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子因小声与庄王说道:“这位小姐看年纪,应当不是惠安县主,那会是谁家的呢,没道理盛京有这样漂亮的小姐,我却事先连听都没听说过啊…一个素未闻名的小姐都这般漂亮了,惠安县主得多漂亮?我今儿一定要见她一面,否则决不罢休!”

原来庄王因太后的缘故,自小儿便与陈家五公子陈祺要好,两个人但凡凑到一起,便少不得做各种调皮捣蛋,让人头疼不已的事,譬如这会儿,便是陈祺辗转听说了宇文倩今日会到万松寺来上香,一心想看这位“皇室第一美人”长得到底有多美,才会撺掇了因机缘巧合,这么多年下来,愣是一次都没正面见过宇文倩的庄王与自己一道来万松寺,正门进不得,连翻墙也要进来的。

倒是没想到刚翻进来便被人逮了个正着,庄王脑子比陈祺好使些,人也稍稍沉稳些,估摸着今儿他们怕是别想见到惠安县主了,不过能见到眼前的美人儿也算是不虚此行。

因抱拳风度翩翩的笑向三人,其实主要是向简浔道:“舍表弟贪玩儿,听说万松寺后山鲜果不少,小姐们不知道听过一句话‘隔锅的饭才香’没有?舍表弟这会儿就是这个心态,实在不是有心冒犯几位小姐的,敢问小姐们出自哪家?可是随长辈们来寺中上香的?不亲自去向长辈们再陪个不是,在下实在难以心安,还请小姐们能引见一二。”

只要能见到她们的长辈,看她们的穿着打扮,家里定也是盛京城内数得上的人家,那她们的长辈便极有可能认识他,届时知道了他的身份,他又仪表不凡,风度翩翩,就不信美人儿不会动心,只要美人儿动了心,他何愁不能抱得美人归?

庄王倒也不是自个儿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平心而论,他生得还是很俊美的,大邺皇室绵延至今都快三百年了,说句难听的,哪怕开国太祖生得钟馗一般,这么多代下来,皇室也绝对不会再有丑人了,何况他一身的贵气是怎么也遮掩不住,整个人看起来便免不得给人以一种人中龙凤的感觉,要迷惑迷惑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还是易如反掌的。

胡三小姐胡四小姐这会儿便不出意外被他迷惑住了,红着脸不由自主报起家门来:“我们祖父是内阁的胡大学士,今儿我们是随祖母来上香的,公子不必客气,您与令表弟也不是有意的,不过是意外罢了…”

所以长得好看了,做什么都更顺利一些,绝不是女人的专属权利,男人也是一样。

简浔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不过不是针对的胡氏姐妹,而是针对的当初的自己,当初她虽一开始接近庄王的动机不纯,之后却是真为他的温柔与深情动了心的,不然临死前发现他和简沫的双重背叛,也不会恨成那样了,只可惜她醒悟的代价太大了,不死上一次,竟不知道自己到底眼瞎心盲在哪里!

胡氏姐妹话还没说完,庄王已笑着打断了她们:“话虽如此,不去向长辈们当面儿陪个不是,我二人到底难以心安,何况既是胡夫人亲至了,我与胡阁老也算是有半师之谊,那就更得去给胡夫人请个安了,烦请几位小姐带路罢。”

看得简浔再次无声的冷笑起来,如今就知道变着法儿的勾引无知少女了,难怪过几年会后宫佳丽三千,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想着仓里呢,他这样的行为,说得好听是风流多情,事实上,这样的人恰是最绝情的,她前世不就用血淋淋的教训,来证明了这个事实吗?

只可惜她与胡三小姐胡四小姐才第一次见面,不好交浅言深,只能看着她们被迷惑,被牵着鼻子走了:“公子与我们祖父有半师之谊?那的确算不得外人了,只是…”

所幸这时候,胡大公子终于闻声过来了,有他与庄王陈祺周旋,自然轮不到胡三小姐胡四小姐了,简浔因趁机说道:“我们寻倩姐姐去罢,省得她不明情况,白白担心。”

胡三小姐胡四小姐闻言,心里虽舍不得离开,却也知道她们再留下的确不妥,只得与简浔一道,去了后面寻宇文倩。

宇文倩方才与胡大公子说了一会儿话后,对他的印象越发的好,正是粉面含春,满心羞喜之时,瞧得简浔脸色不好,这才渐渐冷静了下来,上前关切的低声问道:“浔妹妹怎么了,我看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简浔不欲宇文倩担心,何况她心里的恼怒与恨意也的确无法宣诸于口,只能强笑道:“我没事儿,只是觉得有些累了,倩姐姐别担心。”

说得胡三小姐与胡四小姐讪讪的,以为简浔是在不高兴她们方才的不妥,说来她们方才的确有些过了,怎么能对两个擅自翻墙,还冒犯她们的登徒子那般客气呢,倒像是一辈子没见过男人般,所以见了个略平头正脸些的,便什么都忘了…一时又羞又愧,都默默的低下了头去。

宇文倩见状,满心的疑问也不好再问出口了,只笑道:“浔妹妹既累了,想来两位胡妹妹也是一样,我看我们就先回去罢,长辈们还等着吃我们摘的新鲜杏子呢。”

自然没有人反对,于是四人提着各自采摘来的杏子,被簇拥着回了之前的厢房去。

荣亲王妃与胡夫人几个谁能真正有心情抹牌,不过是胡乱打发时间罢了,瞧得几人回来,荣亲王妃先就推了牌,笑道:“本宫就没赢过一把,才还在想着,再这样下去,今儿怕是得浑身上下都输个精光了,总算几个丫头回来解救了本宫…哟,这便是后山的杏子吗,瞧着还挺新鲜水灵的。”

吩咐下人,“快去洗了来,大家伙儿都尝尝。”

自有下人答应着双手接过小姐们手里的篮子,却行退了出去,胡夫人方笑向胡三小姐胡四小姐道:“你们没有淘气罢,县主与简小姐可与你们不一样,一看就是斯文人儿,不像你们都是属猴儿的,可别吓坏了县主与简小姐才是。”

胡三小姐到底年长一些,一路上已将情绪调整得差不多了,闻言忙笑道:“县主与简小姐都生得仙女儿一般,在仙女儿面前,我们哪敢造次的,何况我们还偶遇上了大哥,有大哥在,我们就更不敢了。”

“你们遇上严哥儿了?”胡夫人笑道,“他不是说要跟大师们下棋,就不进来了吗,怎么又进来了?既进来了,怎么你们也不说让他过来给两位娘娘请个安的,那他这会子人在哪里?”

荣亲王妃笑着接道:“早听说胡大公子与平西侯府的平二公子是盛京的双璧,盛京的才有一石,他们二人就分了九斗去,今日托胡夫人的福,总算有缘一见了。”

她见宇文倩脸上的羞喜之意怎么也遮掩不住,便知道她对胡大公子印象极好了,那她更得见一见胡大公子,亲自替她掌掌眼了。

胡三小姐却面露难色,“大哥正与两位自外面那个、那个…翻墙进来的公子说话儿,说是一处理好那边的事就过来给两位娘娘请安,想来也快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有丫头进来回道:“胡家大公子给两位娘娘请安来了,说是同行的还有庄王殿下并陈家五公子,问胡夫人与两位娘娘可否方便?”

这话一出,除了简浔,满座皆惊,年长的是吃惊于庄王殿下怎么会忽然来了万松寺,还翻墙进来的,不过想起陈五自来是个混不吝的,又觉得翻墙算不得什么。

胡三小姐与胡四小姐则是吃惊于那位一身尊贵气度的公子竟是当今庄王殿下,难怪那般耀眼呢,只可惜他已经定了王妃,很快就要大婚了…呸呸呸,她们都想什么呢,二人忙将心里那不切实际的旖念都压了下去。

简浔忽然以仅够彼此听得见的声音道:“倩姐姐,庄王再尊贵,也是外男,我们留下怕是不方便,不如我们先回避一下?”

宇文倩也是这个意思,当着长辈们的面儿,她就不好再见胡大公子了,遂笑向荣亲王妃和睿郡王妃道:“荣伯母,母妃,丫头们去洗杏子这么久了都还没回来,不若我们姐妹几个瞧瞧去,既要尽孝心,光自己采摘杏子怎么够,还得我们自己洗了来,方能真正彰显我们的诚心啊。”

睿郡王妃闻言,暗暗冷哼,方才更没规矩的事都做了,这会儿倒巴巴懂得规矩来…嘴上笑道:“那你们快去罢,我们可就等着受用你们的孝心和诚心了。”

待宇文倩简浔几个行礼往后面去了,方与荣亲王妃道:“既庄王殿下也来了,倒是不好让他久等,嫂子不若这便请他进来罢?”

谁不知道当今皇上身体不好,关键登基都七八年了,膝下还没有一儿半女,如此一来,庄王这位今上的胞弟,太后自来最疼爱的幼子,就显得越发地位超然了,睿郡王妃不由暗暗庆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今日她总算还是不虚此行。

荣亲王妃虽有些瞧不上睿郡王妃拜高踩低的做派,也不好慢待了虽没有皇太弟之名,却有皇太弟之实的庄王,于是点头道:“嗯,那这便将人都请进来罢。”

很快庄王便被陈祺和胡大公子簇拥着进来了,荣亲王妃与睿郡王妃是长辈,自没有向他行礼的道理,只稳稳坐着,胡夫人婆媳却与他君臣有别,忙起身要拜下去,却叫庄王一把将胡夫人搀了起来,笑道:“胡阁老与本王有半师之谊,本王如何能受夫人的礼,夫人千万别客气,不然就太折杀本王了。”

胡夫人却仍坚持全了礼,才起身笑道:“殿下言重了,臣妇愧不敢当。”

庄王方又转身给荣亲王妃和睿郡王妃见礼:“听胡大公子说起,小侄方知道两位婶婶也在这里,所以特地来给两位婶婶请安,除了请安,再就是给两位婶婶还有胡夫人致歉了…说来没脸,方才小侄与陈家五表弟那个、因山门被关了,我们又实在想进来凉爽一下,所以翻了墙,谁知道却惊吓到了胡家的三位小姐,睿婶子家的惠安妹妹当时虽离得远些,怕也多少受了惊吓,还请睿婶子与胡夫人千万恕罪才是。”

众人闻言,这才知道方才庄王与陈五公子还与姑娘们打上了照面儿,若是换了别人,这样孟浪无礼的行为当然要追究到底,可换了他,却是不好说什么了,既他没有见到宇文倩,那自然得胡夫人出面与之应酬了,胡夫人遂笑道:“殿下也不是有意的,不知者不罪嘛,又何来的恕罪之说?殿下实在太客气了。”

庄王笑回道:“再是不知者不罪,惊吓到了几位小姐也是事实,尤其那位着粉衣紫裙的小姐,本王见她唬得脸都白了,话也说不出来,整个人都摇摇欲坠,显见得唬得不轻,还请夫人回去后,务必传太医好生给她瞧瞧,不管有事没事,都请打发人告知本王一声,也好叫本王安心,夫人,可以吗?”

粉衣紫裙的小姐?

众人一听,便知道他说的是简浔了,可简浔方才明明就好好儿的,哪有半分受到了惊吓的样子?再看庄王的神色,别人不提偏提三人当中生得最好气度也最出众的简家小姐,几人都是有了年纪见多识广之人,对宫里一些小道消息也是自有门路知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睿郡王妃立刻笑了起来,道:“殿下有所不知,那位小姐不是胡夫人的孙女儿之一,而是崇安侯府的简大小姐,打小儿便与我们惠安最好的,这事儿殿下只管交给本宫罢。”

谁不知道庄王殿下自来最得太后娘娘宠爱,将来还极有可能有大出息,以简家那丫头侯府嫡长女的身份,当然不可能委身别人做小,可若那个别人是未来的皇上,她以后再次了也会是六妃甚至四妃之一,她和崇安侯府还能不动心?

哼,那个鬼之子想与崇安侯府亲上做亲,让崇安侯府彻底成为他的靠山,也得看她答应不答应!

一旁荣亲王妃听了睿郡王妃的话,简直恨不能撕了她的嘴,就算她不想让修哥儿娶浔丫头,给自己添一个全心全意的得力岳家,也不能这样坑浔丫头罢,庄王都要大婚了,浔丫头让他盯上,就算最后他没能得偿所愿,也一定会影响浔丫头终身大事的,极有可能成为未来皇上的人,他得不到的女人,谁敢去抢的?

荣亲王妃都气得半死了,更遑论洗杏子回来,躲在后面暂时不方便出来的宇文倩,若不是春燕和她的另一个丫头夏露惟恐她在未来的两重婆婆和夫君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甚至坏了亲事,死死拉着她,她就要冲出去,当场给睿郡王妃好看了。

惟今却只能低声开解脸白得吓人的简浔:“浔妹妹,你别着急也别担心,也许庄王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呢,那个可恶的女人,等回府后,我再细细与她算账!”

嘴上开解着简浔,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大家都不是傻子,听话听音都会,若说庄王不是对浔妹妹起了心思,真是打死她都不相信,何况她多少耳闻过庄王在女色上头没什么节制,浔妹妹又生得这般好…都怪她,今儿为什么偏要将浔妹妹一并拉来,若不然,也不会有这场已可以预见的祸事了!

还有她那个傻弟弟,早早向浔姐儿表明了心迹,再征得两家长辈的同意,早早把亲事定下来,不也什么都不用怕了?庄王那个混蛋,以为他是皇上的胞弟,太后娘娘最疼爱的儿子,他们睿郡王府就会怕了他吗,做梦,他们睿郡王府的儿媳妇,谁也休想抢了去!

简浔脸是白得吓人,却不是怕的,而是气的,她没有去找他宇文嵩报仇,他倒先惹到她头上来了,他最好不是真在打她的主意,否则,不用等以后宇文修活活饿死他,她先结果了他,哪怕只能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都是女眷,庄王与陈祺到底不好在厢房里多待,又与大家说笑了几句,也就告辞了。

待出了院门,走出一段距离后,陈祺才沮丧的说道:“原以为亲自过来致歉,总能见到惠安县主了,没想到还是没能见上,早知道我就不来致歉了,白赔了那么多笑脸,结果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庄王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道:“没见着就没见着罢,以后总有机会的,不然你直接求母后替你赐婚去?”

陈祺摇头晃脑道:“再漂亮的花儿,移到自家后院日日对着后,也会慢慢的厌倦,何况我可听说,惠安县主着实是个厉害人,睿郡王又疼她,定会凡事都向着她,为一朵带刺的玫瑰,就放弃一整片花园,我又不傻,才不做这样的事呢!”

庄王闻言,嗤笑道:“怕自己降不住美人儿就明说,非要找这样那样的借口,本王懒得理你,倒是本王那个美人儿,竟然是崇安侯府的大小姐,这就有点棘手了,王氏身份可差了她一大截儿呢,难道倒要她屈居王氏之下不成?本王可舍不得。”

陈祺点头道:“正妃出身比侧妃低,的确不妥,不过那位简小姐我瞧着也不是就美得举世无双了,殿下干嘛这般上心,依我说,还是趁早丢开手算了,等殿下大婚了,再求太后姑母赏几个美人儿给您也就是了,宫里难道还会缺了美人儿不成?何必非她不可,我可听说,崇安侯父子都疼她得紧,必舍不得让她屈居人下的。”

庄王道:“你懂什么,她如今是年纪还小,所以只现出了五分美貌,等再大上两三岁后,你等着瞧罢,管保比咱们宇文家那位第一美人还美…竟然从头至尾看都不看本王一眼,跟本王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那本王还偏就要得到她了。说来也怪,她不看本王,本王看她却觉得莫名的熟悉,就跟以前在哪里见过似的,可见是前世注定的缘分,那本王更不能错过她了,好在她年纪还小,本王有的是时间筹谋。”

二人说着话,很快走远了。

厢房内,因着这个插曲,气氛却是再回不到最初了,不过荣亲王妃仍记着今日的正事,含笑问了胡大公子好些话,觉得心中满意了,才打发了丫鬟去瞧小姐们:“怎么洗个杏子,这么半日都没回来?”

胡大公子闻言,立刻识趣的行礼告辞了。

余下众女眷又吃了一回杏子,才道了别,各自坐上了回城的马车。

简浔自然还是坐的宇文倩的马车,却半点来时的兴奋与期待都没有了,一路上都默默的坐着不说话,前世那些不好的记忆,她以为自己早已遗忘殆尽了,现在才知道,她根本一丝一毫都没忘记!

看得宇文倩心里越发的不好受,小声说道:“浔妹妹,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不非拉你跟我一起来万松寺,也就不会…你放心,我回去后便把事情细细禀了父王,荣伯母处,我也会托她在太后娘娘跟前儿多多周旋,定不会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的!”

不然回去后她就请父王代弟弟登门求亲去?

就怕简祖父与简伯父不会同意,尤其是简伯父,摆明了更欣赏平家那只孔雀,万一父亲登门把前因后情一说,反倒弄巧成拙呢?退一万步说,就算简祖父与简伯父都同意,浔妹妹不同意也是白搭…不行,她回去后就传信给弟弟,让他一定要有多快就多快的回来,不然回头他媳妇儿跑了,他哭死也迟了!

简浔摇头道:“不关倩姐姐的事,我也不觉得庄王就敢强取豪夺,若是夺我去坐正妃也就罢了,可他明明已有正妃,大婚之期还近在咫尺了,他若真敢来强的,光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了,何况我还有祖父和父母,他们定会护着我的,你别担心也别自责,我烦心的是另有其事,只如今不方便告诉你罢了。”

话说到这个地步,宇文倩还能说什么,只得闭口不言了。

一时马车进了城,宇文倩先送了简浔回崇安侯府,才回了睿郡王府。

简浔却没有先回自己屋里,而是去了平氏的院子看平氏。

将养了大半年,平氏的身体其实已恢复得差不了了,只太医说受不得凉,一瞧得简浔进来,她便笑道:“今儿可真够热的,我一直在屋里都觉着难受,差点儿就没忍住用冰了,你在外面有多热,可想而知,快凉快凉快,便回屋歇着去罢,晚饭也不必过来吃了,你父亲回来了,我自会与他说的。”

简浔想了想,还是觉得该把白日的事情告诉平氏,由平氏再转述给父亲和祖父比较好,于是请平氏将屋里服侍的都屏退了,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末了道:“也许庄王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可这世上任何事都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我心里的感觉也很不好…所以告诉母亲一声,也省得事到临头了,母亲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平氏越听脸色越凝重,待简浔说完后,斟酌了片刻,才道:“这事儿你不用管了,也不必放在心上为此烦恼,我知道你素来是个心细的,就交给我和你父亲即可,再不济了,还有你祖父呢,我们是绝不会委屈你的!”

虽早猜到平氏会这么说了,如今真听她这么说,简浔心里还是挺感动,这种有父母亲人可以依靠和倚仗的感觉,她哪怕此生已尝过很多次,依然会为之庆幸与感动。

她于是辞了平氏,回了自己院里去。

只是简浔前脚才回到自己院里,后脚丫鬟便来回:“二小姐来了。”

简浔才好转了几分的心情,立时又糟糕起来,她就奇了怪了,她待简沫打小儿便算不上好,这么多年下来,简沫却老是喜欢黏着她,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得不知道多真诚多热情,还分明不是虚情假意那种,难道是知道前世欠了她,所以今生特意赎罪来了?

可这会儿她却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她,怕一见到她,就会又想起那些糟糕的回忆,因吩咐丫鬟:“就说我累了一整日,已经睡下了,有什么话,明儿上学时再说也不迟。”

“是,小姐。”丫鬟忙应声而去了,简浔这才进了净房,开始沐浴。

外面简沫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简浔请自己进去,反而等来丫鬟说她已睡下了,心里虽知道哪有那么快,多少也有几分委屈,到底还是应了一句:“既是如此,那我明儿再与姐姐说话儿罢。”带着丫鬟红鹃转身去了。

红鹃免不得替她委屈,走出一段距离后,小声说道:“小姐,大小姐明明没睡,非说自己睡了,也太不把小姐这个妹妹当一回事儿了,反倒跟惠安县主,时时都好得一个人般,明明小姐才是她的亲妹妹,枉费小姐还对她那么好,得了什么好东西,都不忘先给她送一份…奴婢都替小姐不值了。”

话音未落,简沫已轻斥道:“多嘴!我与姐姐之间如何相处,也是你能置噱的,何况姐姐对我好不好,我比谁都明白,今日之后,你再说类似的话,我只能回了大伯母,将你放出去,另挑好的丫头来使了。”

说得红鹃喏喏的不敢再多说。

简沫也不再多言,只继续往回走,心里却是真感激简浔这个姐姐,所以才会总是忍不住与她亲近的。

当年简君平带着陆氏简菡“外放”后,侯府内知道个中隐情的下人毕竟不多,眼见简君平还没有嫡子,去外面做官却不带二夫人这个正室,反而带了陆氏一个做妾的,可见心里早不拿二夫人当一回事,只有陆氏才是他的心头宝了,又见二夫人连管家大权都失了,明明大夫人都有身孕了,侯爷纵忍不得二夫人,也只消再忍几个月,偏侯爷连这几个月都忍不得,请了族中的堂夫人来暂代管家,——显然二夫人除了个空名头,夫君的欢心、公爹的信任、未来可能夫荣妻贵母凭子贵的荣耀…什么都不剩了,那她们又还有什么可怕她的?

于是对文安院的差事,都阳奉阴违起来,送到文安院的东西,也一日比一日不堪,再过几日,古氏跟前儿的琵琶几个大丫鬟等,连底下的粗使婆子小丫头子都不大使唤得动了。

古氏其时日日都窝在房间里念经抄经,其他时候也是能不出门便不出门,整个人消沉得都快垮了,自然也顾不上管简沫了,想着简沫有奶娘有丫鬟,怎么也不至于饿着冻着她。

可她却忘了,尽心与不尽心,虽只一字之差,其间的距离却海了去了,简沫又小,能知道什么,被奶娘丫鬟欺负了还不知道她们是在欺负自己,一次去园子玩儿时,她不慎半身摔到水里,弄得一身的水和泥,奶娘与丫鬟还在一边只管说自己的闲话儿,根本不管她。

恰逢简浔经过,瞧得此情此景,她不喜欢简沫是一回事儿,却绝不允许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有奴大欺主的事发生,更不允许有人坏了自家好容易才逐步完善了的规矩。

于是当众狠狠发落了简沫的奶娘和丫鬟,将她们打了板子后全撵出了府去,再另外挑了真正老实本分的人给简沫使唤,还借平氏之口,将家里的管事妈妈都敲打了一遍,不许她们再克扣文安院的用度,或者以次充好,不然长此以往,整个侯府拜高踩低的风气岂非越发的坏?

简浔做这些真不是为了简沫,但在简沫看来,姐姐就是为的自己,打那以后,便成了简浔的小跟班儿,一口一个“姐姐”的叫得不知道多亲热,连简浔待她的冷淡,她也自己找到了说辞,姐姐是因为生性冷淡,才会这样待她的,但其实姐姐外冷内热,是这府里待她仅次于母亲好的人,她不亲近她,倒要亲近谁去?

本来最爱黏着宇文修的,打那以后,宇文修也要排到简浔后面的。

弄得简浔烦不胜烦,上辈子简沫就是这样黏着她的,到头来背叛起她来,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她可没兴趣再当一回东郭先生,待简沫倒比以往更冷淡更疏离了。

谁知道就这样,还是不能打消简沫的热情,且她这热情一持续就是七八年,还没有消减的趋势,倒真像简浔暗自嘲讽的那样,她似是冥冥中知道前世对不起自家姐姐,这辈子特地恕罪来了,所以无论简浔如何待她,她都忍不住想要亲近她。

闲话少提,且说晚间简君安回来后,平氏先让人摆了饭与他对坐着吃毕,——简泽与简沂如今都跟着崇安侯吃住,一来崇安侯教授他们武艺,需要闻鸡起舞枕戈待旦,住景明院更方便些,二来崇安侯上了年纪的人,有两个孙子日日陪着自己,才不会寂寞,这不因为两个孙子都是鬼点子一个接一个,他老人家的怒吼声时不时就要在景明院上空响起,这两年反倒越活越年轻了?

所以平氏与简君安跟前儿,日常用膳都是简浔陪着。

简君安用完膳后,便照例要去崇安侯处请安,顺道看两个儿子,简泽与简沂都是宋先生给启的蒙,所以父子间不像早前简君安带着简浔与宇文修念书时,日日都能相处上一两个时辰。

却叫平氏给叫住了,将屋里服侍的都屏退了,才把先前简浔与自己说的话大略复述了一遍,末了皱眉道:“这事儿虽暂时看来有可能只是杞人忧天,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让我们浔儿生得那般品貌?所以依我看,我们还是得趁早防备起来才好…不然,我们赶在庄王有所行动之前,替浔儿把亲事定下来?”

简君安早听得满脸的怒气了,待平氏一说完,便冷笑道:“别说他现在只是个王爷,还早定了王妃,只待大婚了,就算他真当了皇上,还是迎浔儿做母仪天下的皇后,只要浔儿不愿意,我也绝不会让他得逞!我这就见父亲去,把事情回了父亲,看父亲是个什么意思,你明儿再问问浔儿,对隽哥儿到底是个什么心思,隽哥儿的心思我是早就看出来了的,浔儿却始终没开窍似的,总得她也有那个心思,这门亲事才好真个定下来。”

对平隽这个准女婿人选,简君安自是满意的,十三岁的解元,才学前途自是没的说,生得也一表人才,最关键的一条,还是平家家风好,平夫人与平大太太这两重婆婆都是好相与的,便不出今日的事,简君安也早有将平隽和简浔亲事定下的意思了。

平氏也对这门亲事喜闻乐见,她青梅竹马厮守一生的美梦是不能实现了,但能看着女儿与侄儿替她实现梦想,也是好的,因点头道:“大爷放心,我会尽快问浔儿的,你快去见公爹罢,别让公爹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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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母亲节,大家有给自己的妈妈和婆婆说母亲节快乐,有收到自己孩子的祝福吗?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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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回 蔫儿坏

那天之后,庄王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睿郡王妃也没有请太医上门给简浔诊治,连象征性的打发人送点药材补品什么的上门都没有,就好像那日在万松寺,她对着庄王说的话,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而已。

简浔却不能放心,庄王那个人她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任何东西任何人没得到之前,他都是当天下至宝,务必要得到的,只怕不会轻易打消念头。

还是宇文倩之后亲自来了崇安侯府一趟,说睿郡王当夜便斥责了睿郡王妃,让她以后不许再胡说八道,荣亲王妃也进宫见了太后,把事情拐弯抹角与太后提了提,未来的庄王妃是太后亲自为庄王挑选的,她纵再疼爱儿子,也定不愿看到大婚前出什么岔子,已暗示会约束庄王了,简浔方稍稍放了心。

宇文倩说完,又笑道:“还有七八日十来日,弟弟就该回来了,也不知道这次他又给我们带什么好东西了?明明我才是他的亲姐姐,他的心却偏得没边儿,每次给你的都是最好的,果真内外有别不成?”

只要太后愿意约束庄王,至少短时间内,庄王便生不了事,她家傻弟弟也正好趁这个空隙,争取抱得美人归,届时自然越发不怕庄王生事了,宇文倩也是想到这些,心下轻松不少,才有心情又开简浔玩笑的。

简浔闻言,脸上也有了笑意,道:“远的不说,只说上次师兄打发人送回来给倩姐姐那对羊脂玉的镯子,要做成一对镯子,得多么大一块籽料?还是那样的极品羊脂玉,却只拿来做玉镯,也未免太暴殄天物了,可师兄还不是让人做成镯子给倩姐姐送回来了,就这样,倩姐姐还说师兄偏心呢,那我也想有这样一个偏心的弟弟!”

说得宇文倩脸上的笑意越发的深,嘴上却轻哼道:“能用银子买来的东西,算什么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都是银子买不来的好吗?”

譬如弟弟每次送给浔妹妹的礼物,大多都是他亲自动手做的,或是亲自去搜罗来的,论精细贵重,未必比得上送她的,可难得的是弟弟的一片心意啊,她难道就缺他送的那些珠宝首饰什么的不成?

不过算了,谁让弟弟送的人是浔妹妹呢,她醋谁也不能醋浔妹妹不是,若是换了旁人,她才不会这么好说话,何况弟弟对弟媳好,对弟媳上心,将来二人才能更恩爱,也是好事一桩,她就不与他一般计较了。

简浔当然知道宇文倩不是真的觉得宇文修偏心,笑道:“倩姐姐想要银子买不来的好东西还不容易,明儿让姐夫送你便是,我相信姐夫一定会很乐意的。”

既宇文倩与胡大公子都对彼此满意,两家的长辈们也没什么意见,这门亲事便算是初步定了下来,很快就该走三书六礼了,所以简浔如今才不叫胡大公子‘未来姐夫’,而直接叫姐夫了。

宇文倩被说得红了脸,正要说话,余光瞥见桌上的针线篓子里放了个荷包,绣的是事事如意图案,一看就是给男子用的,忙捡了起来,笑道:“倒是难得见浔妹妹你做针线,这是给简伯父做的吗?”

简浔道:“不是,是给平家二表哥做的,他之前帮了我一个大忙,我问他要什么谢礼,他说让我给他做个荷包,我推脱不过,只得做了,就是我针线活儿做得不好,让倩姐姐见笑了。”

给平隽做的?宇文倩心中警铃大作,她那傻弟弟这么多年下来,都没得过浔妹妹亲手给做的荷包好吗,难道真要让平隽捷足先登了?

一时心里乱糟糟的,也没心情再说话了。

简浔提到平隽,不由就想起了日前平氏问她的话:“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大舅舅大舅母更是想让你二表哥先成家后立业,你们又自小青梅竹马,若真有缘,也是美事一桩,就是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意思?”

也没了说话的兴致,母亲开什么玩笑,平隽精得跟鬼一样,什么事都休想瞒过他,她若真嫁了他,后半辈子岂非时时都得提心吊胆,不敢有半点自己的小心思,别想有丝毫自己的秘密了?她除非傻了,才会答应嫁给平隽!

就是父母亲显然对平隽印象极好,巴不得他能成为他们的女婿,得想法子尽快打消了他们的念头才好。

姐妹两个正对坐着发呆,就有丫鬟进来屈膝禀道:“平家二表少爷来了,夫人请大小姐过去呢。”

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不对,该改为说瘟神瘟神就到才对…宇文倩腹诽着,赶在简浔开口之前笑道:“我与平家表弟也算熟识,倒是没什么可避讳的,浔妹妹,我跟你一起去。”

简浔想了想,自己回头要单独与平隽说话儿,不先把宇文倩送走了,委实不方便,遂点头道:“时辰也不早了,倩姐姐随我一道去也好,回头在我母亲屋里用过午膳,你便不用再特意去向她辞行了。”

宇文倩忙道:“我今儿不想回去成么…”

见简浔满脸的坚持,只得不情不愿的道:“行行行,我回去便是,不过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给我和弟弟做过荷包,我们可一个是你的好姐妹,一个是你的师兄,与平家表弟应当没什么差别才是,你也给我们一人做一个好不好,我想要蝶恋花的,弟弟就要马上封侯的罢,行不行嘛?”

简浔就对着她张开了十指,“看见我手上的针眼儿了吗,就做一个都扎成这样呢,还要再做两个,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妹啊,这般疼我。”见宇文倩又是眨眼又是扁嘴的,到底还是撑不住松了口:“好了,你别再做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了,我给你们做便是,不过我先说好,到底什么时候能做得,我可说不准啊!”

宇文倩哪是想要荷包,只是想试探一下她待平隽与自家弟弟有没有差别,见至少现下她待二人还没有差别,哪还管得了其他,忙道:“只要你愿意给做,什么时候做得都是一样,没关系的,我能等,我弟弟更能等!”

两个人遂简单收拾一下,去了前面平氏的屋子。

果然平隽已在了,穿一身墨绿色的直裰,身姿挺拔似青竹,虽然年纪轻轻,却已无形散发出淡淡的只有长期身为上位者才有的威压,再瞧他的面容,也是俊美无双,尤以一双眼睛最为突出,光芒流转,精明冷厉,让人望而生畏。

简浔忙上前给平氏和他见礼:“母亲,二表哥。”