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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韩岳却招式诡异,手中弯月刀带着风声只循着偏锋走,二人过了十招之后,唐奕便开始有些勉强,只能被动防守,基本没有进攻之势了。

不过李钰却有些心急,这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她肚子开始咕咕叫了,真不知道这两个人要打到什么时候,于是她眼神一撇,伸手捡过一颗石子朝着周老侯爷的腿上丢过去。

众人都紧张的盯着韩岳和唐奕二人,没有人注意李钰的小动作。

周老侯爷的腿被石子击中,忍不住低呼一声,站立不稳打了个趔趄。他身旁的人忙扶了他一把,惊慌的问了一句:“侯爷您怎么了?!”

正是这一声低呼和慌张的一问,让唐奕瞬间分神,也给了韩岳机会。

弯月刀忽然一晃,从他的面门上照过,然后以一个诡异的玄弧翻回来,唰的一下,削掉了唐奕头盔上的红缨。

那红缨在空中划了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啪的一声落在了周老侯爷的脚边。

“唐奕!”周老侯爷的心顿时凉了半截,惊慌的抬头看去。

此时韩岳已经收手,而唐奕也在一愣之后回过神来,垂手站在那里喘粗气。

“好啦!天都黑了,还有谁想要比一比的,赶紧的来,没有的话,咱们是不是该去吃饭了?”李钰一边说,一边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云启也轻叹一口气,平缓的说道:“外祖父,我想咱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吧。”

“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周老侯爷恼羞成怒,恨恨的瞪着韩岳,“既然我们技不如人,你们想要从安逸洲过,就踏着老夫的尸体过去!”

李钰轻声一叹,走到周德镜跟前,惋惜的说道:“周老侯爷铮铮铁骨,实在叫人钦佩啊!”

“哼!老夫还不用你个小娃娃恭维!”

“可是,您老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的后果?”李钰轻声叹道:“是的,你可以为了名节不计性命之忧,可你身后这些人呢?你安逸洲的数万百姓呢?难道他们都该死?”

周德镜撇开目光,像是懒得跟李钰说话,实则是有点心虚。

“哦,对了,你放心,我们是不会滥杀无辜的。”李钰笑着指了指那些护卫,说道:“他们,只要不反对我们从你这片地上借个道儿去东陵,我绝不会动他们一分一毫。刚才您老也看见了,你的三员爱将虽然输了,却毫发无伤。若是我们韩将军想要他们的性命,绝非难事。”

“我们为什么不杀人?因为我们攻打帝都,杀的是奸党妖后,是因为他们丧权辱国,为了自己手里的权力,不惜牺牲冀州一城的百姓。而大云皇室——”李钰说着,转身朝着云越招了招手。

云越听话的走到近前,抓着李钰的手乖巧的叫了一声:“姐姐。”

“你看,这曾是大云的皇帝,还有那边,是大云的肃王,还有你的外甥是大云的东陵王。”李钰说着,拔高了声音指向北方,“在帝都城里,还有燕王,恒王,镇国公,靖海侯等等王公大臣,还有跟我们并肩战斗壮烈牺牲的贺老将军!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您应该相信他们!”

李钰看着周老侯爷渐渐缓和下来的神色,轻叹一声,十二分真诚的看着老头儿的眼睛,放低了声音,说道:“老侯爷,我是真的不想跟您刀兵相见,我只是从您这里路过。又不是强迫你服从大周的统治。这片地还是你的,赋税我会说服我父皇不收你的,我只希望我们能够和平相处,给安逸洲以及周围这几个州县的百姓一分安静的日子过,好不好?”

“哼!你这小娃娃倒是会说话!”周德镜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而且他也知道再反对下去就要跟安逸洲所有的百姓为敌了,那样他们周家就会连安身之地都丢掉。

“我不仅会说话,还会办事。这一点,您信不过我…”李钰说着,优惠投诉朝运气一笑,“还信不过您的外甥东陵王吗?”

“你刚才拿剑逼着元敬呢!”周老头开始翻旧账。

李钰叹道:“那也是被你的人逼得,我们若不那样做,双方早就杀的你死我活了!”

“总之你要给老夫赔礼道歉!”周老侯爷觉得自己被一个丫头给说服了,很没有面子,所以总要扳回一局。

“好!”李钰也毫不含糊,后退一步之后朝着周德镜深深一躬,并真诚的说道:“今天是李钰莽撞,还请老侯爷海涵。”

“罢了!”周德镜捻了捻花白的胡须,看了一眼云启和周玥晗,哼道:“天都黑了,别在这儿杵着了!”

“爷爷!”周玥晗一看事儿就这么了了,心有不甘的喊了一声。

周老侯爷皱了皱眉头,说道:“行了,你表哥身体不好,站在这里吹山风,回头又病了!”

“哦。”周玥晗立刻不找茬了,忙起身吩咐西月:“还不把表哥的披风拿过来?”

李钰看了一眼这位红衣少女一脸痴然的样子,不由得暗暗一叹:这世上真是少什么都不少痴男怨女!

老侯爷周德镜一声吩咐,一直剑拔弩张的护卫们立刻收起了弓箭兵器,双方从势不两立变成了并肩同行。

云启邀请周老侯爷一起上了马车,李钰和韩岳分别带着云越和元宝策马,其他人也都各自上车上马一起进了安逸洲直奔周老侯爷休养的庄子。

当晚,周老侯爷安排了丰盛的饭菜招待众人。席间,云少棠对周老侯爷感激不尽,好听的话说了几车厢,花满楼也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人,席间左右逢源,气氛调节的也很好。

关键是李钰无心捣乱,这晚宴的气氛就不会太差。

要说这周老侯爷真的是一个老成谋国的主儿。两军对阵时,他那叫一个杀气腾腾,真至死不屈的慷慨。但是做到酒宴上,他又是一个和蔼可亲,完全像是自家的老人。李钰默默地想这老头儿是不是从小练川剧的,自备无数张面孔,随时随地的变脸不解释。

云启以身体不适不胜酒力为由提前退场回房休息,他一走周玥晗也借故离开了。

没有美人佐酒,李钰也兴致缺缺,最后敬了周老侯爷一杯酒之后便装醉离席。出了屋门从院子里转了一圈,把侯府随侍的丫鬟甩掉后寻了个僻静的地方,故伎重演,先上树再上房,一个人躺在瓦片上看星星。

事实证明,李钰并不是一个浪漫的姑娘,躺在那里看星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上眼皮就开始跟下眼皮打架。

正在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之间,一丝轻风拂过吹散了她的睡意,睁开眼便见一见玄色的斗篷落在自己的身上,而身边的瓦片轻响,一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川子啊。”李钰看清来人之后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你怎么跑这里来了?”韩岳低头看着困得不行的李钰,“睡觉该回房里去啊。”

“我想来看星星的,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李钰再次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这会儿算是彻底清醒了。

“没想到你还有这个喜好。”还以为又跑去人家的屋顶上看人洗澡了呢。韩岳弯了弯唇角,脸上露出个孩子气的微笑。

“你笑什么笑啊?”李钰反剪了双手枕在脑后,皱眉看着韩岳。

“没什么。”韩岳依然笑的开心,心想我才不会告诉你我刚跑去云启住的院子转了一圈儿没找到人才来了这里。

李钰哼了一声转过脸去继续看夜空里的星星。

韩岳等了半天没听见她说话还以为她又睡着了,转头却看见她睁着一双大眼睛,墨色瞳眸映着细碎的星光,深不见底又明净清澈,宛如最深的夜空倒影进了最干净的湖水,夜风吹过,那潋滟波光又叫人难以别开目光。

“看什么看?”李钰懒懒的问。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韩岳抬手扶开她额上的一缕碎发。

“想一首歌的歌词。”

“什么歌,这么费脑筋。”

“很久很久以前听过的一首歌,歌词记不大清楚了,我唱给你听。”李钰说着,便开始小声的哼唱起来:白月光,照天涯的两端,在心上,却不在身旁…我是你,不可言说的伤,想遗忘又忍不住回望…

韩岳安静的听了一会儿,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一只陶埙来放在唇边,缓缓地跟着她吹。

陶埙这种极其简单的民间乐器吹出来的声音带着特有的一种拙朴,但有时候拙朴的东西往往更能打动人的心怀。

这支缓慢悠长极其抒情的曲子被韩岳吹出来,又隐隐的多了几分刚硬,好像连本应该婉转幽怨的思念也是那么理直气壮。

而这样的韩岳,被不远处角楼上的云启看在眼里,又是另外一种情绪。

冷漠刚硬嗜血成性是他,阳光健康温和柔情也是他,也只有这样的少年才能包容那个刁钻顽劣疯魔狂傲的丫头,也只有这样的男子才能保护她。

看她躺在他的身边,悠闲自在的挑着二郎腿对着夜空唱情歌,而他则一心一意的吹着陶埙,只为附和着她的曲调,此情此景,真是叫人羡慕到妒忌。

“王爷,郡主在四处找您。”一直跟在云启身边的关山目光从另一边的夹道中扫过,看见一身红衣的周玥晗被西月送至院门口,循着埙声急匆匆的走去,忙低声提醒。

“她是听到了埙声才找过去的。并不是找我。”

“除了您,还有谁能让郡主大半夜的不睡觉…”

云启冷冷的瞥了关山一眼,沉声打断了关山的话:“你现在倒是学会了多嘴多舌了。”

李钰原本不怎么记得歌词,调也有点跑偏,但因为韩岳的陶埙吹得好,这首歌的气氛便都在埙声里诠释出来,顺便还带得李钰的歌声也妙不可言。

终于唱的尽兴了,李钰方奇怪的问:“你怎么吹得这么好?原来听过这支曲子吗?”

“嗯。”韩岳点了一下头,差点把李钰吓得从屋顶上滚下去。

“你听过?”李钰瞪大了眼睛看着韩岳。

“是啊,听先生用短笛吹过这个曲子。”韩岳诧异的看着李钰如此惊讶的样子,不解的问:“你怎么了?”

“我说呢!”李钰长出了一口气,哼道:“这是我独创的歌儿,你怎么就莫名其妙的会了,还吹得这么好。”

韩岳笑了笑,转过脸去看着夜空:“原来这是你独创的。”

“怎么,你不信?”

“信。”韩岳点了点头,一个‘信’字听起来轻飘飘的,没什么力度。

李钰扁了扁嘴,哼道:“这话听起来一点诚意也没有。”

韩岳半晌没说话,直到李钰等的又有点迷糊想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问:“钰,先生和东陵王,你更喜欢哪一个?”

“唔…什么?”李钰这会儿迷迷糊糊的,有点不大清醒。

“我是说,如果师傅和东陵王为敌,你帮哪一个?”

“当然是师傅了,师徒如父子么。”李钰闭着眼睛嘟囔着。

“那如果我和东陵王为敌,你又帮哪一个?”

“兄弟如手足,美人如衣服啊!”李钰憨憨的笑了笑,抬手捏了一把韩岳黝黑消瘦的脸颊,“你是我的好兄弟啊。”

韩岳顿时笑了,笑的眉眼弯弯,像个孩子。

谁知李钰睡得迷迷糊糊的又补了一句:“谁要动我衣服我断他手足啊!”

韩岳:“…”

第二天李钰从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之前先伸了个懒腰,手脚所及又轻又软,完全不是屋顶瓦片的感觉,于是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入眼是烟霞色的纱帐,晨曦穿过雕花窗棂镶嵌的玻璃照进来,眼前一片流光溢彩。

“唔…我不是睡在屋顶上了吗?”李钰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一边嘟囔一边起身下床去找水喝。

一个小丫鬟端着脸盆进来,见李钰自己拿着茶壶倒水忙放下脸盆上前来伺候。

“我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李钰随口问。

“回公主,四更天吧。是…那位韩将军把您送回来的。”小丫鬟双手递上茶盏,笑得很是暧昧。

李钰自然知道这小丫鬟笑什么,不过她完全不在意这些。

饭后,李钰便向周老侯爷告辞。

周老侯爷虚意挽留,李钰便客气了几句,道谢之后又说起重任在身不能多叨扰,这就很不好意思了云云。自然,周德镜心里也盼着她快点走,也就答应了。

只是周老侯爷心里不舒服的是自己的外孙子也要跟这疯丫头一起走。当然,对此事最不高兴的还是郡主周玥晗。

周郡主苦留表哥无果,最后竟包袱款款的要跟着云启一起去东陵。

李钰见状不由得冷笑着看向云启。

云启依然是一脸的平静,只抬手拍了拍表妹的肩膀,低声说道:“玥晗,我去东陵不过是把一些未了之事处理一下,等办完事我还是要来外祖父这边。你就算跟我去了,我也没时间陪你玩。不如等以后清闲了再说?”

“你每次都这样说!”周郡主扁着嘴巴哼道。

云启无奈的笑了笑,转头看向周老侯爷。

周老侯爷咳嗽了一声,说道:“玥晗,这次你就不要去了。等你表哥忙完了东陵的事情,我做主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说完,周老侯爷又看了云启一眼,轻叹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成家了。”

“外祖父…”云启立刻笑不出来了。

“好了,这事儿等你回来再说。”周老侯爷摆摆手,又看了一眼李钰,显然是当着外人不想多说的意思。

李钰立刻拱手道:“那我们就告辞了,老侯爷,再会!”

实在是一眼也不想多看那对狗男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死腻歪了!李钰呼了一口气,转身上了豪华大马车。

上车后,她又坏心眼的想以云启的身体状况肯定还是要坐车的,待会儿他跟自己坐一辆车,不知道姓周的小丫头会不会气死?

云启再次朝周老侯爷躬身拜别,云少棠也拱手道再会。

周玥晗眼看着云启要上那辆大马车,于是忙上前拦住:“表哥,跟别人坐一辆车肯定不方便,我的马车给你。”

云启微笑着刚要拒绝,周郡主嘴巴一撅,生气的说道:“就这么决定了!你若是不用我的车,我就在后面跟着你!反正我的马车也收拾好了,喏——”说着,她素手一指身后。

一辆双驷油壁车果然停在那里。

“好吧,那就谢谢表妹了。”云启无奈的笑了笑,知道若不用这辆车,今天恐怕是啰嗦不完了,于是转身朝周郡主的马车走去。

众人离开安逸侯庄园往南,不过两日的光景便出了安逸洲的地界进入沂州。

沂州和临州是何玉简的地盘儿,他虽然人在京城,但多年经营的根基依然在,而且当时带兵去帝都杀胡汝的时候把这两州县的事物都托付给了临州名士吴崇古。

吴崇古虽然不当官,但却是一名士,对老庄之学颇有研究,当然也旁学杂收,孔孟之道以及子集经史也都熟读过,在临州一带可谓德高望重。

何玉简造反在前,他安抚治理再后,今年年景也好,春天多雨水,百姓们耕种及时,日子比前两年好过多了。

最主要的是,经过何玉简的造反,和吴崇古加倍推崇的老学理念,两州县的地主乡绅跟平民百姓们同舟共济,邻里之间也和睦了许多,乡绅地主不再盘剥无度,乡里百姓也不再耍奸耍横。

一进入这两州地界,给把守在隘口的乡兵眼看过文牒之后,便有人专程引路带着车队人马直奔沂州县衙。

经过这段日子的赶路,众人全都很疲惫,就算是在安逸侯庄园休息了一晚也没有缓解多少。毕竟安逸侯还不是自己人,住在他的地盘上多少还是要保持警惕的。

但到了沂州就不一样了。

李钰就像是到了自己的家一样直扑何玉简原来的书房,何玉简的夫人见了她更是高兴的不得了,亲自跑去厨房做了各式点心给李钰尝。

岂是吃的喝的倒在其次,主要是在这里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完全放松了。

李钰言说要去临州码头坐船回东陵,让韩岳花满楼去准备船只的事情,自己则闷在书房里吃喝睡大觉。

云少棠不傻,自然也知道坐船不但快,而且舒服。

马车再好,跑起来也是颠簸。若是有客船可以做自然再好不过。当日他匆匆收拾东西离京南下就是因为没来得及准备。从京城到沂州这一路,原本以为是游山玩水的肃王爷被一虐再虐,早把那份游玩的心思给消磨没了。

听说在临州可雇船去东陵,他立刻拿出银子来叫人去办。别的不求,只求雇的船比李钰的大,快,好!

这次本王一定要把这死丫头给比下去!云少棠恨恨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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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公主驾到

沂州县衙的签押房的小院子里,苍翠的榆木遮住骄阳似火,浓荫下,两位前朝王爷坐在一起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