色,清冷中自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韵味,冰山一般的神情让陈生心痒难耐。

“住口。”杨意冰冷的目光投向媒婆,“我陈家虽是小门小户,但也是规矩知礼的人家,可不是那些风尘女子,凭一顶轿子便能抬回去的。”

杨意见陈生要开口说话,又冷冷地开口:“别说今日是要纳我为妾,纵然你陈公子三媒六聘,我杨意都不愿进你陈家的门。谁人不知你陈生是什么样的人,我可不会想不开往火坑里跳。”

谁能想得到,这冰山似的美人竟是个火辣性子,说话连珠炮似的,直让那媒婆看得目瞪口呆。

杨工书和她妹妹相依为命,杨工书有几分本事,待人接物上却是温吞,而杨意却是雷厉风行的女子,从不是能被人欺负的。

看戏看到这里,楚遥微微扬了眉,虽说这茶馆隔得远,听不清他们所说的话,但是端看这几人的脸色便知道这位杨小姐定然是个泼辣厉害的角色,没见那媒婆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么。

只不过,女子如此犀利并非好事,除非像楚遥这样靠山颇多的倒也罢了,像杨意这样的还摊上这样的性子,可是标准的自讨苦吃了。

“走吧,下去看看。”不过吃了几口点心,楚遥便起身往下走了,清欢往桌上放了一锭银子,便跟了下去。

“杨意我告诉你,带着媒婆带着花轿那是给你面子,既然你要撕破脸皮,本少爷还就是要纳你带回去了,我倒是要看看有谁敢拦着。”陈生本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原本对杨意有几分忍让也是因为想将人带回去,可她竟然这么不给面子,当众给他难堪,他自然也是不会容她好过的了。

“哟,这么热闹…这不是杜若杜公子么?”一道清亮的嗓音横空而来,引得众人转头望去,陈生更是直接变了脸色。

然而,楚遥却从杨工书的眸子里捕捉到了几许失望,心下微微一冷,果然是人不可貌相么,再老实本分的人…终究也是有自私的时候的。

第238章为人解围

“文…文小姐…”陈生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杜公子这是怎么了?之前还是江北难民,这会让摇身一变怎么又捣鼓着娶亲了?这娶的又是谁家的姑娘啊?”楚遥一派悠闲,视线往后看了看,啧啧叹息,“就这么小猫两三只的,也想娶到姑娘?”

楚遥一口一个杜公子,直直将陈生叫得面色惨白,他不知道她这是在警告他上次的事没完,还是想要怎样,他也是派人查过这对杨家兄妹的,没什么人脉,由着杨工书在工房办事的银子养家,杨工书的妻子和杨意平日里做些刺绣什么的拿去相熟的铺子卖,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他这才生出了胆子,想着将杨意弄到手。

“文小姐真会开玩笑…今日,今日在下诚心来娶亲,若是意儿应了这门婚事,定会请文小姐来喝一杯喜酒。”被她盯着,陈生只能硬着头皮应和着笑意。

杨工书虽然没见过这位小姐,但是他听说驿站还住着一位文小姐,是京城文家的小姐,此时听陈生这样称呼她,想来定然是驿站那一位了。

“文小姐在此地真是太好了,否则只我们两家的人,真是连个说公正话的人都没有。”杨工书性子温吞,说话亦是一板一眼,“我们家小妹早有婚约,不容陈公子污了名节,还请文小姐做个证,我们杨家从未想过要高攀陈公子家,还请将花轿抬回去。”

楚遥似笑非笑地瞥向陈生:“听说江北侯管家是个有能耐的人,却没想到教出来的儿子竟连媳妇都娶不到!还要用这种手段来抢亲?”

谁说不是呢,人家姑娘家压根就不愿意,陈生像土匪似的带着个花轿来娶,可不是抢亲了么?

陈生并不是能忍的人,他刚想开口骂回去,耳边忽然响起了他爹的话,让他以后做事警醒点,不要得罪了贵人,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最重要的是,他爹暗示他,这位文小姐从京城来,背后的家族势力恐怕连江北侯府都得罪不起。

见陈生张口欲言,后又生生地闭了嘴,楚遥微微挑眉,看样子是有人在后头提醒过他了?是他爹,还是江北侯府的人?

“我对意儿…”这个称呼一出,楚遥眼刀便丢过去,他连忙换了叫法,“我对杨意姑娘是真心倾慕,才想将她娶回去,文小姐难道不该成人之美么?”

楚遥差点笑出声来,走到哪里都能碰上这些指鹿为马之辈,实在是让她无语至极,人家摆明了看不上他,他居然还有脸口口声声让人成全。

“若是杨小姐对你同样倾心,这桩婚事自然为人津津乐道,本小姐也定然会奉上大礼,可是没见人家杨家恨不得把你扫地出门么?”楚遥大喇喇地指了指立在门边的一双黑脸兄妹,言语中还带着几分嘲笑。

听她的意思,似乎是打定了主意站在杨家,陈生暗恨不已,面上的笑容敛了敛,到底年纪轻,没什么耐性,见着楚遥胡搅蛮缠他也烦了,冷冷地开口:“文小姐即使是京城贵胄,也该清楚这里是江北,这样的闲事,文小姐还是不要理会的好,不然万一我身后那些侍卫脾气一暴躁,刀剑无眼,伤了小姐,可该如何是好。”

他以为,千金小姐都是胆小如鼠的,眼前这个女子就算看起来精明,被一把把刀剑指着,也只有哆嗦求饶的份了吧。

“我这个人就是好管闲事,今天这桩事,本小姐还真是管定了。”楚遥打量了一眼陈生,“杨家是清白人家,杨工书又是知府的得力下属,本小姐倒是要劝一劝陈公子,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你若是要蛮抢,只怕到时候死的事你自己。”

陈生猛地抬起手指着她,被噎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公子若是当真喜欢杨小姐,就该请了媒婆来府里说亲,三媒六聘地把人娶回去…当然,前体是杨小姐肯嫁,否则你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楚遥眼里是赤裸裸的鄙视,直直将陈生踩到土里去了。

“你…咱们走着瞧。”不敢硬来,陈生只能气氛地指着楚遥,说得恶狠狠地,旋即又转头看向杨意,“我不会放弃的。”

说完这些,陈生飞也似的离开了。

“谢谢文小姐仗义相助。”杨意半低着头,微微屈膝行了个礼,颇有几分世家小姐的范儿,让楚遥心中暗暗惊讶。

以她来看,就这番礼仪俱佳的行为举止,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未必能有她做得好,或许比不上世家嫡女,但是和那些世家庶女相提并论还是能议一议的。

“杨小姐客气了,我不过是路过而已,没想到碰上陈生那个烦人的家伙。”楚遥挥挥手,赶苍蝇似的,仿佛陈生真的是苍蝇似的。

“不管怎么说,今日都谢谢文小姐出手。”杨意半低着头,并没有方才泼辣高傲的模样,低眉顺眼了许多。

两人客套了几句,杨工书便让侍女先扶小姐回去,待她走远,他才后退一步,深深鞠了一躬:“在下谢文小姐出手相助。”

楚遥定定地望着这位外表老实的杨工书,唇瓣泛着浅笑,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说道:“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杨工书不用客气。”

“敢问文小姐,可是南大人所托?”杨工书眸中闪过失落,低声说道,“在下本以为南大人会亲自过来的。”

“谨轩有事要忙,便让我走一趟。”楚遥状似不经意地扫他一眼,“怎么,杨工书有事找他?若是公事回头在衙门应该能碰上,若是私事我也可以代为转达。”

杨工书抿了抿唇,面色黯淡,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

“陈生并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若想杨小姐彻底摆脱他的纠缠,还是要早作打算的好。”楚遥说罢便要离开,走了一步,又转过身来淡淡一笑,“杨工书为人严谨,思虑周全,应该明白因小失大的道理,有些事还是要三思而行,否则…一步错可就步步错了。”

说完这句,楚遥便抬步离开,而杨工书则立在原地捏紧了拳头,许久之后才陡然重重叹了一口气。

第239章一箭多雕

楚遥才走到街口,便看到一辆墨色马车停在街对面,赶车的正是南谨轩的侍卫,她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上了马车,清欢则留在方才的茶楼前等驿站的马车。

坐在车里的南谨轩从边上的食盒中拿出一盘糕点递给楚遥,见她眸子陡然一亮,眼底的宠溺更深了几分。

见楚遥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南谨轩好奇地开口:“怎么这样看我?”

“你是不是知道那个杨工书在打你的主意,所以才叫我跑这一趟?”楚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原本她还在想,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南谨轩为什么特意让她来跑这一趟,若是他亲自过去,对陈生的吓唬作用可是更厉害些的。

“哦?”南谨轩勾唇浅笑,眸子里闪烁着奇光。

“他看到我的时候可失望了。”楚遥小口小口地吃着糕点,不时喝一口南谨轩凑过来的水杯,一边哼哼说话。

南谨轩爱极了楚遥这副小狐狸的狡黠模样,眸中笑意更盛。

“后来我想了想才算想明白了,他原本定然还想着能算计你一把。”楚遥嘴里塞了糕点,不清不楚地咕哝了一句。

“我没有想到那么多,只是觉得这样的事少沾染地好,非亲非故地跑去阻止陈生娶亲,实在很难不让旁人生出什么想法。”南谨轩的话说得极为含蓄,楚遥却是一下子就听懂了。

她放下糕点,沉吟道:“若是今日你去了,陈生是定能劝退的,但是你的好心却会坏了杨意的名节,到时候陈生闹上一场弄得满城皆知,杨工书再顺水推舟将妹妹许配给你。既能摆脱陈生的纠缠,还能借着你攀附上三哥…这个杨工书,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南谨轩见她不吃了,将盘子从她手里端开,放回食盒,低声说道:“昨日他忽然出现告诉我木材的事,我心里就生了疑惑,后来着人一查自然也就明了了。其实真正看上他妹妹的是朱大人那个不学无术的庶子,朱光虎几次暗示他,杨工书都装傻充愣地混了过去,后来陈生忽然看上了杨意,我猜测恐怕这也是为我设下的局。”

说到这里,楚遥已经听明白了,接着他的话往下说:“所以,让你帮忙挡陈生是假,挡朱光虎的儿子才是真。若你见了他妹妹起了心思,那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将妹妹许给你,若是你没有起心思,但是你为了他妹妹得罪了江北侯府的人,在外人看来你就是对杨意倾心,朱大人就是看在我三哥的份上也会掂量掂量,怎么算都是杨工书占便宜。”

南谨轩但笑不语,目光却定在她的身上移不开眼,如今她越发地冰雪聪明,眸子里散发出的自信让她整个人如脱胎换骨了一样,这样的她真是教他迷了眼,醉了心。

“真是没想到,这位杨工书看起来老实憨厚,肚子里的心思却是九转八弯的。”楚遥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